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浓就是沈家三姑娘,王昀没想瞒着孙氏,孙氏先还埋怨沈家没有请她,一得知这事,当下便直说自己糊涂,雪浓那副长相,合该是沈家人才有的好相貌,可她嘴坏,年初说雪浓的不是,正被沈宴秋听在耳朵里,沈宴秋没怪罪就不错了,怎还会请她去参加雪浓的生辰宴。
沈家三姑娘和温云珠,选儿媳妇自然选的是沈家三姑娘了!
当下母子间商谈了一宿,隔日上温家去谈退婚,果然周氏和温云珠不同意,且拿画的事要挟王昀。
孙氏便也不顾脸面,当场就要大闹,什么原先他们王家钟意的就是雪浓,是他们温家忽然摆了一道,非换成温云珠,什么雪浓之所以会死,都是被周氏这个养母逼的,若不是温云珠抢了雪浓的亲事,她怎么会从断桥上跳下去。
周氏是贵族出身,闺阁中做了十几年的千金小姐,嫁来温家又做了几十年的贵妇人,何曾应对过这样的市井泼妇,也是没了主张,眼见着她要跑出去散播,吓的忙答应退婚,只怕这些话传出去,带累了温云珠和温家的名头。
两家达成共识,这场退婚绝口不提与雪浓有关的任何事,这样即使外面有揣测,只有他们两家没有透风声,就能保住王昀和温云珠的名声,王昀可以无后顾之忧发奋刻苦,争取拿下明年的春闱,周氏也能再为温云珠定下别家的亲事,两不相干。
温王两家私底下退了这场婚,倒也没掀起大风浪,虽有人议论,但京中每天都会发生许多事,不久就无人在意了。
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情,自然也不会传去沈家,这样得大贵族,门庭禁严,下人们嘴都很严,绝无可能会嚼舌根子传到未出阁姑娘的耳朵里。
是以,雪浓最烦忧的事情就是沈宴秋亲了她,有好几晚辗转反侧,之前在云集园里,晚间她都要去寻沈宴秋解闷,现在也不肯去大房见沈宴秋了,沈宴秋过来,她就躲在屋里不见人。
金雀有心想问话,她只不说,一个人委屈别扭,有时又满脸通红,唉声叹气,好像心里有件了不得的烦心事。
金雀起初只当她恢复了记忆,可一番试探,她还是不记得从前,那从她醒来至今,和府里别的兄弟姊妹也不亲厚,常呆在沈宴秋身边,若有烦心事,也必是因沈宴秋而起了。
金雀便与云氏私下说了,云氏再去跟沈宴秋搭搭话,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明说,看沈宴秋的神情举止,便能猜得出,他让人家小姑娘动了春心,又碍于两人是兄妹关系而纠结,可怜孩子几天没睡好安稳觉。
云氏这就想好由头,回去就跟雪浓面前装出忧愁的模样,“母亲看着又瘦了,听金雀说,你近来觉也睡不安稳,别是听见什么人胡言乱语,那都是骗你的,你就是母亲的孩子。”
雪浓当即有些吃惊,“母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不是您的孩子么?”
云氏像是一瞬的纠结,便连忙道,“你当然是母亲的孩子了,都是那起子没眼色的东西乱说!”
雪浓错愕着,良久小声道,“母亲,没人跟我说过这些事情。”
云氏怔住,蓦然就还要找话圆。
雪浓拉住她道,“我真不是母亲的孩子么?”
