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杉足足有半分钟没接这句话,当小雅抬眼疑惑的看向他时,他点了点头,眸中笑意却凉了下来。“你能这样想就好。伯母现在如何?”
高杉口中寒暄着,神色却不见热络,甚至还隐隐有些不耐。小雅见此,心道他关心母亲的近况也不过是家学渊源礼节周到,或是松阳先生教得好,所以她也没必要把糟心事同他人分享,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她很好”。
原本阴阳相隔的夫妻再次团聚,他们应该都能安心成佛了,这样想确实很好。
眼见气氛又一次僵硬,小雅随便找了个话题:“对了,晋先生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很容易。”高杉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嫌弃的看着小雅,“只能说你当年给我的印象太深刻。”
他这句话音带着明显的嘲弄。小雅暗暗咬牙,脸上的笑意更加温柔,她故意曲解道:“原来是这样啊,我就知道我的颜值给你留下了深刻印象,晋先生你直说就好的~”
语毕,她故意忽略高杉被噎住般的表情,将盛装酒器的漆盘朝他推去。高杉瞧了瞧酒盏,拒绝道:“这已经是第四杯了,我喝酒不会超过三杯。”
常言君子酒不过三杯,想他高杉晋助也不算什么君子,之所以拒绝第四杯酒,其一,可能是因为他不太会喝酒,第四杯一定会醉;其二,现在正值战时,他又是鬼兵队总督,喝醉怕是应付不了敌人突袭。
于是小雅善解人意的端起酒盏,“那便不喝了,晋先生身为攘夷军的中流砥柱,这杯酒鹈野当敬晋先生。”
等清酒下肚,她才忽然反应过来,这酒盏高杉刚刚用过!抬眼看到他又是那副带着嘲意似笑非笑的欠揍神情,小雅有点恼,脸上却依旧挂着笑,不动声色的把酒盏放回漆盘。
“你笑得倒是比从前好看,想必是笑多了的缘故吧。”高杉瞟了一眼小雅放在漆盘里的酒盏,瓷白杯口被小雅印上了一个小巧的红色唇印,像白茫茫雪地落了红梅花,透出一股子清和艳。
“瞧晋先生您说的,艺伎哪个笑得不是很好看。”打太极谁不会啊。
“我们虽然‘不是多亲密的关系’,但也不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你放轻松些罢,不必像对待其他客人一样礼仪周全。”他引用了小雅之前说过的话,声音冷而沉,倏然褪去那些戏谑嘲弄的外衣后,显露出具有批判性的犀利本质:“还是说,因为你脸上的妆,让你见了谁都会带一张只能假笑的面具?。”
小雅皱了皱眉,她总算听出些不对劲来。高杉明显开启了攻击模式,各种挑刺找茬不顺眼。他这是生气了?他到底生的哪门子气?
“晋先生的要求,鹈野做不到呀。”虽然不明白高杉抽的什么疯,但对方已经出招了,无动于衷不是小雅的风格。“人生在世,谁不是带着几张面具?晋先生允许鹈野放肆,可鹈野却不敢对您不敬,因为鹈野在您脸上看到的,是与风月场上那些花名在外的金主一样的表情。既然您带了一张言不由衷的脸来,为何还要求我对您敞开心扉?”
“哦?长进了?”高杉挑起眉梢,长眉入鬓,这张漂亮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年轻人尚未褪去的骄矜。“记得我离开萩城前你还是唯我独尊的雅大王,现在终于学会放低身段了?时间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小雅不为所动,话音平静里带着几分调侃:“年轻的女孩子才会喜欢男人对她说‘你变了’,成熟的女人却喜欢听人说‘你还和从前一样’。”
“成熟的女人?你今年才多大?”高杉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如果不是他的提醒,小雅都快忘了自己的年纪。“晋先生,”她叹了口气,“花街的女子,是要看着别人脸色生存的。所以别再把我当成曾经的那个小姑娘,也别再试图从我和那小姑娘身上找相同点。那样只会让你明白,时间这种东西有多令人心寒。”
说这些话时,小雅长长的睫毛垂下,落下一弯柔和的影。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曾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在心尖上,隐隐发疼,直到经年累月化成了茧,天下万事,悲也好欢也好,都只会道一句寻常。
于是,疼的换成了听故事的人。
虽然都是实话,但依照她的习惯,是不会跟任何人说出这种类似掏心掏肺的话。说不定你对别人掏心掏肺,别人还会嫌你血糊糍啦。
她只是忽然觉得不耐烦,这种口角之争有什么意义?不能让她更红,也无法让她挣到更多报酬,既然如此,这种浪费时间的行为还是早点结束吧,她好接待下一波客人。
在小雅眼里,高杉是一个刚从少年成长为青年的大男孩,不管再怎么早熟,青春期也会剩下条尾巴,这个时期的男孩子总觉得自己的肩膀能扛起整个世界,女孩子适当的示弱可以更方便的达成目的。
这种程度的审时度势,是每个花街女子的必备技能。
高杉沉默了一瞬,果然不再揪着她不放,一句话给之前的言语交锋收了尾:“也是,你现在是艺伎,正常人家的女孩子流落花街,都会变的。”
他站起身,走到障子门前:“我该走了,下次见面你就别上妆了。兴许去了这层面具,我们还能好好坐下来聊聊天。”
小雅掀起眼皮目光复杂的瞧了高杉一眼。
下次?每次见面都能闹得不欢而散,这人还想要下次?抖M吗?!
