堺屋妈妈有些不确定,“左手吧,刚才情况那么紧张,我哪有功夫注意这个啊?”
“左手吗……”小雅低着头想了一会,她看见的也是左手,这个勾狼难道是个左撇子?
仔细观察一个人的特征,迅速分析对方的弱点,并以最快速度想出解决方案已经成为她深入骨髓的习惯。
“发现一间屋子有血腥味!”一名天人三等兵从和屋走出来,怀疑的眼神扫过面前这群女子,“都过来看看是谁的屋子,如果敢隐瞒的话……”他摸了摸腰上的弯刀,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小雅垂下眼睫,跟随众人走到自己那间五叠半的屋子,面对姐妹们的迟疑和天人压迫性的目光,她扯出一丝笑容,脸颊有些红,略有些尴尬羞赧的对勾狼道:“对不起,我……您知道,女人每个月都有不方便的几天。”
勾狼的目光落在小雅身上,堺屋妈妈和其他艺伎都紧张的说不出话,生怕这个狼头天人忽然拔枪照小雅的脑袋来一发。而小雅面不改色,依旧不好意思的看着勾狼,迷离带笑的眼眸如水般荡漾开层层波澜。
“你叫什么?”勾狼终于开口,置屋内的气氛忽然一松。
“鹈野。”小雅不着痕迹的一眼扫过勾狼的左手,缓缓勾起唇,“我是个才出道一年的舞伎,还望大人提携。”
勾狼最后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小雅一眼,“下次去茶屋,我会指名你。”扔下这句话,他带着一群长得很辣眼的天人扬长而去,而他身后的小雅恭立于置屋门前,脸上始终带着笑,这笑意却唯独没有蔓延至眼底。
等到小雅完全看不到天人们背影后,她转头看向身着女式和服的攘夷志士,意外的发现此人并非她想象中那般、是个必须靠浓妆掩盖男性特征来躲避天人搜查的武士。身着西阵织振袖的他有一张清丽端秀的脸,三千青丝松松挽就,发间戴着小雅的细工簪,垂花帘如紫藤萝一般,遮挡住他小半张脸。
这人太会挑衣服了,这件西阵织是小雅最贵的和服,是出道不久后某位财大气粗的客人送的,价值赶得上普通人家的半个房子。
她仔细盯了这张脸几秒钟,觉得有点熟悉,却完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之前已有不少姐妹注意到这个不知不觉多出来的人,只是鉴于有天人在,识情识趣的她们都很默契的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小雅上前几步,一把拉住攘夷志士的手腕,把他扯到众人面前。
“这是我的远房表姐,刚刚她还说这件和服漂亮,我就让她试了一下。你们瞧瞧,她穿这身好不好看?”
堺屋妈妈张了张嘴,原本打算说什么,想起之前小雅说的“战火已经烧到了下关”,她又闭上了嘴,只是脸色有点怪异。
这名攘夷志士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后,马上配合小雅的话,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收获了几句赞赏后,他跟“表妹”一起坐进堺屋的会客室。
堺屋妈妈和攘夷志士一个表情纠结,一个缄默不言,小雅泡了一壶茶端到矮几上,堺屋妈妈呷了一口茶水,定了定心神,问道:“这位是……”
“她是我的表姐,叫……”小雅瞟到对方那头令人嫉妒的黑长直,一边吹着杯里冒热气的茶水,一边胡说八道:“叫假发子。”
“不是假发子,是桂子!”攘夷志士下意识反驳。
不是假发子,是桂子……
不是假发,是桂……
“噗——”
听到这无比熟悉的口吻和句式,小雅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勾狼是春雨的海盗,但他做海盗之前是干嘛的谁知道。
网上有人把春雨比作东印度公司,把天道众比作控制东印度公司的大不列颠,我觉得还是挺贴切的。
五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31 16:21:37
南边加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1 20:03:17
五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3 00:38:28
谢谢么么哒【抱住
☆、暗交锋
那口茶刚好喷在男扮女装的攘夷志士脸上。
在她的记忆里,会说出这句话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貌美如花脑子却有洞的桂小太郎,桂君。
现在这么一看,这个攘夷志士的确有一张貌美如花的熟悉面孔。小雅曾想过也许会在下关遇到旧识,但她完全没想到再遇会是在这种乌龙场景下!
