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动很快的。
在眨眼间完成。
祁不砚不会让自己死在贺岁安前面,他定会在死前催动,也会在她离开前催动,让她跟他死。
他无法接受贺岁安会离开,却很轻易接受了这件事。
求不得,爱别离。
何为求不得,何为爱别离。是想要,却怎么也得不到的,若是如此,祁不砚会作出跟从前的选择。
那便是毁掉。
哪怕也毁掉他自己。
可他为何一想到贺岁安要死,心就会泛起疼意,明明这是唯一能将她永远留在身边的办法了。
祁不砚不再想。
他抽掉贺岁安手里的话本,吻她。贺岁安有些吃惊,但也抱住他。他们亲了很久,他又想和她做很亲密的事了。
祁不砚想要拥有贺岁安,也想让贺岁安拥有他。
祁不砚与贺岁安紧紧地相握, 他手背皮薄,血管略明显。
她感受着他气息,他汲取着她气息,挨得太近了, 身体似发生碰撞, 体温相抵, 混为一体。
贺岁安抚过祁不砚的蓝色蝴蝶, 他吻她的小彩蝶, 他们此刻拥有的蝴蝶都是因对方而生,因对方而逐渐变得鲜艳、璀璨、绮丽。
滴答滴答, 外间落着雪, 房内落着微温的雨, 淋过贺岁安。
雪落无声, 雨落有声。
蝴蝶欲振翅而飞。
她没看蝴蝶,也不管它们发生什么变化,将祁不砚抱得更紧, 像是被雨刺激到了, 想索求属于他的温暖,祁不砚也搂住她。
夜深了,积雪压弯院中花枝,他们相拥而眠, 在大冷天里互相取暖着,虽然说怕冷的只有贺岁安, 但祁不砚也贪恋着她的温度。
睡到半夜,祁不砚醒了。
他听到贺岁安在说话。
贺岁安缩成了小小一团, 左手揪着被褥,右手揪着祁不砚的袖摆, 不知她现在梦到了什么,皱着眉头,时不时发出点声音。
祁不砚抬手压上贺岁安的眉头,抚平了,她又皱起,他叫了她一声:“贺岁安。”
她深陷睡梦中,没反应。
祁不砚半撑起身子,还想叫醒她,却在此时听清了贺岁安说的话,他的手顿在半空,她梦呓道:“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
贺岁安口中的爸爸妈妈,是父母的意思,她同祁不砚说过,他不太懂常人的情,也就不懂贺岁安对父母的依恋,乃至不解。
因为祁不砚从小到大对父母这个词的认知是冷漠、无感的。
祁舒视他为无物。
边以忱一直想杀了他。
父母很重要么,在祁不砚眼里,他们跟普通人无异,可贺岁安却跟他完全不一样,他能感受得到她想她的父母,想要她的父母。
祁不砚面无表情,用苍白的指尖缓慢地划过贺岁安的五官。
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
死也不会放手。
祁不砚刚想到此处时,贺岁安撞入了他怀里。她粉嫩的脸颊蹭着他,无意识地低喃:“祁不砚。”
祁不砚垂了垂眼,五指微微拢起,又松开,指腹重新落在贺岁安皮肤上,怀里的贺岁安用脸蹭完他,又用脑袋蹭他,毛绒绒的。
他睁着眼,看了她一夜。
翌日一早,贺岁安于辰时初便醒了,天还只是蒙蒙亮。
没想到的是祁不砚比她起得早,他在冷天穿得也不多,一年四季穿的都是仅有内外两层的靛青色衣衫,系着会散发凉意的银饰。
他站在只打开半条缝的窗前,长身玉立,蹀躞带微松地束着窄腰,垂身侧的手拿骨笛,靛青色的穗子晃来晃去,最终停下。
贺岁安穿鞋下床。
祁不砚听觉灵敏,合上窗户的那道小缝隙,转身看她。
贺岁安穿好鞋就走向他。
祁不砚弯了弯眼,似很乐意她一起床就来找他。
