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甜浆是勾？
陆悠悠脑子里刚确认这个事实呢，老头儿又起了一行，这次写的是“咸浆”，也一样地打了个勾。
陆悠悠忍不住了：“合着您老没觉得之前两样有问题啊？”
伊公淡淡地一抬眉：“我有说不行吗？”
“那您老还问我‘还有别的吗’？”
“职业习惯。既来了，能试的就该都试一试。”伊公手中笔一斜，指还在烧的锅，“这是什么？”
新品还没起名字，刚系统信息跳啊跳的，先自动自发地给这样东西按了个“食品-幽烟一缕-xxx”的名号。数字不重要，反正上三位了，陆悠悠顺便着的，把系统里的名字一起改了，嘴巴里回答：“豆衣”。
“豆衣。”伊公重复着，“衣服的‘衣’？”
“恩。”
“好名字。”伊公夸道，“琼浆起素衣，好名字！”【注1】他低头把“豆衣”写到了小本本上，在后面也给打上了一个勾。做完这一切，他合上了小本本，手一点，又指向了锅里：“我看，好像快好了？”
陆悠悠眼角瞟着之前被她扫到一边的“人间繁华”，拿银签子去挑薄衣，动作故意放慢了几分：“您不是有个什么职业习惯吗？我这儿可是还有别的没有上，不试试别的了？”
“破了例了。”伊公叹了声，“为保每样东西都是新鲜入口味不混杂，历来都是只许尝一口。唉，今天失态了，没忍住，没忍住。试了第二口啦，那这接下去的就都只能留待下次了。”
陆悠悠转着眼珠子：“哦，没——忍住啊？”
“小滑头！”伊公一瞪眼，“冷老还真没说错，你就是个小滑头！”这老头儿合上本子后，身上那种超脱世俗的高人气好像也消下去了几分，眼睛瞪起来，更是和冷大掌柜有几分相似了，都是透着皮囊底下一个活生生的上了年纪的老人的模样。陆悠悠看着老头儿，老头儿也往她看看，忽而地一扬下巴：“拿去拿去，你的了。”
木牌牌就在桌面上，一拿起来，沉甸甸的，整块牌子果然精致，雕花精细得让人担心用力重了，会伤了哪片花瓣的蕊心。
伊公吃着碟子里的第三片豆衣：“东西拿到了，还不去？”
陆悠悠拿到木牌，围观人群本来就轰然了，这句话一出，更是像点醒了什么一样，“哗啦”一声，声浪掀了起来：
“哎哎，等等，幽烟一缕你先别走，先把那个豆衣给上菜单啊！”
“不不不，人间繁华啊，那地方还没有人见过呢，幽烟一缕，我进你直播间了，你去，快去，让大家伙看看那里到底是个什么仙境啊！”
人多嘴杂，意见不一，吵吵嚷嚷。
陆悠悠“啪”地一下，拍了下桌子：“三件事，一、豆衣暂时不会上架；二、现在也不会去人间繁华；三、闭店谢客。各位，买了的各回各桌各吃各餐，没买的，恕无空位招待了哈。大家散了散了！”
“不是，幽烟一缕，你啥也不做，你要干嘛啊？”人群里有人喊。
“陪我家老爷子一起吃一顿。”陆悠悠拿起炭钳，又开始鼓捣火锅的膛腔，“这玩意儿还不成熟，我自个儿都没怎么吃到过呢。”
一老一少两个人对坐，面前一盆火锅，没新玩意儿上，也没悬念——木牌牌都被幽烟一缕给收起来了——也就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了。围观的人终于散了。
终于没了各种“嗡嗡嗡”，陆悠悠觉得，对面的伊公好像也松快了不少。老头儿还会找她聊天：“小姑娘都是哪儿学的这些？”
这种问题陆悠悠早就积累了经验，张口就答：“看到些资料，自己鼓捣的。”
伊公若有所思：“古籍里那些？片言只语的，多少人看了多少年都没能鼓捣出来。”
“未必就用心去鼓捣了吧？”陆悠悠笑嘻嘻的，“要么就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天赋不够啰。”
伊公：“……”
半晌，他轻轻笑起来：“小姑娘这张嘴啊！也确实是风气所向急功近利，专研不够、专研不够了啊。就像小姑娘你，肯陪着坐着一起吃两口聊两句，少了，少了。”
“哪儿就像您说的这样儿了？”陆悠悠笑盈盈的，“我不过是在讨好您。”