“哦,对了。”他又回过身,从和服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放在小雅面前的漆盘里。对上她疑问的眼神,他挑起眉,入鬓长眉下,翡翠色的明锐流光在眸中划过,像碧绿的火焰一样熠熠生辉。
“金平糖。不用谢谢我,这是银时的零嘴,我看他不顺眼偷拿的,反正我不吃甜食,干脆便宜你好了。”
小雅看着包糖的花纸发怔,半晌,她轻轻翘起唇角,笑道:“晋先生,你这是拿我当小姑娘哄呢。”
“你比我小三岁,可不就是小姑娘。”
昏黄的烛光愉悦的跳动着,高杉的表情仿佛多了几分柔和。他抱臂倚在门前,身影一半沉在黑暗里,一半浸在月华中。
“还有,你不是正常人家的小姑娘,就算沦落花街,也不可能改掉你那讨人厌的性格,所以别在我面前装可怜,太假。”
所谓柔和的表情,大概都是错觉。他顶着一张嘲讽脸,居高临下道:“假得让我想吐。明明就是狮子,装什么食草动物!”
小雅脸上的笑意瞬间崩塌。
“是吗?”她霍然抬头,眯起眼睛,一贯迷离温和的眸中泛起森然血色:“下次晋先生来花街,我一定摘下面具,秉烛长谈,让您——”
她一字一顿,话音里冒出铮铮杀气:
“尽、兴、而、归!”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天使们月饼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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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在哪看到过的,总督不会喝酒,是三杯倒。我已经可以想象到未来某一天,穿着花和服的矮杉坐在屋形船的窗边,特文青的端着酒盏抬头四十五度角看星星看雪看月亮时,小雅忽然出现并吐槽曰“不会喝就莫装逼,小心装逼遭雷劈”的场景了。
我对高杉绝壁是真爱啊,爱到深处自然黑的那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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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天使们【一个个抱起来扔到天上再接住
☆、家与国
离开茶屋时夜色已深,而花柳街的热闹仿佛才刚刚开始。随着高杉和银时散漫的步子,街头巷尾寻常见的红纸灯映出两个摇摇晃晃的人影。
“那个舞伎是井下雅吧?”银时的直觉有时候跟狗鼻子一样。
之前送他们离开时,小雅那一张脸笑的银时有点瘆得慌,明显是高杉又做了什么事惹到她了。有时候他真是觉得这两人怪有意思的,都互相看不惯对方那死样子,没事就你来我往的暗战不断,不是这个想压倒那个就是那个想踩下这个,最后谁也没成功,接着再各退一步海阔天空……虽然折腾吧,却也折腾的挺和谐。
不过银时倒是乐见其成,关键时刻有个一起坑高杉的神队友,多方便啊。
“之前看假发有好几次偷偷摸摸换上女装往花柳街钻,当时阿银我还以为那家伙有异装癖,说不定已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今天我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银时抓了抓脑后四下乱翘的卷毛,问他:“你没跟她说那件事?”
高杉的手不经意的碰了碰怀里的信封。
“无论我当年回不回萩城,都改变不了她父亲去世的事实,还说这些有什么用。”高杉顿了顿,“我只在意结果,过程是什么不重要。”
“谁跟你说这个。”银时瞥了他一眼,“瞧瞧,大少爷怀里还揣着封信呢,是高杉家的什么兵卫寄来的吧。”银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沉重,“听说前阵子萩城正闹瘟疫,你看了信以后表情就不对,晚上又忽然决定来花街“找乐子”,你这是找乐子的态度吗?连假发那个脑子里全是洞的蠢货都觉得你不对劲,我就不信井下那个鬼精鬼精的丫头瞧不出你这一脸的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