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保证!”
陆时谦回头看她一眼,转身朝七喜招手。
后者不再盯着温絮,蓬松而长的尾巴高高竖起,四肢修长有力,每迈出一步都优雅从容,高冷的姿态与主人如出一辙。
见七喜站定不动,陆时谦屈腿下蹲:“握手。”
七喜听到指令乖乖伸出右手。
温絮瑟缩着身子去看一人一猫的互动,见每道指令七喜都能胜利完成,她恍然明白陆时谦的用意。
这男人是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七喜通人性,并不是不可控的动物。
“七喜最初是只流浪猫,我捡到他的时候又脏又瘦,路边任何一只小猫都能轻易把它吓跑。”
陆时谦站起身,看到微缩在沙发上的女孩,再次保准:“如今它可以分辨不同的声音和洞察到细微的事物,思维和判断能力都能轻松掌控,所以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
温絮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陆时谦能为七喜解释那么多,不难看出他们之间的情感。
而她,今天刚搬进来,总不能无情到要他二选一。
就算二选一,恐怕留下来的也会是这只猫。
人不如猫,何必要自取其辱。
可刚刚虚张声势搞那么大,她面子上抹不开,沉默片刻,只能傲娇地别过头:“如果它真伤了我,可留不得。”
陆时谦:“嗯,若它伤了人,必会受到惩罚。”
见女孩噘嘴不吭声,陆时谦轻声补充:“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七喜很好相处。”
“再好相处,我还是不喜欢它。”
温絮偏头瞅了眼此刻气势薄弱的黑猫,憋半天,冒出句:“它长得……一点都不可爱。”
外卖送到时,陆时谦和七喜已经上楼了。
临走前温絮问他要不要吃点,男人似乎对她所点的食物不感兴趣,说句不用后便消失在楼道。
温絮吃着热乎乎披萨,喝着鲜奶奶茶心情美翻了,边吃边单手操作手机,还不忘给商家好评。
直言分量太足,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吃饱喝足,温絮在楼下磨蹭好半天,眼皮实在支撑不住,这才抱着手机上楼。
其实她早就困了,夜深人静,始终不敢上楼去面对陆时谦。
想到他白天说“酒席过后,自然是入洞房”,就算他利落收拾完床上那些干果,温絮还是心有余悸。
领过证,拜过堂,人家真要行夫妻之事,她并没有理由拒绝。
几分钟的路程,温絮慢吞吞硬走了十多分钟,临靠近主卧房,还侧耳听了听声。
灯光不是她出门时的亮度,看来是陆时谦中途调暗了,屋内静悄悄的,连行走的动静也没有。
他睡着的几率不大,却也有可能。
带着疑惑,温絮小心翼翼推开房门,脑袋还像出门那会儿往里探,却好巧不巧撞上男人那双清冽有神的黑眸。
“……”
被当场抓包,温絮索性也不拘着,直起身,大大方方关上房门,事后还故作淡定跟他打招呼:“还没睡呢。”
“嗯,没睡。”
温絮缓步走到床前,掀开被子正打算来个秒睡,耳边却冷不丁听到陆时谦后面那句。
“在等你。”
“等我?”
温絮刚安定下来的心,又因这两字被重新勾起,掀被子的动作稍顿,慢吞吞扭头看他:“……有事。”
“嗯。”
陆时谦将手上书放置一侧,表情严肃认真:“就七喜的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说七喜?
只要不是同房,说什么都行。
温絮弱弱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床上:“楼下我们不是说过了,只要它不招惹我,我能与它共存。”
话毕,她掀开被子,直挺挺地躺了进去。
“七喜的问题是我忽略了,在你来之前这里只有我跟它,活动区域它很随意。”
陆时谦顿了下,偏头去看把自己裹得像蚕宝宝似的温絮:“现在我们是夫妻,这里也算是你的家,你有权利规范七喜的活动范围。”
温絮还在考虑要不把脑袋也盖上,耳边徒然听到“家”这个字眼,一时愣住。
其实事后,温絮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她是今天刚搬进来的新人,而七喜已经陪伴他多年,她直接提出送七喜走这话,对陆时谦来说确实有些残忍。
毕竟这里是他家,他权让谁居住。
但现在他却说这里也是她的家,她同样拥有这个家的决定权。
温絮抿了抿唇,不管陆时谦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她听完心里的确舒坦不少。
她捏着被子转身,抬眸看向身旁的男人,眼底酝酿出几分怜惜:“其实我也没那么苛刻,只要它不跑进我们卧室,其他地方都行。”
陆时谦点头:“这个你放心,七喜从不乱进卧室。”
“嗯,那就好……”
温絮说到一半打了个哈欠,兴许太困没了再聊下去的欲望,直截了当问:“你还有事吗,没有我想睡了。”
“没。”陆时谦垂眸看她,平静道:“要关灯吗?”
