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瑶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听说您生世子时受了很多苦,如今再来一次,不要往回想才好。”
宁锦婳笑道:“钰儿都六岁了,过去这么多年,谁天天想那些旧事。”
琴瑶微微颔首,掩住眼里的担忧。
正巧抱月过来解围,她捧着一碗燕窝红枣粥进来,“呀,琴瑶姑娘也在啊。”
抱月麻利地拿过一个软枕垫在宁锦婳身后,一边嘟囔道:“午膳没吃几口菜,汤汤水水的总该用点儿吧。”
宁锦婳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精致的小盅,问道:“他呢?”
抱月回道:“王爷和诸位大人在议事堂,萧大人也在呢。”
宁锦婳不说话。
愣了片刻,抱月忽然反应过来,忙道:“王爷那边也送了,照您吩咐的,绿豆莲子羹,清火祛暑,每日都送。”
“他没说什么?”
抱月无奈道:“您又不让人说是您送的,王爷能说什么!”
王爷日日陪王妃散步,给她揉腿。王妃惦记着王爷的吃穿用度,日日让人送汤粥糕点,偏不让提她的名字。
两人明明互相惦记,面上却相顾无言。皇帝不急太监急,把抱月嘴里都急出了水泡。
宁锦婳哼了一声,低头用精巧的汤匙舀粥喝。琴瑶趁机告辞,抱月等她用了半盅,用锦帕擦了嘴,才道:“叶小姐在外面候着,您要不要见?”
当然要见!她前几日就想见她了,如今叶老板可是个大忙人,在外照看生意,寻常不回来。
她没好气地瞪了抱月一眼,“还不快请人进来!”
抱月撇撇嘴,她就是故意的。要是一开始就禀报,主儿连这半碗燕窝粥都不用了,肚子那么大,吃这么少,神仙也抗不住。
抱月确实了解宁锦婳。
她多少端着点王妃的架子,等叶清沅进来时,她已经换下纱衣,穿上一件水蓝色的齐胸襦裙,头发也松散地绾了个发髻,盘在耳后。
两人相视,皆是一惊。
叶清沅看宁锦婳腮凝新荔,皓齿明眸。在孕期中,她身子比之前更丰满些,下颌也更加圆润,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母性光辉,看得出来,被人照顾地很精细。
宁锦婳看叶清沅,越看,眼中越惊诧。
叶家千金是个清冷美人,可远观不可亵玩。短短几个月过去,清冷美人怎么变成了个……公子?
叶清沅一身男人装扮,可能终日在外奔波的缘故,她白皙的肤色暗了一个度,眉毛刻意画的浓粗,眉下双目坚毅,挺鼻薄唇,真看不出是个女子!
宁锦婳绕着她看了半天,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怎的还长壮了?”
“是垫肩。”
叶清沅回道,声音不复之前的清亮,而是有些沙哑。
“你的声音……”
“找琴瑶姑娘配的药。”
襦裙遮挡不住宁锦婳的圆肚子,叶清沅伸手把她扶在靠椅上。看她诧异的神色,她微微挑眉,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折扇,展在身前。
“在下宝丰粮庄叶元青,见过王妃娘娘。”
宁锦婳双目睁大,仍旧不可置信,“叶小姐,你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这样不好么?”
叶清沅微微一笑,“外出做生意,谁会信服一个女儿家?你如今当叫我一声——‘叶老板’”“荒唐!你快换回来!我找琴瑶……让你的嗓子恢复……”
她以为不用她抛头露面,就像京中那些贵妇们,谁手里没些铺子水田什么的,也没见她们亲力亲为啊。
她牺牲太大了,不值得。
叶清沅摇了摇头,只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她信步坐下,眉宇间满是意气风发,“不说这个,你就不好奇,我为你赚了多少银子么”
79 章“当初说好的,不管亏赚我都认。”
宁锦婳看着和从前判若两人的叶清沅,依然缓不过神,“不过如今看来,叶老板生财有道。”
叶清沅但笑不语,在宁锦婳懵懵懂懂的目光中,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
可能先前叶清沅胃口吊的太高,明明不算差的收益,却让宁锦婳兴致阑珊。她在京都的铺子田庄盈余有利钱,这些东西她留给了陆钰,陆钰是个孝顺孩子,每月还往王府送一千两左右,区区三千两,着实入不了宁锦婳的眼。
不过滇南不比京都繁华,叶清沅女子之身,人生地不熟,辛苦扮做男儿才赚来这些,她知足。
谁知叶清沅摇了摇头,轻声道:“三万两!”
