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笑言,“昨天本宫说不上来的烦燥,瞧哪儿都不顺眼。本来每日里就闲得要命,前日晚间皇上说是安排本宫件事情做,结果是跟本宫开了个玩笑。本宫昨日里便觉得特别无聊,烦燥的情绪便积到一块去了,不知不觉竟逛了那么久的园子,要换今天让本宫去逛,无论如何也逛不了。”
“对了,”柳烟钰叮嘱道,“本宫昨日跟你闲话家常,务必要保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她思及自己说的那些个话,感觉挺没意思的,“本宫也是信口一说,说什么让皇上来个后空翻,为本宫煮个蛋啊,纯粹是无稽之谈。”
凝儿垂着脑袋不敢言声。
皇后娘娘这叮嘱来得未免太晚了些,她把话早秃噜给皇上了。
叮嘱完,没听到凝儿的保证声,柳烟钰顿觉奇怪,低头瞟了凝儿一眼,“你怎么不说话?”
凝儿脑袋垂得更低,本来是蹲着的,接着改蹲为跪,有气无力地说道:“娘娘,您责罚奴婢吧!”
“为何要责罚你?”柳烟钰奇道,“你把本宫和你说的话,告诉其他人了?告诉谁了?”
“告诉,皇上了。”
柳烟钰眉角动了动,“你,你何时告诉皇上了?昨日白天你一直跟本宫在一起,皇上昨晚又没来过,难不成,你跑皇上跟前去说了?”
“奴婢是到皇上跟前去说了,可不是奴婢主动去的,是,是皇上差人将奴婢叫去的,就,就是方才。”
柳烟钰惊到说不出话。
“你,你可是本宫的忠仆,本宫在你跟前抱怨几句皇上,你转眼就给抖搂出去了?”
凝儿自责得快哭了,“奴婢知错,请娘娘责罚!”
这点儿事值当罚她的?
柳烟钰不知道说什么好,“先起来,侍候本宫洗漱吧。”
柳烟钰心不在焉地洗漱完,凝儿正预备传膳,就听到外头有人通传:“皇上驾到!”
凝儿吓得表情一凛,心虚地看眼主子。
柳烟钰表情不变,慢慢站起身。
胥康走进来,柳烟钰刚要行礼,他一个剑步过来扶住了她,她抬头,两人对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皇后免礼。”
思及自己的话传到了他的耳里,柳烟钰表情稍有些不自然,她慢慢直起身子,嘴里客气道:“多谢皇上。”
胥康今日穿了常服,神清气爽,如同一个富家公子哥,温润如玉,风度斐然。
他瞥眼旁边,“用过早膳了吗?”
“早上起得迟了些,还没用膳。”
“那正好,”胥康右手一动,似变戏法一般自袖口处滚出两个鸡蛋,他轻轻托到掌心,托到柳烟钰跟前,“今天早膳加上这个吧,朕方才亲手煮的。”
柳烟钰:“这……”
他不光把话都听了去,还真煮了两个鸡蛋拿过来,柳烟钰脸颊发热,伸出两手,把这两个鸡蛋给接过来。
鸡蛋热热乎乎的,有点儿烫手。
胥康说得还真对,真是刚出锅的。
抓着这两个如烫手山芋般的鸡蛋,柳烟钰不知道说什么好,“皇上太费心了。”
曾泽安见状,拽了拽一般看得目瞪口呆的凝儿,甩她一个眼神。
快有点儿眼力见吧,都这个时候了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凝儿如梦初醒,两人齐齐退了出去。
两人离着殿门远远的,凑在一处嘀咕。
“曾总管,皇上还来真的啊?”
“你这丫头,皇上何时打过诳语?”
“可皇上方才也没说要煮鸡蛋啊?”
“你不都说了,你们家主子嫌弃皇上连个鸡蛋不能亲手给她煮,皇上这不就亲手煮了送来么?”
“真是皇上亲手煮的?”
“那还有假?我可是在旁边看得真真的。”
凝儿歪着脑袋,一脸向往地瞧着皇后的寝殿,“皇上,真好!”
“为皇后娘娘煮个鸡蛋就让你感慨成了这样?”
“那可不!皇上可不是一般人,他为了皇后娘娘都亲自下厨了,自然是待娘娘极好极好的。”
曾泽安晃晃脑袋,“那要再来两个后空翻呢?”
凝儿惊得张大嘴巴:“不,会,吧?”