云氏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心口有些许不忍,但总要走到这步,现在说出来,她也会待她如同亲女,也是为她和沈宴秋的将来考虑。
云氏错开她的目光,点了下头,或真或假道,“母亲有个女儿,很小就被拐走了,你是母亲……抱养的。”
她说着就自己难过起来,边拭泪边道,“她比你大两个月,你该叫她一声姐姐,母亲也见不着她,为着她到处都找遍了,也不见人,亏得有你承欢膝下,我这个做母亲的,才能安享女儿的孝顺。”
雪浓原本听她说自己是被抱养的,还难过,再听她说这些话,就更心疼她,忙把她抱住,“母亲这样好,我给母亲做女儿,是我的福气,姐姐虽不在,一定也会平安无事,母亲别伤心了,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云氏以前喜欢雪浓,一是因丢失的女儿与雪浓一般大,而有些移情,二是盼着雪浓能嫁给沈宴秋,其实若说雪浓这个小姑娘,也没有深切了解过。
自雪浓养在她膝下,雪浓贴心孝顺,还惦记着给她做鞋袜之类的穿物,她才切实体会到,这是个多好的姑娘,现又听雪浓肺腑之言,更觉与她是天生的母女,好在以后她嫁进来,还是在家里,也不会怕嫁给了别的人家,受婆家的委屈。
这晚有云氏陪着,母女间敞开心扉说了许多体己话,雪浓难得睡的香些。
云氏白日忙于管家庶务,会让她跟着学管家,晚间一闲下来,她就容易胡思乱想,她又不是沈宴秋的亲妹妹,还厚着脸皮要他抱,又被他亲成那样,好像更没脸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如此片刻,金雀掀帘子探进来头,说沈宴秋来了。
雪浓一紧张,就钻被子里装睡。
待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近前,床畔一沉,就是他坐下了,她心跳的奇快,一会儿想着他赶紧走,一会儿又不想他走。
过半晌,一只手伸过来拨开盖在她脸上的被褥,她立时把眼睛闭上,颤抖的睫毛出卖了她在装睡。
沈宴秋凝视了她须臾,便笑起来,“不想看到哥哥么?哥哥真走了,以后也不来了。”
他作势要起身,就见雪浓骤然睁眼,一跟他对上,就很怯的闭回眼,然后眼睫毛上挂上了水珠。
沈宴秋微俯身把她从被窝里抱出来,兀自搂在怀中,她只小小的挣了一下就没别动静,沈宴秋侧一点头,在她唇边亲了一下,她蹙着眉尖紧闭眼,在他怀里动也不敢动,真是如临大敌。
沈宴秋低低笑出声,想再亲一亲她,她鼓起勇气睁眼,他的唇与她已近的随时能再吻到一起,她悄悄红眼睛,“……我是你妹妹,你欺负我,你这样很过分。”
第二十七章
沈宴秋有了些许无奈, 他总不能糊弄一个小姑娘,哥哥亲妹妹是正常的,这当然不正常, 就像她说的, 他欺负她了。
可他也是人, 他也会情不自禁。
她耍赖要抱, 他却要忍耐温香软玉在怀的情热,一朝僭越了, 他就是再装回好哥哥的样子, 她也要躲避他。
沈宴秋垂眸与她对视, 张开手把她那双快要落泪的眼眸遮住,再凑近了,继续他那个吻。
眼睛被遮上,雪浓的视线一片黑暗, 她没觉得怕,反而竟生出一股熟悉的渴盼,蓦地唇再次被吻住,她这回挣都不挣了,身体放松下来,趴倒在他胸前,他亲的很温柔, 极耐心的引导着她,让她慢慢张开唇瓣探出舌尖回应,等到她喜欢上这种滋味,他便不放过了, 把她亲的七荤八素。
沈宴秋的手再从她眼睛上挪开,她的唇上有如涂了最时兴的口脂, 嫩红微肿,酡颜腮艳,是动情的模样。
雪浓偷偷侧着眸,用余光瞥他,正被他看在眼底,她立刻再把脸埋回去,这下连玉秀耳朵都红到底,半晌也听不见他说话,只有她一个人羞窘,好像她败下阵似的,她又强撑着让自己硬气点,可都被他亲的软手软脚,颤巍巍看人时带着娇怯,根本没硬气起来。
沈宴秋心生怜惜,手摸了摸她的眉眼,把她抱回被窝里,起身走了。
他真走了,都没一句话,徒留雪浓一个人缩在被里郁闷含羞,金雀进来时,就看到她这副少女怀春的神态,金雀憋住了笑意,把她从床上拉起来,道,“也就是二爷不戳穿姑娘,谁家睡觉不脱衣服的,姑娘穿着整齐,存心跟二爷躲猫猫呢。”
