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觉得,以她当前的进度,拿下郡南也就是一年半年的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今,陆瑶知道妖在哪里了。
黑死病。
郡南她要去,郡北的黑死病她也不能不管。
她之所以能在克劳德三人面前如此自信地说出金盏花家族的骄傲,是因为,早在昨晚收到霍格斯郡爆发黑死病消息时,她就已经在系统商城看到了系统商城最下方最新刷新出的商品:黑死病特效药——10领土点/份。
凭良心说,这个价格不过分。
10领土点就能救一条人命,还是救下黑死病病人的命,在中世纪这个黑死病有着特殊意义的年代,这10领土点能换来的东西远比它表层所代表的一条人命要多得多。
问题就在于,陆瑶很快就看到了游戏面板上刷出的新规则,或者也不能叫规则,这叫警告。
【警告!在领主领地范围内,已经为领主提供过声望值的领民因为非自然原因死亡会倒扣声望!当领主的当前声望低于负一万超过一个月,本次副本失败。】
系统没有说明非自然原因死亡的范围,更没有说明这个所谓的倒扣到底是倒扣多少。
但是毫无疑问,这次因她而爆发的黑死病一定不属于自然死亡。
黑死病的可怕之处不在于感染上它会死,而在于它会传染。
一旦控制不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一万不是梦。
如果陆瑶不能在黑死病大幅度爆发开前控制住它的传播,别说陆瑶有两千多领土点,两万领土点都不够用!
所以她才要马不停蹄赶往郡南!
郡北好歹已经出现黑死病好多次了,有丰富的应对经验,早就养成了每次一出现黑死病就围村子不准进出的习惯,而且郡北人口密度又低,一个村落感染了,想感染另一个村落,老鼠跳蚤跑都要跑好几天。
但是郡南庄园密集,大小城镇密布,老鼠洞必然也四通八达,一旦有一个庄园一感染,给老鼠跳蚤们一点时间,基本上附近的庄园都逃不掉。
这个时候的人卫生习惯又差,什么脏的臭的都敢直接往河里倒,又有直接喝生水的“好习惯”,一旦有感染地区的居民把感染者的呕吐物或者接触过感染者的物品往河里扔,整条河附近的居民都要中招。
控制感染最重要的就是早发现早控制住传染源,在人口密度大的地方,这种传染病的感染速度是呈爆炸函数式增长的,陆瑶每早一天到达郡南对感染源进行控制,感染人数说不定就要降一个等级。
在说服了克劳德三人之后,陆瑶当天便踏上了前往郡南的路。
于此同时,克劳德管家带着陆瑶给的“神药”前往郡北的黑死病爆发区,这也不是他第一次亲自前往黑死病爆发地指挥了,很多经验都不需要陆瑶再说。
但是当陆瑶提到要灭鼠.灭蚤.所有前往接触者都要用布裹住全身以防和病人进行直接接触,以及要用沸水反复蒸煮病人接触过的所有物品并对尸体进行焚化等操作后,克劳德还是露出了惊讶之态,紧接着就是陆瑶都看厌了的“还说你不是神明转世”的表情。
奥斯维德神父也同时领了继续当神棍在霍格斯郡各处控制舆论的任务,和陆瑶.克劳德兵分三路,分别离开了霍格斯堡。
霍格斯堡的仆人们紧守家门,按照陆瑶过往的吩咐,饭前便后洗手,不饮生水,讲究卫生,头一次,在外面风雨飘摇,黑死病蔓延的时候,觉得这区区神罚也不过如此。
“我们就呆在霍格斯堡,地上神明所居的地方,疫病之神也需避退!”
