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句对话,却往穆千璃的大脑中塞进了巨大的信息量。
穆千璃呆愣在原地片刻,而后抱着怀中的莲花灯缓缓迈动了脚步。
这回她并非是往围墙的方向去,而是步步走向自家宅门。
越是靠近隔壁,听入耳中的声音便越是清晰。
那人又道:“不是我说,你寻个借口也寻个靠谱的呀,随便在外找个女子,除了那个女子本人,能糊弄得了谁。”
容澈面色沉冷,已然不悦,张嘴正要说什么,瞳孔在捕捉门前身影的同时,瞬间紧缩震颤。
偏偏背对宅门方向的那人还毫无察觉,伸手把信递给了容澈,还继续开口道:“慕容澈,这借口真不管用,你要真不想回去,还是换个法子吧。”
话音刚落。
门前,穆千璃僵着背脊沉着脸色站定,目光直直略过院中一众人,落到了容澈同时浮现多种神情的脸上。
他在惊愣,慌乱,心虚,紧张。
所有的表现无一不在证实着,方才发生在院中的对话,都是不该叫她听见,却又是一直被隐瞒的不争的事实。
穆千璃好似冷静,眸光却冰冷沉底,在他下意识要开口前,先一步转身,只留一个无声的背影,一晃不见。
巨大的冲击令穆千璃本以为自己会心绪繁乱, 思绪不清。
没曾想,她快步离开宅门前,却是格外的清醒。
慕容澈。
那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那句突如其来的喜欢, 只是为了哄骗她, 让她上钩陪他演一出戏,他便能够再多在外多待一阵。
穆千璃本该是气恼的, 但也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气恼。
慕容澈做的事, 就如同她做的那些事一样。
唯一不同的, 是她因着浅薄的常识和拙劣的手段,早已被他识破真相。
而他,胜券在握游刃有余, 若非她今日无意听到这些,或许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当真费心去思虑所谓的喜欢。
穆千璃此前一直萦绕心头的愧疚散去,心下愤然想着,就当是扯平了,她便不需对他感到心虚了。
可怀中的莲花灯微晃的一瞬, 她一垂眸, 瞧见上面晶莹斑斓的光泽。
一时间又难消心头愤怒, 不自觉收紧了手指,指腹抓着灯壁微微泛白。
他太可恶了!
竟是一直在骗她!
穆千璃仍在恼火, 但刚走到巷子口就被怜玉匆匆忙忙抓住了:“小姐!不好了!真的是老爷找来的人!”
穆千璃一愣,这才回过神来, 忙要解释:“不是, 那些人不是来找我们的, 是……”
“你看!”
怜玉拉着穆千璃快步走到巷子的另一端。
只见几个高大的男人正拿着画像四处询问镇民。
画像上画的什么以她们的角度并不能看见,但那几个男人却是实打实的认识。
正是万里镖局的镖师。
穆千璃眸子一怔, 心道不好。
慕容澈院子里的人的确不是来找她的,可这几个人,却真是她爹派来抓她的。
事情竟在一天之内全叫她给赶上了。
穆千璃一咬牙,拉着怜玉连忙跑回马儿前。
“怜玉,上马,我们真得走了。”
怜玉重重点头:“嗯!”
两人同乘一匹马,按照最初来到扶风镇时就打探好的逃离线路,从扶风镇的另一个镇口快马加鞭离开了。
临近午时。
她们一路狂奔,几乎已远离扶风镇近二十里路了。
路过驿站,因着马儿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了,她们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穆千璃前去驿站向店小二点了两份吃食,怜玉牵着马儿去了马厩,顺便她也需得再多备一匹马,方便下午上路。
待到两人都在桌前坐了下来后。
怜玉问:“小姐,我们此番又往何处逃呢,扶风镇那边就不再回去了吗?”
扶风镇算是她们出逃以来居住过最长时间的地方了。
不仅时间长,还认识了一些新的朋友,友好的邻居。
突然的离开难免叫人感到措手不及,也难免不舍那些原本安定的生活。
穆千璃敛目,低声道:“应是不回去了。”
后半句,她没说出口,但却如是想着,即使逃脱她爹的追捕,她也不回去了。
回去干什么,面对容澈的欺骗,还是将自己可笑的模样展露人前。
穆千璃越想越觉得烦闷,重重呼出一口气后,埋头吃面。
怜玉却不知刚才院子里发生的那些事,吃了几口后,还是忍不住道:“都没能和卫嘉小哥卫姑娘还有容公子道别,若他们突然发现我们不见了,应是会担心吧,我们是否还是寄封信回去告知他们一声,再怎么说也相识一场……”
穆千璃抬头打断:“怜玉,以后不许提他们!”
怜玉一愣,不明所以:“怎么了,小姐?”
穆千璃皱着眉头,俨然怒气未消,却偏偏又要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没怎么!总之,不准提,尤其是容澈!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了。”
那也不是他的真名,越提越是提醒她一直被骗的事实。
怜玉默了一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穆千璃的表情,过了会,还是低声问:“小姐,你和容公子吵架了吗?”
