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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修轮回道(青律)


“是啊??”宫雾双手捂着脸,想笑又想哭:“我招谁惹谁了!!”

巧的是, 这两拨人一前一后,竟是在同天来了。
八月十日,老师祖陡然带人回谷, 比先前商议的还要早个两月。
宫雾姬扬跟在几位宫主的身后迎接, 清晰听见严宫主低声问师祖怎么提前回来了。
“是你不知轻重。”昊乘子叹气:“虹陵把拜帖都发到我这来了, 哪里还能不应?”
严方疾一愣, 转身看向宫雾, 仍是护在她身前:“这门亲事太过胡来。徒儿知道虹陵缎坊都是惹不得的角色, 可也不能把女儿这样推出去避灾。”
话音未落, 姬扬已察觉到事态,皱眉低语:“难怪你这几天都心不在焉。”
宫雾无意与胡丰玉沾上关系,此刻看他神情,赌气般反驳:“成婚未必是坏事。”
姬扬呼吸停了几刻,缓缓道:“总该选称心如意的眷侣。”
总不该是那只拉你入劫的狐狸。
宫雾仍在看他, 鼻尖有点发酸, 胡乱嗯了一声。
小辈间的言语没让旁人听见。众人重心仍在无玄教近日闹出的风波上, 快速商议过后几日待客的礼程便去内殿谈事了。
八月十二日子夜时分, 前后山峦已有星星点点的灯光散落路间。
像繁星被信手洒落,或金或红的映亮黑寂的夜。
提亲车队自虹陵踏云乘风而来,时辰挑得不急不徐, 恰是在破晓时分能缓缓抵达月火谷前。
先是防火哨岗的人瞧见这长龙般的队伍, 紧接着山隘间的村民也纷纷探头出来。
有孩童悄悄开门缝去看这些金袍红衣的外乡人,紧接着就被父母捂住嘴抱回内室。
“不要命了!你没看见他们身后还有狐狸尾巴!”
“阿娘,他们都是妖怪吗?”
相较于先前抱朴府的那一次提亲,此次才更叫辉煌显赫。
一是虹陵本就历史悠久门第显赫, 二是缎红坊有意斡旋撮合,此次也出了颇大手笔。
前有碧绸游龙金丝画凤做的长灯游走开道, 花灯游车之后才是卤簿仪仗,有狐尾旗帜猎猎张扬,便是在无风的夜里也摇摆自在。
纵使座驾牛马累计有数百匹,前后随侍更有上千人,但竟都只听最中央高悬的一只纯金铃铛指引调遣。
脚步齐而不乱,半分多余的喧哗吵闹全无。
山谷内当即消息传遍上下,师尊们聚集于山墙高处观望思忖,小辈们哪里肯安睡守夜,也都纷纷凑来看热闹。
“先前抱朴府傅家带着九十九箱聘礼过来的时候,我就寻思着雾姐怎么不肯点头,这样好的权贵人家,是我我变作女身都肯嫁!”
“嘶,难道宫师姐早就芳心暗许了这家,先前突然消失好些时日都是私会去了?”
“再乱讲撕了你的嘴!偷偷看热闹也就罢了,你是生怕等会程师尊不来罚你抄经?!”
有些弟子仗着有些身法,踏云跃到阁楼高处,想凭肉眼去看这提亲队伍能有多长——
浩浩荡荡,无穷无尽,看得人好似是乱入了什么绚烂的梦里。
“你们说,十里红妆,是不是这个意思?”蔺师姐揉着眼睛道。
“红妆,那不得是虹陵的人嫁过来,”有小师弟踮着脚看:“这也不止十里了,你看那边山头,还有那边,也全都是!”
“就是皇帝娶亲,也不至于架出这样的阵仗!”
山墙高处,几个师尊都有些乱了阵脚,又怕干扰了宫雾的人生大事,一时间都不住地往师祖那边看,想听他老人家的定夺。
也有高阶弟子随侍前后,忍不住私语:“我要是个女孩子家,怕是也要动了凡心……”
“咱们谷里又没有不得成婚的规矩,若是有虹陵老祖这样的道侣,搞不好百十年里就能飞升了!”
阚寄玄端着一盏热茶倚在墙边,半阖着眼问:“闺女,你自己怎么想?”
