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
“对。周昀昀和一个陌生的黑户女孩。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隔着灵脑,李禛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可这叹息声那么轻,如云似雾,转瞬间就消失不见。
“你不用担心。她们目前应该还是安全的。”她淡淡道,“我刚处理了一个盯着她们的赏金猎人。”
师雨楼“嗯”了一声:“多谢。”
“不必有什么多余的谢意。”李禛注视着远方的灯光,“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周博士到底犯了什么事,才让灵格天宿开出这么高的价格。”
“我的确不知道。”师雨楼回答道,“我和她的交流……其实并不多。”
他父母的事情后,师雨楼经历了一轮又一轮的搜查,连带着他父母生前的友人门生也被调查了。
周昀昀帮助了他,但他不想连累别人,因此很少主动联系她。
而从性格上来说,周昀昀也是个十分谨慎和恪守成规的人。她从不做规则不允许的事,不喜欢冒风险,也很少停留在灰色地带。
也正因她的“规矩”,即使她和师雨楼的父母关系很好,也仍旧轻松地撑过了那场风暴。
这样的人,能做出什么与世不容的事呢,乃至灵格天宿如此通缉她呢?
难道她是被连累了?但这也说不通。她在灵格天宿中地位不低,即使因为党派争端被暂时雪藏,也很快就会被复用,犯不上被追杀。
李禛点点头:“若真如你所说,周博士被通缉的原因,大概就和那个黑户女孩有关了。”
师雨楼道:“博士一直是独身状态,没有子女。据我所知,她也没什么亲眷。”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最近灵格天宿那边好像有个大项目。会不会和那个女孩有关?”
李禛皱了皱眉:“难道也是复生者一类的?”
此时距离她逃离研究所不过月余,她还没有忘记鼠场的事。虽然不知道神衍神天搞出复生者要干什么,但直觉告诉李禛,那绝对不是好事。
而神衍神天和灵格天宿,本来就是一丘之貉。如果说是灵格天宿想要效仿神衍神天,她可真是还不意外。
“有可能。”师雨楼沉吟片刻,“你有没有那个孩子的数据?我这边可以调查一下。”
“可以。”
李禛将数据传输给师雨楼。资料一传输过去,对面就立刻接受了。
眼看着重要信息已经交换完毕,再讨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李禛便挂了电话。想了想,她又打开雪花的资料,仔细看了一遍。
那女孩不超过十岁,个子矮矮的,棕色的中长发扎成两个麻花辫,看起来很是乖巧。
李禛摩挲了一下外套的拉链,将3D图片放大再放大,认真地观察着照片上的每一处细节。
这一看,果然让她发现了线索。
在女孩的后脖颈处,有一个小小的银白色雪花形印记。印记位置隐蔽,颜色也不明显,加之她之前没这么仔细观察过女孩,这才将它疏忽了。
李禛用手指点了点雪花印记的位置,陷入沉思之中。
是因为这块雪花印记,她的名字才叫做“雪花”吗?还是说,因为名字叫雪花,她才被人为烙上雪花印记?
她是人类,还是仿生人?
李禛闭上眼,思绪沿着城市中央齐齐亮起的灯火、顺着街道上往来的行人和车流、穿过广场上飞舞的虚拟金鱼,一点点地延伸开来。
铺展、延伸、流动。仿佛在这一刻,她的感知化为实体,化身她沟通外界的助手,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的心跳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些。但她没有停止这种延伸。
这是她生前会的东西。在那时候,大部分修为有成的修士都会这一招。这种技巧叫做铺展神识。
她醒来后,身体强度削弱,灵气也少得可怜,就再难用出这一招了。直到不久之前,她和师雨楼下矿坑后,她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
简而言之,强度有所提高,体内灵气含量提升。虽然暂时不知道副作用是什么,但李禛的实力确实恢复了一些。
所以在今夜,她才打算勉强试一试,看能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找到周昀昀二人的踪迹。
毕竟,她们的活动范围,已经被缩得很小了。
李禛仿佛没察觉到身体的不适,继续操纵神识向前探索。越向前走,她的耳边越是传来嘈杂的声音和刺眼的光芒,这让她有些不适。
“哇~金鱼好漂亮!”
