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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少年是黑莲花(君子生)


沈见鹤一开始不饿的,贺岁安将小笼子递给他。
“沈前辈,吃一个?”
灌浆馒头太香了,沈见鹤禁不住它的诱惑,伸手到小笼子里拿了一只还热乎着的灌浆馒头。
贺岁安又递小笼子到祁不砚面前:“你也吃。”
他食欲很淡,没拿。
“不用了。”
贺岁安拿了一只灌浆馒头送到祁不砚嘴边,香味扑鼻:“吃嘛,你先吃一只尝尝,绝对很好吃的,不好吃,我把它们全吃光。”
祁不砚张嘴吃下她手中的灌浆馒头,咬穿外面一层薄皮后,里面浓郁的汤汁会流出来,盈满齿间,肉馅软嫩,油而不腻。
贺岁安也吃一只。
灌浆馒头就是灌汤小笼包。
她以前好像吃过,记不得了,一看到长安有得买就过去买,贺岁安想自己应该是喜欢吃的。
事实证明她确实是喜欢吃灌浆馒头,太好吃了,贺岁安一连吃了两只,抓一只塞进自己嘴里,不忘又拿起一只塞到祁不砚唇角。
祁不砚就着贺岁安的手吃下她递来的第二只灌浆馒头。
不知为何,沈见鹤忽然觉得自己嘴里肉汁鲜美的灌浆馒头不香了,想他二十好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都没人喂他吃过东西。
他们三人走向长安城城门。
毒蛊往城外西侧动。
沈见鹤瞠目结舌,他不知道他们是用蛊来找人,听他们说去找人,以为他们在昨晚通过什么方式得知对方的位置,今天才行动。
不料是借毒蛊寻人。
此事刷新了沈见鹤对毒蛊的看法,原来它们还有这个用处,如果不是他对炼蛊没什么天赋,也想炼几只毒蛊来为自己引路。
贺岁安拉着祁不砚的袖袍,一步一步跟毒蛊走。
毒蛊在长安城六里外停下。
长安城六里外是一条河,水面碧波荡漾,倒映着苍穹上的太阳,折射泛出一道又一道粼粼银光,此刻,河边横躺了十几具尸体。
水流偶尔冲刷着沙石岸边,尸体失去了活人才有的光泽,面色苍白,致命伤皆在喉咙,全是一剑封喉,沈见鹤上前去查看。
这些人都是昨晚去杀他们的,却被幕后主使灭口了。
贺岁安也走到河边。
看尸体的僵硬程度,应该是昨晚就死的了,幕后主使为什么要杀了他们?难道是因为昨晚的杀人任务失败,所以要他们全死?
祁不砚缓缓地弯下腰,望着尸体喉咙上的割口,很漂亮的一剑封喉,用剑之人定是个高手。
突然,一阵疾风过。
飞刀刺来,他以骨笛挡。
沈见鹤那边也有飞刀,他敏捷朝后翻,躲开了。
贺岁安也勉强避掉,余光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出现,且朝自己抓来,她紧张了,脚底一滑,扑通一声跌入河水中,溅起水花。
身体沉入水里,贺岁安猛地睁开眼,想游上去。
却听见耳边仿佛有声音。
她游动的动作慢下来。
“还不记起来么?”那道声音似在贺岁安耳畔响起,又像是在她脑海里说的,慢慢地,贺岁安垂下想往上游的手,身体往下沉。
在身体持续往河底沉,窒息感紧紧地掐着心脏时,贺岁安脑子里倏地闪过很多记忆片段。
她睫毛微抖,闭上了眼。

第66章
在水中的时间恍若过得很缓慢, 贺岁安感觉身体正在被水流挤压着,如绑了一块大石头,胸腔泛起疼痛,呼吸不了的疼痛。
