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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舍自不甘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走到掖庭边上坐肩辇,穿过掖庭时,有一处院落吸引了阿四的注意。
一排排不同颜色的大块布料挂在高大的木架上,散发着浓厚的臭味。阿四捂鼻:“那是什么东西,好臭。”
姬宴平随意瞥一眼:“小孩就是敏感些,晒布呢,紫色就是臭的。”
偏巧姬宴平刚换上一身紫色的道袍,分明是香的。
阿四捏起一角衣凑到鼻尖轻嗅,浓重的香料和原有的臭味混在一处,直冲天灵盖的恶熏。
她恶寒地丢开:“远香近臭呀。”

第53章
阿四后来专门向宫人请教才知道, 紫色的原料来自莱州的骨螺,对于现在的人来说下海捕捞依旧是相当危险的事情,但架不住自古以来的紫色为贵的噱头。因为骨螺捕捞艰难, 这种染色效果一绝的染料也价比黄金。
即便会有淡淡的无法去除的臭味, 但贵族们惯常给衣裳熏香,盖过去也就好了。
阿四听罢, 连忙拉住柳娘:“我也穿不得紫衣, 受不了那个味道。”
柳娘含笑道:“我知道了, 不过四娘要是喜欢紫色, 只是不爱臭味,尚服局自会想法子去除的。”
“还是算了吧。”阿四摇头叹息。
她灵敏又娇贵的鼻子挨不住这股味道, 还是让闻不出的普通人类消受这尊贵的紫色吧。
临近年节, 小伴读们的母亲也带着礼物来感谢阿四这一年以来的照顾, 然后各自将孩子们带回去过年了。
柳娘也替阿四准备了回礼——小公主亲笔写就的“福”字画。
柳娘总是把阿四的任何东西都当宝物对待,每一样都收拾起来摆放整齐,三五不时的就拿出来清扫, 偶尔作为礼物送出去。
虽然丹阳阁的宫人全都夸赞个不停,但阿四还有一点基本的羞耻心,几个伴读都太出彩啦, 她的一□□爬字根本无法相比较。
经过阿四的勉力争取,这些字画全都是卷好放在锦盒中送出去的, 没让人当众品鉴一番。这样一来,起码不会让阿四本人看见自己的墨宝,至于旁的人收走后怎么对待就不在阿四关心范围内了。
绣虎真心实意地感到可惜:“外头的官员们夸起人来都可好听了,可惜四娘脸皮太薄。”
“不薄啦, 也不能太厚嘛,总不能关公面前耍大刀呀。”阿四拍拍自己圆润的胖脸, 柔软的触感令她情不自禁地戳了好几下。
小孩的脸就是嫩呀,再过个几岁,她努力把字练得能见人了,就让她们捧着墨宝回去。
嗨呀,话说回来,她的字都能叫墨宝了,真是人心不古呀。
绣虎跟着憨笑:“四娘这个年龄能做到这个地步本身就是很好呀,伴读娘子们都是千人万人中比出来的人尖子,而四娘是生来的尊贵,不能相提并论的。”
比起早些年阿四窝在襁褓里偷听绣虎和垂珠聊天的时候,现在的她们俩也变化不小,办事越发有条理了,柳娘有事离开阿四身边时也能够放心。
有一点阿四想不明白,两人似乎很少同时出现。
难道是轮班的?
阿四左右张望,问道:“垂珠呢?我两天没看见她啦。”
绣虎把阿四要用的水果和茶点摆放在方案上,“垂珠向柳嬷嬷告假去掖庭局上课了,这两日是宫教博士教授算术,她从前总是算不好,特地央求我替她一日,好好空出时间学一学。”
阿四挠头,原来做宫人也要上课吗?
她好奇问:“平时你们不在的时候就是在上课吗?多久休息一日?掖庭局都教一些什么?”
