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是再找几个人来杀一杀？”陆悠悠算是明白光脑之前说的“杀人”是什么意思了，“那要是别人不找上门来呢？是不是就该我自己出去招惹一下了？”
“这个主人您不用担心。根据现有数据分析，您不主动找上门去，对方主动找上门来的概率是：99.3%。”
陆悠悠：“……”
她是怎么想到让一台机器来提建议的？这人工智能，分析能力啥啥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水平，气人的本事倒是显现出来了——绝对是一流！
算了，还是靠自己吧。
直播间的收入是一个月一结，中间还要过公司一道关，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是个什么情况。远水救不了近火，还是现下，把游戏好好把握吧。陆悠悠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对光脑下达更细致些的命令：“帮我查一下，目前40级装备制作材料的市场价。”
论坛里有关材料的帖子是常驻的，光脑没有一丝犹豫：“好的，主人。”
“再帮我收集一下各级别装备带属性的图片，如果有对应的价格，更好。”
“好的，主人。”
“烹饪和药品，市场价和成本价。”
“好的，主人。”光脑一句答完，停顿了几秒。“主人——”它检测到了陆悠悠的身体状态，“您是躺下去了吗？您需要的这些数据，很快就可以获得，需要我即时通报您吗？”
“不用，明天告诉我。”游戏仓进入睡眠模式，虚拟被褥自动铺开，盖到陆悠悠的身上，陆悠悠微微地合上眼睛，给光脑发布最后一条命令，“明天早上四点，叫醒我。”
“四……点？”光脑二次确认。
“是的，四点。”陆悠悠回。
人活一世，有时候也是需要暂避一下锋芒的。渡河的事搞那么大，乱红尘那一票人很有可能在线上堵她。不过凌晨四点嘛，就算是夜猫子，守到这个点儿，也是要耷拉一下眼皮的。乱红尘的人下午就在线，大概率不会守到黎明，就算有那么一个两个，遇到了……
杀了也好、避开也好，终归，都不是麻烦。
直播间里静悄悄的，在线人数：零。
就连忘川水也是淼淼而过，身前身后, 一个人影也没有。不光河滩上没有, 往右去六道轮回、往左进地府深处的大道上, 也是一样, 远远的奈何桥上，也是寂寥寥的, 一片空荡荡。
陆悠悠一边观察着四周, 一边没忘记踮着脚地连蹦几步跳离浅滩。她可是记得很清楚, 之前下线的时候, 她是站在浅滩之上的，浅滩上有忘川水，遇水掉血。果然, 跳了三步，头顶上-1，-1, -1，掉了三次血。人物状态栏里，血条上几乎一点红色也看不到了, 可就在她离开站稳的那一瞬间，“呼”的一下，又开始往上回复。
陆悠悠悠悠地吐出口气。
刚刚的那一瞬间，心头一荡啊，就像是有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胸膛，抓住了她怦怦跳动的心脏，狠狠地捏了一把。现在好了, 那些奔向心脏的血液又倒流回了四肢百骸中，突然而起的刺激一闪而过，消失不见。这种感觉就像是坐过山车，前一秒，你从峰顶急速下落，后一秒，你发现车行放缓，前方就是一切起始的平台。
“濒死”体验么？这游戏里还有这样的设置？
鸡皮疙瘩都被激起来了！陆悠悠抖了抖手臂。
她倒不是怕这种感觉，上辈子威亚吊得多了，起起落落的，不过就是心脏揪一下又松一下。只是这游戏的仿真程度，让她惊讶了一把。以前吊威亚是工作，跑这游戏里，如果死一次就相当于吊一次威亚的话……那可太不合算了！以后啊，看来要悠着点儿，哪怕是再想恶心对家，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当筹码了。本来嘛，她现在可是千金之子，坐不……
哎？等等——
陆悠悠一下子顿住脚。
钱呢？刚刚一眼扫到的钱数，好像不怎么对——
她转着视线看向自己的状态栏，人物头像边上，一行红、一行蓝、还有一行小字缩在最下边，四个阿拉伯数字排列整齐：第一个数字是六，六的后面跟着三个零。
6000？
她下线的时候，明明有十多万的！