“老头子人是老了，但眼没瞎，心也没糊涂。”伊公叹了一声，“小姑娘自己，也是想这么做的。”
这话有点绕，但陆悠悠听得鼻根处有一点酸酸的。有些东西是回忆，眼前这一盆出豆皮的锅，让她想到了上辈子。就算是上辈子，这样挑着层豆衣吃的时光，也不多，很少店里有卖这个的，难得有个卖新鲜豆衣的，在大堂里架一口大大的铁锅、拿一根长长的木棍、竖一杆晾晒的小木头架子，一层一层摆上边儿……都好像是很久远的事了。
陆悠悠放空了一会儿。
伊公也没再说话。
两个人对坐默默，把一盆浆液都给吃得见了底儿。
“吃完了，也该走了。”最终，还是老头儿先开了口，“你也去那地方瞧瞧吧。”他顿了顿：“大概和你、和你们想的会不太一样。但好好利用吧，对你绝对有好处的。”
作者有话说：
新鲜豆衣比腐竹要嫩，没晾晒过，上桌微温，是很薄的，半透明，吃起来有豆浆的味道，蘸很清淡的生抽就可以入嘴，很好吃，很好吃。可惜，本来有家农家乐卖的，现在不做了。他家不做后，我再也没能吃到了。泪目啊……
腐竹很接近了，送两个小红包，嘻嘻！
还有人猜到了呢！嘘——外头就不声张了，红包我就悄咪咪地发了哦！
【注1】炼作琼浆起素衣，原本是描写豆腐的，来源于《豆腐诗》，张邵【元】。
陆悠悠终于站到了长安的大街上。
直播间小窗在跳, 她到长安的消息应该传出去了，在线人数在猛涨，“人间繁华”吸引来了大批好奇的人。就连世界频道也有人吼了一嗓子，以至于身前身后来来往往的人都向她行起了注目礼。
陆悠悠面无表情, 落在外人眼里大概是满脸的莫测高深, 但其实, 她心里头一片茫然——要命了, 这传说里的“人间繁华”怎么去啊？
人人都说人间繁华在长安, 可人人都没见过。陆悠悠都把伊公给的小牌牌给扣掌心里了, 也没见什么地方有个什么指引, 小地图上没标志，技能面板里没多出格子, 任务面板里也没有一丁点儿的提示，简直就和掌心里扣了把空气没什么区别。愣了半天, 陆悠悠决定求救——
她叫出了客服大蝴蝶。
客服大蝴蝶笑眯眯的，看到她手里的牌牌也没很惊讶, 笑意盈盈的：“少侠可是在寻人间繁华？”
“恩。”陆悠悠回答。
“那少侠可知您的这块木牌因何而来？”
因何而来？陆悠悠思考了一下：“因为……吃的？”
“哦, 美食通道啊？那少侠，还请您略启尊口, 咬上那么一咬, 当可开启传送哦。”
“咬, 咬咬……”陆悠悠都噎到了, “咬上一口？”
“是的呢，少侠。人间繁华万千入口，这是为少侠们准备的入门仪式呢。”
陆悠悠：“……”
什么鬼的入门仪式！
可看看客服大蝴蝶, 一个人工智能, 怎么也不可能就点亮了“捉弄玩家”的技能了吧？她不是很想信, 又觉得不能不信，只能多问几句：“那要是我不是这个啥‘美食通道’的呢？是……”她想了想：“是个啥美妆通道之类的呢？”
“哦。”客服大蝴蝶非常地好为人师，兢兢业业地释疑，“那可能就需要少侠您把这木牌往两侧脸颊上各按上一按了。”
陆悠悠：“……”
“若是您走的是肢体运动类的通道，比如说武术或者是舞蹈，那您可能需要手持木牌表演上一段……”
陆悠悠脑海里浮现出了跳大神的片段。
“若是您走的是制造类的通道，啊，我知道您在打造方面有出色的表现，那您的进入就需要一点辅助了，比如说，点燃一丛火。”
“点火干什么？”
“烤一烤木牌。”
陆悠悠：“……”
大庭广众之下，吹亮一个火折子，然后把精美得像是件艺术品一样的木牌放到火头上烧……也不知道别人看在眼里，会不会觉得她是脑子秀逗了。
“停停停！”陆悠悠扶额，她都开始怀疑了，入门“仪式”这么不靠谱，去的那地方，会是个正经地方？
“好的呢，少侠。”客服大蝴蝶很职业地笑，“万千通道归属一处，少侠您确实不需要考虑其他的呢。祝您在人间繁华里过得愉快哦！”大蝴蝶扇扇翅膀告退了。
陆悠悠低下头看自己手里的木牌牌。