“好好,三……等等!你说什么?”
宁锦婳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蹭”地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道:“三……三万两?”
“你休要拿我开玩笑!”
她给她那些零零碎碎,加起来才不过五万两,这才几个月,就是范商圣在世也做不到哇。
叶清沅斜睨她一眼,“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
她眼眸清亮,含着隐隐的自得和傲然,如此情态,隐约能窥见昔日叶大小姐的影子。
宁锦婳还沉浸在震惊中,那可是三万两白银啊!整整三万两,加上她原本的五万,再把京都那一摊凑一凑,说不定能凑个整十。
宁锦婳再不识俗物,也明白十万两是个巨额数字,能抵整个南地一年的赋税,她……她自己竟如此富有?只要她愿意把银子拿出来,是不是就能帮他?
她紧紧攥着拳头,手心的疼痛让她不至于失态于人前,却听叶清沅道:“莫急,我已用这笔钱置办产业,待今年秋冬,必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
“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来人呐百日萌南/极生 物群衣尔五以死幺寺幺而,等待你的加入她肚子圆鼓鼓的,才七八个月,跟马上要生了似的,叶清沅紧张地叫人,被宁锦婳伸手拦住,“不用,我没事。”
周围人都很担心她,怕她早产,或者胎儿太大,将来不好生下来。反而宁锦婳自己一身轻松,她心里有谱儿,肚子里这个跟他二哥一样省心,不会让她疼的。
她嗬嗬喘着气道:“你先、先把话说清楚,如今账上能拿出多少?”
叶清沅低头思忖,“能用的……唔,差不多八千两左右吧。怎么,你有急用?”
从十万到八千,短短几句话,让宁锦婳的心从天上到地下好几个来回,明艳的脸上唯余错愕。
“别慌,听我给你慢慢说。”
叶清沅执起茶壶,给宁锦婳添上一杯甘凉的茶水,声音徐徐而来。
她能赚这么多,不乏叶清沅自己久居江南,擅长经营之道,其中宁锦婳也居功甚伟。
宁锦婳是个甩手掌柜,只把钱给一股脑给了叶清沅,甚至亏赚都不在意,只有一个要求——买米铺。
米价愈低,当时叶清沅差点被她气吐血,但谁让她是东家呢?尽管知道会亏损,她还是遵照宁锦婳的要求买了许多米铺。为了减少损失,她只能趁低价多囤粮,恰好南诏商人过来做生意,双方一拍即合,叶清沅囤的那些米、粟堆积成山,干脆合并在一起,成了“宝丰”粮庄。
叶清沅的想法很简单,放长线钓大鱼。米、粟之类大多耐放,如今低价收购,待日后粮价上来,不说赚多少,至少不要赔。
谁知今年碰上个大旱天,不仅滇南,其他各路州郡都缺粮,官府也在收购粮食。粮价一路攀升,迫于官府淫威,她这段日子出手了一些,不过大头还在自己手里捏着。
叶清沅道:“再等等,还不到时候。若一直不下雨,两个月后秋收收不上来,那时一石米能涨到五百文,翻几倍!”
宁锦婳恍恍惚惚,“官府……也在收购余粮?”
叶清沅哂笑,道:“如今粮食可是宝贝,各大州郡都在收,不过价格么——呵。”
商人逐利,没好处的事儿谁会干。各大商户明面上出了血,但肯定不会把家底儿拿出来,都等着将来高价出手。
“原来如此……”宁锦婳喃喃自语。她看过陆寒霄的密折,大商贾抱团不愿卖粮,让本就散涣的百姓更加惶恐,民心不齐,恐生动乱。
方才叶清沅告诉她,宝丰粮庄是南地数一数二的大商户,寻常散户要看着“叶老板”的脸色说话。
而作为宝丰粮庄的幕后东家,宁锦婳此时才后知后觉,原来让他日日头疼的,竟然是她?