荷包掉了？这游戏还有掉钱这种事的？陆悠悠下意识地探手往自己的腰间摸，这是游戏里设置开背包的动作，还没等她摸到呢，身边忽然一阵扑簌簌地响。
“少侠——”熟悉的话音伴随着熟悉的身影，客服大蝴蝶顶着一张人脸，扇着一对大翅膀，从天而降，“您是不是发现自己身上的钱少了？”
是啊，是少了，你们也知道啊？
陆悠悠把手从身上放下来，微微挑起了眼看对方：“你不会是来告诉我你们又出BUG了吧？”
“怎么可能？”蝴蝶客服绽开一张笑颜，甜美到无懈可击，“我是来提醒少侠您，关注您的邮箱哒。”
“邮箱？”陆悠悠往自己的界面上看，游戏里的邮箱是个小小的鸽子符号，现在鸽子头上顶着个数字1。
“少侠。这是我们给您发送的系统邮件。”蝴蝶客服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友情提醒哦，每一位少侠随身携带的金钱数额是有上限的呢，当超出了上限，少侠您又下线了的话，超出的金额将会由系统回收。不过，少侠您不用担心，这个回收的金额是会以邮件附件的形式发送到少侠您的邮箱里的呢。”
超出上限了？还有这种事？
“邮件是需要您亲自去驿馆收取的哦。”蝴蝶客服尽忠职守，看陆悠悠一时愣怔，往下絮絮地作说明，“如果少侠您等不及，也可以使用我们的‘飞鸽传书’功能呢。”
“飞鸽传书？”
“是的呢。”蝴蝶客服伸展开自己五彩的翅膀，缓缓放平，一只人脸鸽子出现在她翅膀的上方，就像外面的销售展示商品一样，那只鸽子在半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转，还时不时地平举起自己的翅膀，像人类展示肱二头肌一样，夯起了羽毛给陆悠悠看。
陆悠悠：“……”
“这就是我们的飞鸽了。三界八族，大家坐下来商议定下的规矩，我们的飞鸽全三界通行。”蝴蝶客服解释道，“需要提醒少侠您哦，‘飞鸽传书’是收取一定费用的。”
“哦，是哦……”一只知道展示肱二头肌的鸽子，收些钱也应该，陆悠悠顺着问道，“收多少啊？”
“一只鸽子十金。”
“哦，十金，十金倒是不算贵。”陆悠悠在游戏里做商人做惯了的，一下子就听出了关键，“十金只是一只鸽子的价钱，那么问题来了——需要几只鸽子是怎么算的呢？”
“如果只是书信往来的话，一只飞鸽足以。”蝴蝶客服笑眯眯的，“若是捎带东西的话，那就要看少侠您需要捎带多少了。”
“如果是你们发给我的那封邮件呢？”
“捎带钱币啊？”蝴蝶客服笑得更职业了，“我们一只飞鸽捎带钱币的上限是一百金呢。”
“一百金？”陆悠悠算了算，一只鸽子带一百金，成本是十金，这样子的话，岂不是飞鸽传书一次，就要收取10%？
“你们也太黑了！”她忍不住控诉。
“不的呢。”蝴蝶客服话出口，人脸鸽子也跟着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还把翅膀摆到自己的鼻子前，竖起一根长羽，左右摇了摇。
陆悠悠：“……”
“确实需要这些的呢，给少侠们的都是成本价呢。”蝴蝶客服说着，横着的翅膀上又出现一只鸽子，接着，又是一只，“哗哗哗”的，人脸鸽子不停地出现，挤挤挨挨地把她整幅翅膀都给占满了，“少侠，您的钱币有十万以上，我们需要给您派出一千多只飞鸽呢。您看，这个除了传递迅速，还能体现少侠您的尊贵呢。”
陆悠悠：“……”
尊贵个屁！
对面不过十几二十只鸽子，就挤出了满满的崩溃感，要是来个一千多只……那简直是灾难！
陆悠悠“哗哗”摇头：“免了，免了。我不需要。”
“哦，不需要啊。”鸽子们齐齐开口。
突然而起的异口同声让陆悠悠后背上一麻，下意识的晃了晃神。再看时，对面原本不断的增长停了。当下现存的那十几二十只鸽子一个个的都把眼珠子朝向了她。“啪”地一下，所有鸽子整齐划一地竖起了各自翅膀上的最后一根长羽，又是“啪”地一下，它们把那根长羽同样整齐划一地指向了地下。
陆悠悠：“……”
生意不成怎么还带嘲讽客户的呢？差评，这是要给差评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蝴蝶客服出来打圆场，她收起翅膀挥了挥，十几二十只鸽子“呼啦”一下四散飞开，“这只是向少侠您展示一下。少侠您下次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召唤哦。”