当陆瑶骑马飞奔往郡南时,在郡北各处乡村教会忙于办识字班的特蕾莎修女也收到了来信。
很快,在以特蕾莎修女为首的教会成员的带领下,郡北各处无论是否有黑死病蔓延,当地都开始展开了灭鼠.除蚤.洗手活动。
再加上已经成为农民一宝的粪便也早就被一点不落地收集在了沼气池进行集中发酵,整个郡北的卫生情况都大为改观。
八月二十二号下午,大雨倾盆。
陆瑶的队伍在电闪雷鸣中抵达郡南,才刚刚沉寂半个月不到的宅邸再次亮起彻夜不眠的灯,全副武装的士兵站满了花园每一处。
所有人都来不及去休息。
跟队前来的女仆一到宅邸就被派往仓库开库缝制特殊的服装,男仆奔走于各处搬运需要的物资,传令兵在雨中待命,等待随时可能发出的指令。
一道又一道的指令从宅邸内递出,传令兵接到信上马就走,火把举满了从南北大道通往宅邸的小道。
很快,整个郡南的贵族们都被从被窝里挖起来,从霍顿家宅邸而来的传令兵们连庄园的门都未进,在马上将公爵的信件交给仆人,亲眼见到庄园的主人披衣而来才离开。
而看完信,惊慌了好几天的老爷们也顾不上再补觉,飞快召集了人手,带着仆人匆匆出门。
大雨下了一整夜。
当早晨第一缕阳光穿透林间雨洗的枝叶,阳光在露珠上折射出千万道彩虹。
太阳一出来,整个郡南的温度便飞快地升起来,马蹄踏过半湿的泥土,地面都升起一层淡淡的蒸汽。
陆瑶临窗而坐,叹了口气。
疫病跟随大雨而来,散播疫病的人真是好思量。
距离郡南宅邸二十七里的克塔克庄园是黑死病最先爆发的地方。
那座庄园里正好有一条河经过,庄园里生活着四百余人。
在郡南,一座庄园就是一个小的行政单位,和郡北一个小镇没什么区别。
一座庄园受难,整个庄园的人都有被传染的风险。
而因为郡南贵族们之间密切的联姻关系,庄园与庄园之间往来极多,一个庄园有人被感染,几乎也就意味着它附近的七八个庄园都不安全了。
陆瑶昨夜已经连夜下令,命令这些庄园的庄园主将整个庄园封闭,禁止所有人外出,让每家每户关门闭户,在自家隔离,由庄园主单独派人给每家每户送生活必需品,如有感染者,则单独隔离,等待公爵府第二天一早上门送药,所有花费,事后由公爵府负担。
此外,她还要求这些庄园主迅速将近期和庄园内有过来往的人员名单列出,等待今天下午公爵府的人上门取。
同时陆瑶下令,让所有庄园的庄园主派人在庄园内灭鼠灭蚤,堵塞老鼠洞,也禁止了这些庄园在今天之内的外出,等待她明天的命令。
所有违令者,无论身份,以杀人罪论处,就地斩杀。
今早雨一停,陆瑶就派出骑兵队在整个郡南的所有道路和庄园进出口巡逻。
当然有不把她的禁令当回事的蠢材,大早上的还敢在外面晃荡。
但是当第一滴血染红了地上的积水,那些暗中蠢蠢欲动的人全都颤抖着回到了他们该回的地方。
宅邸内,第一批白大褂和防护设备终于被熬红了眼的女仆们连夜赶制了出来。
陆瑶穿上那一身白大褂,戴上了头套和口罩。当她走到了那些和她一样装扮,带着她给的药准备出发的士兵们中间时,艾伦沃克忽然提着长剑挡在了她面前。
艾伦沃克也已经熬红了眼,他哑着嗓子低声道:“公爵,您不能去。您要是敢去,我回头把宅邸的金库给偷了,我回王都找约克公爵去。”
陆瑶平淡地推开他的剑,她同样哑着嗓子,眼睛通红,这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柔。
“滚。”她温柔又疲惫地说。
陆瑶翻身上了马,带着整个队伍飞快地朝黑死病爆发地点而去。
艾伦沃克骂了一声,一挥手让荣耀骑士团都换上那一身奇奇怪怪的防护服,飞快地追逐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特殊时代特殊副本特殊情节,人物某些做法不代表作者三观,请勿带入现实。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防己.月下花好10瓶;岚雨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支队伍骑马疾驰在向北离开霍格斯郡的小路上。
领头一人的头盔上印着一只獠牙露出的野猪头像,头盔下是一张遍布胡茬和刀疤的阴沉的脸。
等到将龙牙山彻底抛在身后,已经完全进入了雅格郡的范围,这支队伍的速度才渐渐慢下来。
到了前方一处河流经过的地方,队长一抬手,整支骑兵队立刻停下,马背上的汉子们翻身下马,拿出水囊到河边汲水,管饱水囊后回到马身边,拿出挂在披挂里的熏干野猪肉,就靠着马身,啃起那硬邦邦又腥臊无比的野猪肉来。
队长靠着的那匹马是队伍里最俊俏的一匹,那光滑的毛色,流畅的肌肉线条,和标志性的蹄上带一撮白毛,一看就是上好的冷西郡马,但是此时,队长却没有心情为自己的好马得意。
他靠着马啃了两口野猪肉,只觉得牙齿都要崩掉了,他骂了句粗话,把野猪肉塞回去,又从披挂里拿出一块黑豆饼,递到马嘴边。
马儿一张嘴就将那只豆饼啃去一半,队长摸摸它的头,夸道:“好样的,叮当。多吃点,接下来半天都要辛苦你了。”
等给马喂完了五个豆饼,他长出一口气,看一眼还在一脸艰难地啃肉干却不敢抱怨的属下,回望着身后霍格斯郡的方向,终于忍不住大骂起来:“去他娘的霍格斯郡!老子这是日/了小母马了!”