天意如此作弄人,她脸上一会儿喜一会儿悲,一会儿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得意万分,让叶清沅摸不着头脑。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宁锦婳:“你说。”
“当时买米铺实属下策,我劝过你,你不听。莫非背后有高人相助?”
叶清沅百思不得其解,当初宁锦婳一意孤行,她劝不住,可偏偏这么巧,前脚买入,后脚米价疯涨,也太邪乎了。
宁锦婳苦笑不得,她道:“我那是留给钰儿的。”
她又不是神仙,怎么能提前料到天象?在她把傍身的家当交给叶清沅之前,她收到了陆钰的来信。
信上说的体己的话,想念母亲云云。薄薄几张纸,她翻来覆去读了好多遍,快把纸翻烂了,上面每一个字都铭刻心间。
她离京时把京中那些地契商铺都给了陆钰,谁知陆钰又不远千里把银子寄了过来。他在信上说,长者赐,不敢辞,他把那几家米铺留下,其余他会妥善经营,日后交还母亲。
相隔这么远,宁锦婳拿他没办法,既然她的钰儿喜欢米铺,她就在这里为他买下很多很多的米铺,等将来他回滇南继位,他应当会很欢喜吧?
她的爱子心切,叶清沅的经营有道,还有适时出现的南诏商人,一环不可或缺,造成如今的局面。
叶清沅听得啧啧称奇,最后只叹了一句,“世子纯孝。”
宁锦婳听别人夸陆钰,心里喜滋滋,“是啊,钰儿最好了。”
她没听懂叶清沅的意思。
正如叶清沅一开始所说,赚钱的都是胭脂、布匹等生意,不管京都还是滇南,米铺都甚少盈余,甚至可能赔。陆钰一概不要,恐怕会伤母亲的心,便拿了最薄利的米铺,宁锦婳还以为他喜欢,才有了如今的宝丰粮庄。
也罢,无心插柳柳成荫。唏嘘过后,叶老板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此役之后,她能让宝丰粮庄成为整个滇南最大的粮庄!不,如今哪里都缺粮,若是经营得当,趁此大捞一笔,她可以把宝丰开遍大齐的土地,去江南、去塞北、去京都……光想想就已让人浑身发颤。
她看着宁锦婳,眸光亮得惊人,“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宁锦婳是个好东家,好就好在她什么都不懂,但她不乱指手画脚。那些银子她自从丢给叶清沅便没问过,如今天意如此,叶清沅自觉能做出一番功绩。
满门抄家又如何?女子之身又如何?她能成为大齐的巨贾。兴许史书上也能添一笔,那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堂堂正正见她的父亲了。
她没有坠叶家的盛名。
宁锦婳尚不知叶老板的雄心壮志,她兴冲冲问:“我们的粮多么?”
叶清沅胸有成竹,“当然,我们五个粮仓都是满的。”
她每日都去巡视一遍,那白花花的一片,哪里是米,那是堆满的金山银山。
“太好了!”
宁锦婳也很高兴,道:“那便把这些粮食交给官府吧。”
叶清沅的笑容逐渐凝滞。
80 章黄昏时候,宁锦婳让人把陆寒霄叫来用晚膳。
两人已冷战好几天,主要是宁锦婳单方面不理会陆寒霄,陆寒霄一来诸事缠身,二来怜惜她身怀六甲,不愿与她争辩。今日让抱琴去请人,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连陆寒霄本人都有些受宠若惊。
抱琴规矩地福了福身,细声道:“厨房做了鱼汤,王爷今晚可去正院用膳?”
若是让抱月来,她只会大剌剌道:“王妃请您前去用膳。”
抱琴心思细腻,她明白自己主儿心里那股放不下的傲气。陆寒霄对山珍海味之类的不甚上心,唯独喜好鱼汤,这是宁锦婳跟他在一起久了慢慢琢磨出来的,旁人很少知道陆寒霄的口味,也不明白“鱼汤”这个台阶。
众目睽睽之下,陆寒霄微微颔首,回了一句,“可”抱琴悄然退下。离晚膳还有一个时辰,烈日的余烬犹在,外面热的跟个蒸笼一样。抱琴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固执地守在房门外。
门口的侍卫不解道:“抱琴姑姑,你怎么不回去歇着?”