贺岁安脑子还有点刚睡醒的迷迷糊糊,一见到祁不砚,就不由自主走向他了。她走到他面前,揉着眼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刚到辰时。”祁不砚捻过贺岁安微微翘起的小碎发。
她哦了声。
那是时候洗漱了。
他们昨天跟苏央约今天见面的时辰不再是午时,而是辰时过后的巳时一刻,贺岁安打了个哈欠,用被炭火温过的清水漱口洗脸。
她回头看,祁不砚站在了镜子前,桌子上是他拿出来的新丝绦,这是要给她编辫子的意思。
贺岁安擦掉颊边的晶莹水珠,屁颠屁颠地过去。
她洗过的脸透白泛粉。
昨晚弄出来的彩蝶虽然还在,但这次没浮现在脸上,仅在锁骨、肩背、腰侧、腿脚等地。
祁不砚想亲贺岁安,他直说了:“我想亲你。”
贺岁安听祁不砚说想亲自己,却没下一步动作,她好像能猜到了他的意思,压掉羞涩之意,踮起脚,将白净的脸蛋凑过去。
下一秒,温热的触感落在贺岁安侧脸上,他似乎还抿了抿,贺岁安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祁不砚离开,捏她的红耳垂。
贺岁安扯他的细辫子:“你快点给我编辫子。”
“好。”
祁不砚拢过她的长发。
贺岁安看镜子,目光原是放在自己慢慢成形的辫子,后面转移到祁不砚身上,他抬手给她编发时,手腕外侧那块骨头突起分明。
他很认真地给她编发。
而贺岁安很认真地看他。
自从他们说开了这场雪可能会让她回去的事后,祁不砚就不再询问她相关的问题,也没叫她许下诺言说永远不会离开他。
是因为他知道她也在这场雪中处于被动状态,根本没许下诺言的能力?不过她也确实没有。
她是没选择的权利的。
就如有道雷劈下,你不知道它会落在何处,劈向谁,也避不开,等它劈落的时候才能得知。
贺岁安心里又难受了。
便是这时,祁不砚忽问:“贺岁安,你想离开我么?”
不是问贺岁安会不会离开他,而是问她想不想离开他。前者,贺岁安是肯定回答不出来的,后者,却是她能回答出来的。
祁不砚把贺岁安的长发分成几缕,指间压过它们,又挑起它们,交叉叠在一起,编成辫。他一边编着发,一边等待着她的答案。
贺岁安望着祁不砚的侧脸,道:“我,不想。”
像她不想离开父母那样。
贺岁安低下头。
不想,不代表不会。祁不砚眨眼,可他要的就是贺岁安亲口回答的不想。
他绑好她的发梢,松开丝绦,唇角始终挂着笑,却道:“贺岁安,你也帮我编一次发吧。”
“我?”她抬起头。
祁不砚放一把檀木梳到贺岁安掌心:“对,你帮我。”
贺岁安以前也不是没试着帮他编过头发,但真的不堪入目:“我编得不好,会很丑的。”
祁不砚没有改变主意:“可我想要你帮我呢。”
“那我尽力编好点。”
贺岁安拿檀木梳给他梳发,高出她不少的祁不砚坐在了贺岁安身前的椅子,方便她动作。
祁不砚的长发很柔顺,不会有打结的情况出现,贺岁安梳得很顺畅,檀木梳散发着淡淡的檀香,似能随着梳发融进他墨黑发间。
贺岁安发誓,她从来没这么仔细给人编过头发。
连给她自己编的也没。
一刻钟后,贺岁安看了看手中编得歪歪扭扭的辫子,自我懊恼:“你看,我还是没编好。”
她建议道:“不然还是我帮你解开,你自己再编过吧,还没到苏姐姐他们约定见面的时辰,还有些时间,应该来得及的。”
“不用了,就这样吧。”祁不砚缓缓站了起来。
贺岁安也不勉强他。
“好吧。”
祁不砚又弯下腰,衣衫银饰在贺岁安眼前晃,醒目得很。他指她编成的数条细辫子,笑着提醒:“你忘记给我系银饰了。”
贺岁安忙哦哦哦了几声,伸手去桌子拿祁不砚的银饰。
“要你的。”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呆呆的:“你要我的?”
