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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舍自不甘心)


她担心姬若木会因太子之位带来的刀光剑影而死,大可以直接去和姬若木说,去朝会摆明车马地反对,但她没有。因为她们都清楚,姬若木不会放弃获得滔天权势的机会,宣仪长公主私自为她好,是会被仇视的。
而阿四的心神落在了两人的称呼上,经过十一个月的她,已非吴下阿蒙。阿四慢一拍意识到,在大周,“阿兄”没有姊夫的意思,那为什么宣仪长公主要叫谢有容阿兄?
俩人还长得这么相似,他们不会是真兄妹吧!
长公主又是皇帝的妹妹,难道谢有容和皇帝也是兄妹吗?
她不会是近亲通婚的孩子吧?
不会的,不会的,阿四自我安慰,宫里美人这么多,谁能说谢有容一定是她亲爹呢。

诏书自紫宸殿出,入三省审查签署,正式宣旨刚好是皇四子周岁。
外人如何议论纷纷,与宫墙内的阿四是无关的。
载初二年七月十四日,艳阳高照,和去年今日如出一辙的好天气。
阿四磨磨蹭蹭在大周待满一年,周岁宴是少不了的,尚食局早半月就开始采买准备。
盥浴换新衣——孟乳母念叨着祝福给阿四洗浴后换上的。就阿四个人来看,她七、八日就更换一件里衣,外穿的基本上不穿到第二天,这还是由于孩童肌肤嫩,旧衣亲肤的缘故。像她三个阿姊,一件衣服穿第二回 都要被宫人、内官夸赞节俭。
阿四尚小,姬羲元没有大办的意思。宾客多宗亲,两代女帝清洗下来,宗室老的老小的小,少酒多茶,图个热闹。宴乐前,殿中大案上铺满锦绣,摆上弓矢纸笔、珍宝服玩,阿四被放在正中间,要拭儿。
周围闹哄哄的都是人,宣仪长公主特意打听过阿四喜好,拿出一个精致的玛瑙林檎置于案上,引得她旁边的安图长公主大笑,也从袖中抓出一把红玉樱桃。
自宣仪长公主打头,一个两个都拿出自己准备的玩意往案上放。眼见长辈们各有准备,就连两个阿姊都各自掏了东西,年龄最小的姬宴平没经验,从细心的内官手里接过木盒,取出里头四个栩栩如生的陶俑。
大案上的东西越堆越多,下脚的地方都被挤兑没了,阿四慢慢悠悠看了一圈,小胖手一会儿搭在玛瑙林檎上,一会儿又推一推拳头大的明珠,眼睛往哪儿看手往哪里放,就要引起一片欢笑,一圈人围坐大案,目光紧盯着她的动作。
阿四挨个捏了捏物件,偶然从堆中摸出一温软的圆物,举起来一看,竟是一枚青枣。小公主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捧起来放到嘴边就啃了一口,上下四颗乳牙拼尽全力,青枣勉强破皮,舌尖尝到一丝清甜滋味。
周围的大人们见了,轰然大笑。年纪轻的宗亲不必像老一辈一样端着,兀自笑得东倒西歪,纷纷问起是哪个聪慧人的青枣,竟一跃而上,打败了一桌子奇珍异宝夺得魁首。
好不容易笑够了,二公主姬赤华从大案中提出一包果物分与同辈姊妹,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崖州进贡的鲜果,岂是阿堵物能比得上的?”
