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在找借口。”桂抿了抿唇:“不过既然雅子殿执意如此,我也就不再赘言。”他正襟危坐,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恳切和郑重,“我,确切说是我们,现在需要雅子殿的帮助。”
“我拒绝。”小雅想也不想的回道。
“我就知道雅子殿一定会同意的,那么现在让我们来讨论下……诶?等等你说什么?!诶诶诶诶——”
“我说,我拒绝。”
“你还没有听我说什么就拒绝了吗?不要这么干脆啊雅子殿!你忘了我们追猫撵狗欺男霸女的童年了吗?”桂小太郎痛心疾首道:“友谊的小船真是说翻就翻!”
小雅撇撇嘴,“对不起我只欺男霸女过。追猫撵狗?这是你自己吧,我可没有这么low的童年。”
“雅子殿为什么要拒绝呢,天人也给你们的生活和工作带来了很多麻烦不是吗?”
雅子整理了一下和服,面对桂小太郎坐下,没有直接回复他,而是问道:“不如你先说一下,为什么只见你一个人,其他攘夷志士呢?”
“之前中军和前军的本阵在光明寺,银时带领前军炸了天人的飞船后撤退到城外吸引敌人火力,高杉趁机率鬼兵队潜伏进城内的功山寺,打算里应外合夺回下关。天人对于城内的防范日益严密,中军这边的传令兵全部有去无回,消息被切断了,所以我亲自来做接头,顺便调查之前的传令兵到底出了什么事。”说起战情,桂的眼神凝重,脸色发沉,“虽说是调查,不过我也猜得出来,他们现在大概凶多吉少。”
“你没带人吗?”
“带了十五个人,我们之前约好如果分散就在城下町碰头。潜入后敌人发现了我们,我给他们做掩护让他们先走,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现在他们应该已经隐藏在城下町附近了。”
“既然带了靠谱的战友,何必找我这种不知道能不能信任的编外人员帮忙。”小雅摊手,好整以暇道:“桂君,我只是个手无寸铁的花街女子,我能帮到你什么?”
“自从天人攻占下关以来,武士、町人、僧侣、渔民……有多少人抛下这座城市逃跑?又有多少人屈从于天人的胁迫成为走狗?唯有花街女子还坚定的守在稻荷町。在消息还未被切断之前我也得到过不少情报——你们窝藏过负伤的攘夷志士;偷偷往他们藏身的桥洞扔过食物;筵席上,为了麻痹天人而忍辱负重……“
“雅子殿,如果把战争比作熊熊燃烧的烈火,我坚信下关的第一个火把,非花柳街莫属——”
“想要谈条件,手里得有筹码。这花柳街是不是第一个火把,跟我有什么关系?”小雅忽然笑出声,“桂君,你对我们似乎有点误会,留在这条街不是不想逃,是无处可逃。地球人也好,天人也好,对于艺伎而言,区别只是‘客人’和‘有点麻烦的客人’。帮助攘夷军属个人行为,并不能代表全部。”
“花街女子都很识时务,想让她们帮助你们,你就必须做出保证。你用什么来保证,下关的战争一定会胜利?你用什么来保证,我们这些没有丝毫武力的女子在战败后能全身而退?”
桂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我什么也不能保证,战场瞬息万变,发生任何变故都有可能。不过就算战败,我也能保住你们大部分人。”随即他笑了笑,眼神自信,“毕竟,中军高层的‘狂乱贵公子'和‘逃跑小太郎'一向只打‘必败之战'。”
——在必败之战中最大程度保存有生力量,带领众人撤退以待下一次重振旗鼓,这是身为“逃跑小太郎”的责任和自信。
小雅手臂懒洋洋的撑在矮几上,笑的漫不经心,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良久……
“我们商量一下合作事宜罢。”
“……诶?”