“吵什么架,我与他又无半分关系,有何可吵的。”
“你之前不还说,大家都是友好的邻居,这不算关系吗?”
穆千璃正色道:“我们逃走了,离开那间宅子了,这便不是邻居了,所以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了!不许提他了,知道了吗!”
怜玉还是摸不着头脑,但看穆千璃气得不轻的样子也不敢多问了,只低低应了一声“好”。
只是没过多会,怜玉忽的又开了口:“小姐,容公子……”
穆千璃不悦道:“不是说了别提他了吗!”
“不是的,小姐,容公子他……”
“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可是我……”怜玉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再抬眼看去,她当真惊讶道,“真是容公子,小姐,容公子骑马朝驿站来了!”
穆千璃一惊,顺着怜玉看去的方向转了头。
视线中,黑色骏马上的身影身姿矫健,一身白衣飘飘,高束起的乌发随风肆意。
耳边踏动的马蹄声渐近,蔓起风沙迷眼。
若非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任谁瞧了都不会认错,否则穆千璃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看到那个本该身娇体弱的男人正策马奔腾而来。
待两人回过神来时,慕容澈已在驿站前勒停了黑马。
他曲起的手臂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利落翻身下马的动作迅速又熟练。
视线锁定穆千璃的位置,步伐稳健大步流星走来。
穆千璃眸光一颤,霎时皱起眉头。
“千璃。”
慕容澈刚一走近,穆千璃顿时握紧筷子,眼里满是防备:“干什么你!”
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令怜玉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流转一周,还是连忙站起身子来退到了穆千璃身后。
慕容澈抿了抿唇,敛目低声道:“能谈谈吗,我可以解释。”
又解释。
昨夜安神香一事败露后,他也是如此态度,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是遭人欺负误会了一般,愧疚又可怜,让人忍不住就要心软。
但他昨夜的解释已在今日真相大白了。
穆千璃冷漠道:“没什么可解释的,我都亲耳听到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是我听错了,那人胡说八道了,你想说这个是吗?”
气氛在穆千璃单方面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怜玉虽是不知事情始末,但显然看得出,自家小姐这是当真生气了。
不过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周围,还是小声提醒道:“小姐,周围都看过来了,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穆千璃蹙着眉头,反应过来自己正在逃跑的路上,闹出大动静来吃亏的只会是她。
慕容澈急切道:“不是的,那封信,那人说的那封信并非你以为的那个样子,我说心悦你,绝非做戏。”
怜玉一听,顿时瞪大了眼。
粗线条的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家小姐和邻居家的容公子何时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穆千璃深吸一口气,气焰未消,但还是压低了些声音:“好,你要谈便坐下来谈。”
慕容澈闻言脸上紧绷之色顿时缓和了下来,忙乖顺地拉开椅子坐到了穆千璃身边。
只是还不待他开口解释什么,穆千璃率先直直看向他,道:“容澈并非你的真名,慕容澈才是,对吗?”
慕容澈喉间一噎,此事属实,他只得应声道:“对。”
穆千璃继续道:“你并非家境清贫,更不曾住在大山里,你来自京城,对吗?”
“对……”
穆千璃视线淡淡扫向一旁正被马夫牵走的黑马,而后重新移回慕容澈脸上:“你体弱也并非实情,你会骑马,身无病疾,健康强壮,这才是事实,对吗?”
慕容澈脸上原本缓和的神色逐渐心虚慌乱了起来,他难耐地滚了滚喉结,好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对。”
穆千璃“啪”的一下放下手中筷子,起身道:“好,谈完了吧,我还赶时间,需要离开了。”
刚要转身,慕容澈急切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引得穆千璃腕上一热,蓦地就转回头来。
慕容澈指尖微僵,只顿了一瞬,就又收回了手来,像是怕将她惹恼了。
但他还是很快开口道:“这些事是我不对,我的确一直有所隐瞒,起初只是不便透露我的身份,待到后来也一直没找到机会向你说出真相,但今日你听到的夫人一事,绝非你想的那样。”
穆千璃站立原地居高临下地看了慕容澈片刻。
他就这么微仰着头,眸底的紧张和急切清晰可见,好似真实得能够感染人,就如同他以往每次在她面前流露出的模样。
但那些是假象。
眼前的,又有几分真实呢?
穆千璃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又重新坐了下来。
她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知自己明明怄气,为何还能如此有耐心听他解释。
慕容澈没有过多停顿,忙道:“实则在你们刚搬来隔壁没多久,我就被京中要求返回了,就如你不愿回家一般,我也同样有不想回去的缘由,所以我正好寻得一个机会得以再多待一阵,为隐藏身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起初隐瞒了实情。”
在穆千璃张嘴要说些什么前,慕容澈抢先再次开口,继续道:“我的确寄信回京说起夫人一事,但那是因为安神香的误会,我在有限的时间里没办法和你将此事坦白清楚,所以我不能就此离去,信中缘由属实,绝不是因为做戏。”
穆千璃听得心中直犯嘀咕。
谁是他夫人了,这怎就属实了!