“行了，知道了。”和群人工智能没什么好置气的，不就是推销么，它们可以推销，她也可以拒绝，生意之道，你情我愿。她抬起手冲蝴蝶客服拱了拱：“还是很感谢你来通知我一声。”
“唔，不客气的呢。”
还不走？这“谢谢不客气”都客套过了，还扑扇着大翅膀，一点儿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陆悠悠奇怪了：“还有事？”
“是的呢，少侠。”人脸蝴蝶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一下子兴奋起来，大翅膀一张，抛出一抔金粉，洋洋洒洒地兜头把陆悠悠整个罩在了里面。“您终于发现了呢！”她满脸的欢欣鼓舞，“我来寻您，是身负一个终极任务的呢。当当当当——”
大蝴蝶一个人营造出了海底捞一群服务员推着蛋糕走出来的气势，陆悠悠觉得她下一秒都要从嘴巴里唱出生日快乐歌了，她飞舞着的身影却是一顿，两只翅膀合拢，捧起一样什么东西，往她的头顶上戴过来。
陆悠悠偏了偏头，没躲过，那样东西还是落了下来。
她觉得头上一重，与此同时，“叮”的一声，提示音响：
【系统】恭喜少侠幽烟一缕，首刷“钱袋子装不下我的钱”成就。奖励绝版称号：“还缺个钱袋子”。
陆悠悠：“……”
后面又跳出来经验和金钱奖励，她都没仔细看，这一时间里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什么鬼的成就和称号！还好，只是自己看得到……”
可惜，天不遂人愿。
“叮叮叮——”，提示音连响三声。身前身后的金粉打着转地往上飞，像是有阵风把它们扬上了天，呼啦啦的，刹那间就充满了全部的视野，一片金光闪闪里，全服公告以一种“全天下都该只看我一个”的气势从画面的右侧缓缓滑入，停顿在最中间最正的位置处：
【全服公告】恭喜少侠幽烟一缕，首刷“钱袋子装不下我的钱”成就。奖励绝版称号：“还缺个钱袋子”。
陆悠悠：“……”
【世界】瓜子要吗：哇靠，又是幽烟一缕！
【世界】别管我：幽烟一缕不是关键，关键是“钱袋子装不下我的钱”！
【世界】该用户已成仙：不行了，笑死我了，这钱袋子里装不下的是乱红尘的钱吗？
【世界】排排坐：就没有人觉得那个称号也很搞笑么？大家来想象一下：幽烟一缕独立奈何桥、横刀冷对乱红尘，然后——头顶上顶着六个大字：“还缺个钱袋子”！
【世界】该用户已成仙：噗哈哈哈——捶桌！
陆悠悠：“……”
这星际时代的人都不睡觉的吗？大半夜的，怎么还那么多人在啊？
【世界】瓜子要吗：虽然是挺好笑的，但是这是绝版称号啊！全服只有一个，而且以后也不会再出的那种！羡慕，还是很羡慕……
【世界】我乱红尘：一个垃圾称号，用垃圾手段得来的，有什么好羡慕的？
【世界】排排坐：这什么话？人家正正当当，凭本事得来的，怎么垃圾了？
【世界】该用户已成仙：看他ID，乱红尘的！
【世界】我乱红尘：我是乱红尘的怎么了？乱红尘的就不能说真话了？幽烟一缕要是心里没鬼，干嘛偷偷摸摸这个时间上线？不就是怕人知道，堵上门去杀她吗？
哟，这话就不对了。
游戏一场，不想被小人绊住脚略避一避是一回事，但小人开口就怼脸，还不吭声就不是同一回事了。
陆悠悠拉开消息栏，往世界频道发消息：
【世界】幽烟一缕：十级不到，坐标地府。恭候。
【世界】……
【世界】……
【世界】……
六个点排队之后, 世界频道发言频繁起来。
其实深究，来来回回积极的也就那几个。想想也是，凌晨四点的, 能有多少人在线, 又有多少人是爱说话的。陆悠悠旁观了一会儿, 那个名叫“我乱红尘”的颇为突出, 简直可以算得上是无缝输出，但凡有人语意里偏幽烟一缕一点儿, 他必是一通反怼。
蹦跶得之欢畅啊……
也算得是个人才。
可惜“人才”大多是偏科, 嘴厉害了, 手泰半不会也厉害。更何况, 要动手的，通常也懒得先动口。
陆悠悠不再关注消息栏。
