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才华全然被郁云霁的出现湮灭,逼宫又如何,这一切都是郁云霁逼她的。
是成是败,只看明夜。
郁云霁方一进门,便见孤启坐起了身子,慌忙摸索着小腹,似乎是触及到了小腹的弧度,他整个人也跟着松弛下来几分。
做完这一切,他曲着双腿,双臂环在腿间。
孤启似乎在想些什么,但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分明想是用这个舒服的姿势,却又怕压迫到腹中的胎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墨发披散在他的肩头,烛光摇曳,映照在他光洁的苍白的美人面上。
他身上的衣裳已被她亲手换成了舒适的寝衣,如今美人坐在烛火前怔神,盯着那跳动的烛火不曾错开眼。
望着他单薄的背影,郁云霁心头像是被什么触动。
所以,孤启是害怕她担心他的身子,不准她留下这个孩子,才毅然决然离开的吗?
饶是在方才那样危机的情况,孤启也要抓着她的袖口,恳求她留下这个孩子。
郁云霁想,倘若她知晓这个孩子会为孤启带来很大的伤害,她的确是会劝说他将这个孩子拿掉,所以孤启猜到了她的做法,带着金银细软就要只身前往一个未知的地方,只为将两人的血脉留下。
这样的想法使得她心头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她不敢设想,倘若孤启当真出了什么问题,她又当如何,他为了给她生下这个孩子,做出如此决定,她再也说不出责怪的话。
怎么就能这么傻。
“引之。”她温声唤他。
孤启心思早就飘荡去了别处,猛然被她这般一唤,肩头也跟着轻轻抖了抖。
“……妻主。”孤启抿了抿唇,哑声应道。
他看向郁云霁的方向。
但因着方才他盯着跳动的烛火太入迷,如今将眸光转向她,眼前还带着方才烛光的残影,他轻轻眨了眨眼,试图看清郁云霁的神色。
环佩相碰的清脆声响传来,她的臂纱带着清甜的风,逐渐将他不安的思绪抚平。
郁云霁坐到了他的身旁,屈指轻轻抚着他的面颊:“身子可好些了?”
孤启有一瞬的怔神,随后低低垂下了眼睫。
他起初甚至还想带着她的孩子跑得远远的,跑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将孩子生下后再来见她。
但这样的想法现在想起来是多么的可笑,倘若他当真跑远,郁云霁会不会再也不原谅他。
孩子的去与留,都是妻主决定的,郎君是没有话语权的。
他做出这样的举动,便是忤逆,是欺瞒,他心悦郁云霁,却做出这样自私的事,她当是生气的。
孤启曾设想过无数次,待到他回来见郁云霁的时候,她是否会不愿见他,只派人将一张和离书递给他,亦或是将他关起来,狠狠训诫一番。
可唯独这样的温柔是他不曾想到的。
他的妻主待他这般好,他却还做出这样的事。
可郁云霁还同意留下了姩姩。
“……我,我还是有些痛,”意识到自己沉默了许久,孤启磕磕绊绊道,“肚子还,有一点点痛。”
因着说谎,孤启格外心虚的垂下了眼睫,那张血色淡淡的唇瓣也被他抿起。
其实不痛了,可他不想看到郁云霁生气的脸,他不想被郁云霁责怪。
“我去宣太医。”她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起身便要朝外走去,孤启见状,忙扯住她的一点衣袖。
似乎是怕她生气,孤启轻声补充道:“妻主,没事的,也不是那么痛……”
“事关重大,岂能儿戏。”郁云霁方要将袖子从他的手中抽出,可对上孤启那双带着水意的眼眸,心头瞬间也跟着软了。
她同孤启已经半月不曾见面了。
孤启眸中渐渐起了水雾,他小声道:“妻主别走,陪陪我吧,陪陪我,我就不痛了。”
他这幅模样实在是惹人怜惜,郁云霁无端想起了太医丞的话。
孕夫本就多思,孤启的这一胎又来之不易,要好生养着的,否则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不单孩子会保不住,父体也要承担极大的伤害。
她坐于孤启的身侧,为他在腰间垫上了一个软枕,免得他会因着久坐而腰痛。
她又太多的话想问他,可见着孤启这幅模样,一时间也不曾开口,只看着看着眼前虚弱的人儿试探的将指尖穿入她的指缝,慢慢地朝她挪过来一点:“我,我很想你。”