“嗯,关吧。”
“啪嗒”一声,房间瞬间暗了下来。
耳侧清晰传来男人躺下的窸窣声,床垫凹陷那一瞬,温絮抓住被子的手收紧,呼吸凝滞。
距离拉近时,呼吸间全是男人身上那股陌生的沐浴香,丝丝缕缕,在这不大的房间里流窜,黑暗中,无端添了几分道不明旖旎。
“你紧张。”
温絮猛然回神,嘴硬道:“没有,只是突然换个地方睡,有点不习惯而已。”
陆时谦不作声,安静了好一会儿,又问:“你在想同房的事?”
这人憋了一晚上,终于奔入主题了!
她能不想吗,活了二十六年还没谈过男朋友,更没有那方面的经验,都说第一次很疼,万一他硬来,她在想应该如何应对。
温絮撇嘴反问:“你不想?”
“放心,这方面我不会强求你。”陆时谦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也暂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
温絮挑眉:“真不强求?”
“嗯。”
“我要一直不同意,也可以?”
陆时谦认真想了想,回答:“未知的事情,我不保证。”
“你看,你对这方面还是抱有想法。”温絮抓着不放,想弄清楚他的真实想法:“而且暂时这个词,根本没有保证性。”
陆时谦盯着虚空沉默几秒,随即合上眼帘,不再与她争辩:“睡吧,你若再问,我就不保准了。”
温絮急忙拉下被子,快速转过身:“睡睡睡,不问了。”
夜色渐浓,随着月亮的昏晕加重,大地悄悄融入温馨的夜色之中,逐渐沉睡了过去。
听着耳边平稳有序的呼吸声,陆时谦闭上的双眼缓缓睁开,几秒后,小心翼翼掀开被子,直至出了卧室,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他偏头捏了捏绷紧的眉心,顺着楼道往下走,回想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与他人同睡的习惯,今晚多次自我催眠,却屡屡失败。
打开客厅夜灯,从冰箱拿出恒温矿泉水连喝了几口,再抬眸,目光不经意扫过厨房中岛台。
细看才发现这里似乎有了变化,原本一尘不染的桌面出现很多剩余食物。
有吃到一半的披萨,还有半截鸡翅,奶茶已见底,但包装袋跟吸管还原封不动插在上面。
他拿着水瓶走近,披萨经过长时间的搁置,夹层里的榴莲顺着边角流出,与纸盒黏糊糊的粘连在一起,此刻看着已毫无食欲。
陆时谦微拧起眉,转身抽出纸巾擦拭,纸巾用半,桌面才回归原样。
事后,他折返厨房找来垃圾桶将桌上食物全部处理干净,眼前脏乱消失,拧起的眉眼得到舒缓。
陆时谦扫过客厅其他角落,见没什么变化,喝光瓶中剩余的水,拧好瓶盖丢入垃圾桶内,转身上了楼。
身边突然多了个人,温絮也不敢睡实。
她半梦半醒的状态持续到后半夜,朦胧中感觉陆时谦中途有起身离开,或许是没有他的气息,这才安稳的睡熟过去,最后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已然没了记忆。
等彻底睡醒,床边已经空了。
温絮伸了个懒腰,盯着陌生的天花板醒了会儿神,抬手拿过手机,此时离十二点只差两分钟。
想到下午还要去趟茶馆,她揉了揉眼睛,翻身下床。
从洗手间装扮出来,已是半小时后。
温絮换上平日去茶馆穿的旗袍,外搭了件杏色披肩,扶着楼梯护栏往下走,还未拐进客厅,就先闻到一股饭香味。
本以为是陆时谦在准备午餐,看清背影才知道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兴许听到动静,女人笑着回头:“太太,您醒了,饭马上就好。”
温絮拘谨点头,把包包随意放在沙发上,抬步走近:“您是陆时谦新请的阿姨?”