“黑心商家,当我是冤大头吗?!”
“你看这个好不好看?”
“又停水了?真是,我们交的税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大量杂音的涌入让李禛的思维混乱起来,也让她的工作量成倍增加。
额头开始发热,并且渗出汗珠。心跳声更大,仿佛有钟声在她脑海中回响。喉咙源源不断地涌上血腥气,与此同时,耳中也传来尖锐的耳鸣声。
她额角青筋暴跳,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即使恢复了部分力量,仍然不行吗?
可她仍然没有停止,任由游走的神识吸干体内仅剩的灵气。
“快睡觉吧~明天带你去玩。”
“不要担心,我到酒店啦!和朋友一起……”
在一众清晰或模糊的杂音中,一个温柔的女声若隐若现,似是在轻声安抚着谁。
“别害怕。他们不会找到我们的。”
李禛睁开眼,猛地吐出一口血。她的口腔中充满了腥味,身体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疲惫。
可她毫不在意,棕色眼瞳中闪过明亮的光,倏地侧头看向某个方向。
视线穿过浅紫色的夜幕、穿过美丽易碎的虚拟金鱼,进入到灯火通明的公寓楼中,准确地定位到一间门扉紧闭的房间。
在那里,有着一个亚麻色头发、戴着眼镜的女人。她坐在床上,同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拥抱在一起。
灯光下,女孩后颈的亮银色图案若隐若现。
“没关系,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明年我们再一起去参加节日好不好?”
“当然不是你连累的我。不要乱想了。”
“别哭,别哭。”
李禛露出一个微笑。
找到她们了!
第69章 阳台
在锁定周昀昀两人位置后,李禛没有轻举妄动。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擦去头上的汗珠,渐渐冷静下来。
就如她之前推测的那样,周昀昀躲藏的位置离她并不远,只隔了几栋楼而已。
光从她感知到的情况分析,她和雪花都没有受伤,不过连日连夜的逃亡给她的眼圈涂上了一抹乌青。
在长期的恐惧、担忧之中生存,人自然而然地会感觉到疲惫。
周昀昀应该没什么武力值,饶是如此,她也能在灵格天宿的追杀下支撑到现在,倒也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起来。
李禛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喝了一口水,凝眉深思。
据她所知,灵格天宿发布的悬赏令和捕蝇草发布任务之间隔了几天。也就是说,重金悬赏下仍没人能解决掉她们,因此灵格天宿才会找上捕蝇草。
周昀昀能躲到现在,还逼得捕蝇草出动,真的只是因为聪明或者运气好吗?
李禛曲起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膝盖。她怀疑,周昀昀手中还握着什么杀手锏——可能是那个叫雪花的女孩,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毕竟周昀昀这种身份的人,总会有些自保手段。若因她外表文弱而轻视她,说不定会付出血的代价。
既然敌在明,她在暗,那就先不要贸然行动。周昀昀家附近已经有些赏金猎人蹲守,这些家伙就是嗅觉敏锐的鬣狗,绝对不会错过她这么大一块肥肉。
她可以让赏金猎人们去蹚雷,探查清楚周昀昀的手段后再出手,这样可以最大限度规避风险,保存实力。
想清楚这些,李禛的思路空前明晰起来。
她从窗边站起身,收拾了一下随身物品,将衣物打包后便下了楼。这里还是离周昀昀家有些距离,不利于她监视她们的情况。
李禛单手拎着背包,在前台呆愣的“欢迎您再次光临”的声音中施施然推开门,朝着远处的公寓楼走去。
周昀昀居住的公寓楼不算破旧。或许是因为建在繁华的地段,公寓楼又是临街,它的墙体被粉刷得崭新,楼中央镶嵌着的广告屏,和半空中漂浮着的金鱼虚影,让这座居民楼看上去颇有科技感。
李禛站在一层的商铺前,仰起头屈起手指,数着楼层。有些金鱼从她的耳边擦过,在她眼底映出一片红色。她没在意,专注地数着。
“11、12……12层吗?”