一颗颗青枣浑圆饱满,白玉泛清晖一般,诸人分食,赞不绝口。
孟乳母等阿四啃够劲儿了,才接过手和往常一样用长柄勺刮着给她吃。随年龄上涨,阿四的胃口也渐渐大,一颗青枣犹不足兴,孟乳母又取来瓜果碟给她加餐。
阿四笑嘻嘻地指着龙眼喊:“吃。”
宫人净手剥开龙眼,去核、撕开果肉喂给她,哄着她从大案上下来,慢慢吃。
内官带力士抬走了大案,换了一张小些许的长方案上来,照样是锦绣铺地、珍宝成堆。白嫩的男童被乳母从偏殿抱着进来,眼眶红红,抽抽噎噎地坐在长案上,眼泪滴滴答答。
临近正午的日光透过窗照在闵玄璧身上,他不像阿四时常往外跑动,不见天日的孩童白的耀眼夺目,可怜眉宇间一片红。闵玄鸣虽不耐烦,在外倒也有长姊的模样,利索地摆上自己带来的礼物,耐心与闵玄璧分说,主持幼弟的拭儿。
阿四才晓得自己和闵玄璧是同一日先后出生的。大约是鬼差前脚把她丢下去,后脚闵玄璧就跟着被踹下来了。
闵玄璧懵懵懂懂地在大人们的催促下选了一件颜色鲜亮的玩具,之后抱着玩具玩得高兴,顺顺当当走完流程没有再哭泣。一旁的闵玄鸣松了一口气,让乳母将这个最会哭的弟弟抱下去。
阿四眼睁睁看着闵玄璧被抱到自己的身边一起啃果子,闵玄璧好像很亲近她,试图粘过来:“姊姊~”
一看就是被人刻意教过的。
闵玄璧的乳母笑眯眼:“小郎很是喜欢小公主呢。”
“妈妈抱。”阿四迈开腿往乳母怀里塞。
开始的时候,她也觉得叫乳母为“妈妈”很奇怪,但垂珠她们也叫孟妈妈,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就说出口了。
孟予看出阿四是不喜欢闵玄璧,抱起她到另一边继续吃。
高坐上首的皇帝体谅孩子们,带着宗室长辈和太子一并往隔壁去,留下空间给一众半大不小的少年玩乐。
赤黄色锦衣消失在转角处,姬赤华当即令宫人用锦布将物件一包,单独留下绷竹席的长方案。
物件都是赠礼,宫人取出两件给闵玄璧玩耍,部分珍玩封存起来属于孩子的私产。这一头东西拿下去,另一边美酒、酒具、茶釜、酒令筹等就被抬上来。
姬赤华、姬宴平、闵玄鸣、姬若水加上其他宗亲,一共七人入座。成年的用琉璃莲花酒盏,年幼者以茶代酒,自有宫人煮茶汤。
阿四一听她们要行酒令,连龙眼都顾不得吃,眼巴巴地往案上凑,抱着孟乳母脖子大喊:“阿四玩。”
姬赤华听了就笑:“今日是四妹妹生辰,不好落下她的。孟夫人便来与我们凑个数吧。”说完又点了两个内官,凑足十人,刚好坐满。
长辈和太子不在,自然而然就是姬赤华地位最高,孟乳母顺意抱着阿四入座。木匣中数十枚银涂金论语酒令筹摆放齐整,酒令筹正面刻有酒令文字,上半段选自《论语》,下半段为酒令内容,记载了行酒令的六种饮酒方法,如“自饮”、“伴饮”、“劝饮”等;还有六种饮酒数量,如“五分”、“七分”、“十分”、“四十分(四杯)”、“随意饮”等,另有觥录事、律录事、录事、玉烛录事等执事人。①
觥录事是众人推选的,毕竟其余都是宗亲,彼此推让,最后落在“外人”闵玄鸣头上。由闵玄鸣决定抽筹次序,指定剩下三个执事人。觥录事掌管酒令旗和纛(羽旗),负责决定对违规者的惩戒。②
玩法比阿四上辈子玩过的桌牌游戏差不多,多掺杂一点文化知识。
听了两局,阿四觉得后世行酒令失传的原因就是玩法不够接地气,不然麻将怎么演变的那么好?
除开陪玩的孟夫人和内官,其他的少年人玩起来并不因身份推让,桌上的琉璃莲花杯很快满上温热的酒液和茶汤。一群身份尊贵的少年人凑到一处去,内官也并不敢上烈酒,而是取用了波斯酒三勒浆。
三勒浆名为酒,实际上是用三种番邦的果子汁液混合而成,说是果饮也不为过。自传入大周以来,口感独特,颇受推崇。
无论是酒还是茶,都是要煮出滋味来才好入口。宫人搬来的小炉和茶釜正用于此,小炉煮酒,茶釜烹茶,再送到长方案上由贵人们取用。
好一幅生动的觥筹交错景象。
姊妹兄弟们行酒令正到酣处,阿四却受限于自身微薄的文学知识和低矮的视角,跟不上她们的思路,逐渐觉得无趣了。长方案上与她高度齐平的只有琉璃莲花杯,阿四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落到内容丰富的茶汤上,杯中的茶汤和遥远记忆中的茶的相差甚远。