姬扬守在旁侧,轻声挡了回去。
“前辈,她本就为难。”
宫雾本是早早睡了,被师妹冲进屋里拍醒,此刻梳了个小髻趴在一旁看,许久道:“这般阵仗,像是真是诚意来娶我。”
她一开口,周遭所有人倏然静了,等着听当事人的取舍。
“按你的年岁,也算合适。”程集揉了揉她微凉的耳朵,侧身看远方的车马:“但也得叫你愿意才行。”
先不论那狐狸是否是这孩子的意中良人,至少礼数诚意都落了个十成,没有凭身家来得傲慢蛮横。
若是真嫁进去,想来也是正室嫡妻,不会受些无端的气。
宫雾眨了下眼,见好多双眼睛都在看着自己,又看向师兄。
“溯舟怎么想?”
姬扬笑着看她:“自然是不愿意。”
他说得坦然直接,以至于叫旁人愣在原地,不知道这该算留恋还是私情。
宫雾也怔在原地,没想到姬扬会说得这样直接。
花听宵闻声过来打哈哈:“知道是哥哥舍不得妹妹,但你别说,现在婚娶别说提亲了,便是成婚当天能有这般礼数心意的,都是求不来的!”
姬扬牵过宫雾的手,不轻不重的问:“聘礼厚重,便是有心意了?”
花听宵被他问住了,拿眼睛瞅涂栩心,叫他过来解围。
宫雾任由姬扬牵着,感觉到他的体温覆在自己的掌纹指尖之上,良久笑起来。
“听说,傅家父子前来提亲时,师兄连内兄二字都挡了回去,像是不愿。”
“今天又有虹陵胡氏,师兄也是不愿。”
“得是什么样的人,溯舟才觉得合适?”
她本是漫不经心地开句玩笑,却在与他对视时被猛然一烫。
青年目光灼灼,像是在忍着什么痛楚,却又拧着一股执念。
他有许多句话说不出口,又如同在压抑着伤口撕裂绽开,沉息看她。
宫雾原先内心都有近乎一丝的动摇,此刻被那双眸子看得心口一震,倏然醒来。
她任由他牵着自己,此刻思绪才转圜过来。
“那人兴许是真心要娶我。”
姬扬垂眸无言,仍不肯松开手。
“但是,”宫雾慢慢说:“绝对不是因为喜欢。”
“不会是因为情爱。”涂栩心也反应过来,皱眉说:“是为了与我谷结交联络,还是为了还你恩情?”
众人正要议论,有守门人快步来报。
“诸位师尊!虹陵仙主、缎红坊主及大无相寺都有贵客前来,见山谷灯火通明并未寝睡,礼请一见——”
再拖着也全无意义,不如一见了事。
几方人前后入了牡翼宫正殿,秉烛夜谈。
与此同时,十里车队仍是络绎不绝,翻山越岭而来。
时隔数月,宫雾再一次见到了胡丰玉。
缎红坊主秦簇华仍是从前的性子模样,性子开朗常带笑颜,此次来半是为了保媒,说话客气亲和。
红发狐妖在取回真心之后,大抵是周身吸足浸满了从前灵力,如今周身都浮着一层飘然仙气,比起昊乘子更显得沉润深厚,底蕴长远。
他像是站在月晕之中,容颜华美,每一寸肌肤都清润到微微泛光。
在场哪怕是已经婚配的绵德宫师尊,在瞥见狐仙真容也会片刻失神,许久才找回呼吸的分寸。
得了师尊的准许,严方疾出面对谈,脸上没有表情。
“贵家虽是盛情难却,但严某记得,这拜帖本是退了回去。”
“确实。可宫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胡丰玉笑说:“此次来,半是为了报恩回礼,半是为了娶亲成婚。”
“即便求娶不成,胡某也愿与恩人拜为义兄妹,微薄礼物还望笑纳。”
宫雾确认过殿内已屏退外人,此刻并不想同他客套,径直走出屏风。
“你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看着他,态度仍如从前般不卑不亢:“是有条件要和我谈,还是为了月火谷?”
胡丰玉见到宫雾出面,不急着回答,慢悠悠地打量了几秒。
“终于吃圆了些,从前太瘦了。”
宫雾:“……”
“也不必这样防着我。”胡丰玉坐回梨花圈椅,温和道:“真是想要娶你。”
他无意使用那些狐魅的天赋,声音从容恬淡,让人能听出真心。
“还是说,你讨厌我?”
