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柄……”夏蓉愣了老大一会儿才算是反应过来了，“停停停，你现在这个脑袋瓜子里头都在想什么啊？这会儿是打情骂俏的时候吗！黎时既然知道了，他有没有说怎么办啊？我想来想去，好像也就一条路还能走走看，要不，趁着对面还没有往外放，出一笔钱买回来？”
“买？NO，NO，NO！”陆悠悠摇头，“买了，就真成把柄了。”
“什么意思？”夏蓉大小姐到底也是在这个圈子里头混的，脑子也不笨，很敏锐地抓住了重点，“‘真’？还有……‘假’吗？”
陆悠悠笑着拍手：“Bingo！”
影帝绯闻事件持续发酵。
各大当事人全都三缄其口。黎时、陆悠悠、整个剧组，都没有人出面回应。热搜三天两头被顶上去，各路人马各展所长。
陆悠悠这两天韬光养晦，吃自己的瓜吃得起劲。她觉得吧，这个圈子，几千年了，手段也没多长进，翻来覆去，也不过还是那几大样。
第一样，炒作说。
#影帝绯闻事件出场时间节点存疑，是否是刻意炒作#
这种的，最惹粉丝厌烦。我家偶像凭的是实力，哪儿需要炒作啊？所以词条下边，通常是粉丝暴跳：“滚！没都眼睛啊，奖座都看不见是哇？黎时出演，用得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再被带一带节奏：“孔大导演的剧组，应该也不屑做这种事吧？我看是那个女人想红想疯了，自导自演吧！”
就群情激奋了：“那种女人，怎么可以和我家偶像待在一部片子里头。强烈要求剧组方正视粉丝诉求！”
第二样，拉踩法。
#要组CP，我站影后影帝组#
这种的，就属于拉同盟了，通常只需要一轮游，而且很迂回，各种旁敲侧击：“这部片子不是秋凌雪女主吗？组CP，哪儿也轮不到那个什么‘十七’啊！”
秋凌雪粉丝就会有种被理解的认同感：“就是，就是！”
接下去就是矛头一致对外，攻击共同的敌人了。
最后一种，阴谋论。
#从各个方面分析黎大影帝绯闻真实性#
这种的，就属于阴险型的了，词条上头不带倾向性，没有粉丝立场，反而天然引战。你想啊，正主儿一直没发话呢，哪儿就“真”了？不真的话，自然谁说是“真”的，谁就是水军！水军最惹人厌了，当然要靠我们粉丝的力量把他们给斗下去啊！
吵架这种事吧，最容易上头，吵着吵着，攻击力就十足了：“哪儿来的十八线，我家黎时连眼神都没给过，也敢巴巴地贴上来。”
所以这一类词条上热搜的时候，骂得都比较凶。
凶到陆悠悠都觉得自己可以据此讨一讨安慰，很是正大光明地去找黎时：“我受伤了。”
黎时是很体贴的：“去吃顿好的？”
那感情好。
陆悠悠对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式甚是满意，喜滋滋地就出门去赴约。
蹲守她的狗仔不少，路照也有人拍。陆悠悠大大方方的，黎时也大大方方的，谁都没遮掩。
太大方了，大方到狗仔们都不好意思了，放出来的图都是高清大图。一个俊男一个美女，站在一起，养眼得很。
“哇塞！这对颜值我吃。”
“这样看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哎。配，挺配的。哎，我记得他们那预告里头，陆悠悠演的那个角色，扎了黎时一刀？那就是这两个人，戏里相杀，戏外相爱？哇塞，这剧情我爱了。什么时候能看到片子上映啊？”
人嘴不是一张，人的想法也不是统一，网上声音不再一边倒。
黎时在又一次和陆悠悠见面的时候，告诉她：“时间差不多了，有人也该坐不住了。”
这意思，就是要动手了。
陆悠悠是期待已久啊，两眼放光：“来来来，大戏开场，开场！”
这天晚上，她身穿小礼服、脚蹬水晶鞋，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驻足的照片就登上了各大娱乐媒体的首页，标题也很惊悚：“新晋影帝绯闻女友惊爆出席非常规场合！”
赵岩对效果很满意。
标题取得足够好，文案做得太完美了，简直是超水平发挥，足够似是而非、足够引人遐想、足够无从辩驳、足够把人给按在泥沼里。
绯闻是小事，卖身就属于道德问题了。