“不算新请,这里的卫生原本就是我在打扫,只是昨夜突然接到陆先生电话,问我愿不愿意增加一份做饭的工作。”
女人一边干活,一边笑嘻嘻地说:“我们干家政的本来就有做饭这条义务,之前陆先生不常在家吃饭,我平日只按时过来打扫卫生,现在家里多了太太您,这里总算有个家的样子了。”
温絮笑笑没接话,在客厅环视一圈,问:“他不在吗?”
楼上书房没亮灯,那只黑猫也不见踪影。
“哦,先生很早就出门了,说是律所有事。”女人把饭菜端上桌,又将碗筷整齐摆放在温絮面前:“太太,您先吃,看合不合口味。”
“好啊,谢谢。”
温絮拿起筷子尝了口百合炒虾仁,清淡可口不油腻,咸淡适中:“很好吃,阿姨您手艺不错。”
澜姨原本担心富家太太口味挑剔,也不敢转身去干别的,现在听她这么说,弯唇松了口气:“太太您喜欢就好,对了,您平日叫我澜姨就行。”
“行,公平起见,你叫我小絮吧,家里人都这么唤我。”
说实在的,温絮是不适应别人喊她太太。
澜姨为人爽快,见温絮也是个好说话的,语气放松不少:“刚开始跟陆先生打扫卫生,我见他不笑也不爱说话,还以为这东家不好相处,可后来慢慢了解后,才明白先生是个大善人。”
澜姨笑着看向吃饭的温絮:“现在小絮你也是,你跟先生成为夫妻,肯定会幸福一辈子。”
“咳咳——”
温絮听到这话,一口饭全呛在喉咙,半天才咳下去,澜姨见状急忙给她倒了杯温水:“赶紧喝点水。”
或许是心虚,她越听澜姨这番夸赞,饭就越吃得急,能呛到,倒也不意外。
连喝了几口水,温絮怕澜姨还这般热情祝福下去,忙转移话题:“对了澜姨,中岛台上的食物是你收拾的吗?”
平时在温家习惯有人收拾,等上了楼,温絮才想起这是在雅江别苑,不是温家。
而刚刚下楼她往中岛台瞧了眼,桌面早已焕然一新,完全看不到昨晚哪些残渣剩饭。
“早上我过来的时候没看见有东西。”澜姨重新倒了杯水放桌上,笑道:“那应该是先生打扫了,他看不得脏乱。”
温絮喝水的动手忽顿,沉默片刻,仰头问出心中猜想:“澜姨,先生平日洁癖很严重吗?”
“严不严重我不清楚,但陆先生是有些洁癖。”澜姨笑问:“这事,小絮你不知道?”
“……”
她上那知道去,没嫁给陆时谦之前,连他的一丁点消息都查不到,更何况是这么隐私的事。
温絮担心澜姨分分钟就能拆穿他们这对塑料夫妻,吃完碗里的饭,便提包快速闪人。
“澜姨,我先出门啦。”
嫁得匆忙,温絮平常开的车还停在温家车库。
她叹了口气,顺着小区往外走,都说女儿出嫁后,第三天才能回门,她这会儿若是出现在温家门口,不得把温绮柔笑死。
算了,做个好人吧,还能积德。
打车抵达茶馆时,嘉雯和乐伊早在西厢房等候,见温絮出现,不等她脱下披肩,就把她架在凳子上盘问。
“说说吧,昨晚你们奋战到几点?”
嘉雯一脸促狭地盯着她,抬手就去翻温絮衣领,被温絮一把拍开:“小心我叫非礼啊。”
这话一出,乐伊不敢闹了,老实坐下。
“你叫呗,反正茶馆人都清楚我俩关系,谁信啊。”
嘉雯不怕死,硬要在老虎屁股上拔毛:“来,给我跟伊伊看看,你脖子上种没种草莓。”
温絮怕痒,嘉雯手指放进脖颈那一瞬便瑟缩起来,她边笑边往后躲:“大夹子,你别逼我啊!”