“我不讨厌你。”宫雾温和地说:“我和你没有感情。”
胡丰玉微叹一声,唤道:“小簇。”
秦簇华贵为高门仙主,此刻仍是如他的小徒弟般捧来一方锦盒,态度恭敬。
旁人均是看在眼里,暗暗心惊。
“我确实笃爱发妻,从无续弦的意愿。”胡丰玉以指腹解开锦盒边缘的封存咒印,慢慢道:“但你用许多条命救过我,我是记得的。”
锦盒被解开,里面落着两只蚌壳筊杯。
“宫雾,你即将要度一场死劫,避无可避。”
他凝视着她,此刻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我想带你回虹陵避守十年,直至命数流转,大运轮换。”
昊乘子第一时间走向那方锦盒,看了又看,脸色渐渐变了。
涂栩心跟在师父身后,看到筊杯后面露愁色,直接道:“把小雾交给外人保护,我更不放心。”
阚寄玄先前一直是嬉笑怒骂的性子,在亲眼见到胡丰玉之后便一直沉默着。
她看了又看那两只筊杯,像是能借由能力看见它从前被抛掷三次的卦象。
“你随他去吧。”她突然的说:“闺女,你这次要是死了,可能就真活不过来了。”

第60章
“和我回虹陵吧。”胡丰玉心平气和地说:“深谷里狐窟千百, 避劫度难总归要稳妥许多。”
“宫雾,如果你和我结为道侣,我的灵息会与你神契相连, 危难时你悉数取走也只用一个念头。”
他这条命本是救不回来的。
是她死了许多次, 筋断肉开, 自毁般一步一步踏进陷阱咒法里, 在万千不可能里竭力达成的可能。
涂栩心听得皱眉, 挡在宫雾身前。
“太草率了。”
“纵使你对她有回报的念头, 但月火谷上上下下多少师徒, 都是自幼伴着她的亲友。”
“我们如果在乎小雾,不可能把她这样轻易地交给外人。”他已打定主意,看向老师祖:“婚姻大事,不该与这些绑在一起,月火谷从来没这样的道理。”
胡丰玉没有看他们, 眼睛始终注视着宫雾。
“你怎么想?”
宫雾摇一摇头。
“我遇到的死劫已经很多了。”
争执声里, 昊乘子缓缓起身, 从袖中掏出自己惯用的龟甲。
三掷, 六爻,卦为死绝之象。
掷卦的过程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直直看着, 希望那虹陵老祖是来吓唬人的。
可结果一出来, 涂栩心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难以置信。
“老朽不多隐瞒。”昊乘子叹道:“再过十几日,诸多仙门将围剿教,断绝无玄教的根系脉络。”
数月以来, 有关无玄教的脉络查得越深,就越觉得触目惊心。
从人间到魔界, 无数信徒以精血与虔念双重滋补着,以五湖四海的力量汇聚到那一枚蛋上。
没有人能猜出来他们到底要孵化出个怎样的祸世魔怪,最终酿成怎样的大祸。
事已至此,不可不杀!
程集先前就在想这件事,面露难色:“难道师祖是觉得,在围剿厮杀的时候,小雾会遭遇杀着,彻底断了性命?”
“月火谷未必会是安全留处。”老师祖低声说:“胡前辈此次前来,也是想护她一丝生机,宁可以姻缘为由绑下神契,已经是十足的心意。”
“以老夫所见,便是不结婚缘,去虹陵避一避风头也更稳妥。”
在场众人听见老仙祖喊了一声胡前辈,恍然惊觉千年狐仙的资历深重,一时间不由缄默,无话可说。
唯独姬扬开了口。
“师祖,此次围剿,弟子愿代师父前去。”
涂栩心立刻会意,皱眉道:“我和听宵陪小雾去一趟虹陵。”
狐狸洞千千百百,又机巧精密,仇家寻过来要杀人都未必能进得了正洞。
他不放心把宫雾交给这个外人,自己随时陪着至少会放心一些。
宫雾一时间怔在原地,目光仍看着那两枚龟甲。
命运福祸,当真避得开么。
胡丰玉见事情谈妥,颔首答应,半开玩笑地又道:“结缘之事,不考虑了?”
姬扬淡淡道:“如此多的聘礼,可否能开匣一看?”