少年歪了下头,碰贺岁安发间的铃铛小银饰,碰一碰便叮当响了:“没错,我要你的。”
贺岁安拿自己的给祁不砚,这套铃铛小银饰是他在大婚时送给她,全刻着岁字,贺岁安如今戴发上的也是这套铃铛小银饰。
她给他系上,不到须臾便弄好了:“可以了。”
祁不砚拿起自己辫子发梢的铃铛小银饰看,极慢地摩挲过上面刻有的岁字,没再提别的要求。
他们吃点昨天买回来的糕点和热茶就出房间了。
苏央几人依然是提早到。
沈见鹤一脸没睡好的表情,像是一大早便被人叫醒,精神不济;钟空、钟幻如容貌相同的守门神,一左一右地守在门旁。
苏央抱臂在前厅里踱步,思绪不知游到了何处。
遮着眼的贺岁安走进大厅,守门的钟空、钟幻这对双生子心灵相通般,在他们走进来后关门,对苏央道:“郡主,他们来了。”
贺岁安解开绸带看他们。
苏央望着贺岁安、祁不砚二人,心情有些沉重。
他们刚成婚没几日,明天就是刘衍行动的日子了,危险定是有的。苏央可以置身死于度外,却不想才十几岁的祁不砚丢了性命。
先不说他还年轻,人生才开始,就说贺岁安,祁不砚是她的小夫君,他若出事,她又当如何。
愿只愿明天一切顺利。
他们都安然无恙。
苏央拿出快翻旧了的长安地图:“我想刘衍会在迎亲队伍出城门再命令灵蛊人行动,因为他不会想伤害长安的无辜百姓。”
贺岁安顺着她的话看长安地图上的城门口:“所以苏姐姐你是计划带人潜伏到城门外?”
旁边的沈见鹤一扫困倦,摸着下巴,敛声屏气地听。
苏央说是。
她道:“城内人来人往,藏不了那么多人,正好刘衍有不能伤害无辜百姓的顾虑。到明天,我会提前一个时辰带人到城门外。”
贺岁安忽地又举手,上学上了这么多年,她举手回答问题或表示自己有话要说都成习惯了,时而会不自觉做出这个动作。
祁不砚单手撑脸,看她举起来的手,指尖纤细,掌心很小。
苏央:“你说。”
贺岁安要说的事是关于蒋雪晚和蒋松微的,她原封不动地说了遍昨晚发生过的事,连谢温峤也没漏掉,尽管他没参与进来。
苏央紧绷的神经微松。
有蒋雪晚、蒋松微的加入,能缓解他们缺可信之人的现状。
她表示知道了。
苏央安排沈见鹤,和自己的贴身侍卫钟空、钟幻三人在城门口守着,以防出现变故,等她带人过来藏好后,再跟他们汇合。
至于祁不砚。
他先到宫门看迎亲队伍何时出发,只要他们一出发便发信号,让藏匿于长安主街的蒋雪晚做好换走马车里的公主的准备。
蒋松微则潜入迎亲队伍中,助蒋雪晚成功换走公主,他负责将公主带离,最好能带回皇宫。
苏央对贺岁安没安排,她就没想过贺岁安会去。
大致计划就是如此。
她问他们是否还有疑问。
贺岁安没想到有不妥之处,祁不砚也很少对苏央所说的计划发表意见,不知是认可了,还是他彻头彻尾就没在乎过半分。
他与他们合作,是因为贺岁安想;昨晚去找蒋雪晚,让他们参与进来,也是因为贺岁安想。
其实做不做这些事。
对他来说,意义都不大。
原因是祁不砚要和贺岁安在明天一道死去,当然,要先杀了刘衍,他可不想在自己死后被刘衍带走取血,跟贺岁安分离。
贺岁安今早也回答他了,她也不想离开他的,不是么。祁不砚垂眸看发梢的铃铛小银饰,刻有岁字的那一面正好迎上他的目光。
真好看。
他要戴着它死。
祁不砚轻轻地眨了下眼, 然后出神望向贺岁安。
贺岁安有所察觉,回眸看他,眼底装着他,眼神似在问怎么了, 她露出来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生动, 祁不砚收回了视线。
苏央深知明日会不易, 确定好最终计划后, 把能发信号的竹筒留给祁不砚, 带着人走了。
贺岁安没去送他们。
昨日都被婉拒了。
苏央今日应该也不会要她送的,因为他们都信了祁不砚说贺岁安不能看雪的话。况且从前厅到大门没几步路, 他们也不需要送。
贺岁安拿起苏央留下的竹筒看:“你明天记得带上它。”
话是对祁不砚说的。
就算她清楚祁不砚的记忆力好, 也想啰嗦一句。
祁不砚吃掉一块被人咬过一小口的紫色糕点, 这块糕点是贺岁安吃剩的, 她怕苏央他们没用早膳便来了,带了些糕点到前厅。
事实上,她也猜对了。
他们是没用早膳便来此, 沈见鹤看到糕点时眼睛都亮起来, 连吃数块。贺岁安也口馋吃点,却没吃完,留下半块在碟子里。
而今,祁不砚吃了她吃剩的:“你拿着便好。”
贺岁安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 刷的站起身:“让我拿着竹筒?难道你明天要带上我?”