这个“我乱红尘”不用担心。至于乱红尘的其他人……她的个人信息早不知道被哪个冥族用了“探知”天赋给窥探去了，论坛上几大热帖里都有贴图, 她下线的时候是三级，上线必然也是三级，十级以下出不了地府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也就是说，之前那个全服公告一出，有心的早知道她在哪里了。想来的迟早会来, 不想来的，又何须挂心？有那个空，不如继续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陆悠悠心里想着，抬脚往上走，几步后爬离了河滩，踩上大道。大道向左，通向的就是地府深处了。
之前老村长暧暧昧昧地暗示她找孟婆, 除此之外，还发布了一个摆在明面上的任务——跑门派地图。门派地图么，大片的未知都在那个方向，自然是要先往那边去看一看的。
陆悠悠往那个方向走。几步后，奈何桥再次横在眼前。
长桥寂寂。
老远望过去，孟婆的一头白发分外明显。之前人多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人少，老太太一人坐在小方凳上的身影看起来凄清清的。陆悠悠原本都往前走过桥头了，想了想，又折了回来。
俗话说，人在寂寞的时候最需要关心，这句话对NPC会不会也有效？四点上线这种事，她没打算常做，眼前就很可能是个以后不会再遇到的特殊时刻，这种机会不抓住，可就是一旦错过就没下次了。
陆悠悠这样想着，走上桥面，走得近了，喊孟婆：“婆婆！”
孟婆抬起头来。
老太太眯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看清楚来人是谁了，那双眼睛里一下子冒出光彩来：“娃娃啊，怎么是你？这才几点啊？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起那么早啊？”
陆悠悠滞了一滞。
她是抱着“捞好处”的想法来的，实在是没想到会从孟婆口中听到这么一句。
哪能起那么早啊……
上辈子这辈子，都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小的时候练功，教她的那位师父人不错，可老爷子上了年纪，满脑门的都是古法规矩，晨起早操，那是从来没有心软过一次的。后来，长大了出师了，自己能独当一面了，又开始往剧组跑了，剧组那是什么地方啊，白天黑夜颠倒、春秋冬夏混搭，来来去去的，哪有人会心疼她一句“哪能起那么早啊”。
“呃……”没有体验过，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陆悠悠一时有些讷讷，“也……也不算早了。”
孟婆抬头望了望天。地府沉沉，没有天光。她叹了口气，牵起陆悠悠的手：“唉……婆婆懂。就是娃娃啊，有时候也不要逼自己太紧了。”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说游戏里，还是在说外面的现实。
但不管怎么样，NPC表现出来的长辈般的关怀是确实的。陆悠悠是跑惯片场的，演戏看得多了，一眼就分辨得出真假，眼前的这位，很真。她伸出手回握住孟婆，在她的跟前蹲了下来：“婆婆放心，逼自己太紧这种事，我是从来不会做的。”
“那就好，那就好。娃娃这个性子好啊，婆婆喜欢。”孟婆欣慰，“其实啊，娃娃你现在就已经很好了。以前族里最出息的娃娃，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称号呢。”
那是肯定的，鬼族那位大师兄，应该是在开服伊始就进来的吧，谁一开服才三级就能拿到称号啊？就她得的那个，正正经经做任务刷BOSS，也没谁有那个机会一下子拿到超出自身等级金钱上限十几二十倍的钱，那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凑了巧了才蒙出来的。
陆悠悠心底暗叹了一声。刚刚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底划过一丝失落。族里、称号、大师兄、游戏……说到底，只是一场游戏啊。孟婆的这句话把现实拉了回来，没有什么长辈，没有什么冷暖关心，眼前的，不过是一个NP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