“切,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乐伊看两人开始闹上,起身上前劝阻:“嘉雯算了,小絮穿着旗袍呢,盘扣扯坏,可就不能穿了。”
“我们啥也没做,哪来的草莓。”
温絮见嘉雯来真的,闭着眼睛大喊:“来人啊,有人非礼!”
乐伊吓得赶紧跑回自己位置上,乖乖坐好,装作什么事没发生。
“温小絮我真服你了,什么话你都敢喊。”
嘉雯双手忙从她身上离开,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轻嗤了声:“没劲,我跟乐伊等你半天,最后告诉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温絮低头整理衣领,努嘴:“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再说,谁规定结婚就一定要干那事。”
嘉雯笑着反问:“那你说说,谁结婚不干那事?”
听完这句,乐伊没忍住笑了起来。
温絮停下手上动作,抬眸扫了眼两人,唇角轻扯:“瞧瞧,你们这两个单身腐女,一大早就过来询问别人房事,想了解细节,找个男人试试不就知道了。”
“得了吧,你跟陆时谦不行,千万别扯我跟乐伊身上。”
嘉雯收起玩笑,正色道:“今天过来也不全是来打探这事。”
温絮笑意收敛:“还有别的事?”
“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昨日去酒吧,碰见温绮柔了。”
闻言,温絮缓缓垂眸不吭声,她这次趁温绮柔出差,就不声不响跟陆时谦领了证,她面上不哭不闹,私下不可能没有行动。
“嗯,然后呢。”
“害,就她那碎嘴,也只能在圈内大放厥词,说你在温家除了花钱,啥也不会,早晚会被陆家人看清。”
嘉雯瞥了眼温絮,见她面不改色,压根没往心里去,继续道:“还说你有朝一日若被陆家退回,温家不仅不会收留,连芳姨也得被你拉下水。”
乐伊距离温絮最近,能看清她松开的指尖不知何时蜷缩成拳。
“是吗,依我看她想嫁陆家不成,狗急跳墙了。”
温絮推开椅子起身,笑着扭头:“都来半天了,还没喝上一口茶吧,我出去给你们端茶去。”
嘉雯与乐伊互看一眼,并没出声制止。
西厢门合上,温絮脸上笑意尽失,有些话听了不是没感觉,而是变得麻木。
温绮柔如今除了说这些,也做不了别的,但已经离开温家的她,现在听着,倒觉得腻耳了起来。
温絮仰头看向天空,继而晃了晃脑袋,没去想这些事。
途中经过西南厅,温絮隐约听到一丝熟悉的声音,只是还未细想,包厢门忽然打开,与陆时谦为首的几人走了出来。
温絮及时收住脚步,有意让他们先走,可一抬眸就撞上陆时谦看过来的目光。
两人隔空相望,谁都没开口说话。
温絮有些意外能在茶馆碰到他,从目前情况来看,他们好像在跟客户谈案子。
两人结婚时都没邀请彼此的朋友,这个时候,就更不适宜开口打招呼了。
还是他身边同事见陆时谦停顿太久,轻拍他胳膊,低声调侃:“干嘛呢,看美女看傻了。”
陆时谦没搭理吕云淮的话,抬脚略过温絮,快步走了出去。
“喂,你慢点。”
吕云淮扭头跟身旁客户说笑:“陆律师平日就是话少了点,但在庭上的谈判是无人能敌。”
客户也笑着应声:“这个我知道,要不然今天,我也不会主动过来找陆律师帮忙。”
温絮听着他们聊天声逐渐远去,这才重新往茶厅走,想起他同事形容陆时谦的话,唇角很浅的勾了勾。
没错,他人话不多,却句句在点上。
温絮拐过廊厅,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点开查看,竟是陆时谦发来的消息。
【今晚要去老宅吃饭,需不需要我过来接你?】
温絮看到这条信息时,下意识扭头去看茶馆门口。
蓝杉浮动,白墙拱门外,早已不见他们的踪影,只有墙根那株蔷薇花随风摇曳,像是有人无意掠过,拨动它的枝叶。
温絮缓缓收回视线,低头打字:【不用,我自己开车过去就……】
指尖还没敲打完,才猛然想起自己来茶馆都是打车来的,现在她根本没车出行。
温絮把内容一一删掉,最后干脆回了两字:【要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