风险艺人啊，变成了风险艺人——陆悠悠那种女人，一家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小破经纪公司旗下的，不可能还能得到支持了。她参演的那部片子，要是没剪完，大概是要大刀阔斧了，要是剪完了，更好，重新剪一遍可是更花时间的！
赵岩大笑，对付一个女人，顺带着还把对手给拖下水，真是没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心情舒爽的了。下一轮影坛评选？呵，丑闻缠身的作品，还少了一个主要配角，先天不足了吧！怎么着，这次，也该轮到他旗下的艺人了。
他给公关公司拨通讯：“做得不错。”夸完了，当然还要督促一下：“还有其他的呢？也尽快跟上，打铁要趁热，现在时间间隔有点过长了。”
对面很惊诧：“赵总，不是我们做的。”
什么情况？赵岩一愣。不是他们做的？
通讯里，对面有点小心翼翼：“也不是您这边另外找人做的？我们还在犹豫说，是不是您这边还给了别家同样的材料。如果不是的话……那这个情况大概就好解释了。”对面“嗒嗒”地敲了几下光脑：“赵总，您看看，目前流量异常，集中在了这一条信息下头。”
赵岩定睛一看。
是一张图，就他刚刚看到的那张图。只不过图片上头，圈了老大一个圈在陆悠悠的脖子这里，红字加粗：“P图也不找家专业点的！”再把那个圈放大了，老实说，看不出什么地方不对，但“啪啪啪”地，好几个标记点外加辅助线，就连他都感觉像是看到了一整套很专业的验证程序，要不是这张照片是他自己截取出来的，他都要信了那上头的说明了——换过头！
这……这什么路数？
赵岩眼睛都瞪直了。他想过对方可能会硬刚发一通官方声明，也想过对方会服软私下来求和，唯独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会耍无赖！
这张图……他这边没发出去，对方倒先搞了一张出来？还直接给敲了个章：“假的！”
真、真的是气得胸口都痛起来了。
赵岩气急败坏：“其他的呢？其他的也给我放出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每一张都让人信是假的！”
“这个……赵总，不是很建议呢。”对面又在“嗒嗒”地敲光脑，不一会儿，拉了一个数据出来，“黎时的个人账号发内容了，现在流量都集中在那上头。”
“黎时？黎时这个时候发什么东西！”
“时机有点敏感。这边建议您先看一下。”对面传输了一个链接过来。
赵岩一点开，整个人一僵，僵住了。
黎时的个人账号上, 发的是一段视频。
赵岩一眼就认出来主角是陆悠悠，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无比熟悉的场景——白色的围墙、白色的屋子、围起来的小院——从拍摄的角度看，像极了他的私人会所, 他做那些不可为人知的事的时候, 最爱去的那一处。
赵岩的心脏狠狠地揪了一下。
画面在闪动。
陆悠悠穿一袭飘逸洒脱的装束, 宽幅袖摆、大裤腿, 正从屋子里头跑出来, 在她之前, 门里已经有人飞了出来, 是个男人，像条狗一样摔在地下。陆悠悠是被追着的, 她的身后三五个人挥舞着棍棒，她躲闪着, 脚下的速度却没有减弱，一路前冲, 很快跑到了地上的男人跟前。那个男人试图起身, 她没有停顿，在经过他的时候, 没有一丝犹豫, 抬脚横踢, 一脚踹在了他的侧脸上, “啪”的一声。
赵岩眼角一跳，下意识地捂了捂脸。
这个角度的画面他没有看到过，但是飞腿一踹, 在他的印象里极度深刻。他还记得, 那个时候, 陆悠悠是蹬上了墙头，撩着她的裙子，就这样翻出去的。
视频在自动播放。一切如他所想。白影闪动，有人从半空摔落，是他的人，接下去便是飘飘一闪，那个女人，单手撑墙，从墙头跳了下去。
她那一次，就是这样，从他的手底下逃走的。
手臂上开始隐隐约约地泛起疼痛。那天她拗住了他的手，他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是那条手臂从那天起就像是废了一样，他跑遍了全首都星的医院，也没能减轻一点点症状，每一天，那条手臂都像是抽筋一样地不断抽动。
