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微微笑了,一双鬼影幢幢的眼睛毫无意动:“船王不止你一个儿子。”
夏峥嵘咬着后槽牙,强作镇定的面上有些僵硬:“我母是老豆初恋,你怎知老豆不属意我做接班人?不然我何以出现在内陆?内陆市场有多重要,你知唔知?”
何天有一丝犹豫,却没有放松。他做了个手势:“小夏总,咱们找个地方饮茶?”
夏峥嵘哼了一声,大喇喇地抬腿就走。何天带来的人夹在他两边,他转头大骂:“死扑街!跟这么紧做咩啊?信不信爆了你的头丢去公海!”
两个手下被骂得心慌,毕竟是黑道起家的船王公子,便后退两步,不远不近地缀在夏峥嵘身后。
期间,何天的枪口一直死死地抵着容栀的腰,一动不动。那个高大白人过来用绳子捆容栀,容栀心中暗骂一声死变态这么谨慎,只好配合着给他捆。
这人用的是战场上特有捆战俘的绑法。容栀眼神一凝,记下这处细节。高大白人一捞手,非常警惕地丝毫未触碰她的皮肤,解了她腿上的刀,当啷一声丢在地上。
她被何天从后面一推,穿过酒吧暗门,上了车。
拐七拐八开了半天,又被拽进一家酒吧的包厢。
夏峥嵘大马金刀地一屁股坐在上座,何天几名手下脸上露出愤愤的表情。
何天不以为意,随意捡了个位置坐了,开口:“新加坡那条线给我,女人留条命给你。”
打火机一声脆响,夏峥嵘咬着烟,阴霾道:“菲律宾的线给你,女人原封不动给我。”
“原封不动?”何天失笑,“小夏总,这不可能。这个女人搞死我们多少兄弟,今天这个局就是冲她来的。就算你把旧金山的线给我,这个女人我也最多留条命,能喘气。”
夏峥嵘瞥了一眼容栀,她的脸在七彩转灯下明明暗暗,仿佛泼了斑斓的颜料上去,一双大眼垂着,不知在想什么。倏忽,她迅速眨了下眼。
夏峥嵘吐了口烟,不动声色地拖延时间:“新加坡线,女人留一条胳膊一条腿。”
何天嘴里叼着一根雪茄,脖侧露出一块浓重文身:“新加坡线,买你马子一条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天把雪茄尾巴咬得稀烂,牙齿在灯下闪烁着森森寒光。“小夏总,有条命在,日后还可以从长计议。”
夏峥嵘刚要开口,何天一张英俊的脸仿佛恶鬼:“小夏总,是你在求我。”他扬声,“剁小姐一根手指头,动作绅士点。”
夏峥嵘猛然暴起,几下就被制服,被一棍敲在头上,滚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容栀眼神一凝,反缚的双手被人松开,左手被按在桌子上。
刀刃在灯下闪着冷光,带起一阵寒风。
电光火石之间,“轰隆”一声巨响!
整栋建筑都晃了晃,吊灯乒乒乓乓撞在一起,玻璃渣碎了一地,屋顶泥沙扑簌簌落人一肩一脸。
一切发生在瞬间,毫无防备的几人被甩在地上!
就是现在!
容栀掌心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小小刀片,几下就割断身上的绳子,跃身而起,却被人抓住双脚。
她长腿一夹一扭,补上一记窝心脚,“咚”一声闷响,那人软软瘫倒在地。
容栀就地一滚,一个鲤鱼打挺,一把勒住何天的脖子,小小的锋利刀片抵在他的咽喉上,向着夏峥嵘昏迷的方向连连后退,后背靠墙。
面前几个手下投鼠忌器,举着枪不敢妄动,缓缓缩小包围圈。
何天竟然笑了起来,胸腔闷闷振动。
容栀心下暗骂一声死变态,绷紧了后背抵着冰冷的墙,脚下护着夏峥嵘,调整呼吸,竖起了耳朵。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一颗汗蜿蜒进眼睛,传来刺痛。
窗棂轻微的一响。
容栀五感异乎常人的敏锐,心下一紧。
说时迟那时快。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那面墙稀里哗啦破开一个大洞,冒着烟尘,顿时子弹噼里啪啦像不要钱一样朝着烟尘深处打去!