郁云霁没有应声。
前些时日孤启的不告而别,在旁人眼中,她是没有任何波动的。
兴许是因着知晓了他此刻安然待在国公府,便也不曾做些什么,可每到夜深时刻,她总也会想起他,平心而论,对于孤启的不告而别,她是有些不悦的。
但不曾想孤启回来,竟还带了这样的消息回来。
他怀了她的女嗣。
“为什么要离开我。”郁云霁只这般问。
她明显察觉到孤启的呼吸微微一顿,随后便是吧嗒吧嗒的声音,他又哭了。
“你不喜欢孩子的,若是我告知你,我有了身孕,你是不会允许我留下她的,”孤启哑声道,他似乎是委屈的厉害,却又不敢再做些什么,只得紧紧攥着她的衣角,生怕她抽身离开,“我错了,妻主,别不要我……”
“既然你认为我会做出这样的事,为何今日又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的声音异常平静。
孤启有些慌乱的抬眸看着她,鼻尖也因着泪意泛了红:“我害怕你不要我了,我听闻,你同南风馆的小倌有些往来,我害怕,妻主,我知错了,别不要我好不好。”
似是怕郁云霁会拒绝他,孤启抹了把眼角的泪痕,哽咽道:“我什么都愿意做的,妻主,至少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别不要我。”
他脑补了太多,在此刻听闻他的理由,郁云霁竟觉得有些无奈:“你为何这么确信我会勒令你打掉孩子,引之,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我心悦引之,自然也爱着我们的孩子,不要再胡思乱想。”她温声抚着他鬓边的长发。
分明是这样动听的话,可落在他的耳中,却更好哭的。
孤启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了她的怀中。
久违的馨香再度将他包裹,像是久旱逢甘霖,他在郁云霁的怀中抽泣着,将她紧紧抱住,好似怕她再反悔一般。
随着他的动作,环佩的叮铛声再耳畔响起,唯有这一刻心绪才骤然安定。
她的温和与平静像是能将她整个人都净化,唯有在郁云霁的身边,他才能清楚的知晓自己存在的意义。
郁云霁心悦他。
他早已不是没人要的可怜虫,全幽朝儿郎都想要嫁给的女娘将他捧在手心,细心呵护,他是最幸福的儿郎,更是人人羡慕的郎君。
他有自己的妻主,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因为有郁云霁的存在,他不再是众人眼中那一心向死的疯子。
“你待我太好,我却无以为报。”颈窝是孤启在闷声的哭泣。
他哭得有些太厉害,像是有些喘不上气的样子,郁云霁顺着他的脊背:“你我是妻夫,妻夫之间,何谈报不报答,引之这般好的儿郎为我生女育儿,我开心还来不及。”
“可我不像溪太师那般有谋略,更不似云公子那般有才干,我只会拖妻主的后腿,这样的孤启,你还会喜欢吗?”孤启滚烫的泪在她的颈窝形成一个小水洼。
他竟是这般想自己的吗?
郁云霁轻拍着他单薄的背:“你是世间最好的儿郎,你有自己的不同,为何要同旁人比较呢,我心悦的是引之,而不是你究竟对我来说有什么助力,你一点也不弱的,为我暗中做了这么多的事,引之是我旗鼓相当的爱人啊。”
孤启的抽泣声渐渐止住,他抬眸错愕的看着郁云霁。
她,她竟然都知晓吗,她全然知晓了?
“而且,我们引之是男子,男子不用很强,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是被爱的一方,被爱的人,或许不用那么完美。
郁云霁的面颊被烛光照亮,那张姣好的面容上依旧带着他熟悉的淡笑,这样温和的神情使得他整个人也稳定了下来。
她鬓边的步摇还在轻微的晃动,步摇上的宝石与珍珠被烛光折射出温和的光芒,她眸底的沉静与温柔依旧。
孤启看着她,心头酸软一片,像是因着她的话渐渐被充斥了满足与安心的情绪,那颗原本死寂,等待判决来临的心脏,像是因着她的话语而重新活了过来。
郁云霁从不曾嫌弃他。
在她的眼中,他甚至比任何人都要好。
这样的话太过动听,孤启有些别扭的将头抵在她的锁骨上,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面上的红晕:“妻主先前答应我的,只会有我一个郎君在身侧的话,还作数吗?”