但是五天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那时他们从塔西公爵那里接了探查霍格斯郡内里情况的任务,意气风发地骑马踏过龙牙山下的溪流,溅起的水花就像他们心里飞扬的希望。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在霍格斯郡抢到的大批瓷器,想到传说中的瓷器背后代表的巨利,连嘴里的野猪肉干都香软得像是老祖母亲手做的甜豆汤。
但是那是五天前。
那时候他们小心翼翼地在霍格斯郡里行进,避开耳目,白天只能走在山坡.谷地和人迹罕至的田野间,偶尔也装扮成打猎迷路的猎人前往村庄问路,直到夜里才敢肆无忌惮地冒出来到处探查加赶路。
霍格斯郡是一个对他们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
谁会闲来无事去了解一个只产粮食的穷乡下有什么人物啊。
好在有一点还是外面的人都知道的,霍格斯郡的贵族们都聚居在南方,北方的地广人稀的荒芜之地。
他们一路南下,准备去南方探听消息。
他们历经千辛万苦赶到郡南,乔装打扮一番后好不容易分别混进了几座小镇里,怎料,他们还没开始探查,霍格斯郡郡南就爆发了黑死病!
天哪!他们简直是踩了狗屎!
黑死病在北边都绝迹几十年了,谁知道霍格斯郡这个该死南蛮之地竟然还有!
一听到黑死病的大名,这支队伍的人哪里还顾得上探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第一时间冲回山里,脱了碍事的破衣服骑上马就疯了似的往外逃。
不眠不休骑了一天的马,终于在第二天上午逃出了霍格斯郡,来到了霍格斯郡一山之隔外的雅格郡边境。
如今虽然逃出来了,可他们原本设想的探听完霍格斯郡的情报就带外面的大军打进来烧杀抢掠一番的好事也没有了。
霍格斯郡有黑死病,除了那些不要命的亡命之徒,谁还敢来?再多的钱也要有命来享受啊!
那可是“神罚”——黑死病!
不仅后面赚一波的好事黄了,他们回去肯定还有惩罚。
要知道,能被仇恨他的外人称为“狂暴野猪”,他们那位公爵可不是什么宽容之辈。
而他们一边要准备迎接即将来的狂风暴雨,一边还得吃这该死的野猪肉的苦头!
去他娘的!
肚子里叽里咕噜地叫起来,队长不得不皱着眉头再次吃起了野猪肉。
同一时间,在霍格斯郡与其他郡的边境地带,和这位队长一样咬牙切齿地骂着霍格斯郡的人不止一位。
于此同时,霍格斯郡郡北,克劳德管家放走了手里的鹰,神情凝重地回到临时扎营的营帐内。
有部下来回报过附近爆发黑死病的病情控制情况,在得知隔壁村庄感染黑死病的病人已经全部被病人家属自行隔离了起来,村里的居民也自发在村庄外围建立了隔离围墙,目前正靠村庄里的公共粮生活,克劳德微微点头,让部下迅速按照之前的布置将村庄控制起来,联合教会安抚村民,发放生活物资和药物。
等来回消息的部下全部都离开,营帐内再次安静下来。
克劳德从桌下拿出一张帝国的地图铺在桌面上,细细沉吟起来。
郡南……如果不是王都那批人,那还会有谁的手里也有黑死病病人?