“自然可以。”
有家丁粗役挑进来了三四箱,由姬扬开匣亲看。
乌檀木箱分量极沉,外框均有金漆勾画,红纸封存,内里听着都是沉甸甸的宝贝。
见宫雾的长兄前来验货,扮作少年模样的礼官忙不迭唱单。
“此为九百九十九之第一百七十二匣。”
“内有龙衔珠三十六枚,凤脂翠六十三块,两侧金杯八只,压底金锭十八块。”
“此为九百九十九之第一百七十三匣。”
“内有海鲍、青贝、鱼胶、鲨翅等八珍干物,累计合八十八块。”
“垫底分层为南官花彩缂丝四方巾,合四条……”
一板一眼的唱报声里,姬扬俯身拾起箱筪里的一根发钗。
宫雾没有走近看,而是静默地站在师父身后,突兀想起元贤仙会那一夜里,他们三人织罗梦境的那一夜。
她把她的半数灵力渡借予他,目睹无数妄念般的梦象漂浮飞散。
他们的灵识曾如江海相会,亦如霜雪交缠。
师兄,你梦过我婚嫁出阁的样子么?
少女垂眸而笑,自知读不懂面前的这个人。
“虹陵择选聘礼,是以极尽豪奢为主,唤礼官操办了事?”
小礼官冷不丁被问,狐狸尾巴差点翘起来,紧张道:“都,都是仙祖大人一一核查亲看过,有半毫瑕疵都会剔除,尽是十成十的心意!”
胡丰玉满意一笑,再度颔首。
姬扬只留着手中那缀玉钗,良久而笑。
“恐怕并不相配。”
“小雾的头发很长,用这样的短钗……绾不住。”
“可见你也未曾对她上心。”
话音未落,秦簇华已顿悟什么,快速地看了师父一眼。
狐狸仙祖笑眯眯地没说话。
秦簇华看看姬扬,又看看宫雾,又扭头去看师父。
她好像懂了,等等,到底懂了吗??
胡丰玉慢呷一口茶,平静道:“是并不相配,还是不愿外配?”
“贵谷的无情道人,也会对这些事情上心,果真细致。”
花听宵觉得可惜,在旁边小声说:“溯舟,你这辈子不成家,你师妹总归要出阁的呀——我瞧着人家挺好的?”
涂栩心把好友拽到一边,悄悄踩了一脚:“别乱插话!”
“嘶!知道了知道了!”
姬扬把玉钗放回匣中,示意礼官将它们悉数抬走。
他宁可加倍补全,也不愿她在细微处被忽略。
“言尽于此。”
胡丰玉本就是报恩而来,见宫雾无意成缘,也并不强求说服。
他与涂栩心定下暂避虹陵的日辰,再度当众正式谢过宫雾,留下无数礼物就此别过。
“虹陵上下今后亦会敬称宫姑娘一声尊主,感念姑娘的深重恩德。”
“八月二十日再会。”
等送别这一行人北去,日头都已经三竿了。
宫雾忍到这时候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懒腰时一眼看见在搬礼物的长长队伍,笑容顿住。
“寂清师尊……七库八库这回真是塞满了,连地底下密道都快塞不下了……”有别宫小徒弟挎着账本噔噔噔跑过来,苦着脸求援:“礼单他们送是送来了,咱们按规矩……是不是还要全都开匣清点一遍?”
涂栩心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是哦。”
小徒弟哀嚎一声:“师尊!!您换个人吧!!我现在做梦都是算盘珠子!!”
严方疾跟着忙了一宿没来得及睡觉,临了总觉得自己有什么没想起来。
“是不是漏了点什么,不对,人都送走了,好像也没事了啊?”他困得连喝两盏热茶,脑子里乱糟糟的:“是围剿的机密消息怕走漏风声了?还是走之前忘了问他要虹陵的名帖了?”
“小雾,咱们有什么漏掉的么?”
宫雾正端早膳过来,略想了想,诚实说:“爹爹,还有两个和尚。”
严方疾一时僵住,迟疑道:“今天半夜里除了他们过来,大无相寺的人好像也来了?”
“是。”
“纪开!纪开!快叫人问问!那两位师傅咱们安置了没有,人是不是走了!!”
杜韧师姐刚好复命回来,接话道:“那两位已经安置着歇息了,现在要叫醒么?”
“要,不,不对,让他们多睡会儿。”严方疾给宫雾的馄饨碗里加了点醋:“你赶紧吃,吃完好好睡一会儿,晚上我们再见那两和尚。”
杜韧看得直笑,在旁边掰花馍吃:“真要见么?咱们这儿怎么跟出家人扯上干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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