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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怜(火烧花果山)


她走后,雪浓进去看柳氏,柳氏拉着她好一阵哭诉,“若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腆着脸来宣平侯府里一趟,你这样乖巧懂事,又是有福之人,要不是你早有婚约,我其实是属意你做我的三儿媳妇。”
雪浓后背发凉,她只是养女,若周氏被劝动,她嫁进永昌侯府,那位三公子依然会死,她会和陆秀芷有一样的遭遇,她的娘家也不会帮她。
那天之后没多久,就从柳氏处听闻陆秀芷上吊寻死,所幸被人发现的及时,救下来还有一口气,雪浓劝柳氏多多善待陆秀芷,若连这个三儿媳妇都不在了,三房就真的没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话劝住了柳氏,柳氏之后没再提及抱怨过陆秀芷。
时光如流水,转眼已是二月下旬,那天雪浓在碧潭边喂鱼食,心绪宁静之余,下意识往石桥上的竹院里看了眼,沈宴秋不在里面了,倒是看见王昀在院门前站着,视线正朝向她这里。
雪浓瞬时踌躇,装作没看见人,撂下手里的鱼食,就想回去。
可流月咦了声,“姑娘,你看王二爷从那边石桥过来了。”
雪浓一定脚,收了想走的心,静默着看王昀走近,与他互相见了礼。
雪浓正经与王昀见面,这是第二回 ,上次是在王府,两人行完礼就各自分开,话都没说上,这次雪浓也当跟他见完礼就会散开,毕竟她和王昀男未婚女未嫁,在外人眼中还是要遵循世俗规矩,且她先时只是顺便送了副护膝给王昀,王昀都要知会周氏,这样懂礼的人,自也明白,他们现下若说出去,就是私会了。
王昀并没立刻走,他时常出入宣平侯府,宣平侯府的姑娘们他大多有过印象,但见过最多的却是温云珠,温云珠是侯夫人亲女,又是温子麟的胞妹,是以或巧或不巧都能见着人,他对温云珠更熟悉,而面前这个姑娘,才是他的未婚妻,他从记事起,家中人就跟他说过,宣平侯的长女与他是自小的婚约,奈何因家里大不如从前,若不是他拜了先生,只怕宣平侯府也不会像如今待他热情。
雪浓之于王昀太过陌生,多数时候,只记得她很温吞,不常在人前露面,纵然是第一次去他们王家,雪浓与他也没有过交集,只除了他的祖母给过雪浓一对玉镯。
既定的亲事,王昀从前根本不对此事费心,直到他母亲孙氏说的话,雪浓故意在先生的衣服上洒了水,以此来引起先生的注意。
这话他能听见,先生必也听见了,哪怕那次先生似不在意。
身在观里,雪浓衣着比在宣平侯府里要素净许多,穿的是件淡柳青色绉纱裙子,头发梳成了极寻常的挑心髻,发簪都没戴一支,打扮的很普通,但她看起来照样恬美,春日阳光落在那雪腻的面皮上,使得那眉目有种错不开眼的冶艳。
雪浓的丫鬟给先生送护膝他看见了,先生戴着她送的护膝,与他说,她是个不错的姑娘,很适合做他的妻子。
他祖母也说,雪浓会是个好孙媳妇。
王昀半晌道,“这深潭水涧处四姑娘还是少来为妙。”
雪浓名义上是周氏夫妇的养女,在宣平侯府也只行四,其他几房并温德毓的妾室都先周氏有了女儿。
雪浓嗯声,很客气的多谢他,便欲沿之前的路回去。
王昀道,“四姑娘送先生贴身之物已经很不合礼规,先生不怪罪,四姑娘往后莫要做此让人误解的事情。”
雪浓一愣,她身旁流月解释道,“二公子不知道,首辅大人于我家姑娘有救命之恩。”
她把雪浓在观里生病,求了沈宴秋才有大夫治的事说出来,至于那副护膝,原本也是要说温子麟不要的,但被雪浓眼神暗示,才没说出来,这也不是好话,若不小心顺嘴传到外头,不知要引起多少非议,沈宴秋脸上也得无光,为着他的脸面,这事也不能说。
可是护膝终究不是他物,这解释再有理,王昀心里还是存着疑,他对雪浓道,“我本不知此事,既然知道了,回头会同伯父伯母说明,四姑娘暂留观里,贵府不久就会来接四姑娘。”
他要说明什么,雪浓也猜不到,她也没多信他说的,周氏夫妇把她丢在这里,呆久了,就觉得也挺好,但她很明白,那是她在这里不愁吃喝,有下人服侍,再烦忧,也不必为生计烦忧,可这些也是侯府给的,一旦哪天侯府把这些都收回去,就是真正的遗弃,既成的事实,还要怎么说明呢?