“快合上你的嘴巴吧,你是不信皇上的身手?皇上很会,非常会。”曾泽安傲娇地哼了声,“哪怕空间不大,皇上也是可以办到的。”
寝殿内,柳烟钰正坐在桌前,两手各握着一只鸡蛋,瞪着两只水波潋滟的眼睛,静静瞧着前方。
穿着常服的胥康,表情镇定自然,两手轻抬,身子利落后仰,在空中打个漂亮的旋转,稳稳落在地上,没有停歇,接着再来了两次。腾跃过程中,身子轻盈灵活。
三个后空翻结束,他潇洒立定,抬眸看向她,淡声问道:“皇后可还满意?”
柳烟钰的表情很是震惊。
两只黑漆漆的眼睛静静瞧着眼前挺拔伟岸的胥康, 两片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似乎对当下的场景有些反应不过来。胥康拿两个温热的鸡蛋过来,有可能是顺手的事情,毕竟从锅里捞出也算亲手, 她虽吃惊, 但也仅仅是一瞬。可他认认真真在自己面前翻跃三次?
她信口说的话, 他当了真。
她眼眶微微发涨, 嘴唇张了张,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胥康踱步到她的面前, 微微弯了腰,审视她温润如玉的脸颊, “可是,不满意?”
柳烟钰别过脸, 不太好意思看他,“皇上, 折煞臣妾了!”
这是她的心里话。
他的身份摆在那里, 若他还是太子,他做点儿什么逗自己开心,勉强说得过去。可现在不一样, 他是皇上, 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他不需要如此。
他脸颊凑得更近,近到鼻尖快要触到她的,一开口热浪扑面而来, “你还没说满不满意, 若是不满意,朕可以再来, 直到你满意为止。”
她稍往后退了下,眼睫扑闪个不停,“臣妾非常非常满意。”
“那就好!”胥康缓缓起身,“也不枉朕费这番心思。”他望了眼外面的天色,“朕还有政事要处理,晚上再来看你。”
柳烟钰忙起身,“皇上日理万机还要抽空来看臣妾,臣妾很是感激。”
胥康倾身过来,轻轻抱了抱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朕晚间一定过来,”顿了下,又缓缓道,“爬也会爬来。”
说完,他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接着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徒留柳烟钰捧着两只鸡蛋站在那里兀自凌乱。
脸颊像被火灼烧了一般,涨红一片。
凝儿随后进来,瞧见她这样,以为帝后定是做了什么甜蜜温存的动作,不由得抿唇偷笑。
柳烟钰不想解释,但心情如同喝了蜂蜜水一般,直甜到了心底。
“娘娘,现在可以传早膳了吗?”
“不必。”
“不必?”凝儿眨巴眨巴眼睛,“那娘娘要何时用膳?”
现在不用,再过一个多时辰便要用午膳,娘娘这是打算减掉一餐?
柳烟钰抬手,“啪”地一声,她慢条斯理地剥下蛋壳,“这不是有两个鸡蛋么?今天早上本宫的早膳就它俩了。”
凝儿恍然大悟。
“那用不用来碗粥,娘娘配着鸡蛋一起吃?”
她怕柳烟钰光吃鸡蛋会噎着。
“不用,给本宫来杯水就好。”
一杯温水送到跟前,柳烟钰已经剥好了两个鸡蛋,她几口鸡蛋一口水,慢腾腾吃掉了它们。
凝儿一直在一旁看着,等她吃完,小心问道:“娘娘,好吃吗?”
柳烟钰抬眼,“你说呢?”
凝儿嘿嘿乐:“皇上亲手煮的鸡蛋,那肯定是相当美味了。”
美味不美味的,柳烟钰并未往心里去,但皇上的这份心意,她却是记在了心里。
胥康在前殿处理政务的间隙,抬头问出去了一趟又小心谨慎走进来的曾泽安,“皇后那边如何了?”
