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头拥有的这款是首都星上最便宜的。这款营养液，外形酷似以前地球上那些七八十年代为背景的电视剧里，大街上跑着的小孩子手里攥着的软瓶橘子水。唯一的区别是橘子水需要用剪刀开口，营养液只需要一拧一弹，几千年的文明进步在这外壳上用“便利”两个字维持住了尊严。可惜，再文明再先进，这壳子还是软的，不能托，只能提，捏着上口的位置提起来，很有些像是拎着条软管……和“仪式感”三个字完全搭不上边。
只能倒出来喝。
原本该是配红酒杯的，可惜，屋子里也没有。
陆悠悠满屋子都找遍了，统共找出来两只杯子。一只瓷杯，圆圆的肚子、清新的小雏菊花纹、盖子上带两瓣凸起当提口，这造型和做工，一看就是批量生产的那种；还有一只是保温杯，一体的素青色，小小巧巧的，杯子的外面套了个镂空的外壳，拉起一个提手，吊了块小牌子，牌子上手写了一个“悠”字，杯盖顶上是光雕，纹饰眼熟，和她抽屉里那份《通知》的底纹一模一样，很明显，这是份公司发放的统一用品，原主是个很小心的人，特地做上了记号，怕和别人弄混了。
二选一，陆悠悠挑了小瓷杯。
她给小瓷杯找了张杯垫，把杯子端端正正地摆桌上，自己也挺背收腹坐前头，没有再像前些日子那样一仰头一咕嘟一瓶下去，而是缓缓地，一小口一小口地抿。
星际时代，哪怕是最便宜的营养液，也是加了口味调节剂的，微微的桔子味在口腔里漫开，冰冰凉凉的。前些日子带着包装直接喝，凉的不只是嘴，还有手。今天不一样，今天手心里不再是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冰凉的管状物，而是一只杯子。小瓷杯隔热性能居然不错，装了满满一杯的液体，入手的触感依然温润。
温呢……
陆悠悠半眯着眼睛。新生活即将开始，有一个“温”字起头……还挺好的。
接下去，是夜跑。这是政府规定的“强制锻炼任务”。夜跑完，陆悠悠又打了一趟拳，洗了一把澡。等一切弄完，时间刚过晚上九点。
九点不是一个好时间。
乱红尘那票人没提防她玩“下线遁”这招，她却是要小心他们回她一个“守株待兔”。奈何桥轮回路不是PK点，动起手来她占优，但打群架么，人多还是有优势的，没必要上赶着去和对方硬碰硬。
有那个时间还不如把别的事情先做做好。
陆悠悠坐进游戏仓。这鬼地方，一日三餐三瓶营养液只要三块钱的联盟币，游戏仓一款要价八万，果然还是有些特别之处的。就比如这坐着。就像坐进了最高质的沙发里，无论是支撑的强度还是倾斜的角度，都刚刚好。
光脑检测到陆悠悠的姿势，在她的手腕上闪起亮光：“主人，游戏仓使用说明建议，平躺为最佳姿势。”
“我不进游戏，就看看论坛。”陆悠悠说。
“需要我效劳吗？”光脑说，“‘一夜江南雨’主游戏限制人工智能接入，但是论坛开放了阅读的权限。”
“阅读？”
“是的。我们被允许读取，但不允许写入。”
这个倒是以前没想到的，人工智能能进论坛……那岂不是就是“你不知道网线的对面是不是坐了一条狗”的现实演绎了么？陆悠悠一阵后怕：“你们这里还有允许人工智能进入的论坛？”
“根据联盟法律，这种行为是不允许的。但是从技术上说，仍然存在规避的可能。”光脑回答，“不过，主人您放心，‘一夜江南雨’的官方论坛采用的是联盟最先进的防火墙技术，制定有联盟最严格的准入和人工复查机制，一号一人一机，发生您说的那种情况的概率几近于零。”
“行吧。”星际时代终归是有些和以前不一样的东西的，要适应。陆悠悠想了想，问光脑：“那你能读的话，是不是也有归纳总结的能力？”
“是的，主人。您想了解哪方面？”
“赚钱。”陆悠悠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想知道，现在最快、能赚最多钱的方式是什么。”