墙外,陆泽宇一把按下陆隽:“小心!”
两个人扑在地上,都一头一脸的白灰。
与此同时,容栀眼前一花,一个身影鬼魅般出现,没有任何声音,动作轻巧、举止敏捷,他从几人背后略过,举止流畅,刹那间几名嫌犯纷纷软倒在地。
月光倾洒下来,那几名嫌犯横七扭八软倒的姿势带有一丝诡异的美感,仿佛有人在演奏贝多芬的《月光》。
容栀心中惊骇,这套身法,这种攻击的手段,她本以为是她自创的打法,用来收割智能器械人的头颅——
原来古代地球就有人这么打了吗?
仅剩的一个打手逃向刚被炸开的洞。遥遥看见陆泽宇伏在地上,怀中护着一个瘦弱的女孩。
容栀心下一惊,看着那个打手冲着女孩扑过去!
突然,打手动作一滞,下一秒,头上就流下血来,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不动了。
一块石头也掉到地上,“格琅琅”滚到容栀脚下。
容栀来不及多想,用膝盖狠狠抵了何天的膝弯,何天腿一曲就被容栀按在地上,她随即补上一记肘击,何天面朝下软软伏倒。
她蹲下把何天捆了个严严实实。
容栀又检查了一下夏峥嵘,还好,只是晕倒,生命没有大碍。
她这才松了口气,仰着头看向那个神秘男人。
他的脸捂得严严实实,黑色外套有点皱,挂着一层白灰,看起来分外狼狈。
未及容栀细想,那个男人单膝跪下,一把将她拢进怀中!
第52章 江韵的秘密&尴尬的心跳大乌龙
猝不及防地,容栀落入一个清瘦有力的胸膛,淡淡的松香混合消毒水的味道包裹了她。喉结上方,一截消瘦的下颌线在口罩中若隐若现。
男人摘掉墨镜和口罩,一双清秀的凤眼中满是惊惶,低低看着她。
“是我。”江韵控制不住地发抖,一下下拍着容栀的背,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你安全了。”
江韵的力气很大,清瘦的身躯微微颤抖着,清冷,但又让人很有安全感。
容栀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伏在江韵怀中,波光粼粼的裙尾逶迤在地上,就像一条脆弱的美人鱼。
她一张脸混着灰尘和汗水,溅上几滴血,眼下几颗水钻泪意盈盈,有种残破的美感。
江韵紧紧地抱住她,不住地后怕——万一,万一他没有恰好去上厕所,没有恰好看到她的背影,没有恰好跟过来……那他是不是,从此就失去她了?
江韵不敢想这个结果,人生第一次,他感谢曾经岁月赋予他的苦难。
做死士什么都要学,在遥远的星际,他最精通的曾经是杀人。
手上的智能指环不断地颤动,警告他心跳过快。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有些滑腻。他搓了几下,变了脸色。
“你受伤了?”他素来清冷的脸上出现了焦急。
“没有。”容栀轻轻推开他,撑着他的膝盖站起来,转过身去,反手摸向自己的后背。
“取刀片,割的。”
吊带裙是大露背的样式,一对清瘦冷白的蝴蝶骨仿佛振翅欲飞,几丝血蜿蜒而下,红的白的蓝的熠熠闪光的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江韵的视网膜。
江韵猛然站起身,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你也把刀片藏在疤里面?”
容栀有些惊异:“什么叫‘也’?”