阿四挣脱开孟乳母的怀抱,自腿上滑下去旁观宫人煮茶。
年长的宫人并不介意小公主的围观,一边含笑调整了姿势和位置由着她看,一边细致讲解:“茶叶要水初沸时放入,葱、姜、枣、陈皮、薄荷等与茶一齐入茶釜,至香味扑鼻、茶叶悬浮,便是煮好了。”
看着那一锅比记忆中的奶茶还要复杂的咸口茶汤,阿四恶寒地抖了抖小身板,皱起眉头。
宫人观小公主表情,与边上碾茶的同伴笑语:“看样子小公主不爱煮茶。”
桌上又罚茶一杯的姬宴平回过头来,嫌弃道:“我也受不了那个,换了庵茶来。”
坐在姬宴平左手边的小郎笑话她:“我偏觉得煮茶滋味更好,三妹可别是为了躲罚生的借口。”
这是个阿四见得比较少的堂兄,名姬难,他比姬宴平大一岁,是安图长公主的独子。因是男儿没资格养于宫中,并不与公主们一起排序齿。姬难算在姬若水后面,旁人多唤一声公子,但他似乎不喜欢被尊称公子。
据阿四的观察,姬难总与姬宴平有些不和。单单今天,兄妹俩已经吵了好几架了。
其实她也可以理解姬难的各种小情绪,同为长公主之子,宣仪长公主的女儿是皇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之一,安图长公主的男儿却要低一头,正式场合见得低头见礼。两个长公主同样的尊贵,孩子的落差就源于性别,是谁都要难受一下。
不过,她是受益人之一,就不出头鸣不平了哈。
小孩口角是常事,姬赤华打个圆场,“哪有做兄长的总促狭妹妹的,来来来我们继续。”又接着行酒令。
宫人煮茶完毕,又取来茶瓶,笑与阿四解释:“二公主爱的是庵茶,这是最轻省的法子。只需将茶末放入茶瓶再冲滚水,就完成了。”
“善。”阿四端着脸点点头表示自己也喜欢这种做法,简单好喝的才是最好的。
“小公主真是聪明,”宫人本不在意阿四是否能听懂,眼见她小大人一般应答,笑弯了腰。
完成的成品倒出来后,阿四才发现,居然是纯绿色的,类似抹茶的东西。
阿四扒拉旁边宫人的手,才发现她在把茶饼捣碎再磨成粉,怪不得刚才倒进去的是茶粉末。
最绝的是,茶汤居然要加盐!

宴是夜宴,时人多用两餐,中午是点心过渡。
皇亲国戚们平时读书忙,包括公主、公子们在内都是弘文馆的学生。弘文馆的谢学士教授生徒严格,读九日休一日,每旬都是如此,节假外寒暑不辍。今日是七月十四,本不是假期,难得多得了一日闲暇,她们打定主意要玩个痛快,直到夜宴开始为止。
阿四则受制于小小的身板,新奇的心情退下去困乏就占据高地,黏在孟乳母身边打哈欠,眼角泌出星星点点的泪意。
算算时间,外头正午的太阳高升,已经到了阿四午歇的时间。
孟予手上推筹的动作不停,心神跟着阿四走,伸手轻拍阿四的背后安抚她焦焦的情绪,自罚一杯庵茶换了旁的内官来代替她的位置。孟乳母起身抱起阿四往内室走,素手轻抚阿四的耳廓,轻哼小调哄婴孩儿入眠。
“妈妈……”阿四听着轻轻的、柔柔的声音,靠在乳母肩头陷入温暖潮湿的梦境里。
低低的呢喃只有孟予能听得见,眉宇更是柔软下来。她跨过一道道无声开合的门,抱着婴孩消失在帘后,将孩子放进素来睡惯的小榻上,褪去织物,留一件肚兜遮肚。
薄薄的锦衾一角盖在阿四身上,孟予斜靠着轻摇小扇。
七月半,天气燥热了些。
阿四一觉睡醒,天已擦黑,睁开眼看见的就是一身浴衣长发半落的谢有容。
作为皇帝的身后人,谢有容不再有资格涉足朝政,便将心思放在了治学和育儿上。阿四每每看见他,十有八.九是在看书。
阿四推开身上的被褥,回想了一下朦胧的梦境,似乎是个下雨天。
突然,小公主的手落在腿间,还好还好,是干燥的。
起床第一要事,就是如厕。
屏风后有一座红木的摇马,马头里装香料,脖挂一圈铃铛,马背铺着锦垫,中空成人巴掌大的小口。
这就是阿四专用的马桶。
绣虎抱着小公主坐上去,阿四两只手抓住辔头,两脚踏马镫,一动就能听见银铃声作响。
事毕,自有宫人将木马头里的隔板抽出,香料从马头落入马腹,掩盖了臭味。
阿四惯常地感慨封建王朝奢侈的生活。
要知道,这样的好日子,她可是要过足八十年!
