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悠悠想了想她菜地一样的“家园”, 还有雇了一票NPC直接就搭起来了的屋子……呃, 忽然间的, 有种没玩透这游戏的感觉呢。她瞪着铭牌上的字看了一会儿, 问：“现在有人通过这个通道进来吗？”
“还没有。”
“我觉得你们一声山水的帮派驻地就很完美啊，有想法有意境、兼具大气和实用, 设计那个的人也没能进来吗？”
“制图设计的那一位不玩这款游戏，带着图进来的, 只能算是个搬运工。”
“这事儿我知道。这个搬运工就是你吧？听说你们家驻地是你在外边特地请了人来规划的？”看着明月一时点头，陆悠悠笑起来, “说起这个, 真挺久以前的了。哎，知不知道, 我到长安第一个落足的地方, 不是四门传送, 而是你们的驻地。”
“哦, 是么？”黎时脚步微顿。幽烟一缕进长安那件事闹得还挺大的，他也听到过，不过那个时候, 他和她还不认识, 唯一提到过一次, 还是敲打吃瓜别有过多接触，没想到，现在和她来往密切的，倒是变成了他了。世间事，真是很奇妙。黎时微翘了嘴角：“你那时候，是不是落在了我们帮里主殿的屋顶上？”
“哎？你怎么知道？”
“那个地方是观赏驻地全景的最佳位置。”
“等等……”陆悠悠想了想，“这么说的话，是你们自己放出去的坐标信息？”
“好东西自然想要更多的人欣赏到。”
“我说呢，瞬移法阵怎么就偏偏按在了屋顶上面！可惜了，那天都没能好好看看……哎哎，明月一时，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那个时候我身上背着麻烦，忽然间地发现自己又踩到了第一大帮的头顶上，你说我该有个什么反应？肯定是趁对方还没发现前，脚底抹油啊！那个时候我才几级？跳个屋顶都跳得我心惊胆战的，生怕就此去了奈何桥，要说像只兔子一样地蹿出去的，都不过分。”
黎时脑海里出现了幽烟一缕顶着一对兔耳朵在他们帮派驻地里蹦蹦跳跳的样子。呃……这模样实在是和她本人反差太大，实在是挺好笑的，但黎时忍住了：“下次，再请你一起去看看。”
“唔。”陆悠悠接受邀请，“其实说起来，还要谢谢你们帮。那时候多亏了你们驻地在那儿，我才可以两条街的来回走，要不然就要被困得无聊死了。”
你那时候在长安摆烧烤摊，风生水起，哪儿就无聊了？黎时脑子里这么一个念头刚冒上来，还没来得及接下一个，对面幽烟一缕又开口了：“要说你们帮主树树秋生，也是个人物，定的那个‘来即是客’的规矩，也太大气了。”
黎时一愣：“来即是客？”
“是啊，不是他说的吗？到了你们驻地的就是你们的客人，哪怕是想躲一段时间的，也没问题，就是千万别被你们发现躲进去的理由不光彩，不然，下次追杀你的，就不止之前追杀你的那一个了。看看，多正派，多霸气，多有三界第一大帮的风范。”
黎时：“……”
他止不住地面色动了动：“你怎么知道这话是他说的？”
陆悠悠在看经过的第三块铭牌，没注意到边上的明月一时，随口回答：“卖给我瞬移符的那个人告诉我的。”
黎时：“……”
忽然间的，有种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但奖赏令被颁给了别人的感觉。
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但黎时还是捕捉到了。很奇怪的，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现在遇到事情，会分析利弊、会计算价值，唯独不会做的，是转这种没有意义的心思，这种的，像个争宠的小孩——也就很久很久以前，很可能在十岁还不到的时候，他有可能有这样的想法，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因为自己在意的人，把该给他的关注给了别人。
“我在在意幽烟一缕的关注吗？”黎时理性的分析能力回归，很快归总出了一条结论。这条结论让他的思维停滞了一秒。这一次，陆悠悠发现了。她略有些奇怪地侧过头：“怎么了？”