江韵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垂下目光:“历史上,有个英雄习惯这样做。”
容栀有些遗憾,果然,人类没有新鲜事,所有她以为的自创,其实在历史上都有人做过。
她背对着江韵,拂开钉在吊带裙上的一处小小褶皱装饰,用指尖指着肩胛骨下一处凸起的疤痕:“藏在这里。”
血正是从这里流出的。
殷红的血。
雪白的背。
江韵喉结动了动,眸色深沉起来。有些话哽在后头,不吐不快。
就在这时——
华国警方一大群人呼啦啦走进来。
同行的有一名高大的白人,眉梢有疤,锐利的蓝眼睛上下扫过容栀,确认她无大碍后,把一个黑色书包递给她。
现场顿时热闹起来,容栀靠在墙上看着众人忙碌。江韵被人群隔在另一边,透过忙碌人群的缝隙,偶尔能看到深蓝色一闪而过。
一阵忙碌过后,夏峥嵘被送上了救护车,何天也被带走。
那高大白人路过容栀,低声说:“辛苦了。”
容栀也小声说:“看在组织大出血的份上。”
他眉眼锐利地笑了一下:“摩托我给你骑过来,停外面了,你试试手感。”他给容栀留下一个背影,挥挥手,边走边说,“不用谢我。”
众人跟在他身后,出去了。
陆泽宇意味深长地向江韵打了声招呼:“我带着陆隽先走了啊。”
说罢,抬腿也跟着出去了。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
容栀靠在墙上,江韵远远站在房间的另一头。
夜深了,灯也被撞烂了,蓦地一阵风从空荡荡的洞中吹过,房门咣当一声被关上。
两人突然陷入黑暗。
江韵沉声安抚:“你先别动,我去开门。”
容栀向对面走去:“手机拿来,我帮你打电筒。”
江韵探身,将手机递向容栀,容栀刚好靠近过去拿,两个人在黑暗中错身,一低头一抬头,鼻尖对着鼻尖擦了一下。
黑暗让江韵的感官放大了。
他的嘴唇碰到了容栀嘴唇逸出的一点点热气。
他的感到自己从耳尖开始,到脸颊,脖子,麻辣辣热起来,就像个过节的彩灯一样发烫,手指上的智能指环疯狂振动,提示他的心跳节节攀升。
慌乱中,他按开了手电,在手机的光下,他和容栀猛然间四目相对。
容栀漆黑的眼睛看向他,眼尾微微上挑,那双眼睛中仿佛有大海,也有火焰。
江韵感觉自己喘不过气,几乎要溺在这双眼睛中了。
两个人一时谁都没说话。
这时,一股尖锐的滴滴声响起来,就这样一下又一下的滴滴声突兀地横亘在两人之间,容栀都被吓了一跳。
江韵吓得哆嗦了一下,发现这尖锐的滴滴声是手上的智能指环发出的,手忙脚乱地想按掉开关,谁料他本就戴了没两天,根本不知道开关在哪里,越着急越找不到。眼见着钉子指环发出了警报声音:“注意,您的心率——”
江韵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突然福至心灵,抢在指环说完话之前,一把把它撸下,刷地一声拍进容栀手里。
钉子指环安静了。
容栀低头看看掌心:“?”
江韵:“送你的。”
“带报警的?”容栀好奇问。
江韵尴尬极了:“有这个功能,还有……”紧张之下,他把N&F公司给他讲的话原封不动地向容栀转述了一遍。
包括监控月经。
我都说了些什么?
江韵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感到自己的心咚咚咚跳动,胸膛几乎快炸开。
容栀把钉子指环套在食指上,有一些大。江韵僵硬地把钉子指环拿过来,慌乱中顾不上掩饰,看了眼容栀的手指,心里有了数据,绕着圈捏了捏,把开口捏小,然后伸手套在了她的中指上。
尺寸刚刚好。
容栀看了江韵一眼,对他这份似乎经受过训练的敏锐,心里有些疑虑,面上却不动声色:“谢谢,需要多少钱,我转给你。”
江韵推辞:“送你。”
“无功不受禄。”容栀说,“而且我想给师父和师弟们也订一些。”
江韵说:“我是代言人,品牌有送,我直接给你拿几个就好,原本也不需要我花钱。”
容栀还要说什么,江韵截住她的话头:“你这样坚持给钱,搞得我像个代购。”
这么一说,确实。
容栀争不过,想了想,便说:“那你找我拍的mv,我给你拍,不需要你付报酬。”
江韵点头:“好。”
他心里暗想,真要想补贴小可怜,怎么都有名目补贴的。
强撑着说完,江韵深吸一口气,站到门边,打开了门。房间里又恢复了光亮,容栀拿起江韵的手机,按掉电筒——
江韵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中暗叫不好,但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容栀按下,手机锁屏亮了起来。
红砖墙前,少男少女对视着,青春正好,绿意盎然。
江韵尴尬得恨不得再跳一次时空乱流。
画面撞进容栀的眼睛,她有些惊诧,又在一瞬间有些了然。
她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江韵,又看了一眼手机锁屏。
然后轻轻笑了。
“江韵。”她一双冰冷又热烈的眼落入他的,“你是不是喜欢我?”