可没两天果然如他所说的,永昌侯府来人接她回去,时间匆促的她都来不及跟柳氏道别。
等回府了,立下见周氏,周氏一改在白云观时的温情,只是不冷不热的告诉她,王家遣了人来府上,想先同她定亲,亲事若定下了,就算公之于众,她和王昀是必然会成婚的。
这种事该是家中长辈做主,可王家不同,王昀的父亲叔伯都不在了,王家只有王家老夫人和孙氏这两个妇孺长辈,王昀才能自作主张。
雪浓心里是欢喜的,从知道自己会嫁王昀开始,她就在期盼这天来,只要定下了,便不担心有变故,能够不被丢弃,摆脱侯府而顺利嫁进王家,实在是梦寐以求。
周氏看着雪浓面上的羞态,当真如鲠在喉,原先是想先和孙氏说定,让王昀和温云珠的亲事落成,可没想到是王家老夫人派了人来要定雪浓,那王昀娶谁,竟是他家老夫人说了算,要说也是这孙氏没用,连个卧床的老东西都治不了。
周氏一面气,一面又想到其他,打发了雪浓走,暗暗使了彩秀去把流月找来,一番盘问,便是喜不自禁,没想到雪浓这丫头看起来木讷,倒挺会来事儿,还知道给沈首辅送贴身戴的护膝,沈首辅竟还收下了,这要是没猫腻,都难说清。
周氏当晚和温德毓一通商议,转头又叫了雪浓来正院,这回她又和颜悦色起来,“你跟王昀的亲事,是我和你父亲私下议定的,我们也没问过你的意见,如今我想着你也是大人了,总该问问你的想法,你若不情愿,我与你父亲也不会逼你。”
雪浓没有看她,只点头。
周氏眼下一沉,这丫头原来心还在王昀身上,那跟沈首辅那事就有些迷糊了,总不能吃着碗里望着锅里,周氏瞧着她的神情,一顿试探。
“你父亲早就听说你在白云观受了沈首辅的帮忙,咱们家也是诗书礼仪之家,他早已备了薄礼送去沈家感谢,倒是收了,但也还是觉得慢待了,我想着你同王昀若定亲,这定亲宴,免不得要请沈首辅,这事该他们王家的办,可王家毕竟家底单薄,是请不起沈首辅的,不若我们家帮衬着办了这定亲宴,也不能让那样的大人给轻看了。”
她心想都已说了沈宴秋,若雪浓有这心思,定然会纠结,可雪浓仍是点头,说遵从他们的意思。
这下周氏自己都疑惑,莫不是雪浓和沈首辅没那层暧昧,那就麻烦了,思量过便觉得问雪浓这些都是蠢的,两家结亲,还得看娶妻的那家愿不愿,递话来的也不是王昀,她是见过的,王昀和珠儿相处甚好,她不愁这个,最重要的还得摸清楚沈首辅对这丫头是什么意思。
她没再问其他,放雪浓走了。
隔日她请了孙氏过来,与她商议,这定亲宴想宣平侯府来办,但孙氏没同意,王家想自己办这定亲宴,把周氏气的不轻,都穷成那样了,还要这骨气撑着,想让沈宴秋来宣平侯府这条路行不通,便只能另寻办法了。
因上巳节将近,隔一日国子监放了三天假,温子麟归家。
府里一派欢喜,雪浓的小院仍是冷清,晚饭时,正院派了人来请她过去吃饭。
除了逢年过节需要的应付,雪浓已经很久没有跟正院的人坐在一起吃饭,她找了个由头推掉,掐着饭后的时辰,才去正院请安,只是她运气向来不好,正院东厢房这里还是很热闹欢快。
丫鬟们在陪温云珠踢蹴鞠,她像只小蝴蝶在丫鬟中穿来穿去,咯咯的笑着,脸上沁着晶莹的汗珠,甚是鲜活讨喜。
雪浓进来时,王昀和温子麟站在一起,两人都在看院中温云珠玩闹,温云珠一脚将蹴鞠踢到王昀这边,王昀捡起了蹴鞠没有还给温云珠,举起来不让温云珠够着,温云珠直跺脚,缠着他叫哥哥,他才发慈悲还了球。
熟络的太过亲昵,有眼睛的都看到。
雪浓只往王昀身上扫过一眼,立时收回目光。
他们也看见她了,温云珠立刻撇撇嘴,冲王昀做鬼脸,才拿着蹴鞠去玩,王昀和温子麟下了台阶,转身往西厢房去,是实打实的避嫌。
雪浓一抿唇,进房中就见周氏在看礼单,身边还围坐了几个妯娌,都在说着请客的事,雪浓坐了会儿便要走,周氏才抽空告知她,龙凤胎的生辰宴紧要,又是温云珠的及笄宴,所以得先办他们的事,等他们生辰后,再让王家来办她和王昀的定亲宴,这次生辰宴,她也是要足了脸面,托王昀给沈家递请柬,请他们赏脸来府里做客,也是为沈宴秋在白云观搭救雪浓而感谢。
雪浓知道这只是借口,邀沈家来龙凤胎的生辰宴上才是周氏想要的,沈家人若来,龙凤胎这场生辰宴将会被京中各家艳羡。