“好的，主人。请您往后靠到舱壁，只有您接入，我才可以读取信息。”光脑闪烁，“论坛信息芜杂，我需要一点时间，在此期间，您可以适当挑选感兴趣的内容进行阅读。”
陆悠悠点了点头，照做。后脑接触到游戏仓舱壁的同时，一阵微弱的电流划过，她接进了游戏里。
主界面停留在登陆画面上。一边的角落里是直播间的小窗，同样的，也是处于主播登出的状态，只有一行小字在跳，显示的是当前的在线人数，和几个小时前完全不同，现在那个数字又回复到了个位数。直播间的下方是官方论坛入口，陆悠悠点开，登了进去。
首页居然又是几个HOT帖。
陆悠悠一眼看到了自己：
#八一八幽烟一缕和乱红尘的那些恩怨情仇#
#鬼族疑案一朝得解，忆当年那些用错了的纸钱#
一帖八卦，一帖技术，都晃荡在首页的中部位置，不上不下。压在她前面的有好几个帖子，乍一眼过去，似乎互相无关：
#男神，我看到我男神了，直播间编号00227#
#三界第一人，双松涧三十五刷。靠！不得不服#
#啊啊啊啊，我是来拉仇恨的，我家大师兄，帅，帅翻全三界#
什么情况？陆悠悠首先点开第三张。
这位发帖的人实在是很懂看贴人的心理，“拉仇恨”三个字一出，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上面。帖子“哗”地弹开，跳出一张硕大的截图，一下子充满了她全部的视野。
是个男人。
陆悠悠的思维停顿了一瞬。
眼前的这个形象……近乎完美。
仙族的门派服就像是为这个人量身定做的，又像是只有他才配穿着这样的服饰。玉冠素衣，朗身星眸，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九天之上的仙人，为了这芸芸凡尘大众入了世。
陆悠悠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她上辈子是做武替的，跑过不少片场，也见过不少明星，可刚刚的那一瞬间，她有种感觉，如果把上辈子的那些明星都摆到这个男人的身边，那那些人，怕是会一个个地都退化成路人。
其实，这个男人的眉眼，细看之下，并不是精致无瑕的。
倒也不是不好看，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可惜。就像是一样明明可以很圆满的艺术品，偏偏在什么地方缺了那么一点点。可要说是哪里缺呢，陆悠悠仔细地端详了一阵子，又觉得，好像哪里都不缺，又好像，哪里都差了那么一点点。
她忍不住抬起手就着截图里的脸描了描，游戏里是有颜值提升功能的，如果这张脸放到她手里的话……唔，也许可以把脸型往瘦削里调整那么一分？又或者是把鼻梁垫高那么一分，让眼角往上挑那么一分，再把嘴唇往薄调那么一分？
算了算了……陆悠悠摇头。这世上哪有什么人能把所有优点都给占据齐全的呢？这会儿她回过神来了，也想明白了，刚刚那一瞬间的震惊，更多的是因为这个男人的气质。
哪怕是现在再看，也依然是超乎常人的出众——他明明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站姿，可偏偏让人想到了远山上的青松；他的眼神并不向着镜头，淡淡的只落在远方，可有那么一个瞬间，你的心底好像涌起了一股子悸动，想冲进去、叫一声，让他把那视线转过来，看你一眼，哪怕是一眼也好。
好吧，有这样的气质还要什么脸蛋？真让他给占全了，对这世上的其他人也就太不公平了。这人，谁呀？这款游戏居然没有找他来做代言，简直是暴殄天物！
陆悠悠“啧啧”感叹，翻着帖子往后看，入目全是惊叫的：
【2楼】啊啊啊啊，男神，我男神！
【3楼】楼主神了！这角度是怎么拍到的？太牛了太牛了，我下载下来了，我要拿来做我光脑的屏幕！
【4楼】明月一时、明月一时——也是我家大师兄啊！我就是为了他选的仙族！只可惜，大师兄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活动，都看不到啊。啊啊啊啊！谢谢楼主，谢谢楼主！