曾泽安就知道皇上会问,这厢早有准备,“奴才刚才差人去看了,皇后早上未传早膳,只吃了您亲手煮的两个鸡蛋。之后在花园里赏花,嘴角一直是翘着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胥康听罢,冷峻的面容浮上一层柔色,低头继续处理奏折。
刚登基,朝事纷杂,胥康为造福百姓,连做了几件大事。
一是维护礼法,从上至下将官员整理一番,能者上,庸者下。有贪赃枉法者,斩;违纪者,撤职;有贪墨失职的,罚;清正廉洁者,奖。一系列措施下来,起到敲山震虎作用,整肃了官场,维护了社会秩序。
二是修订律法,制订严格的律法约束各级官员的行为,促进了社会的长治久安。三是重用贤臣,造福百姓。
各项措施施行下来,胥康的贤名传遍天下,百姓们皆赞胥康为难得一见的“明君”。
九月的天气凉爽宜人,经过三个多月的努力,胥康终于有了头绪,心情也逐渐明朗起来。
早朝上,官员们却是提出了新的建议。
有臣子出列,“皇上处理国事井井有条,但还有一件大事,皇上也需考虑。您登基三个多月以来,是时候充盈后宫,绵延子嗣了。只有后宫充盈,才能子嗣昌盛,才能确保皇子出众,以保江山稳固。”
对皇上来说,绵延子嗣也是极其重要的大事。
自古君王都是佳丽三千,胥康这个新帝,后宫只一位皇后,确实显得单薄了些。子嗣上也仅有胥麟一子。
胥康淡淡扫视众臣,“朕以为,国事与后宫,两者很难兼得,为免顾此失彼,朕会努力做到勤政爱民,而绵延子嗣这件事情,朕也会放在心上。但两者之间,一定是前者为重。”
众臣听到皇上的发言,都有些吃惊。历来皇旁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像新帝这样专心政事的,少之又少。但细琢磨之下,新帝的话又颇有些道理。若是皇上沉迷女色,免不了会荒废政事。
胥康不给朝臣议论此事的机会,直接转了话题。
散朝后,胥康在御书房召见了几位重臣,讨论律法的细节问题。
忙忙碌碌中,一天时间悄然而逝。
夜色如墨,月光如银。
戌时三刻,胥康结束一天的忙碌,照例赶往皇后的寝殿。
自那晚他说了那句“爬也会爬来”之后,他真正做到了每晚必到,不论忙到多晚,他都会赶到柳烟钰的身边,哪怕只是躺上一躺,也必会赶去。
言出必行。
他做到了。
只是这段时间以来,两人只是同睡一张床榻,不曾有过进一步的举动。他不主动,柳烟钰便也不主动。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心里重新界定了一个守孝的时间,是以不好轻举妄动。
刚走到廊下,胥康便听到殿内传出欢声笑语。
他推门进去,里头的笑声戛然而止。
凝儿笑得小脸通红,恭敬行了一礼:“奴婢见过皇上。”
胥康瞥眼柳烟钰那张同样笑得粉意满满的脸颊,“方才在笑什么?”
“麟儿说了句玩笑话,听起来可笑。”柳烟钰往前迎了几步,“皇上用过晚膳了吗?”
她每回见他,第一句话不是问吃的就是问他身体可好,胥康已然习惯,微微点头,“用过了。”
他坐到圈椅里,就着她刚刚喝过的茶杯,轻轻抿了口,茶香在唇齿间漫延开来,他问:“麟儿说了什么?”
柳烟钰顿住,含混道:“就是句玩笑话。”
胥康看向凝儿,“凝儿,你说。”
以前的教训深深刻刻印在凝儿脑子里,她低垂着脑袋,重复主子的话:“就是句玩笑话。”
主子不说,她也不说。
胥康沉默,眼神似有若无地扫向柳烟钰。
今晚的她穿了件浅粉的裙子,衬得肤色白皙莹润,娇艳动人。
她坐到胥康对面,对他喝自己喝过的茶,并不觉得奇怪,抬手另取了个杯子,重新斟满。
“麟儿不过是一岁多的孩子,童言童语,当不得真。他下午看画册时,看到书上画着一怀孕女子,他好奇问,为何她的肚子这般大,凝儿告诉他,是因为那女子肚子里有了小娃娃。他新奇得不行。方才走时,他突然跑过来,脑袋趴在臣妾的小腹处听了听,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娘亲肚子里有两个娃娃,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说得煞有介事的。臣妾和凝儿都笑坏了。”
讲起过程,柳烟钰还是忍不住笑,唇瓣上扬,两颊微红,如春日里娇艳盛开的花儿,粉粉嫩嫩的。
凝儿也忍不住捂唇轻笑。
胥康神色莫名地瞟眼笑得花枝乱颤的两人,语带不解:“这有什么好笑的?”