记忆片段太多, 闪得太快, 贺岁安无法一次性将它们抓住, 想用手抓住, 却只抓了一缕又一缕无形的水, 水流纷纷地穿过指缝。
意识快消散前,贺岁安又看到了那个“另类打扮”的自己。
说不清是幻觉, 还是真实。
她依然穿得很清爽。
淡粉色的T恤, 两条细细的胳膊外露着, 短裤下, 笔直的腿随意地交叠在一起,毫无赘肉。
女孩长发是湿的,刚洗过, 还散发着薰衣草的洗发水香味, 披在肩背后,发梢滴落的水珠弄湿T恤,晕出几道深色的水渍。
她在看书。
房间不大,白木桌子摆放在靠窗的地方, 桌上有一台电脑,几本书, 一支滑到桌角的笔,精致的八音盒, 发出旋律轻悠的音乐。
墙边贴满了海报、各种各样的贴纸,窗帘是粉色的, 被拉到两侧绑起来,让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方便在室内看书学习等。
窗外绿树成荫,风卷着树叶的清新气息,时不时会吹进来。
房中散放着几个大箱子。
箱子里装的都是书。
数本写完了的《5年高考3年模拟》乱乱地堆在箱子最上面,这些是高考结束了,需要收拾起来,搬放到楼上杂物房的书。
前几天刚高考完,同学们忙着对答案与搞谢师宴的事,没什么时间收拾东西,今天才有空。
女孩收拾书时,翻找到同学送给她的书,正聚精会神地看。
贺岁安似也身处这个空间,她如旁观者般旁观着这个像是自己的女孩,房间很安静,只有女孩浅浅的呼吸声和翻动书页的声音。
跟贺岁安在大周朝住过的古色古香的房间不一样,不同之处数也数不过来,可她又很熟悉这房间的布局,一桌一椅都熟悉。
角落里的衣柜是拉开的,应该是女孩拿衣服时忘记合上了。
衣柜挂了不少衣裙。
颜色、类型很多,又因为是夏天,挂的几乎全是短款衣裙。
下方倒是叠了几套古风裙子,其中一套是橘色的长裙,贺岁安还记得,她失忆当天,身上穿的好像就是这套橘色的长裙。
衣柜里橘色的长裙旁还放了一些绑发的彩丝绦。
女孩看不见贺岁安,只有贺岁安能看见她,她能触碰到实物,贺岁安却无法触碰到实物。
即使贺岁安想过去仔细看那套橘色的长裙是否是自己在卫城时穿的也不行,她碰不到它,只能看到叠放露出来的一部分。
女孩还在看书。
她看得很入神,眉头微蹙着,不知看到了什么。
贺岁安没再看橘色的长裙,看向女孩,女孩对自己被人注视着一事毫无察觉,纤白的手指翻了一页书,目光没离开过书。
里面的内容吸引到她目不转睛,无暇顾及其他。
见女孩一直在看书,贺岁安放在她脸上的视线转到书上,纸张雪白,一行一行字印刷得很清楚,是简体字,而不是繁体字。
可还没等贺岁安看清书中内容,有人在房外敲了下门。
“岁岁。”
女孩合上书,站起来,走过去开门:“妈妈。”
贺岁安抬头看来人。
一名长得跟贺岁安有几分相似的女人端着牛奶进房,女人穿着居家拖鞋,熊猫睡衣,头发烫得微卷,用发绳扎了低马尾。
贺岁安一看到女人就想去亲近对方,很想很想,听女孩张口喊她妈妈,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跟着翕动,也叫了一句:“妈妈。”
没有人能听得见。
只有她自己。
女人看了一眼地上的大纸箱,问女孩是不是要将这些书搬上杂物房。女孩接过她手里的牛奶,抿了几口:“嗯,要搬上去的。”
贺岁安的眼神在她们之间徘徊着,最终走到女人身前,她尝试着抬起手,抚过女人的脸。
她低声:“妈妈?”