雪浓回过神,低声狡辩,“我就是急着睡觉。”
是急着睡觉,还是急着躲沈宴秋,她自己心里清楚。
金雀看破不说破,服饰她换了寝衣,说,“姑娘闹小性儿,二爷也是心肝肉的哄着,出去了,人都显得落寞,可见姑娘还不想原谅二爷,叫奴婢说,定是二爷做了过分的事,姑娘可不能轻易就饶了二爷,定要二爷多多吃教训,也不要去大房,让他一个人呆在那空落落的院子里。”
金雀说的话里有点打趣,那时雪浓昏迷着被沈宴秋带回三房,知道的人少,她是看在眼里,雪浓的身子已经给了沈宴秋,云氏和她都三缄其口,外面自然没人知道,雪浓又失忆,她自己都不清楚,金雀是巴不得她能留在大房,左右是早晚的事情,府里也都默许了,她跟沈宴秋若能日日共寝,怀上了,岂不就是喜事成双。
沈宴秋对雪浓做的过分事,实在难以启齿,雪浓也不能和金雀倾诉,她最喜欢往大房跑,有时候晚间过去了,有沈宴秋陪着她,能在那儿磨蹭许久,最后还要云氏叫人来接才走,要真像金雀说的,以后都不理沈宴秋了,她就也不要去大房。
她和玉卿哥哥说不了两句话,两人就大眼瞪小眼了,尴尬的很,况且玉卿哥哥也不常在家里,这次是因她的生辰,才回来几日,改明儿还得走,他是练武的好苗子,走不了科举文官的路,沈宴秋让他呆在武馆里锻炼,来年还得参加武考,她总不能为着自己要哥哥疼,就耽误玉卿哥哥的前程。
金雀便与她说,虽然几房姊妹少,但二房也有姐姐妹妹,她平日也能去二房找沈妙琴说话,就是二房与她毕竟隔着一层,必定也说不到一起去,她还得去找沈宴秋。
雪浓觉着是,这两天周氏要她学管家,才忙些,可空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可能她去跟姊妹们说上话了,能把这些忘在脑后,时日一常,没准就算不得事了。
一番想来,雪浓第二日便去了二房串门。
彼时雪浓没在沈妙琴房中见着人,院里丫鬟说沈妙琴在柳氏屋里,她便往上房去,恰见着沈妙琴的两个庶出的妹妹也从自己屋里出来,往上房去,雪浓跟上去想打声招呼。
这晚上天黑,雪浓步子轻,她们在前面也没注意到身后有人,相互间嘀嘀咕咕着。
“咱们这会子去上房,真能劝住母亲别回娘家吗?”
“指定不能,可姨娘叫我们去劝,不劝怎么成,难道看着母亲走不成?母亲若走了,二哥哥要是知道,一定会逼我们二房分家出去的。”
雪浓一愣,收回拍她们肩膀的手,一路跟着听,才知,原来二老爷贼心不死,竟置办了外宅,他先前想纳的女子成了他的外室,成日里头不着家,被柳氏发现了,柳氏才闹着要回娘家,柳氏的娘家也是大户,但柳氏是庶出,她的嫡姐嫁给了永昌侯,而她就嫁给了二房老爷,这门亲事也不算差,毕竟沈家也是勋贵,祖上也曾是侯爵,但沈宴秋父母兄长不在了,这爵位原该沈宴秋袭上,可沈宴秋却从没向上请过,他又是当朝首辅,二房虽是庶出,却未必比一般的侯府差,柳氏这也称的上是高嫁了,奈何二老爷不争气,总想着女人。
柳氏要回娘家,瞧着也是想闹一闹,她未必是想瞒沈宴秋,说不准就是要沈宴秋知道,再出面压制二老爷。
雪浓停住脚,便不往柳氏处去了,犹豫再三,转步去大房。
近十月的天气,夜晚是越来越冷了,进到大房这边的院子里,这凉意更甚。
她一在院里露面,何故就催着小厮们都赶紧散开,进房里去通禀,再出来自己也避开了。
雪浓蹑手蹑脚的来到房门前,里头亮着灯,她知道沈宴秋在里面,她在房门前迟疑。
“怎么不进来?”屋里传出男人低沉的嗓音。
雪浓便下定决心,等把听到的全告知了他,就赶紧走。
但她一推开门,见着沈宴秋苍白的脸孔,就心硬不下来,这样的冷天,他腿一定又疼了。
“外面风大,别站在门边,”沈宴秋朝她招手,他坐在藤椅上,腿上仍旧戴着她送的护膝,旁边的案桌上备着不少零嘴,都是她爱吃的,若还是往常,她定巴巴儿过去,要他抱怀里,吃着他送到嘴边的小点心。
现在不成了。
雪浓过门槛也没往他跟前走,只把方才听见的回了一遍,就想匆匆出去。
沈宴秋闷咳起来,她就克制不住回头看他,他笑道,“喝茶呛到了。”
又逗她!