不过除此之外,慕容澈的这番解释叫人找不出漏洞,也无法反驳。
他说完后,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穆千璃。
漆黑的眸子像是蒙上一层水雾,午时耀眼的日光映入他眼中,湛着晶莹的光点,澄澈又明亮。
穆千璃别过头去,拒绝和他对视,好半晌才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哦是什么!
慕容澈微蹙了眉头,还想说什么。
但穆千璃已动唇开口:“我知道了,那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吧。”
“那本就是真的!”
穆千璃闻声默默地看了慕容澈一眼,而后又收回了眼神。
她自知自己并非聪颖机敏之人,她的小脑瓜不够灵敏,一向直来直去没什么复杂心思。
但慕容澈显然是个极有能力将人耍得团团转的聪明之人。
穆千璃也不由想到此前杨宥然同她说过的那些话,忽的有些后悔自己此前完全被蒙蔽了双眼。
不过,那个样子的慕容澈,的确很会蛊惑人,让人想不相信都难。
谁能拒绝这样一个长得俊美又乖巧温顺的男子。
但现在不同了。
穆千璃指尖微动,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轻声道:“不论真假,总归,这个解释我接受了,安神香一事我也骗了你,如今你我算是扯平了,如何?”
慕容澈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暂且没那么多心思细想,只当自己终是能和她重归于好了,忙开口应下:“好,你不怪我了便好。”
“嗯。”穆千璃应完声,这便再次站了起来,且没有停顿地直接转身就走。
刚走没两步,听见身后迅速跟上来的脚步声,她又蓦地止了步子回头:“我要离开了,你请回吧。”
慕容澈一愣:“你去何处?”
穆千璃皱着眉头和他拉开一步距离:“与你无关,你回扶风镇去吧,往后我不再住在那里了,你我误会也解开了,就此别过吧。”
就此别过?
慕容澈一路追来可不是为了这个结果。
穆千璃脚下步子很快,吩咐了怜玉去牵马后,自己也走到道上随时准备出发。
慕容澈几大步跟上,急切解释道:“为何就此别过,你已相信我说的了,我们便重归于好不是吗?”
穆千璃转头,这回大大方方对上了慕容澈漂亮的眼眸。
她心底虽是难以避免的又被牵扰了一瞬,但还是很快清醒过来,淡然镇定道:“以往你我是邻居,我们邻里友好,往后我离开了扶风镇,你我便不再是邻居,何来重归于好一说。”
慕容澈眸子一怔,双唇微张顿时说不出话来。
看他如此吃瘪,穆千璃心底暗爽,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可不能再叫他的把戏给骗了。
于是,她微昂了下巴,又补充道:“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你赶紧离开,别跟着我了。”
说罢,正好怜玉从马厩牵出了两匹马来。
但同时,又有另一人不知何时蹿出来潜入马厩牵走了慕容澈的黑马。
慕容澈眸光一变,当即上前一步靠近穆千璃:“千璃,帮帮我,那几人要抓我回去。”
穆千璃被他贴近时带来的体温引得眉心重跳了一下。
她一转头,果真瞧见不远处几匹熟悉的马儿正朝驿站赶来。
而率先抵达马厩牵制住慕容澈马的这人,就这么胜券在握地站在原地,好似在等着所有人到齐,要将慕容澈一举抓回一般。
穆千璃有些搞不明白眼前的状况,但她却是一眼认出奔驰而来的人中,为首的那个正是今日她在慕容澈院中瞧见的那人。
穆千璃很快回过神来,心底勒令自己保持清醒,嘴上连忙拒绝道:“我为何帮你,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你让开,我要离开了。”
说着,穆千璃略过容澈,一个翻身迅速跨上马背。
一旁怜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自家小姐一副去意已决的模样,只好止了话,也开始上马。
穆千璃在马背上坐稳后,抬眸看了眼已是逼近的那群人。
她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慕容澈,但还是生生止住了。
他走投无路也好,被抓回也好,与她何干。
正这么想着,马背上忽的一晃。
马鞍被人一把抓住,而后耳边风声呼过。
一道热温带着熟悉的气息从后背席卷而来。
下一瞬,后背贴上一个坚实的胸膛,身前被人用双臂拢住,握着缰绳的手边,便多了两只指骨分明的大掌。
穆千璃惊愣回头,慕容澈竟然趁她不备直接翻身上了她的马。
她顿时僵直背脊,却奈何马背上的空间压根没法和他拉开距离,只得以别扭的姿势怒斥他:“你干什么!谁让你上我的马了!”
被呵斥的男人眼睫微颤,眸子里水光潺潺,就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甚至还极为小心地后仰了身子,当真拉开了些距离。
不过他开口却是道:“千璃,我真的不想被抓回去,你帮帮我吧。”
穆千璃心尖一颤,霎时转回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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