绣虎就为阿四解释掖庭局的职责。
掖庭局掌管宫中女工之事,凡是沦落为官奴婢且无歌舞类才艺的就归掖庭局统一安排苦役,例如种桑养蚕、缫丝纺织、缝纫浆洗、洒扫庭院等等①。掖庭局设有宫教博士二人,她们会定期组织人来教授宫人书法、算术等技艺,尤其是年幼宫人是可以去听课学习的。
阿四听完就说:“那还挺好的,你和垂珠有想学的就只管去就好了,我这反正是不缺人用的,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说的。要是想学什么掖庭局不讲授的,也只管和我说,我让柳娘给你们安排。”
绣虎受宠若惊,立刻伏地拜谢,她感恩但婉拒:“服侍四娘是我们的本分,若是为了学习一些技艺失去了本职的工作,对我们来说才是得不偿失。能够有四娘这份关怀,我等已经感恩万分了。”
能够入侍丹阳阁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再没有蠢货的。她们现在过得好,那是因为丹阳阁里的小公主受皇帝重视,而且阿四也极为好相处,但要是因为私事而被上官换掉目前在丹阳阁的位置,可就不是简单能回来的。
“那好吧,你要是有需要的,只管向我开口就是了。”阿四虽然不太清楚宫人的想法,但她知道宫人们一定有她所不知的顾虑。
这世界上的人大多数都活得很辛苦,作为幸运者的一员,阿四有点不为人知的愧怍,多的她也做不到,只能对看见的人帮一点算一点。
绣虎再三谢过,拿着托盘退下。柳娘再后面听了一阵,等阿四和绣虎说完话才带着尚食局的女官上前奉送晚膳。
柳娘将果盘推远一些,和女官一并将晚膳摆上,和气地和女官说:“四娘昨日问为何每道菜上都缺了一口,我今日才将你带进来,免得总让我们小饕餮误以为有人背着她偷吃。”
阿四五感敏锐,舌尖也能细品百味,丹阳阁的餐食可谓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比皇帝的甘露殿还要注意味道。时间一长,阿四随着年纪增长愈加能吃,这诨名就从尚食局的主食口中传出来了。
小饕餮之名传到甘露殿为止,在一次家宴上被皇帝拿出来和姊妹女儿们说笑,就此传扬开了。
今日的菜品都是未动过的,女官先向公主解释:“圣上和几位皇子的常膳都是由尚食局奉送,凡进食,必先尝。”说完,她拿起瓷碗并一双银箸,将每道菜随机捡去一小块,碧梗粥也不落,然后一起快速吃尽。
吃完等一小会儿,女官擦拭嘴唇和手,收拾好自己试吃用的餐具放在一旁,才道:“四公主可以开始用膳了。”
这一流程有点超出阿四的预料,但这不是重点,她叫来尚食局的人是有其他很重要的事情要问的。
阿四用象箸戳戳桌上香气扑鼻的驼蹄羹,她不满道:“那为什么我喜欢的菜不能每天都吃呢?”
女官恭敬地回答:“因为一年四季各有变化,为了圣上和诸位皇子的康健,饮食是要及时调整的。且公主最为年幼,正是食疗养生、强身健体的要紧时候,绝不可贪图口腹之欲。”
随后她又讲了一大通“春肝、夏心、秋肺、冬肾、四季之月脾,皆时王不可食②”的规定。总而言之就是,食谱都是尚食局的食医精心调配的,无论是味道还是食材的安排,全都是为了公主的身心健康着想,饮食跟上季节变化,才能将养身体。
阿四听了沉默,感觉尚食局还怪不容易的,一边是个人喜好,一边是长篇的规章典籍,做出来的丰富多彩也不难吃。
柳娘见状主动将女官引出丹阳阁,再谢她为阿四解惑。女官哪里敢受柳娘的礼,多次推拒:“这都是妾分内之事,柳内相多礼了。”
阿四耳朵多尖啊,她一面大口吃饭,感叹女官时间把控地真好菜都是温热的刚好吃,一面蹭到柳娘身边问:“嬷嬷,她叫你内相诶,这不就和冬内相一样了嘛……”
满眼亮晶晶的,写明了“快告诉我”!
柳娘忍不住笑意:“怎么我们小饕餮吃着饭,还什么都想知道?”
话语中的偏爱藏都藏不住。
阿四咽下嘴里的事物,不停催促:“说嘛,嬷嬷快告诉我!”