他们认得她,王妃跟前的掌事姑姑,深得王妃娘娘宠信,为何站在这里跟他们一起受罪?
抱琴微微一笑,“奴婢在此等候王爷。”
她性格谨慎,既然主子的命令是请王爷过来,她不能只传一句话便了事。此外抱琴眼尖,她方才在陆寒霄的桌案上看见一个紫檀木提盒,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宁锦婳喜欢红木,床榻、桌案等尽数以红木为原料。她吩咐送去的绿豆汤,也是用红木八角食盒所盛,这个紫檀木提盒是谁送的?
这些汤汤水水向来是内宅妇人争宠的手段,这两日王爷搬去书房睡,是谁在此时向王爷献殷勤?
抱琴心里百转千回,等夕阳西下,众人散尽,陆寒霄信步走出房门,抱琴默默跟在他身后。
陆寒霄身高腿长,只有在宁锦婳身边耐着性子,旁人得不到他半分怜惜。抱琴跟得气喘吁吁,眼见快到主院,她忍不住道:“王爷,娘娘送的绿豆汤可还入口?”
陆寒霄眸光一凝,不自觉放慢脚步,“绿豆汤?”
抱琴气息不稳道:“是啊,娘娘心疼王爷劳累,特地吩咐厨房,日日给王爷做解暑的绿豆汤。娘娘记挂您,每日都要过问。”
她不说,陆寒霄还真想不到是宁锦婳送的。
没人在意一碗绿豆汤,就像内宅妻妾争宠,亲手做羹汤给夫君,哪个会真去厨房下手做?最多在一旁盯着,“亲手”端给男人,以示贤良恭顺。
宁锦婳从不标榜自己贤惠,她也不屑于用这种手段邀宠,甚至不让抱月和抱琴去送,还不让别人提她的名字。这种别扭的、暗戳戳的关心,比什么都打动人。
陆寒霄心里骤然升起一股暖意,他微勾唇角,冷峻的眉眼变得柔和。
“你,很好。”
他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夸赞,快步踏进主院。
他进来的时候,桌上的饭菜已经热了两遍,宁锦婳靠在椅背上,一袭妃红海棠花纹齐胸裙,耳戴明月铛,乌黑的髻发松散挽在耳后,鬓边簪了支点翠嵌珠孔雀羽流苏步摇,薄施粉黛,月貌花容。
“婳婳,我来了。”
陆寒霄用手背轻蹭了蹭她的鬓角,心底一阵柔软。
他看着眼前一大桌子菜肴,温声道:“日后不必等我,顾好自己。”
宁锦婳睁开半眯的眼眸,抬手拂开他的手掌,“先用膳,待会儿我有事跟你说。”
她是个离经叛道的女人,从不在意什么三从四德,甚至在早些年间,吵架时拿香炉砸破过陆寒霄的脑袋。可她在某些时候又有一种不合时宜的“贤惠”,比如只要她叫了他一起用膳,不管多晚,他不来,她不会动一下筷子。
陆寒霄不知道,在嫁给他的这些年,她面前的饭菜热了一次又一次,她什么都没等来。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都出自簪缨世家,规矩一点儿不差。陆寒霄中间给她夹菜她也闷不声地嚼了下去。饭后氛围正好,宁锦婳正接过杯盏漱口,陆寒霄道:“我陪你出去走走。”
白天热,她不愿意出门。这会儿天还没完全黑,微风抚过亭榭水边的荷花,在夕阳的余晖下,正是一副好风景。
宁锦婳想了想,矜持地伸出手,“好。”
她身子重,陆寒霄用手臂虚扶着她的肚子,在她身后走得很慢。前几日,这个时候两人都不说话,宁锦婳心里有气,陆寒霄不愿触她楣头,倒也相安无事。
走过中庭,陆寒霄率先打破沉默,“你方才说,有事跟我讲。”
宁锦婳正在垂首思索,闻言,她傲然地扬起下巴,“嗯哼,顶顶重要的事!”
“我问你,今年是不是有旱灾?”
陆寒霄微怔,他没想过宁锦婳会关注这个,但也没瞒她,“等半个月,如若再不下雨,今年一定是个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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