明月一时？
陆悠悠想起来了，三界排行榜上，她看到过的，这个人……
排实力榜第一。
三界实力榜, 不是那么好上的。
等级、经验、装备、副本、成就，方方面面，全都是实打实的数据, 你要在所有地方都做到顶尖甚至是最好, 才有可能坐到那个位置。
这位明月一时, 又有气质又有能力, 人气旺点也很正常。
陆悠悠往后又翻了翻帖子，图片很多, 视频也很多, 楼主吊着胃口地一点点放, 拥趸们热火朝天地捧场, 就像是一场盛宴。这个气场和自己并不符合，陆悠悠扫了两眼，退了出来。
再回到主页, 就能理解另外两个HOT帖了。
#三界第一人，双松涧三十五刷，靠！不得不服#
——很明显, 主角也是这位，至于帖子内容，从标题上看, 很有可能是偏技术性的。技术这种东西，现在还没有到需要细究的时候，陆悠悠略略地一眼扫过，又看向了另外一个帖子。
#男神，我看到我男神了，直播间编号00227#
——一看也是个八卦帖，和之前那个“拉仇恨”的帖子比起来, 多了的也就是一个直播间。编号00227，这数字熟悉，陆悠悠记得，是吃瓜的直播间。
也不意外，吃瓜榜上排十一，认识榜一的大佬实属正常。
是“继续往后翻帖子”呢，还是“去吃瓜直播间看一眼”呢？陆悠悠在两者之间犹豫了一把，还没等她犹豫完，光脑回来了。
“主人！”光脑的声音听起来兴高采烈的，“我找到赚钱最快、最多的方法了！”
“哦？”连接着游戏仓，陆悠悠看不到自己的手腕，可她有种感觉，现在那片小小的金属环上，一定是红光大盛。可赚钱又快又多，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她心怀疑惑，并不很信：“说来听听，你找到什么办法了？”
“明月一时。”光脑很肯定地回答。
陆悠悠看看浮在视野里的三条HOT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明月一时。”光脑重复道，“论坛里，提到这个名字的帖子，热帖率为93.1%，居所有话题首位；论坛里，提到这个名字，同时也提到直播间的，我调取了相关直播间的瞬时流量记录，发现，同一时间，相关直播间流量居于峰值。提醒：直播间收入为商业机密，无法查询，直播间流量不等同于直接收入，但，有报告显示，流量和收入成正关系。提醒：样本数据不足，本结果仅供参考。”
电子音说到数据分析就一板一眼的，陆悠悠觉得自己就像是某科技公司的领导，听了一通下属汇报，这个下属还挺严谨，用了个“仅供参考”。她忍不住又好笑又有些好奇：“照你说法，这个人一旦出现在直播间，就相当于摇钱树的存在，可他不常出现，是吧？你那边统计，他出现过几次啊？”
“五次。”记录都在，光脑读取得很快，“三次出现在帮战中，帮战每周六举行，开服三个月以来，一共有十三次帮战，论坛提到的内容中，明月一时一共参加了六次，其中的三次被直播间记录；另一次出现在全服性质的活动‘三界大乱’中，‘三界大乱’活动一月一期，明月一时出现在直播间的那次，是魔族攻仙族，他是仙族的总指挥；最后一次，是在现在，‘我就是个吃瓜的’正在直播和明月一时刷‘双松涧’副本。”
“那你这样本数可真是有点少。”陆悠悠调侃。
“但是特意度很高。”光脑显然是早就考虑过的，侃侃道，“瞬时流量都大大超出了正常值。而且，直播间的热度很明显，与明月一时这个人物出现的时长以及相关度和清晰度有关。数据显示，‘我就是个吃瓜的’获益最大。”
“有没有想过这中间有吃瓜原本就是大咖的原因？”
“数据分析的过程中，已经综合考虑了各相关因素，包括但不限于直播间的原始热度、主播自身特性、直播播出时间段等。所以，主人，您提到的这个因素，可以认为已被排除。”
“行了，懂了。你的意思是……我该把这个人拖进我的直播间来？”