不过桂貌似并没有认出小雅。她自忖这三年变化挺大,个头拔高了,脸也长开了,画了舞伎的妆容,对方认不出来也属情理之中。
“鹈野,你这样太失礼了。”堺屋妈妈嗔怪着,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桂小太郎,让他擦擦脸上混了小雅口水的茶水。
“这位……”堺屋妈妈顿了顿,继续道:“能否先回避一下,我和鹈野有几句话要说。”
桂小太郎扭头看向小雅,目光中有询问之意。
“去我的房间等我吧,表姐。”小雅重读了“表姐”这个词,意在提醒他别露陷,会客室外面还有不少好奇的学徒在偷听。
堺屋妈妈推开障子门送桂出去,并严厉警告所有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许偷听。折身回到小雅对面,她神情郑重的问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妈妈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小雅歪了歪头,带着几分隐然的无赖,“是一个会给堺屋带来麻烦的人。”
“果然……”堺屋蹙起眉,“这么说,接下来你打算做危险的事了?”
“是。”
“会牵连到堺屋的姐妹们?”
“是。”
“你能不去冒险吗?”
小雅沉默良久,忽然一笑,语气温和,却也斩钉截铁道:“不能。”
她的人生,注定是一次又一次的迎难而上。
堺屋妈妈抿着唇不说话,半晌,坐在榻榻米上的小雅忽然后退几步,整理了一下和服,朝她躬身,“妈妈,我不想连累堺屋,请您……把我开除伎籍吧,如果以后出了事,堺屋也不用为了名义上已被开除的我埋单。”
堺屋妈妈的眼神瞬间锋利,“你其实是想要你的卖身契——”她话才说一半,忽然看到小雅昏黄灯光下泛红的双眸,盈盈泪光似被水煮过一般。
她忽然心软了,话到一半就被自己生生截断。
“妈妈,还记得鹈野刚来到花柳街时曾对您开诚布公吗?我不是被人牙子卖到花柳街的,什么原因您知道。我是一名武家女儿,有自己的原则和志向,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成全我的原则和志向。”
第一步,晓之以理。
“堺屋就像我的家一样,我从前的家已经支离破碎,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坚持,让现在的家也支离破碎。”
第二步,动之以情。
“这三年,妈妈照顾鹈野良多,不到两年就能顺利出道,也多亏妈妈的培养和督促。鹈野无以为报,如果过了这道坎后一切顺利,我愿意无偿留在堺屋为妈妈打工。”
第三步,以退为进。
“我……根本无处可去,只求一个栖身之所。”
第四步,适当示弱。
堺屋妈妈沉默着,她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鹈野……不,井下雅时的场景。
那时的她浑身脏兮兮,和一车同样脏兮兮的小姑娘们挤在一起,挨着牛车压仄的小窗口坐着。车队经过堺屋时,她忽然抬起头的瞬间,堺屋妈妈仿佛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她的眼睛很漂亮,是眼尾上挑的大丹凤,眼神看似温雅,却于不经意间散发出强大的气场,并不盛气凌人,却会让人甘心俯就。她透过窗棂打量着花柳街的一切,迷离眸光中带着一丝笑意,堺屋妈妈却忽然感受到一丝危险。
那目光里,是评估,以及野心。
明明一身狼狈落魄,明明像货物一样被锁在车里等待挑选,她怎么还会拥有这种眼神?
任何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花柳街也不例外。小雅这种不安分的目光,让堺屋妈妈下意识的绕过她,转而选择其他女孩。而小雅敏锐的发觉了堺屋妈妈的不喜。
堺屋妈妈记得,当初是小雅趁着人牙子去放水的时候,主动跟她说了第一句话。
“您的置屋,看上去并不是稻荷町最大的。”
女孩从狭窄的窗棂间伸出手,叫住堺屋门前正掸水的下女,拜托她舀出一杓水,自己伸手沾着清洗掉脸上的仆仆风尘。
“您觉得以我这张脸,能当上花柳街的头牌吗?如果头牌握在您手里,您的置屋会成为稻荷町的魁首吧。”
“我认为你对艺伎有一些误解。”堺屋妈妈冷声道:“艺伎不需要多漂亮的脸蛋。优秀的品行和才艺,谦恭的性格,恰到好处的幽默感,服务意识和敬业精神,团结合作互助……这些远比脸蛋重要。”
小雅轻笑一声,唇角讥诮,“一个女人,她心灵美好,才艺出色,幽默风趣,乐观友善……她有着世界上所有的优点,唯一的缺点是——她是个丑八怪。或许她可以吸引一些更看中内在的好男人,但绝对不会是来花柳街寻乐子的男人。艺伎也是一种接待服务的公关人员,难道不需要形象这种东西?”
“小姑娘,后街的游廓更适合你,你可以用你这张脸成为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