她直播间的隐私功能是一直开启着的，直播间内外都没有人能看得到客服大蝴蝶的出现，所有人的眼睛里看到的都是幽烟一缕站在长安最繁华的大街上，低头发了一阵呆，然后，举起她那块“人间繁华”的木牌牌，一口咬了上去，再然后，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里，她，凭空消失了。
直播间的画面骤然暗下来，漆黑一片空无一物。
弹幕里一片哀嚎。
所有人都知道幽烟一缕进了人间繁华，但所有人也依然不知道人间繁华是个什么样子。
陆悠悠能感觉到传送完毕了。
她睁开眼的时候还保持着自己一口咬在木牌牌上的动作，然后，视网膜影像投射，她看到了明月一时。
这片空间和她刚刚身处的地方几乎一模一样，看起来就像是游戏设计偷懒，投射了整块的地图进来一样——长街、店铺、长安，只除了一样——外面的长安长街熙来攘往，这里的“长街”空荡荡的，NPC不多，大概只有十来个，每个人都守着一方小屋，像是有固定行动轨迹一样地，来来去去；除此之外，就只有两个活人，一个她，站在这一头，另一个，明月一时，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明月一时对于看到她这件事并不感到惊讶，但是好像对她的动作很是感兴趣，探究的目光上下一扫，问她：“他们还给这块牌子加上了口感？”
陆悠悠：“……”
叼着一块木头的样子已经够傻了，要是承认她传送过来一时愣怔才没把这个傻乎乎的动作给终结掉，那就更傻了。陆悠悠眨眨眼睛，试图蒙混过关：“你猜？”
“哦，懂了。”明月一时说，“没加。”
陆悠悠：“……”
“其实——”明月一时一顿，这个人平时很少把情绪表现到脸上，所以现在嘴角微微翘起的一点弧度已经算得是个挺明显的动作，陆悠悠觉得他在笑，他笑着继续，“其实你刚刚的动作还挺诱人的。”
“诱人？这可真是个出乎意料的形容。”陆悠悠挥挥手，收起牌子放回了背包里。
“如果你刚刚叼着的是样真实的吃食的话，我觉得，这个形象做个LOGO的话会挺适合。”
陆悠悠想象了一下自己刚刚的形象被雕成老大一块木牌挂在她家酒楼的门楣上，手臂上一阵地麻痒，是鸡皮疙瘩“呲溜呲溜”地冒出来了。
“免了免了！”她甩了甩手，“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她马上想到了别的：“原来我不是第一个进人间繁华的人。”怪不得呢，她拿到木牌的入门许可时就觉得奇怪，进到这里后，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更明显了，照道理，这么大的事，应该是要有个全服公告的，也应该会发一个特殊的称号，可没有，什么都没有。哎，等等……陆悠悠停了停，理了理思路：“你进来没有人知道？”如果有人知道的话，现在外面就不会全服瞩目了，毕竟，一堆人冲着的可是她“第一个”的名号。
明月一时点了点头：“是。”他显然很清楚陆悠悠在想什么，给出了一个解释：“官方并不想宣扬。毕竟，能进来的人不会多，而这个地方，也不是一个开放的空间。”
陆悠悠瞥了眼自己的游戏界面。刚刚把木牌放回去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她所有的系统界面又一次变成了灰色，背包连在牌子消失的时候都没变色，是灰的，技能是灰的，直播间小窗是灰的，只有好友界面是绿色——和上次大师兄任务不一样，这一次，她所有的好友头像都能点开，但对话框里发送截图的按钮也是灰的。她现在又确认了一下，整个游戏界面的截图功能也是被锁住的。
她开始打量四周：“人间繁华是个任务副本？”
“别想复杂了。”明月一时又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只是为了保证这里相对清净。”
“相对清净？”陆悠悠把头转了回来，“做什么是需要相对清净的？”
“思考和学习。”