雪浓立时气的要出去。
“等会儿,”沈宴秋叫住她。
雪浓咬了咬唇角,还是没出去,只等着他说话,他说完她就走,绝不再犹疑。
沈宴秋笑道,“你兴冲冲跑来跟我说这些,眼下再出去,底下眼睛都看着,回头若说到二叔的耳朵里,二叔怕是要怪到你头上。”
雪浓赌气瞪他,又还不上嘴,他说的也没错,人多眼杂的,要是被二老爷知道是她告的密,定要记恨她,那她还不能回去么?
她不想跟他待在一屋里。
“我现在要请二叔来,进去躲着吧。”
沈宴秋抬胳膊朝内室指去,随着他的动作,宽袖晃了晃,晃的雪浓心都在摇摆。
雪浓也怕被二老爷恨,闷着头进内室,过一会儿,两个丫鬟端着外面的零嘴并几本话本子进来,全摆桌几上,以便她坐到罗汉床上打发时间。
准备的倒充分,不会是早料到她会来吧,未免也太小瞧她,若不是二老爷的事,她才不会来。
雪浓想归想,人还是老实的坐上了罗汉床,吃的没动,瞄上了话本,话本她只在沈宴秋这里见到过,之前只当是什么正经的书,后来看了才知是市井消遣之物,贵族小姐的规矩很多,话本是登不得台面的东西,断不会传到闺阁里,就怕坏了小姐心性。
可沈宴秋却会让她接触这些东西,她也听人说过,他们沈家规矩大,尤其是沈宴秋,一言一行都是典范,可沈宴秋行事就没守过规矩,至少在她面前就没守过。
雪浓匆忙在脸上捂了捂,她脸又烫起来,好一会儿才平复,伸手翻看话本,话本比经史诗文要通俗有趣,换平时,雪浓爱看,但现下她精神紧绷,注意力都在外头。
沈宴秋真请来了二老爷,两人说话,她在内室都能听到。
沈宴秋很仗义,没有抖搂出她,只说听见柳氏要回去,所以来问他怎么回事。
二老爷扯谎道,“不就是拌了几句嘴,她生气才要回娘家,怎么还传到秋哥儿你的耳朵里?”
沈宴秋没戳破,道,“原是这点小事,我还当是二叔又在外做了什么,让二婶太伤心才往娘家去。”
二老爷连说着没有。
沈宴秋状似无意问道,“二叔近来没再与那女子有过来往?”
二老爷当即后背出了一身汗,坐直摇头。
沈宴秋两手交握,淡笑,“没有是最好的,二叔也是沈家人,既享了沈家的荣耀,自然也得维护。”
二老爷直说是,心想着这一天两天提心吊胆,回头还得和外面那个说清楚,给点钱断了的好,也省得真弄出什么祸事,他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要他分家出去,那真是受苦受难,女人与之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雪浓耳听着外头二老爷起身告辞,连忙随手拿起话本装作是看入神了。
不久沈宴秋进了内室,缓步踱到罗汉床前,看她头都快埋到话本里,一笑,便坐到罗汉床的另一侧,也不打搅她。
过不了多久,雪浓就装不下去,把话本放下,闷闷的下地要走,他也没开口留她,她心里不如意,回过头,只见他捡了蜜饯在吃,半眯着眼,神情好不惬意。
雪浓觉得自己委屈,匆忙就下地,要快步跑出去,可人没落到地上,就被他一臂抱住,当空搂进了臂弯里,她攥着帕子在心口上,止不住心慌意乱,半侧着脸用一只手推他。
沈宴秋低下头亲她脸,她倏然手上就没了力气,细眉微微打皱,被他托起脸,他便吻住了她的唇,蜜饯的甜意传递过来,她酸软着腰肢趴上他的肩膀,无促的张着小口,唇瓣因反复品衔而红的艳丽,快亲迷糊了,又被他抱下罗汉床,放到檀木做的大床上,她睁着雾气朦胧的眸子,看他转去了更衣室。
未几他出来,已换了一身玄色寝衣,躺到她身侧,将她好生抱到怀里,轻声道,“殊玉陪哥哥睡会儿,好几日没睡安稳觉了。”
他闭上眼,没一会就真睡着了。
雪浓看着近在咫尺的煞白俊美脸孔,他的眼下有片青影,确实是疲倦了,那薄唇本无血色,吻过她后,浮上浅浅的红。
雪浓再气他,也有点心疼了,就这么窝在他给予的怀抱着,也陷进睡梦里。
三房金雀找了一路,没找着人,碰运气来大房,才从何故嘴里知道雪浓和沈宴秋在房里,便不好进去,回去和云氏一说,把云氏给乐到,也不叫人去接,这一宿就任雪浓歇在乐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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