雪浓出了正院便卸下一身气力,回屋熄灯歇下,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闪过许多人,一时是周氏谈及沈宴秋时的得意,一时是温子麟的冷漠,再是温云珠与王昀的打闹。
她逼迫着自己把这些都清除出去,只要他们不捅破这张纸,她便当作自己眼瞎耳聋,她只想出了这里。
龙凤胎生辰这日,宣平侯府门庭若市,府里大摆了四十席,虽比不得皇家公府阔绰,但在一众仕贵里,也是顶顶豪奢的了。
周氏更是借着娘家嫂子的面子,请了魏国公夫人来为温云珠加笄,看的一众小姐们好生羡慕。
雪浓也给温云珠准备了及笄礼,从自己的积蓄里拿出十五两银子买的一对缠枝蝶戏花金步摇,送给温云珠时,温云珠不掩嫌弃道,“今日是我的及笄礼,雪浓姐姐就送这么寒酸的东西给我?”
别人有送金玉翡翠、有送琉璃珠宝来讨好她,雪浓送的步摇实在不够看。
可是单单这样一支金步摇,也让雪浓的荷包空了。
雪浓每个月的月银只有一两,这一两若是在平民之家,或可保一家两三个月吃喝,但是在侯府里,却是不经用的,打点下人、胭脂水粉、衣裳熏香等等,更不提还得给正院做衣物、菜食,绸布纱线菜类都是花钱买来的,雪浓自己可以节省,但给正院的都要紧着最好的用,这一两银子,得有□□成用在正院上,剩余的也不够她过一个月,从她能做绣活开始,这些年有徽姑张罗,她才能靠着做针线活计维持开销再紧巴巴的攒下一点,徽姑性情好,从没在外人面前透露一星半点,不然她这个小姐脸面更没了。
温云珠的月银也是一两,她不用操心雪浓的那些难事,那一两银子也只是供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的,她住在正院,周氏会给她包办一切,即使没有那一两月银,她也不缺什么,所以她无法体会雪浓的拮据。
但她说雪浓送的这支金步摇是寒酸之物委实不对,有人送的礼贵重,那也是比她们侯府门第高才能送的出手的,其他与宣平侯府差不多的人家,送出的礼,未必有雪浓这般好。
雪浓深知她是在挑刺,今日是她的好日子,雪浓大度惯了,不会跟她计较,只是笑笑,眼眸看着她戴在手上的银臂钏,那是三房的姑娘送的。
温云珠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银臂钏当然不如金步摇贵重,她虽没说,温云珠却已觉浑身不自在,连忙收了金步摇,转进了花厅找周氏,爱娇的依靠在她怀里。
惹得众人笑出,周氏却怜爱的拍拍她肩膀,“及笄后就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再毛燥。”
雪浓入内便移开眸,找了个座坐下。
这时正好有个婆子进来,说沈宴秋进府了,但是沈家只有他来了。
周氏先一怔,四下的夫人小姐神色各异,周氏倒镇静,低声吩咐丫鬟彩秀让去把那套成窑制的食具拿出来给沈宴秋用,万不可轻慢。
其实温德毓和周氏是打算好的,沈家人来当然不能让他们和别的客人混坐,单独另设了两桌,男客由温德毓父子并王昀坐陪,女客则是孙氏和周氏及她的两个姑娘坐陪,这样才能显出他们家对沈家人的客气,现下只来了沈宴秋,那女客这里便不必考虑,就是在坐的夫人小姐多少都会背地笑话他们上赶着巴结人,可惜人家不领情。
周氏表面笑盈盈,心里再不顺,也想着好歹沈宴秋这尊真神来了,旁人是觉得看在王昀面上,可她觉着这其中也得有雪浓的缘故在,趁着这次宴请,等温德毓探出沈宴秋的口风,她这里才好做估量。
周氏又交代婆子,让厨房做菜的、管酒水的仔细些,这些话昨晚就跟这些下人说过了,但是她不放心,又说了一遍,却不能再人前说的太谄媚,意思下人都明白,就是伺候要尽心,不要触贵人的霉头。
雪浓忽然起来道,“夫人,我去厨房看看吧。”
周氏一喜,这丫头对沈宴秋如此上心,况人又细心,让她去倒好,便又做了些其他的嘱咐,她都答应着。
出花厅,雪浓长长的吐了口气,自己去往厨房。
花厅内,各家夫人小姐也分散开入了席位,周氏忙碌一上午,有些累,先在抱厦内稍作休息,温云珠黏在她身旁问道,“母亲,雪浓姐姐真愿意给首辅大人做妾吗?为什么不做他的夫人?”