她遥遥望着12层的那个窗口。窗口被米色的窗帘挡住了,从这个角度看去,她只能从窗帘的间隙瞄到一点微弱的亮光。
李禛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绕过临街的商铺,朝着公寓楼内走去。运气很好,没有门禁。
这栋楼的设施也还算完善,电梯运行通畅,看上去像是经常护理。
只是电梯内贴了各种五颜六色、意味不明的小广告,另一边则是张扬地用黑色炭笔写了一大串数字。
李禛瞧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移开视线,伸出食指按下电梯按钮。
11层的按钮亮了起来。
电梯门缓缓合拢,就在马上掩住她的面容时,外面又有人来了。是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应该是楼里的居民。
见到11层的按钮亮着,他惊讶了一瞬,反手按动12层,而后默默地躲到一个角落。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怕这个陌生女人。
12层?
李禛看了眼并排亮着的按钮,视线向着小孩的方向偏移:“你住在12层吗?”
小孩眨眨眼:“嗯。”
“左边那户还是右边那户?”
“右边。”听她主动搭话,小孩也没那么怕了,大着胆子问道,“我没见过你。你是新搬来的吗?”
“我亲戚住在这里。”李禛抬出万能借口,“我来找他们。”
小孩“哦”了一声。
李禛又问道:“你认识12层左边那户人吗?”
“就见过几次。”他摇摇头,“新来的。她们不出门。”
李禛点点头。的确,安全起见周昀昀不会轻易出门引起别人注意。
看来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不过她已经到了这里,其他可以自己探查了。
电梯逐渐停了下来。随着“叮咚”的提示音,电梯门缓缓拉开。
11层到了。
李禛按了按鸭舌帽的檐,一只脚踏出电梯门,正欲向前走,忽听身后小孩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姐姐,你是杀手吗?”
闻言,她瞳孔一缩。走廊的感应灯适时亮起,照在她的发顶,鸭舌帽帽檐在她鼻梁上打下一片阴影。
“为什么这么问?”
她单只手按上腰际。在宽大的外套下,藏着一个黑漆漆的刀柄。
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不同寻常起来,空气中忽然蔓延出一种冷意。
廊顶的灯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不安分地闪动着,她的神色在失灵的感应灯下时明时暗,镜片上反射出电梯指示屏的红色光芒。
小孩也感受到冷了。他瑟缩了一下,像是暴露在大雪中的幼兽:“不是吗?我看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
李禛手指微松。她将手撂下,轻轻笑了笑:“那只是电视节目而已,不是真的。世界上哪有什么杀手呢?”
小孩愣愣地看着她:“是、是这样吗?”
“是啊。”李禛收回卡住电梯门的那只脚,注视着电梯门慢慢合拢,“最近少出门,少说话。回去吧。”
应该有赏金猎人要行动了吧?
那些人比杀手什么的正规一点,常年落脚于灰色地带。但对于有可能妨碍任务的人,他们可不像她这样温柔。
李禛抽出刀柄,将持着武器的右手背到身后。她掀开眼皮,用棕色的眼瞳扫视着周围的情况,最后锁定了目标。
她轻轻走过去,礼貌地按响了某一户的门铃。
那是11层的门。
门铃响了几声,就有人开了门。开门的是一个看着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
她打开门,看到李禛立在门外,有些狐疑地扫视着她:“你有什么事吗?”
李禛放轻声音道:“我可以借住一天吗?放心,我会付钱的。”
女子皱起眉。
李禛继续道:“一天一万块怎么样?”
听到这个数额,年轻女人愣了一下。就在愣神的几秒中,她身后的房间内传来年轻男声:“怎么了?谁来了?”