“没什么。”黎时调整得很快，“只是在想你说的，世间事，有的时候真的很奇妙。”是挺奇妙的，他和她，可以算是有了交集吧？在远还没有相识的时候。
“奇奇怪怪。”陆悠悠想。她又盯了黎时一眼：“哎，还没问你呢，你是怎么进来的？”
“大概是……”黎时斟酌了一下用词，“有钱？”
陆悠悠：“……”
她回头看看门边的铭牌，自己给黎时的话找到了个解释：“商学？”她记得以前大学里有这样的学科，这么想想，好像也挺合理的：“这个地方还挖掘经商人才的？”
“算是吧。”黎时回答。虽然“挖掘”这个词有待商榷，这个地方不是在寻找未来的经商人才，而是已经找到了现有的成功人士供他们用，但怎么说呢，不咬文嚼字的话，这样认为也不是不可以。
陆悠悠点点头：“哦。那我觉得大概很困难再找出第二个了。毕竟，全三界明记只有一家。”
她说得轻描淡写的，但黎时没有错过关键字。他脚步一顿，停下了。又是一种有点奇妙的感觉，有点意外，又不是很意外，他问：“你知道了？”
“现在知道了。”陆悠悠笑起来，“刚刚是猜的。”
“那我是不是该赞你一句——”黎时也笑，“运气不错？”
“也不全是运气。前段日子我就在想这个事了。明记在临仙镇上拉出了连锁，除了酒楼，还开出了食材、布料、药材、打造材料的各式杂货铺子、饰品成品铺子、武器成品铺子，还开了两间允许玩家租赁柜台的托管铺子。本来我想会不会NPC就是这么个套路习惯，一开开全套的？后来我撞上了我酒楼里的客人——你知道，我那酒楼开得不大，常常客满，经常性地需要等号——等号的那几位就在那边逛铺子，我听到他们说，来也来了，消磨掉点时间也好。我忽然就开始怀疑了，NPC似乎建立起了一个……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商业，商业……”
“商业生态环境。”
“对！就是这个！”
“你觉得NPC没那么聪明？”
“不，我是觉得他们没那个必要。”陆悠悠摇头，“游戏方是需要有个渠道回收游戏币，但他们没有必要做到这么不给玩家……活路。”
黎时忍不住又笑起来：“觉得我垄断，做得过了？”
“不，恰恰相反。”陆悠悠正色，“我觉得我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开了那些铺子，来我楼里吃饭的客人很有可能会流失掉。毕竟，枯等无趣，而走了的，虽说只是一张瞬移符的事情，但下次还来不来，什么时候来，就真的要拼运气了。”
“没考虑过全预约制？”
“考虑过。”陆悠悠叹息了一声，“全预约制影响翻台率，跑单的风险也大，空置率会提高。那个需要走极高端的路线才有可能维持，但是走极高端路线意味着受众减少，受众减少对我现在的基础来说，风险太大。”
黎时沉默了一瞬。
“又怎么了？”陆悠悠朝他看看，“怎么感觉这地方有什么问题一样。自从在这里遇到你，你的表现就有点反常啊——我们今天第一次见？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没什么。只是忽然发现，以前对你的了解可能真不够多。”
二次元萍水相逢，说什么了解，“了解”这种东西，是往三次元发展才需要的。话题到这儿，有点深了呢，走向危险。陆悠悠眨眨眼，决定“哈哈”过去。“噗”，她先笑了一声：“哈哈，那个，是发现我也是个商业奇才了？”
“那倒没有。”黎时把视线收了回去，“只是审时度势、自知之明、量力而行、头脑清醒，是有的。”
陆悠悠：“……”
磨了磨牙，她正准备说什么，对面明月一时一转身，开始往前边走，一边走一边还问她：“选临仙镇是不得已为之，有没有想过往外发展？”
“往外发展？看情况吧。”陆悠悠跟上他，“临仙镇地段不够好我也知道，但长安、冥冥之中那些地方，也要我的资金兜得转……”
“不是。”对面打断了她，“我是说，外面，现实。”
“你又准备说豆浆的事？”
“不止是豆浆，我现在提的是你手头所有的精品。联盟专利，这背后的价值，可能你现在还没有真正意识到。”
陆悠悠皱起了眉：“你想说什么？”