柳烟钰止了笑,抬手撩起鬓边发丝,往后微微一顺,一双凤目看向胥康,“不好笑么?他见了画册中的怀孕女子,便信口说我这个娘亲肚子里也装了小娃娃,还说一个男娃一个女娃,说得跟真的似的。”
根本没影的事情,麟儿却板着小脸说得一本正经的,那小模样特招人稀罕,童稚的音色更令人忍俊不禁。
胥康摆手让其他人退下,慢慢品了口茶,“朕倒觉得,麟儿说得,兴许是有可能的。”
柳烟钰表情呆了下,“皇上说笑了吧。”
别人不知,他难道还不知么?三个多月未行房事,上哪里倒腾出两个娃娃来?
难不成她是孙猴子,拔下根猴毛就能变出一堆来?
胥康缓缓起身,在她略带埋怨的目光中走近,慢慢将人打横抱起,“这种事情,朕能说笑么?”
“皇上……”
胥康将人慢慢放到榻上,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目光灼烫地看着她,“朕做任何事,喜欢全心全意,国事如此,房事更是如此。此前,国事纷扰,朕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早朝上便有臣子提醒朕,绵延子嗣是重任,朕必须担负起来。”
柳烟钰面颊染上了一抹酡红,似喝醉了酒一般。
胥康慢慢俯下身来……
第92章
早上凝儿进来侍候的时候, 明显觉得主子的脸色娇艳了许多,像秋日里的花儿,头天夜里瞧着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可过了一夜, 那些闭合的花瓣一片一片舒展开, 摇身一变, 成了娇媚摇曳的鲜花。
让人瞧得挪不开眼。
柳烟钰瞧眼镜中的自己, “本宫有什么不对吗?你偷偷瞧了本宫一早上了。”
凝儿:“奴婢自然是瞧着娘娘好看,比外头的鲜花还要美上几分。连奴婢都喜欢瞧, 想来皇上更喜欢,所以夜夜都来咱们宫里。”
柳烟钰面上难得涌现出一抹赧色, “你呀,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这嘴巴是越来越甜了。”
“听曾总管说,昨日早朝, 有大臣提到充盈后宫之事, 被皇上以国事为重给挡了出去,可见在皇上心中,娘娘是顶顶重要的。连充盈后宫这样的事情都给拒了。”
柳烟钰很是诧异, 她慢慢转头, 难以置信地问:“你方才说什么?”
凝儿一本正经,“奴婢刚才说皇上当着所有臣子的面,拒了充盈后宫之事啊。但答应了为皇家绵延子嗣的要求。”
“拒了充盈后宫之事?”柳烟钰喃喃重复了两遍。
“连娘娘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吧?宫里的奴才们凑到一起,也都觉得这事不可思议。哪朝哪代的皇帝, 都是后宫妃子无数的。全天下貌美女子众多, 乱花迷人眼,哪个帝王能忍住只采一朵啊?可偏偏咱们皇上就能, 咱们皇上实在是太厉害了。”
“没人提出非议?”
“皇上金口已开,谁敢提出非议啊。这天下是皇上的,总归是皇上自己说了算。更何况咱们宫里已经有了聪慧过人的太子,大臣们没有理由非议。”
凝儿说得有板有眼的,语气里全是骄傲。
用过早膳,柳烟钰去了彤太妃宫里。
彤太妃对现在的状况甚是满意,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野心倾轧,她现在待在这宫里就是安心养老。皇上和皇后待她不薄,该有的份例和月银都按时送了来,底下的奴才一向捧高踩低,眼瞧着她得皇上和皇后的重视,对她相应地就多了几分恭敬。
彤太妃对于自己所处的境遇,很满足。
“皇后一来,本宫这里顿时蓬荜生辉。”彤太妃看到柳烟钰,高兴极了,“快来陪本宫说说话。”
宫女奉上新茶,两人相对而坐,边品茶边聊天。
彤太妃:“本宫可是听说了,皇上待皇后是极好的,连后宫添人的事情都拒了,看来,他是打算独宠你一人。”
“哪里,”柳烟钰可没那么乐观,“以后日子还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眼下皇上的心思的确如此,可谁能预料以后呢。”
彤太妃喝茶的动作顿住,表情有些耐人寻味,她将茶杯缓缓放到桌上,“皇后,你的心态何时变得这般消极?”
“消极么?”
“自然是消极的,鲜花怒放的时刻,你偏偏要想它凋零的时候,就好好欣赏此时的鲜花美景不好么?本宫不是没在后宫里待过,那夜夜期盼侍寝的滋味不是没感受过。哪怕昔日盛宠在身的曦妃娘娘,同样感受过这些滋味。先皇再宠她,也不会日日都歇在她的宫里,她与其他嫔妃一样,也体会过空等一夜的失望。否则,她不至于为了争宠,对皇上下那些偏激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