“好吧好吧,”柳娘说,“早些年圣上还是长善公主,我是公主府的属官,后来跟着在东宫詹事府十年,后来年纪大了,就跟在甘露殿做点杂事。孟夫人那头有的忙,我就来丹阳阁接一阵子。什么‘内相’的,都是宫人的客气话。”
阿四偷偷瘪嘴,这些厉害的人都是这样的,嘴上“没什么”,实际上都私下干大事。
“好了,解了好奇心思,四娘该用膳了。”柳娘敦促道。
阿四是头一次吃驼蹄羹,看起来以为是清汤寡水,没想到味道鲜美,一不留神就喝完了汤。
尚食局对小饕餮是特地扣着量送餐的,阿四只能咬着勺表示自己的愤愤:“太过分啦,人都来了,连汤都不多送点。”
柳娘将盛驼蹄羹的空碗拿开,换成菜蔬,并说:“这道菜是晋代陈思王所创,据说瓯值千金,是用骆驼蹄掌烹制。圣上不许饮食铺张,这道菜能上来,已是看在四娘年幼。”
阿四所剩不多的道德被柳娘再次轻松拿捏,将眼珠子从空碗里拉回来,专注吃起剩下的菜品。
有挑食——事实什么都吃,但挑剔味道的名声在外,尚食局对她的膳食是极为用心的,都很好吃。
阿四满足地放下手中小一号的餐具,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去洗手擦脸。
柳娘没有说的是,这几天小官小吏们都放年假,反倒是受皇帝青睐的高官们要时常进宫陪皇帝加班,为了补偿这种额外的工作,皇帝不免要赐下很多赏赐和美食安抚众卿家,这一道驼蹄羹只是其中之一。
这也是最近皇帝不怎么传召阿四的原因,小孩子能吃是福,但很多重料的东西还是大人们偷偷吃比较好。
阿四并不能从柳嬷嬷慈祥的外表下,看破她那颗冷酷的心,美滋滋地开始饭后运动——去东宫逛、赏美人。
过年了,东宫后院的人为讨好太子准备不少表演,奈何太子也很忙,忙得都住在崇明门外的少阳院,就把全宫上下最清闲的妹妹邀请过去欣赏。
阿四是很开心啦,就是不知道美人们知道讨好的对象从太子变成比太子小二十岁的妹妹作何感想。
不过嘛,无论怎么想,都和阿四没关系啦。
她兴致勃勃地往东宫进发,路过尤二郎以前居住的院落时,还在想尤二郎和宜春北苑的小郎相处的怎么样了?

阿四往东宫里大大方方一坐, 好戏开场了。
小郎们表演的歌舞、书画都是不错的,到底是家里十几年练出来的,不然也不敢往宫里送。然而, 落在阿四面前等于是牛嚼牡丹。她不太有艺术天分, 也还没来得及积累这方面的知识,对那些风雅的编舞和乐曲只能听个声响看个热闹。
但阿四的记性不差, 眼见宜春北苑的小郎们都走过一遍了, 心里总感觉少了谁, 人数对不上。她就叫来随侍的内官询问, 内官苦笑道:“四娘有所不知……”
雄性之间的忌恨心很旺盛,彼此的竞争素来是直白且低劣的——为了独占某事物, 杀死竞争者或收服竞争者。
一旦将他们放在一处, 且不给予缓冲, 情况往往会演变成流血冲突。
通过宜春北苑的内官介绍,阿四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
据内官所说,太子是不大光顾宜春北苑的, 偶尔步入后院也只去探望一趟尤二郎。深宫寂寞,这些年轻气盛的小郎难免就要胡思乱想,一来二去间, 就起了口角和争纷,再后来就落水死了一个、走路滑到磕后脑死了一个, 深夜梦魇投井一个,世家小郎们进宫短短的两年里,新落成的宜春北苑已经葬送三条人命。
第一个落水死的时候,内官派人去查探, 死者的贴身侍人说:小郎是天热想洑水,不许人跟得近, 侍人隔着五丈距离守着,久久没听见动静,上前查看就发现小郎尸体都凉了。
后来传出消息,那天太子本要路过那处,结果遇事耽搁了,小郎久候不至又不敢高声呼救,硬是淹死了。
这小郎出身不高,又是自己没事找事,宜春北苑也没当回事,这事就盖棺定论了。结果没两天,另一个小郎路过这片池子旁的小路时和结伴的小郎笑话死去的小郎,笑得太高兴,脚下一滑磕在池边大石上,当场咽气了。
最后投井那个,就是摔死的小郎的好友,两人是旧相识了。传言是说,他半夜见到好友来寻,迷迷糊糊跟着声音出去,黑灯瞎火中踩空落井,又没了一个。
这回连宫人也没听见小郎起夜的声音,宫人睡得死沉,还是第二日被内官叫醒的。
这一波三折的故事,比早些年孟妈妈讲述的传奇故事还精彩。
阿四听得嘴巴微张,甚至不记得上一刻自己想吃的是桌上哪道菜,她现在只觉得:“这地方太晦气了吧,长姊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让我来了呢!”