“有些东西，在外面，会比在这里更有争取的意义。”对面明月一时说着，刚刚好又到了一扇门前，他停了下来，指着门上的铭牌，“牌子会变，有些机构不一定常驻，但有个综合室，有什么问题或者是技术上需要帮助，都可以去留言。不一定能帮你解答，但通常来说会给你指引，无论结果如何，回音是肯定会有的，不过，时间上有长短。”
陆悠悠点了点头，跟着一起停了下来。
“到这里吧，介绍得也差不多了。接下去，选择自己需要的，去逛逛吧。”
陆悠悠又有点想皱眉头了，明月一时现在的表现，太像是一个客服一个接引人了，就好像……他是这片地方的主人，这整个“人间繁华”都是他开的一样。但这不可能，如果照他说的，这里是联盟扶植的话，那这就应该是一个政府行为，一个普通的玩家，是不可能牵涉进那么多的。她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什么想问的的，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没事，进去吧。进去看看，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明月一时又说。
陆悠悠再次点了点头。
“人间繁华”到底是什么，大概也只能去这门后找一找了。身边门上铭牌写的是“烹饪”，刚好是她进来的通道。她抬手，推开了门。
黎时静静的，等着陆悠悠进去，又等着大门在眼前合上，这才抬起手，拉开了自己的好友面板。那上面，有个头像已经跳了一阵子了，是妖精一只。黎时发了条消息过去：
【好友】明月一时：有结果了？
【好友】明月一时：大盛楼。
十几分钟后，大盛楼的专属VIP包间里先后进入了两个男人。前一个气场强大，虽然没穿正装，只一身休闲常服, 依然压不住周身外放的峻冷气息, 逼得人不敢直视；后一个眉目如画, 一双眼尾微微有些上挑的丹凤眼顾盼生姿, 明明只是轻飘飘地瞟你一眼, 但就是让人觉得他在对你笑, 而且, 只对你一个人笑。
站在包间门口的服务员眼观鼻鼻观心，能做到这个档次的包间服务员的, 都是经过特别提拔再加特别培训的，有充足的工作经验, 见得多也识得广，可即便是这样, 小姑娘的心也在“砰砰砰”地跳, 她的技能培训让她表现出了一个侍者该有的表现，可压不住她心底的悸动和脑海里的小人——小人在蹦跶, 在挥舞着小旗帜, 在“啊啊啊”地喊：“好帅, 好帅！”
包间的门一开即合。
黎时对着后来的妖精一只点了点自己对面的位置：“坐。”
妖精一只往桌上看看：“还没点东西？”
“点了。”黎时说, “点了你最爱的。那东西要趁热，我和他们说，你到了, 再送上来。”
说话间, 门口有人敲了敲门。黎时微一颔首, 鱼贯地有人进来，一壶清茶、几盘小点摆开，特别地还用上了梅鹤图纹饰打底打造的一只瓷碟，装了一碟子葱油饼摆在了妖精一只的跟前。
“果然还是你懂我。”妖精一只笑起来，更是像有桃花在脸上绽开一样。肉眼可见的，送东西进来的侍者下意识地把头垂得更低了些。
东西都很精致，侍者们也是业务娴熟，很快，东西摆完，人退出，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位客人。黎时抬指尖在自己手腕上的光脑上敲了敲，一声悠扬的笛音响，屋门处一道竹帘从顶卷落，全息影像无声无息，只光影缭绕，遮住了那扇门——这意思，就是“勿扰”了，撤除前，门外的人不会再做任何事，连敲门也不会，至于屋子里边，更会是一个安全的空间。
黎时这才往妖精一只看了眼：“不要乱放电。”
“有吗？”妖精一只拎着自己私人专属特别定做手工缝制的衬衣领子抖了抖，不以为意地轻哼，“不过是正常表现。”
黎时的眼角跳了跳，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我要的东西呢？”
“这事情挺有意思的。”妖精一只在自己的光脑上按了几下，明暗一闪，一道全息的影像打出在台面的左侧，“你自己看，我就先吃两口了。”葱油饼就在他身前，他抬手捻起一张送到嘴巴里，另一只手一斜一撑，一头支在桌子上，另一头撑着他的下巴，让他微微地斜了身子，视线也落了过去。