女子的思路被这一声打断,立刻回过神来:“没事的!”
她又看向李禛,目光中带了警惕:“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出租。”
虽然李禛给出的数额令人心动,但她理智尚存,生怕是什么不法分子,因此戒备地看了李禛一眼,冷声拒绝后便要关门。
李禛眼疾手快,一只手扶住门框,大力止住她关门的趋势:“三万块呢?”
女子死死地盯着她。房内的男人发现了问题,连忙走出门口,大声质问道:“你干什么?!”
话音未落,他脖颈上已经多出一把长刀。男人浑身的血液霎时间凝固了。他眼珠颤动,瞥着轻薄的刀身,嘴唇不自觉颤抖起来。
他身旁的女人也捂住嘴巴,眼中染上恐惧:“你、你……你干什么?你这样是犯法的!”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似乎是怕李禛受到刺激直接动手。看起来,这个女人还保留着一定的理智,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危机冲昏头脑。
“五万块。”李禛忽视了女人的话。
她转动手腕,刀也随着她的手腕动了动,这番动作吓得那个男人身体抖如筛糠,忍不住叫道:“答应她!答应她!”
闻言,李禛抬起眼,询问地看向心神被恐惧填满的女人:“那么,成交?”
在如同暴徒一样的李禛面前,他们就像是两只可怜的小白兔,唯一能做的只有为自己祈祷,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李禛满意地笑起来。
她放下持刀的手,狠狠关上大门,进入到房间中。
房子中的两位原住民被她吓坏了,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战战兢兢地跟在她身后,不敢发出任何动静,生怕引起她的不满。
房子不大,不过满是生活痕迹,看上去很温馨。李禛目光扫过房间,打量一番房间布局后,朝着连接客厅的阳台走去。
阳台是半开放式,拉开拉门,便能感受到微凉的风扑面袭来。李禛呼出一口气,叫来女主人,干脆利落地缴纳了“房租”。
她可一点也不吝啬。这点房租对她来说,只是一点毛毛雨罢了。
“不要试图找人。”
在女主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李禛收回手,用食指拨弄着耳垂下的捕蝇草耳环,慢声警告道:“否则我会先杀掉你们。”
耳环轻轻摇晃着,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女人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闪了一下,随即眼眶中产生了一种仿若来自心灵的刺痛感。
她心头一跳,连声道:“不会的,不会的。”
不可否认,她刚刚确实有报警的念头。不过在李禛强势的威慑下,这想法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谁能在李禛的面前生起反抗的念头呢?
李禛点头:“放心,我不会杀了你们的。”
若非必要,她是不会杀人的。就好像人类不困的时候就不需要睡觉。
这两个人这么弱这么平凡,杀掉他们,对她来说有什么意义呢?说不定,还会惹上没必要的麻烦。
当然,或许受了惊吓的原住民们并不相信她的话,不过李禛也觉得无所谓。反正她只会在这里停留一两天。
冲着女主人挥了挥手,李禛走到阳台上,看着远处的景色,眸色微深,心里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半晌后,她翻身坐在阳台外墙的边缘,双手撑在两侧,惬意地享受着微风的吹拂,那双眼却注视着远处,警惕地监视着周围的一切。
风声,人声,脚步声。她的感官是如此地敏锐,楼上楼下,街前街角,连最细小的杂音都随着风,悄然传入她的耳中。
这也是她选择11层的原因。
她能肆无忌惮地,监听她们的声音。
在只有等待的漫长黑夜中,李禛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也许因为太累了,她并没有再做那些稀奇古怪的梦。但这一觉她睡得并不沉,在睡梦中,她仍然保持着高度警惕,确保自己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
12层的周昀昀和雪花偶尔会说几句话,不过李禛听得并不清晰。
周昀昀在逃亡中摸爬滚打,很快就学会了如何掩饰自己的行踪——她打开电视,将声音调到最大音量。
但李禛知道,她们并没有离开。
第一夜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去了。
清晨时分,李禛听到周边传来若有若无的争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