坐着的祁不砚仰头看她。
“是啊。”
贺岁安将竹筒塞回给他:“你就不怕我会伤害你。”
祁不砚心不在焉似的转了一下竹筒:“怕什么,你对我做什么事, 我都只会感到欢愉。”
“但我怕。”她说。
他还保持着仰头看她的姿势:“我想你陪着我……你若怕会伤我,到时藏在附近就好了。”
贺岁安了解祁不砚的性格, 他认定的事很少会改变的,就像当初他不肯让她离开他, 即使她偷偷离开,他也会想尽办法找回来。
既会兜兜转转回到原点,还不如不折腾那么多。
贺岁安渐渐不作声了。
她安静地坐回去。
想了一会儿,贺岁安摇祁不砚的手:“那你把我藏好点。”
他没戴护腕,被她突然摇了下,一张拿动物皮做成的纸从靛青色的袖摆掉出来。贺岁安弯腰去捡,无意看了一眼,是曲谱。
她捡起还给祁不砚,好奇地问:“这是曲谱?”
他接过去,卷起这张纸放好,语气没太大的起伏:“是苗疆先人流传下来的一道曲子。”
“你学会了?”
她又问。
贺岁安看不懂曲谱,对音乐这方面是一窍不通。
祁不砚对上她的眼:“以前在机缘巧合之下学会了,但是还没对人用过。”他在苗疆天水寨孤山除了炼蛊,就是养蛊,学曲子。
她又摸他腰间的骨笛。
骨笛前端雕着一个砚字,尾端拴有靛青色的短穗子,笛身有复杂的雕纹,跟祁不砚所穿衣衫的刺绣图案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支骨笛无疑是好看的。
可用它吹出来的笛音却不那么美好,会叫人难受不堪。
贺岁安牵起祁不砚修长的手,他指尖因此颤动,她触碰他手腕疤痕与细蝴蝶银链,忽道:“你可知我现在的心愿是什么?”
“是什么?”
她由衷道:“我现在的心愿是你能好好活着。”
祁不砚低声喃喃道:“你说你现在的心愿是我能好好活着?”竟不是回到她父母身边么。
贺岁安点头。
他笑,微弯起的眼似含有星辰:“我知道了。”
贺岁安牵住祁不砚的手紧了紧,说话说得很慢:“那你可不可以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呢?”
他却握住她后颈,亲她。
转眼间,天色已晚。
雪夜寒冷,风声呼啸。
在祁不砚去屏风后沐浴时,贺岁安坐在床上抱膝看紧闭的窗,他一出来便看到了这一幕:少女表情纠结,手指不安地动来动去。
贺岁安听到脚步声,偏头看向祁不砚,起身要过去,却在站到地上的时候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腾空感,可她分明踩着木板。
她低眼看脚下。
不知是不是看错了,脚下木板倏然变成现代马路的水泥地。
很快,一晃而过的。
贺岁安揉了下眼,再看,又是木板了,仿佛刚才真是错觉,但她觉得不是,自己没看错。
莫非无论看不看雪,也注定会在这场雪结束前回去,看雪兴许只会加速回去的时间。
她想到这个可能性,猛地看向不远处的祁不砚。
他被水熏过的脸透着一抹晕红,在热水汽散去后,逐渐变回原来的白,唇红齿白,苗疆天水寨人自身便是一只能够迷惑人的蛊。
祁不砚虽不知贺岁安到底看到什么,他却留意到了她的古怪举动:“你,怎么了?”
贺岁安尝试着走几步。
总算恢复如初了。
她扶起裙裾,小跑到祁不砚那里,没对他有所隐瞒,心情极复杂地说出了自己的新猜测。
祁不砚耐心地听贺岁安说完,撩起她落到脸颊的碎发,别到小巧的耳朵后面,并未说别的,只道:“你明天也遮眼跟我出去。”
他昨晚便猜到了贺岁安说的这个可能性,果然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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