“……”陆悠悠一抬眉，“你认真的？”
“来到这里的，都是有潜质的，联盟希望这样的潜质能发扬能光大。所以，这里，算是给出的一个支持。”
“支持？联盟？”陆悠悠脑子里有点晕乎乎的，几千年的代沟到底在思维模式上有差异，她很是沉下心来想了想，才想明白了这中间让她觉得违和的地方，“联盟大概不会有空来管一个游戏发不发扬光不光大，所以你是在说外面……现实？”
“如果你想把这样的支持用在游戏里，也不是不可以。”明月一时回答。
陆悠悠皱起了眉头：“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大概是我进来得比较早。”明月一时微笑，扬了扬头，“带你转转？”
其实不用明月一时带，陆悠悠也知道该去哪里。
“一夜江南雨”这款游戏，背后有强大的未来科技支持，具备足够的运算速度和足够的存储容量，游戏里一年四季、星辰交替、风霜雨雪都做到了实时变换。长安是人间都城，更是连一片云、一阵风都精雕细琢。这个地方不一样，这个地方虽然乍一看和外面的长安没有什么区别，但仔细看看，天边的云没有动过，脚下的光影没有变过，时光就像是在这里被锁死了一样。这种时候，活动的东西就格外明显了——那几个在屋子门前来来去去的NPC，简直就像是胸前挂着“迎宾”的牌子一样。
陆悠悠直接问：“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分属类。”明月一时说着，往前引路，“联盟科属并没有全都在这里，大概选取了一些常用的，更可能在游戏里找到联系的，摆在了这里常驻。”
陆悠悠跟着他走。走近了，NPC也就看得更清楚了，跟前的这个胸前并没有挂着牌子，但他的身后，在原本该摆门牌的位置上，嵌了块铭牌。铭牌和周边环境格格不入，是造型很现代的牌子，就和陆悠悠公司大楼里会议室、休息室、各种房间门口嵌着的很像，也和她去参加试镜时看到的那座大楼里的很像，是一块电子牌，随时都可以更换上面显示内容的那种。现在，这块铭牌上，写着——军事。
“军事？”陆悠悠都惊了，“这里还有和军事相关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争斗的地方就有可以吸取的东西。”明月一时脚下略停，等着陆悠悠，“联盟觉得，正规军事院校正规军事训练，多年来一成不变，有些思维已经过于固化了。”
“可、可你们现在都该使用什么来着……光武器？跨维度武器？”好吧，上辈子不怎么爱看科幻作品，陆悠悠承认自己对这些没有什么概念，但她知道游戏里发生的，“这里是冷兵器时代吧？虽然有些法术啊、咒符的，但都不是那种程度的远程吧？这都能借鉴？”
“兵者诡道。战术战略无关年代无关武器。可惜了——”明月一时叹息了一声，“古籍缺失，孙子兵法也就只留了几页残本。”
“你是当兵的？”陆悠悠脱口而出，问完了发现不对，“不好意思啊，如果不方便……”
“没关系。我不是当兵的，但商场如战场，有些东西，是相通的。”
“哦。”原来真的是个商人。虽然早就有蛛丝马迹了，比如上次找她谈豆浆的事儿，但现在算是落实了哎。陆悠悠有种自己发现了一个小秘密的窃喜，她“咳咳”，清了清嗓子，悄咪咪地把这个小心思给隐藏了起来，快步往前：“走吧，我们看看前面还有什么。”
作者有话说：
陆悠悠：发现了一个小秘密。
黎时：不，你没发现。
下一扇门上也嵌着铭牌, 写的是“古园林设计”。
陆悠悠下巴又一次掉下来了：“古园林……设计？”
“‘一夜江南雨’的开发，是得到联盟大力支持的，游戏里一砖一瓦一场一景都有出处，重要的设计稿还送去过各大院校, 由教授专家们品评通过, 算得上是处处精品了。也开放了足够大的自由度, 玩家可以发挥这方面的长处——比如说家园、比如说帮派驻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