周氏笑道,“你姐姐不是我生养的,总归身份上差一截,那样的人家最看重门第,就是再喜欢也不会越了尊卑。”
温云珠想了想,道,“那要是我想嫁首辅大人,我是不是就能做他的夫人了?”
周氏脸色沉下来,“他大你都有一轮,又是病秧子,将来必然会早死,有什么好嫁的?王昀那孩子多好,等他入了仕途,你就是官家夫人,有那样的先生,他将来也不会比他先生差,我给你想的好路,你别给我走岔道。”
她再叮嘱一番就让温云珠的丫鬟流云去前面请王昀。
温云珠心底再不高兴,也只得离开抱厦,寻到雪浓从厨房回后院,必会经过的一棵已长满绿叶的银杏下,等着王昀来。
已是黄昏,府里各处上了灯,雪浓出厨房就要回院里,她走的很慢,身边没有人跟随,只有这短暂之地是安静的,她不太想坐到席上,听别人怎么夸龙凤胎,听周氏身边人炫耀龙凤胎,每次这种宴席,就算身在热闹中,她都感到寂寥,还得露出得体的笑容。
她沿着小路快走近一棵银杏,倏然见那银杏树下站着王昀和温云珠。
“今天我的及笄礼,雪浓姐姐只给我送了一支步摇,却对首辅大人上心的要命,还亲自去厨房盯着,生怕厨房做了首辅大人不爱吃的菜,”温云珠不忿道。
王昀眼底顿生不耐,随意说过两句哄她的话便想走。
温云珠气道,“我十五了,母亲说我现在已经是大姑娘,可以嫁人了,你不是说喜欢我这个妹妹吗?为什么不想娶我,而要娶雪浓姐姐?”
雪浓怔愣住了,僵在原地听王昀道,“我和你姐姐的亲事两家早就默许,我是想娶你,但情势不可逆,我只能跟她成亲。”

第七章 (小修)
“她算我哪门子的姐姐?只不过是母亲好心才收养她在府里,分明和我们家八竿子打不着,从来不都是当她上门来打秋风的吗?”
温云珠生起气来,便不管在她面前是谁了,更遑论她也没觉得王昀有多能耐,虽然母亲说他前途无量,可他家境太差了,她是贵族千金小姐,嫁给他,没准就不能像在家里这样自由自在受人服侍了,即便母亲总说,她若出嫁,定会给她许多嫁妆,可她一想到雪浓真可能去给沈宴秋做妾,沈宴秋还没有夫人,给他做妾上面也不会有主母管束。
况且若换成她,便是要去做夫人的,偏偏她觉得是好事,母亲却不乐意。
“我只有同胞哥哥,根本没有同胞姊妹,我才是唯一的嫡女,她凭白就成了我姐姐,本来属于我的东西都成她的了,我还委屈呢!”
雪浓猝然转过身,原本要去席上,竟如行尸走肉般回了梨安苑,流月从外面进屋内,就见她一个人坐在桌前,脸上都是泪。
流月道,“姑娘这又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前头都开宴了,若叫夫人瞧见姑娘这般,恐又会惹她不快。”
流月说的没错,今天是龙凤胎的好日子,她就是再伤心难过,也不能哭成这样,这梨安苑包括流月在内的丫鬟婆子,都是周氏指派来照顾她的,有点风头就可能会传到周氏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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