指尖从女人的脸穿过,贺岁安摸不到她,手顿在半空。
仍然是碰不到人。
女人抽一张纸巾,她的手也穿过了贺岁安,去擦了擦女孩唇角:“都多大个人了,吃东西还沾嘴,到外头叫人笑话你。”
女孩弯眼笑。
等女孩喝完牛奶,女人拿回装牛奶的玻璃杯,朝房外喊了一声:“老公,你现在在干什么,进来帮岁岁把装书的箱子搬上楼。”
喊完人没多久,身材高大、跟女人穿着同款熊猫睡衣的男人迈入房内,问清楚要做什么,干脆利落扛起大箱子就往外走。
女孩提醒道:“爸爸小心点,里面都是书,很重的。”
贺岁安也出神地看男人。
爸爸……
女人正要跟男人走,却扫见衣柜没关牢,不禁要啰嗦几句,说取完衣服要及时关好衣柜,不然会有灰尘落在上面,很不卫生的。
女孩嗯嗯嗯地应着:“我以后一定会记得的。”
“你啊。”大概是觉得女孩在敷衍自己,女人好气地捏了捏女孩的脸,又去关衣柜,看到了那几套古风长裙,让她改天穿来看。
这几套古风长裙是女人亲手做的,她今年心血来潮开了一家汉服店铺,便想也给自己的宝贝女儿做几套,穿起来肯定好看。
谁知女儿都不穿。
年初放到现在有小半年了。
女人关上衣柜,佯装恼怒地再次叮嘱女孩以后要穿给她看,否则就白费她的一番心血了:“你要是再不穿就拿去扔了。”
女孩抱着女人的手臂撒娇,
她答应了。
男人搬完一箱书又搬一箱,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道:“下周要去西安,岁岁你没忘吧。”
男人一头干爽的短发,五官英挺,女孩的眉眼跟他如出一辙,贺岁安想,也和她的如出一辙。
“记得的,爸爸。”
女孩道。
他们要到西安旅游,去看看古代的繁华都城长安,很多历史以此展开,女孩看过的不少小说、影视剧也提到过这个地方。
提起到西安旅游,女人倒是有许多话想对女孩说,她们坐在床上聊起天来。男人没打扰她们,搬完所有大箱子,去通下水道了。
贺岁安双手抱住膝盖蹲在角落里,仰头看她们。
女人是她妈妈。
男人是她爸爸。
贺岁安隐约记起来了,他们是她的父母,可为什么呢,他们和她现如今生活的世界那么不一样,他们貌似不是生活在大周朝的。
不是生活在大周朝,生活在哪里?贺岁安感到很迷茫,不知所措,他们都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说话,她问不了任何人。
她若不属于大周朝。
那她属于哪里,这里?
浓重的溺水窒息感死死地扼住贺岁安的喉咙,将她拖拽回现实,这些记忆画面轰然消散。
贺岁安霍地睁开双眸,看到的是似望不到边的水,垂在身前的长辫子随水而动,漂浮在眼下,发梢系的小银饰映入视线范围内。
这个小银饰提醒贺岁安此刻身在何处,大周朝。
她奋力往上游。
想找回记忆、寻得真相的条件是活着,不能死,况且贺岁安也不想死,只是在坠水时被纷至沓来的记忆片段锁住手脚,失了控。
贺岁安有预感,她很快便能记起所有记忆,它们就在脑海里的某一处尘封着,封住它们的绳索已经断了,罐子也裂开了。
不想死的念头支撑着被记忆片段弄得精疲力竭的她游上去。
游着游着,见到了光。
一道银光。
贺岁安浮上水面。
水珠沿着她的脸下滑,连成一串又砸回到河中。
掉入河里的贺岁安感觉时间过了很久,实际上只过了一小会儿,他们要下水前,贺岁安就自己扒拉着游上来了,沈见鹤松口气。
戴面具男子没能杀得了他们,方才走了,他武功极好,短短时间内,祁不砚无法反杀他。
沈见鹤心情跌宕起伏。
他快步走到岸边,担心问:“贺小姑娘,你有没有受伤。”
贺岁安摇头。
祁不砚站在岸边,少年长身鹤立,似没太多的表情,朝贺岁安伸出手,一截手腕清瘦,有着不少疤,蝴蝶银链在阳光下很显眼。
他没有出言问贺岁安有没有事,只静静地望着还活着游上来的她,仿佛并未为此事产生半分动容,冷静到近乎无心之人。
贺岁安握住了祁不砚朝自己伸来的手,爬上岸。
一上岸,周围沙石便被她衣裙掉落的水弄湿,也溅湿祁不砚的靛青色衣摆,贺岁安游上岸花费的力气太多,没怎么想就扶住他。
祁不砚用另一只手拨开贺岁安脸侧的湿发,露出她被水冲刷过的小脸,像被吓到了,昔日红润面色一去不复返,有些苍白。
沈见鹤警惕往四周看。
他生怕又有人出现,突然袭击他们,不敢有丝毫松懈。
贺岁安坐在岸边缓缓。
她四肢用力过度,一下子卸掉游上来的那股劲儿,免不得会绵软无力,一时半刻走不动。
祁不砚抚过贺岁安湿得黏成一团团的长发,她吸了吸鼻子,随意用自己的手背拭擦掉脸的水珠,皮肤因憋气憋太久而通红。
沈见鹤蹲在岸边等着。
贺岁安这才想起来问戴面具男子,听沈见鹤说他逃了,顿觉可惜,又庆幸他们能平安无事。
她没纠结于掉入水后,又想起来的记忆片段,虽说震撼,但毕竟经历过几次了,贺岁安逐渐能适应自己脑海里矛盾又奇怪的记忆,会竭力不表现出来。
原来她并不是大周朝的人,还有疼爱她的父母。
距离记忆真相又近一步了。
可她却有一抹不良的预感。
也不知不良预感因何而生,贺岁安略显涣散的目光飘忽不定,祁不砚身上的银饰声唤回了她。
阳光晒着他们,暖烘烘的,不到片刻,贺岁安湿掉的衣裙被晒得半干,她双手撑着脑袋,没去看河边那些尸体,看的是祁不砚。
祁不砚低眸看河面。
贺岁安冷不丁用手指戳了戳他,祁不砚转过脸来,她问:“附近还留存着戴面具的男子的气息么?我们可否用蛊去找他?”