月光为她渡上了一层温和的光泽。
“自然作数。”郁云霁顺着他的脊背道。
此刻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孤启才后知后觉如今自己身子令人脸红的反应。
孕期的男子身子是格外敏感的,他已经一个月不曾同郁云霁有过什么了,自他知晓自己有了身孕,便处处小心,女男之事也不曾再有。
如今郁云霁温热的指尖点在他的脊背上,所到之处都像是着了火。
他方在想该如何开口,却因着腹部的反应顿住,连同为他顺着脊背的郁云霁的动作也停顿。
因孤启方才依偎在她怀中,他微微隆起的小腹紧贴着她的身子,如今她明显察觉到他小腹传来动静。
郁云霁的指尖僵在他的后背上,对上了孤启的眼眸。
方才的触感就像蝶翼轻轻颤动一般。
隔着重重叠叠的衣料, 在她贴着孤启的腰间传来阵阵的动静。
这样的动静其实并不明显,但她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孤启的身上,自然也对这一点动静有所察觉。
那一瞬, 郁云霁脑海中的思绪也停顿了一瞬。
这样陌生的感觉实在奇妙。
孤启的小腹中孕育着她的血脉,而此刻,那小小的孩子正隔着爹爹的小腹同她打招呼。
它毫不怯生,像是察觉到了母亲的气息, 在她的腰侧动来动去,好似想同她亲近一般,隔着他薄薄的腹部肌肉亲昵地蹭着她,示意她伸手来摸一摸。
“她, 她动得好厉害,”孤启面颊上带着薄薄的红晕,似是因此有些羞赧,“姩姩寻常不这样的,她应当是喜欢你……”
郁云霁眼眸中的一丝停顿与讶异闪瞬即逝, 她实在不知晓这是怎样的心绪。
她的小夫郎如今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赖在她的怀中。
而他腹中,两人共同的血脉发出轻微的弹动,她的心头像是被一层柔软覆盖,垂眸望着他的小腹。
她要做母亲了。
此时,一向管得住自己情绪的郁云霁, 感受着胎儿的动静,竟是有些无从下手。
温热幼小的胎儿触及她, 她似乎是知晓自己的举动给母亲带来多大的震撼, 正是舞的起劲。
秋风吹过层层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夜里显得格外静谧。
这种奇妙的感觉是的她喉头微紧,郁云霁朱唇微启,但没有说什么,分明只是几息,却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她抬眸看着孤启微红的面颊。
孤启受不住这样被她盯着看,别扭了一会儿,率先开口道:“妻主,你来摸摸她吧。”
他抿了抿唇,随后轻轻扯了扯郁云霁的衣袖。
郁云霁有一瞬间的迟疑。
她只手揽在孤启的腰间,似乎是害怕惊吓到他腹中的小孩,缓缓将温热的手心覆在他的小腹上。
而他小腹中的孩子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触碰,欢脱的同她打着招呼。
孤启的小腹明显隆起了一个小小的印子,那印子抵在她的手心,同她隔着肚皮玩闹。
她很有力气,此刻似是要将孤启的小腹搅得天翻地覆。
“……这是她的小手还是小脚?”郁云霁指尖点了点他小腹的凸起,问道。
五个月,胎儿才有多大,郁云霁想,大概有桃子那么大,应该是能占据她的小半个手掌。
不等孤启出言,小小的孩子似乎是要代替爹爹回答她一般,复又顶出了几个小小凸起。
孤启因着腹中孩子的胡闹而难受地蹩起了眉。
为了舒缓这样的不适,他抚着小腹,小声抱怨道:“才多大一点就知道讨好人了,一点都不知道心疼心疼爹爹,见到了娘亲,就将爹爹全然忘了,若是出来了可还了得?”