桂眨了眨眼,有点反应不过来。
小雅抿抿唇,不打算和桂说实话。
桂能说出‘不能保证’这句话,代表他对目前的战情有着清晰的认识;没有随随便便的给她开空头支票,说明他为人诚实可以信任。这些念头可以在心里琢磨,却不好说出来。
虽然从小熟识,但时隔三年,他们走的时候年纪又不大,谁知道以后会变成了什么样子。小雅本就有借攘夷军之势的念头,但需要鉴定合作对象是否可堪重任。这件事关系重大,涉及到人命,容不得她任人唯亲。
“我只是个出道一年的舞伎,羽翼尚未丰满,想让整条花街配合你,再给我两年说不定能做到,但现在无异于痴人说梦。就算能说服整条街的人,我也不敢信任,如果最后关节反水,损失就太大了。”
简单解释了一下,小雅用正事转移了话题。
“之前帮助过攘夷军的艺伎恰好都是跟我关系不错的,这些人大概占了花街艺伎的一小半,甚至还有几个身份关键的茶屋老板和置屋妈妈。虽然人不多,但只有她们是在你做不出完全胜利的保证下,还敢跟着大干一场的。”
小雅从八角柜里翻出一张下关地图,在榻榻米上铺开,这张地图极其详尽,就连城下町每一个店铺的位置、花柳街转角每一座石牌的大小都描绘的清清楚楚,甚至海峡处停泊的四艘天人战舰都被标注了出来——每条船的名字、有多少士官、舰长和战术指挥是谁、战舰的厨房和卫生间在哪儿、食物和燃料能源储存在哪儿、以及每个舰长的喜好和弱点都是什么……
“这……这都是从哪来的?!”
桂有点呆愣的揉了揉眼睛,如此详尽的机密,她是怎么拿到的?
“永远不要小瞧艺伎的套话能力。这世间有一种刀子,无声无息,不见锋芒,却能优雅的吻上人的脖颈,见血封喉。此刀名为‘女人’。”小雅挑着眉,戏谑道:“桂君,如果哪天你喜欢上一个女人,请一定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是为了什么跟你。不然的话,说不定哪天你一回家就发现,她已经卷走你的全部家产和隔壁老王私奔了呢。”
“……恕我直言,会这么做的只有你吧?”桂抽了抽嘴角。
“不,这种一般女人的段数实在太low,最后败坏的还不是自己的名声。不是有句话叫做‘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吗?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先让我的男人毁灭世界,在他快成功时直接把他杀了,这样我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顺便再把整个世界弄到手。”
“……忽然很想给高杉点蜡。”桂小声嘀咕了一句,指了指地图,将歪楼的话题拉回:“一个人做不到这些吧?”他目光复杂的从地图上移开目光,落在小雅身上,“之前那些帮过攘夷军的艺伎,都是你安排的?”
“谁知道呢?”小雅缓缓勾起唇角,眼神温柔而迷离,让人看不真切。“也许是我呢,也许又不是呢。”
“当下关人还在战战兢兢之时,首先站出来帮助攘夷军的花柳街自然会吸引攘夷军的视线,但同时,你们也把自己暴露在天人眼皮子底下了。”桂忽然叹了口气,“这是铤而走险的一条路。雅子殿,你早就知道攘夷军会找上门吧,或者说,这本就是你计划好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计划很多时候都会赶不上变化,比如桂君的忽然出现,比如今晚天人的搜查,我只是习惯提前做好一切准备。至于我协助攘夷军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小雅泡了一壶茶,将桂面前的茶杯满上,“下关这场仗胜利后,我需要攘夷军替我宣传——堺屋的鹈野是稻荷町第一个站出来帮助攘夷军的功臣。”
“你很想出名?”桂捏住自己的下巴,想了想,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雅子殿你不怕到时候在花柳街树敌过多?”
“每个头牌都有很多心怀嫉妒的庸敌,可那又如何?对于艺伎而言,除了大红大紫,其他的都不重要。”小雅的语气里有种平淡的沧桑,“我只是个刚出道一年的舞伎,不算客人给的红包小费,报酬只有资深艺伎的一半。我需要还清置屋的债务,也要攒够母亲的治疗费,她已经失明三年了,不知道今后能不能治好……”
“原来是这样吗?”桂小太郎看上去有几分懊恼,原本想着她不过是要在花柳街崭露头角罢了,非要跟战争联系在一起,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嘛,现在倒是理解了。“我还想批评你这种行为是危险的政治投机呢,如果是为了伯母的话,那就算了。”
和十句里有八句假话的小雅不一样,桂小太郎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轻轻松松就被小雅糊弄过去。小雅用举茶杯的动作偷偷掩饰了一下唇角上扬的弧度,“咱们以茶代酒吧,我今晚已经在座敷上喝了太多的酒。为合作愉快,干杯!”
“合作愉快,从明天开始,我就是花柳街的艺伎——桂子。雅子殿……不对,鹈野以后要叫我‘姐姐’呢~”
“等等桂君,你难道要一直男扮女装?开什么玩笑?!你不是应该去城下町找你的同伴吗?这样独自行动好吗?”
“不是桂君是桂子……我觉得我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扮女装也没什么不好。呐呐~你看这西阵织的花色多漂亮!还有这扇平打也是闪闪发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