“不可。”
他将手浸入微凉的河水中,任凭水流穿梭过指间:“那个人用特殊的东西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像是知道我会用蛊寻人。”
贺岁安睁大眼:“知道你会用蛊寻人……难道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查清了你的身份?”
祁不砚没太大反应。
他的手离开河水,几根指骨被水浸洗得清透:“兴许是。”
沈见鹤旁听着,心想,祁不砚是什么身份,他都还没弄清楚呢,到目前为止只知是一个精通蛊术、只谈交易、不谈交情的少年。
他们到长安还没多久,拍卖水玉玦的事也是前几天散播出去的,短短几日就能查清祁不砚的身份?幕后主使未免也太强了。
恐怖如斯。
没办法,如今他们在明,对方在暗,想躲也躲不开。
寒从沈见鹤的脚底起,冒出一身极渗人的鸡皮疙瘩,幕后主使不会也查出了他的身份吧。
不过查没查出来都不重要,横竖就是个无家可归的盗墓贼。
沈见鹤倒也不怕。
贺岁安抛了一颗小石子进河里,“砰”地一声响:“他们肯定还会再来找我们的,我们不死,幕后主使是不会放心的。”
沈见鹤仰天长叹,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遇上甩也甩不掉的硬茬了,倘若知道对方是何人还好,关键是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他略一沉吟,问他们:“我们现在还需要做些什么?”
贺岁安没头绪。
“等人来杀。”祁不砚站了起来,银饰晃动,几缕长发垂过肩头,高挑挺拔的身影倒映在有涟漪的河面,变得微微扭曲。
沈见鹤眼皮一跳。
好一个等人来杀,此话听得虽惊心动魄,但是也在理,事已至此,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贺岁安缓过力气后,他们原路返回长安城,又不知道幕后主使会在哪天再来杀他们,待在河边干等着作甚,先回长安城内。
他们没去报官。
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官府不会管,也管不了,即使受理,最后仍然会是不了了之的结果。
这一趟无功而返。
烈日当头,直照着拍卖行的高楼,崔姨身在楼阁中算账,拍卖行有账房先生,但她也会重新核实一遍,防止有人中饱私囊。
楼阁第五层是属于崔姨的私人地方,很少到此处来,所以很安静,只有拨动珠算的声音。
独处时,她还是没摘下银面具,只露出上半脸。
漏壶里的水滴答响。
晌午已到。
崔姨合上账本,捏了下鼻梁山根,只见戴面具男子掀开珠帘走进来,步伐轻盈,蕴含内力,他向她恭敬行礼:“崔姨。”
账本被崔姨随手扔到一旁,她单手懒洋洋地支在桌上,似随口一问道:“你去了何处?”
戴面具男子迟疑。
崔姨改为抱臂靠椅子:“怎么,阿宣这是不想说?”
阿宣是戴面具男子的名字,是她以前给他取的,阿宣听见崔姨喊自己的名字,立刻跪下道:“阿宣绝不会做对崔姨不利的事。”
以前阿宣是个任人打骂、虐杀的贱奴,崔姨救下的他,自那天起,他视崔姨为自己的亲生母亲,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她。
崔姨抬眉:“我问你,你昨晚到底去了何处?”
“长安城六里外的河。”
阿宣如实回答。
她漫不经心地倒了杯酒,手轻摇酒杯,闻酒香,就是不喝:“长安城六里外的河?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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