在他腹中便这样能闹,出来了定然是个混世小魔王。
“有些难受吗?”郁云霁听他抱怨,抬眸看着他温声道。
孤启轻轻咬着下唇,偏头靠在了她的肩上:“她顶得厉害,时间久了,确实会有些难受的……妻主,不要在姩姩出生后冷落我,好不好?”
害怕的情绪没来由,方才郁云霁的回答并没有令他开心多久,孤启便被这样的恐慌包裹。
并非是他不信任郁云霁,患得患失,而是因为他的父亲。
尚书府的正君便是在他出生后彻底失了宠,男子生育会导致身材走样,可即便父亲好好保养身材,母亲还是腻味了,反倒日日流连于别院,不曾过问他们父子的情况。
他情绪低落的有些明显,倘若此刻有一条尾巴,也是蔫蔫的耷拉着蜷缩在身后。
郁云霁还欲再摸一摸他的小腹,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动,揽在他腰间的手缓缓上移,一下下顺着他的发尾:“怎么会呢,最喜欢我们引之了,姩姩是你为她取的名字吗?”
孤启格外贪恋她的温柔。
唯有在郁云霁的身边,他的心才能安定下来。
“引之不敢逾矩,孩子的名字当是妻主赐予的,引之,只是给她拟了个小名,妻主若是觉得不好听,等孩子出生后为她拟定便是。”孤启攥着她的衣袖,只将头朝着她的颈窝埋得更深。
孕期的男子多思,容易没有安全感。
然而孤启更是如此,他像是一只害怕被人遗弃的小猫。
兴许是过了太多的苦日子,这样浑浑噩噩了多年,一旦尝到了甜头便不愿松手,而孩子带给他的喜悦此刻已然淡了一些,他害怕,害怕郁云霁不要他。
郁云霁低低的笑了一声,随后吻了吻他馨香的发顶:“怎么会不喜欢,只是,姩姩听起来像是个女孩的名字,倘若是个男孩儿呢,也叫姩姩?”
“不会的,”听她这般怀疑孩子的性别,方才的低落也尽数消弭,孤启斩钉截铁的抬眸看着她,认真的重申,“一定是个女孩儿。”
他一定要为妻主生个女孩。
郁云霁被她这幅模样逗得想笑,她分明什么都没说,孤启却一副一脸认真的样子。
也是,幽朝是女尊世界,重女轻男比较严重,倘若郎君生下一个儿子,在民间,是会被人嚼舌根的。
孤启兴许是因着怀孕的缘故,变得愈发的粘人可爱了,此刻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收敛起了尖牙和利爪,露出了温软的肚皮任她摸。
姩姩不知在干什么,此刻已然安静了下来,
郁云霁看着他微微隆起的小腹,没有想明白,发出了疑问:“但是,男子究竟是怎么生育的,那么小的地方,会在生产的时候分娩出胎儿吗,女尊国的男子有子宫不成?”
她后面一句则是在喃喃自语,可这样的话却听得孤启耳尖红得简直要滴出血来。
“……不是的,不是这样生的。”孤启几乎要咬了舌头,偏生郁云霁是个求知欲心切的人,他面颊上几乎要蒸腾的冒烟。
郁云霁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男人若是带有子宫,听起来就有些怪怪的。
那胎儿附着生长在什么地方,她曾看过类似的小说,其中并没有详细的介绍,她想,应当是有育儿袋的,兴许类似海马?
男人生孩子,这的确涉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郁云霁追问:“那又是怎么生出来的?”
孤启被她一个个问题逼迫的紧,不得不红着耳尖道:“是,会在生产的时候自然开裂处一个裂缝,方便产公将孩子取出……”
她究竟是怎么想的,那个地方那样的小,如何能将胎儿分娩出。
郁云霁本还不觉什么,此刻见他羞愤欲死的模样,只觉愈发好玩,不仅起了逗弄的恶劣之心,她伸出指腹捏了捏他红透的耳尖,笑道:“都是要做爹爹的人啦,怎么还是一副小儿郎的娇俏模样,云梦泽上心,将我们引之养得面色都红润了几分,腰身的手感也愈发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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