她得赶紧离开,这男人多的地方就是怨气大。
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揣测:“东宫从前就没这些事,该不会是小郎们从前尽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现在遭报应了吧!”
内官听阿四说话就高兴,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我们四娘开了尊口,定是这些小郎们前世不修,今生孽报来了。我这就向太子回禀,趁着年节喜气,将这群小郎一并放归家去。”
“……这就放回去了?”阿四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个宜春北苑笑眯眯的内官是不是就等着她说这话?
接话快的生怕人反悔似的,难道是她没管理好宜春北苑,想借着小公主的大名当挡箭牌?
“是呀,四娘是有洪福加身的贵人,四娘都开口的,必定是有道理在的。”内官又端上一盘糖渍的梅子,感谢道,“我日日呆在这儿心中也是惴惴,多谢四娘一句话替我解围。”
一句接一句地夸得阿四都不好意思了,但她还是迟疑:这事就这么简单?他们会愿意走?
一个人意外死去是巧合,可桩桩件件都是巧合……那只能怀疑背后有人了。
她摆摆手:“举手之劳了,就是他们……这么打发回去能行么。”
内官就差笑出一朵花:“自然,自家小郎冲撞了贵人不说,好声好气地将人送回去已是天大的恩典,自古以来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嗯……”阿四也没再问,毕竟人内官确实很不容易,这群小郎实在事多,不能怪内官啊。
将人往家里一送,不管如何都是救人一命,大恩德啊。
自觉莫名其妙做了一桩好事,阿四到还没被内官花里胡哨的话迷昏头,她从宜春北苑出来就直奔隔壁的宜秋宫找尤二郎。
她向尤二郎探听另一个视角下的故事,相信作为被忌恨的重点对象,尤二郎一定可以带给她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走向。
宫人掀开层层珠帘,迎接阿四入内,映入眼帘的陈设显然比从前昂贵许多,宫人也都是面白体面的。而尤二郎正坐在铜镜前梳发,他前面摆着许多瓶瓶罐罐,都是阿四似乎在姬若水那儿见过的东西。
中年宫人用细长的刀具帮着尤二郎净面,然后将膏状物细致地在手中化开,涂抹在尤二郎的脸上。之后又上了三五层东西,直到尤二郎的脸涂抹得白皙如雪,符合时下的风情。
这一幕说不出的别扭,连眉毛都遮了大半。
阿四嫌弃道:“怎么弄成这样?真是难看极了。”
一众宫人和尤二郎都笑:“四娘还小,不懂年轻郎子的心思呢。”
“四娘呀,以后就知道了,郎子们就需要这个。这可是今年最时兴的模样了。”中年宫人又拿起各色胭脂比对,选中最贴合、最明艳的一款,轻轻往尤二郎眼角抹开,勾出细长秀丽的长尾。
口脂也选的艳红,势必将尤二郎原本端庄的面容画出一股又艳丽又可怜的扭曲感。
阿四无语:“怎么涂成这样?是长姊喜欢这样的?”
要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她看错了浓眉大眼的太子。
尤二郎手下的宫人们很松快,她们为着阿四这句“太子喜欢”几乎笑作一团去,还是尤二郎不得不解释:“这是内宫传出来的样式,宫中白侍巾肌发皆白如雪,出门必遮阳,只用口脂点上红唇,不做他饰。偶有一次被人扬了遮阳的伞,仅仅一刻钟的阳光就将他晒得两颊生晕,眼尾艳红。宫人称之曳红采,传出名声后,小郎们都争相效仿。”
这是什么奇怪的流行,生来白发白皮红眼的人,和后天仿出来的人岂止是云泥之别,简直东施效颦。
阿四谴责这种跟风行为,言之凿凿:“别人都这样做,你也这样做,那不就泯然众人了吗?况且,后天所得哪里有白侍巾先天生来的貌美?”
阿四的话也对,但这中年宫人手艺超群,是尤二郎托了不少人才请来的,他可不敢随意得罪了。
于是尤二郎先谢过中年宫人,将人送出门,才回过身来和阿四笑谈:“这其中的可不止这点,太子不在意小臣的脸上涂抹几层脂粉,但旁的侍臣却要说闲话的,为了耳边清净一些,难免要请熟手的宫人来做出点声势,别让人小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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