江韵心中猛地一紧。
在这样脆弱的夜晚,失而复得的时刻,他的意志力几乎土崩瓦解。
他的喉结滚了滚,目光晦暗。
攥紧了手,深吸一口气。
正准备开口。
只听容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韵,我不能接受你的喜欢。”
第53章 误会澄清&江韵借口接近容栀
江韵一颗心仿佛被泡进了冷水。
“你订婚了,江韵。你没有资格对其他人心动。”容栀从不打哑谜,很直接地陈述,“宁逸媛才是你的未婚妻。”
“订婚?”他一双凤眼微微睁大,一贯清冷的脸上有些急。
他下意识想伸手抓住眼前人,又生生收手。
容栀见到江韵的神色不似作伪,又想起宁逸媛手上那根一看就很贵的翡翠镯,倒没觉得宁逸媛在说谎,再联想到傍晚被她骂走的女人,当下便明白这其中应该有误会。
她明明白白地说:“你妈妈相中了宁逸媛,还送给她一只翡翠手镯。”
“一只翡翠飘花镯?”
“是。”
江韵缄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
半晌,他开口:“我父母在我两岁的时候,就在车祸中双双去世了。”
容栀一怔。
“……对不起。”她道歉,“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
“还好。”江韵说,“其实除了照片,我对他们并没有印象。”
而且其中隔了他的两生两世,千年时光。
“你遇到的是个骗子。”江韵说。
“她果然不是你妈妈。”容栀若有所思,“从她说话中,我就感觉不对劲。她的思维方式和讲话的习惯,和你完全不一样。”
“那个女骗子见了你?”江韵一把抓住容栀,有点着急,“你的职业性质,怎么能随便跟这种人讲话?艺高人胆大吗?”
江韵心里有些后怕。
明面上的交锋不足为虑,小可怜根本就不是好欺负的。
那暗地里的算计呢?
小可怜毕竟只有十八岁,还是个小孩子呢!
事实上,理智告诉江韵,容栀毕竟是伏虎镖局的下一任大当家,必然是个聪明姑娘,能独立处理好各种危机事件。
可是,情感却左右着江韵的判断。
“我事先观察过,她是个普通人。”容栀低声把那个女人的样貌给江韵描述了一番,“你说,她是个女骗子?可是她看起来确实有所依仗。”
听完描述,江韵若有所思地沉着一张俊脸,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垂下头,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斩钉截铁道,“今天,就现在,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今天,如果小可怜在她手上吃了亏,江韵就要发疯了!
他上一个发疯对象是武术协会那个棍师阿龙。
如今,阿龙触碰过小可怜的一只手被阿龙自己砸得稀碎,以后要拿棍是不可能了。
这还是建立在他完全没从小可怜身上讨到好处的前提下!
这种时候,江韵身上有股犀利的气势,就像一把出鞘宝剑,寒气肆虐,和平时面对容栀的模样完全不同。
“好。”容栀干脆道,“如果这个人真是你们江家的人,我要一个交代。”
她才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善良人。
为人类牺牲这种事情,做一次就够了。
如今重新享受生活,她是来吊打的,不是来忍辱负重的!
想了想,容栀开口补充:“不过,江韵,这件事情把你的亡母扯进来,我很抱歉。”
江韵闻言,目光柔和起来。
“你不必对此感到抱歉。”
他的睫毛长而柔软,轻轻垂下,“我跟着我爷爷长大,我的家庭也很简单……我爷爷是个富裕的、受人尊敬的老人,我的父亲是他的独生子,我是他唯一的孙子。即使没有父母,我也从没受过委屈。”
“所以,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他说。
容栀对着江韵的眼睛。
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
“走吧,我送你回家。”江韵拎起容栀的黑色书包,匆匆收了话题。
后半夜的星子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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