还是说……他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
日头不知不觉地沉到了山下,当一滴烛泪滴到手上的时候,克劳德才惊了一下,抬起头来,他才发现他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看了一眼已经快要燃尽的蜡烛,他摇了摇铃让人进来换过蜡烛,自己背着手慢慢走出了营帐。
如果忽视几里之外的村庄正被黑死病的阴云所盖,此时的郡北其实是一片丰收欢乐的景象。
春播地都已经收割尽了,留下成垄成垄的麦茬在地里,整齐地像是被人精心摆布过的艺术品。
不远处还未收割的冬小麦正处于最后的饱穗期,一棵棵小麦附垄金黄,一眼望去金灿灿的一片,像是遍地的黄金,事实上,这对农民来说,就是遍地的黄金,是他们辛苦一年的希望——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些地没有像公爵家的冬小麦一样成垄播种,不然这些小麦的收成还会更好。
但是没关系,即使这一季没有用垄作法,他们也还有无数个年头来补足,以后的每一年,千千万万年,他们都可以用垄作法,收获比今年,去年,以前的每一年都要多得多的粮食。
“多好啊,”克劳德望着这些金色的田野说,“要是当年我父母的家乡也这样丰收,我就不会是罗塞城里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了吧?”
他望着这些田野,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只苍鹰从霍格斯郡辽阔的天际飞过,飞入云霄,发出高亢清亮的一声清唳。
霍格斯郡郡南
在霍顿家的骑兵队的每日巡逻下,整个郡南已经进入了戒严状态,从贵族老爷到下头的雇农,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出入,但凡要离开庄园,都必须提交层层的申请,不是必要不准成行,即使是和霍顿家关系最密切的三大家族的人,想要离开一趟庄园,也要走正规渠道,而且在公爵那里得到的待遇一如郡南最小的庄园主。
连博格特家那位老爷的儿子想出去打猎都被公爵残酷地驳回了,还被公爵罚在家闭门思过半个月,博格特老爷亲自写信求情都没用。
博格特家的公子灰溜溜地被关进了房间反省。
但是出奇的,在这种无人能例外的高压政策下,所有本来被忽如其来的黑死病吓得神经都要崩溃了的郡南贵族和领民们都获得了难以言说的轻松。
黑死病为什么会被称为“神罚”,如果常规的人力在它面前有用,人们也不必如此绝望了。
在长达几百年的黑死病的蔓延下,整个帝国的人在灵魂深处早就烙上了对黑死病绝望的钢印,一旦面临黑死病,人们心头涌现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躺平受死。
甚至一旦出现黑死病,附近的教会教徒们就会赤身上街鞭笞自己,以祈求上天的饶恕。
要不是对黑死病彻底没了办法,大家也不至于把唯一的希望放到漫无边际的自我惩罚上,不然平时再大的病,大家也要试试放血砍腿才肯认命呢。
大家都习惯了在黑死病面前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黑死病夺走病人的生命而不得办法,此时霍顿公爵如此一反常态地强迫大家行动起来,灭鼠的灭鼠,禁行的禁行,甚至宣布她手里有医治黑死病的神药,只要谁发病,立刻就会让人送药上门,唯一的要求就是大家要乖乖待在家里等待黑死病过去。
这种强势在平日里会是让人厌烦的独/裁和暴/政,但是当危机来临,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能束手等待死神的收割,霍顿公爵的强势独断就像无边黑暗里的一把利刃,强势地破开笼罩在所有人心头的无望和麻木,让光重新照进来。
她是强势,她是严厉,她甚至残酷,但是如果遵照她的旨意能够在黑死病的神罚下换来生机,凡人如他们,情愿化身她脚下卑微的尘埃,只听她的呼吸行事。
克塔克庄园始终被封着。
里面所有人都被要求不准随意离开自己的房间,不能和其他人面对面接触,除非是家里有病人。
家里有病人的人家也和之前不同,要去照顾病人的人被发放了一种奇怪的白色衣服,衣服裹住全身,手上戴手套,脸上还要带一种厚厚的布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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