他就是因为这个，对她念念不忘的。
可现在，黎时在自己的个人账号里，发这么一段视频是什么意思？
画面里有人在喊“卡”，有工作人员围过来。原来是在演戏。是啊，那个女人身上的装束，不是现实里人们惯常的穿戴，也不是那天她从他这里跑出去的时候穿在身上的。假的，不是真的……
可发这么一段，是什么意思？
警告他吗？威胁他要再拗一次他的手吗？不，没这么简单。赵岩的视线落到背景里——无数人员来去，但背景是固定的，像是故意一样，每一个细节都无比还原。
他们知道了……
赵岩的眼角又开始跳动起来。有些事情，那个女人做下的，不可以让外人知道，同样的，他做下的，也不可以让外人知道。
他们是在威胁他这个！
“悠悠姐。”视频还没结束，有人小跑着从画面外冲了进来，所有人都看向了他。镜头特写，从这个人跑得气喘吁吁的脸，切到他摊开的手掌，画外音，是他的汇报：“您替身机器人的故障，我们排查了，在机器内部发现了这个——”
是一根折断了的小透明棒，被装在一个密闭的盒子里。
视频戛然而止。
赵岩眼角跳得脑袋顶上的神经都被牵动了，电刺激牵得头皮一跳一跳地痛。这事情很隐秘，即便做事的人被抓了，他也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因为，要找到他，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现在偏偏联系上来了，一条视频里头，前后两项，全都剑指的是他！不是偶然，没有偶然！
“赵总——”公关公司的人又在喊他了。
赵岩心烦意乱，吼道：“又怎么了？”
对面的人被他吓了一跳，很明显地咽了口唾沫：“那、那个……黎时又发东西了。”
赵岩往光脑打出的投影上看。他还没有关掉刚刚那一条，评论化成了弹幕，在视频画面上方飘过，都是在捧场的：
“哇哇哇，终于等到你了，多发点，多发点。”
“怎么这条视频里头没有你呀？”
“绯闻女友吗？但发现，这个叫陆悠悠的，好像动作戏很利落啊！”
“最后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替身机器人故障？是坏了不能用了吗？”
黎时。黎时的影响力还是不一般的。是他低估了陆悠悠。那个女人，居然还能请动黎时来为她出头？这两个人……赵岩心头重重一跳，他一直以为是那个女人单方面的勾勾搭搭，投怀送抱，不会……
画面一闪。
他的手无意识地按到了光脑上。投影内容回到了黎时的主页。
果然又有了一条。最新内容顶到了最上方，一行文字带一条视频。视频自动播放起来，好像是在山崖上，他听到了极轻的机器飞动声，好像有人影，但他没看清，他的目光一触及到那行文字，就被牢牢地吸住了——
“是的。这是我爱的人。@陆悠悠”
嗡——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炸开。爱的人，我爱的人……
黎时和陆悠悠，黎时，公开？
“赵总，赵总？”对面的人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一条，专业人士生怕他看不出这中间的影响，还在劝导他，“黎时公开承认恋情。这是个爆炸性的新闻，您看，我们那个，是不是，先、先缓一缓？”
不是缓一缓的问题了。
赵岩挥了挥手，看着对方如释重负地切断了通讯。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黎时发的那条视频在闪动。是在山崖上，还是陆悠悠，她的身上绑了悬索一样的东西，正在被悬吊到山崖外头去，夕阳在她身后，能看得到山风吹起了她垂在额前的一缕发丝。弹幕飞速，都是在惊叹：
“亲……亲自做的？！”
“哇哇哇哇，我、我有点喘不过气了。所以这是替身机器人坏了的后果吗？”
“本来看那张脸，以为是个花瓶，现在看这个，原来是颗亮闪闪的宝石！”
“忽然觉得，好像配得上我们家的了。”
“配不配得上是我们该说的吗？只要黎时说是他爱的，不管谁，就都是我们爱的！”