阿四沾沾自喜的叹息声引来孟乳母的探看:“四娘醒的正好,陛下说去年今时正是四娘出生的时分,恰好开席,问问四娘是不是有空去露个面呢。也请了郎君一道。”后半句是对谢有容说的,
她进来与绣虎一块儿给阿四做了简单的清洗,换了另一间红新衣。
阿四任由她们动作,大大方方地说:“去。”
等阿四打理好了,谢有容也换好衣袍。他在丹阳阁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不少东西干脆就留在了丹阳阁,洗漱更方便。
宴在蓬莱殿西的清晖阁,阿四腿短,跟谢有容坐步辇去。
路上,谢有容估摸阿四说过的字眼,有意逗阿四:“怎么听得你这么多话了,连一句‘耶耶’也不曾叫过?”
阿四无语地望他一眼,心想:也没人教过呀。
孟乳母是聪明人,“阿娘”一词是天天挂在嘴边的。“妈妈”是绣虎她们常喊孟予的。其他的口令多是常用语,至今也没人和她说过“阿耶”这种词,突然学会了也奇怪不是?
谢有容环抱阿四,垂头露出两分委屈来哄劝:“四娘来,叫耶耶。”
盛名在外的郎君素日里端方,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富贵锦绣中修成的冰魂雪魄,刻意做出两分委曲求全来,连小儿也不忍拒绝。阿四不禁张了张嘴,鹦鹉学舌:“耶耶。”
得了这一句,谢有容笑如春山,光映照人。
“耶耶的好阿四。”
阿四内心奇异地生出几分对谢有容的可怜,为他才高困守深宫、不曾堕落的志向,也为他日渐消瘦、不堪绮罗的身形。这样一个宰相之后,唯一的正事就是照料孩子、保养他的容颜。
这并非是同情,而是居高临下的怜悯。
阿四即使再年幼,她的未来是光彩的,她坚信自己绝不会落到这种境地。加上部分微妙的情绪和不公记忆在先,阿四很难对谢有容产生过多的共感,那太讽刺了。
身为皇帝的幼女,阿四继承大宝的机会小,但她深切地记得自己无忧无虑、尊贵无比的生活正来自于皇帝的胜利,得益于如今在位的女皇帝。她是天底下的大俗人,怕冷怕热,不欺软也怕硬。靠山乘凉的生活,阿四真心实意的满足。
车停,谢有容抱着阿四下车,孟乳母想接过手,谢有容摇摇头拒绝了。
时下稍有身份的人,在正当场合都不会随意地怀抱稚儿,多是让乳母、仆从抱着,毕竟稚儿年幼,一不小心就让大人丢丑。孟乳母虽不明白谢有容的想法,但绝不争辩,安静地落后一步跟随。
风姿卓绝的郎君怀抱婴孩儿进清晖阁,颇吸引人瞩目。
他已经不年轻了呀,四十有余的人了。自从姬羲元圈了先帝做太上皇自己当家做主后,不知道多少人家翘首以盼能将自家小郎送入宫中去伴驾,且这种想望伴随着小公主的出生愈演愈烈。
原先陛下无子、收养子嗣,旁人不免疑心是皇帝不愿生,毕竟女人生产是难关,可以理解。但还是有无数男人乐得前仆后继为前程奉献身体。
现在陛下产子,那就更不得了。女帝不比男帝随意,子嗣是有数的,要是能沾上那么一丁点儿的光彩,对家族是无穷的助益。
一时间,鼎都脂粉衣料价格飞涨,能够出入宫廷的小官小吏都受人追捧。
直到皇帝下旨册封姬若木为太子,又与左右笑问城中涂脂抹粉的小郎是效仿魏晋颓靡风气吗?至此,百官皆知陛下心意,才算是揭过这一茬。
被皇帝落了面子的人绝大多数是不敢怨怪皇帝的,想来是对那个“带坏”了皇帝的人物指桑骂槐。鼎都中彰显美貌的男人少了,关于谢有容的流言却肆意起来。
先是说陛下成婚二十载无所出,是曾经的驸马都尉不得意,进而隐隐约约地传起小皇女与谢家无缘的风言风语,后来流传的就是宫中郎君善愱的二三故事。
皇帝对于外头的流言蜚语有所耳闻,但她日理万机,将事情交给尚宫处置。尚宫冬婳得令,第一件事就是封锁无根据的流言进入宫廷的可能性。冬婳伴随皇帝多年,从青葱少年熬成深宫内相,她对人的劣根性不抱期待。她和其他跟随皇帝的人一样,希望谢有容永远留在宫廷里做个摆件,贤内助都不必,那是冬婳的活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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