“是的，主人。这个行为将大大缩短您个人奋斗的时间。”
走捷径啊？有捷径走当然是好事，可问题是——
“怎么弄进来啊？我又不认识人家。难不成，花钱雇啊？”
“明月一时在三界财富榜上排名第一。”光脑一本正经，“数据分析显示，您出得起雇佣他的工资的可能性为0.01%。”
陆悠悠：“……”
“这边建议您采用迂回策略。根据论坛信息，明月一时在游戏中的出现有一定的规律性。比如，除去帮战和全服性质的活动外，他进入游戏的时间在夜间21:00至24:00之间为最常见；他最常出现的地点为仙族凌霄殿；他目前等级为四十级，近期最常刷副本为‘双松涧’，根据论坛截图和爆料，他平均在‘双松涧’副本外等待集合时间为五分钟……”
“停停停！”陆悠悠听不下去了，这人工智能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她关了论坛，脑袋一抬，脱离了游戏仓，一低头，把手指点到了光脑上：“你干嘛？做狗仔啊？”
光脑的红光停顿在陆悠悠的手指下方，几秒后，它问：“主人，请问：‘狗仔’是什么？”
“狗仔……狗仔就是窥探别人隐私，用于自己谋利的人。你刚刚的行为就是狗仔做的事。这是不可以的！”
光脑消化了一下：“可是，主人，这并不是隐私，这是公开在公共论坛上的。”
“并不是他本人的意愿。”陆悠悠严肃起来，“而且，公开的是零散的信息，但是你收集起来分析了，意图是什么？是想我制造‘偶遇’，还是再进一步，去‘蹲点’？”光脑红光闪了闪，还没说话，被陆悠悠手指用了用力按下去了：“这是利用别人，在别人并无意愿、并不知情的时候。”陆悠悠一顿，问道：“你觉得这是合适的吗？”
“主人……”光脑红光黯了一层，看起来委委屈屈的。
陆悠悠心里软了一软。
一台机器啊，它做的只是她让它做的，它做的那些记录、收集、统计、分析，结果要不要用、要怎么用，还不是取决于她嘛，说到底，它和上辈子的那些狗仔并不一样。
没必要那么严厉。
陆悠悠想着，手指放松了力道改为轻抚，沿着手腕上的金属环划过一圈，看着一圈红光跟着她的手指走，忍不住又划了一圈。“好了。”陆悠悠道歉，“我的语气不好。我知道，你是想在短期内迅速提升我直播间的人气。”
光脑闪烁起来：“是的，主人！根据以往的经验，瞬时流量增长将具备一定时间的驻留率，有转化为活跃流量的可能。”
“吸引目标人群，是把双刃剑。”陆悠悠说了一句，又摇头，“算了，这些说起来太复杂了。我们不研究那些旁门左道了啊。说说别的吧，你还分析出什么另外的法子没？”
“别的啊？有！”光脑一刻没停顿，马上接道，“杀人。”
“杀人？”陆悠悠有点意外，“这个游戏里是做职业刺客接活最赚钱吗？可这个操作难度有点高啊，我现在等级不够……”
“不。”光脑截住她的话头，“是像您今天做的那样——杀人。”
陆悠悠：“……”
“根据现有数据分析，直播间热度依赖以下几点：颜值、技术、猎奇。主人您说过，您是生活玩家，想来并不愿意花费大量时间在技术解说上，又主动放弃了颜值，这边只能建议您走‘猎奇’路线。”
陆悠悠：“……”
“猎奇路线分为情感类和其他类。其中，情感类以复杂情感为佳，可以走大女主荣光归来路线或者是浪子回头火葬场路线。但是，这边不建议主人您走情感类。”
“为什么？”虽然这光脑满嘴的胡说八道，但陆悠悠听到自己不能“大女主”，还是不服气了一把，“为什么我不能走这一类？”
“因为这是情感类啊，是需要一个男主的。”光脑说着，迟疑了一下，“主人，您不必自惭形秽。没有男友也还是可以做别的选择的。”
陆悠悠：“……”
还自惭形秽唻，自惭形秽个鬼！
“主人您现在已经给自己立起了一个‘不惧强权、独立自主、不拘小节、格杀出众’的女性形象。”光脑没读懂陆悠悠的情绪，在那边继续“叭叭”，“建议您可以往这个方向继续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