“快去看看隔壁啊！哇哇哇哇，我发现神仙爱情了！”
隔壁应该指的是艾特的对象。赵岩不想点开的，可神使鬼差地，他的目光在“@陆悠悠”的高亮上停顿了足够久的时间。画面闪动，跳到了陆悠悠的主页。还真是个新人呢，主页上头只有一条内容，看起来就像是为了那一条内容才申请的一样。
明晃晃的，同样的文字：“是的。这是我爱的人。@黎时”
画面闪动，是有视频又开始自动播放——陆悠悠的文字后头，也跟着一段视频。和黎时的那段，看起来像是在同样的背景下，但是，这一次，是两个人。
画面真是很吸睛，因为两个人在吵架。
镜头正对着黎时的脸，他的目光中隐含着怒气。“当然啊，因为一会儿是我下去。”是陆悠悠的声音。“哦，是么？”黎时颌角线条绷得死紧，目光紧盯着，手却向一边伸出去，动了动指尖。很快有人过来，把什么东西往他的掌心里放，镜头一扫而过，似乎是一条绑带几根细索。他微微挑了挑嘴角，转身就走：“我没试过前，你哪儿也去不了。”
果然男人霸道起来，魅力十足。
弹幕里刷的全是惊呼，这种桥段，最是小女生们喜闻乐见的。
讨好粉丝。赵岩想。
画面又闪，这一次，切换了场景。
镜头由外而内，带到的是黎时的背影，特写切的是陆悠悠。她半跪在崖地之上，那块地看起来是石头的，但她似乎一无所觉，一只手就那样撑着，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紧了黎时的手掌。没有声音，两个人沉默着，一个拉一个攀，微型的医疗机器人过来了，陆悠悠推开了，取走了它手里的清创工具，握起了黎时的手臂。有细小的伤痕，她一下一下地擦着。依然没有说话，陆悠悠低着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黎时招了招手，指了指她的膝盖。医疗机器人悄无声息地飞过来，暖暖的红光亮起，笼罩到了陆悠悠的膝盖上。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相处！所以是虽然我还生你的气，我也还没原谅你，但是不妨碍我心疼你，愿意照顾你吗？”
“黎时说他先试。他是在试装备啊！那么危险的地方，他先下的！”
“很MAN啊。这不就是我们一直爱的人吗？危险的事情他敢身先士卒，微小的细节他会明察秋毫。没有爱错啊，黎时，我爱你，这么多年，从没有后悔过做你的粉丝！”
太聪明了。赵岩又想。
非常直白的镜头语言，没有花哨，就像片场随意的片花，因为朴实，所以自然；没有过多的渲染，没有辩驳，没有美化，因为记录，所以真实。真实到像温馨的日常，是很少见的，娱乐圈里的岁月静好。
甜得他的牙都有点发酸。
更别说那些粉丝了。黎时不是靠脸的明星，他坚持的一直是专业的路线，这种坚持让他的粉丝群体相对理智，他们会攻击那些试图攀着他往上的，但同时，也会尊重他的选择，爱护他的爱护。现在，这段恋情已经打上了“美好”的标签，所有破坏这种美好的，都会披上“邪恶”的外皮。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之前是怎么利用那些“水”的，现在，那些水就会怎么反涌到他的身上！
赵岩阴沉着脸。视频已经结束，静止在最后一个镜头上，画面里两个人最终也没有落入俗套地对视，只是各自低着头，各自的目光各自专注。
“啊啊啊啊，对一眼，对一眼啊！想看你们两个互相发现时候的样子啊！”弹幕又在刷，刷得人心烦。赵岩“啪”地一下暗灭了光脑。
就像打仗，战局刚起，他就发现自己失了先机，接着发现粮草也被切断，更关键的是，对方好像还有很多的后招，就如他们发出来的第一份视频那样。他们已经明晃晃地在告诉他，他们知道是他在搞鬼，但他，连他们还有多少子弹都不知道！
没法打了。
这一战是没法打了。赵岩深呼吸。但娱乐圈么，在圈子里的人，总有再遇到的一天。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黎时的影子。很好，这个人，本来是竞争对手，以后，就是敌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