“是幽烟一缕。”说是让人自己看，妖精一只还是开口介绍了一下。
其实不用他说，黎时也认出了影像中的人。幽烟一缕现实中的名字叫“陆悠悠”，这个陆悠悠，真是任何时候，无论在哪里，都有绝对吸引人目光的能力——她太美了，是放在整个联盟整个娱乐圈里都顶尖的资质，尤其是现在她还穿着盛装。
印象里，似乎从来没有看幽烟一缕穿过这样的服饰、做过这样的打扮，无论是游戏里还是现实里，而现在影像中的她，长发披落——看得出经过极精致的发型打理，发丝被吹得微卷，却又不是那种成熟女人的张扬美艳，而是淡淡的，带一丝乖乖女奇诡的出格，就像一个一直被要求留长直发的学生妹妹偶然地卷入了一场成人的聚会，带着一丝丝侥幸又带着一丝丝好奇，偷偷地用卷发棒把自己的长发卷了那么一卷，没有烫，不敢烫，因为回去她还要继续做自己的乖乖女。
黎时看着画面中“陆悠悠”头顶上戴着的闪闪发亮的钻石小发饰，蹙起了眉头。
“觉得奇怪吧？我也觉得。”葱油饼很脆，咬一口，细细碎碎的面皮子就往下边掉，妖精一只拿了个空碟子接在下头，嘴里不停，“幽烟一缕居然是这么个美人儿，我可是惊掉了下巴。不过想想这妹子行事，这种往自己脸上下重手的事儿，好像也不是很意外。就是这个——”他抬了抬下巴，用肢体语言形象地加强了一下自己的表达：“我见犹怜？幽烟一缕居然还能点亮这样的属性，我可真是怎么想也没想到。”
“这是在哪儿？”黎时眉头没松，“停车库？”
“有人开了场子，私家的地方。”妖精一只又拿起了一块葱油饼，“那边什么情况我本事不够，没能拿到。也就这里了，她们出发的地方，我从安保监控那头，撬出来了一些。”
“确定去的是那种地方？”黎时问。
“是。”妖精一只回答，“确定。”
黎时往影像画面中看，那里边的陆悠悠，一身精致的小礼服，下摆过膝，小V领开得很浅，是连锁骨也只露出小小一截的程度，鞋子和头饰相配，是水晶款的，在头顶的灯光下，亮晶晶的。这是一套一点都不暴露的打扮，包裹得像是个小公主，干净澄澈，清纯得水灵灵的。但这说明不了什么，有些人，喜欢的就是这种的。
但有哪里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劲，画面中的这个人，和幽烟一缕现实中的模样长得一模一样，可又分明，有哪里不对劲。
“看到了没，没人拿枪指着拿刀架着，自己去的。”妖精一只眯起眼笑，丹凤眼都缩成了一条线，“怎么样？那个签她的念头，有没有动摇？”
黎时神色不动：“没有。我看中的人，我对她有信心。”
“啧啧。”妖精一只感慨，“有时候我还真觉得你挺值得佩服的。BINGO了，回答正确！”他打了个响指：“来，再给你看些别的。”
画面转换，忽然间整个图像都暗了下来。敞亮的停车通道变成了暗夜里的道路，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奔跑在道路上，两侧扶手的荧光随着人声起伏，追着她的影子。这个人没有穿鞋，赤脚跑在路上，小礼服贴在她的身上，随着她的行进在地上落下淅淅沥沥的水渍，她的头发也湿透了，一些贴紧在脸颊侧边，还有一些垂在脑后，纠结成了一绺又一绺。
黎时喉头一滞，他认出了这个背影。
“没看错，是她。”妖精一只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来。
黎时张了张嘴，声音发出来时喑哑得他自己也吃了一惊：“她怎么了？”
“医疗报告显示，身体里酒精超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这个——”妖精一只敲了敲光脑，“哗”一下，又一道光落到半空，打出了一行字：“石乙基酸胺”。【注1】
“精神类药物。”妖精一只继续道，“和酒精一起的话，有轻微致幻作用，会使人身体酸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