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训老师也是武行师傅，对待陆悠悠十分地客气，还和她解释，说是这次的课程安排是根据上次她参加试镜复选时记录下来的身体数据进行设计的，如果有不适或者意见，随时和他提。
陆悠悠没意见。
其实，每次感受到这种科技进步的时候，她都有种不真实的割裂感，几千年的时空代沟平时不觉得，在这个时候，就“突突”地往外跳了——想上次，她不过是往手腕上套了个小仪器，居然就能有这么多的后续延展。但也不得不承认，科技有科技的魅力，就比如说今天，她就觉得强度刚刚好，能激活她的每一处肌肉，又不会让她感到疲乏，是出了训练室还能有余力进游戏仓的正好。
回到家，洗澡用餐，完全没有耗费一点点多余的时间，陆悠悠一头钻进了游戏里。第一件事，确认直播间开着。
直播现在是个问题。
于岚没有多说，只留了一句话：“在沟通。”
其实合同一签六个月，不过是幌子，想当初，妈妈桑还用这个来诱惑她“回心转意”呢，现在突然间地变得不放人了，这中间大概也只有可能是她成绩好得有点出乎意料，有些人不舍得放手了。
但不管怎么样吧，现在于岚没“沟通”完，她这一天六个小时的直播时间，还是要保证的。这两天问题还不大，等到正式开拍了，就有点麻烦，她签的合同里明确写明了，这部片子的取景是要去边缘星的，边缘星通讯不畅，到那个时候，能不能连上游戏都是问题，更别提直播间了。不过这事，陆悠悠没多想，还没发生呢，以后的事，现在想也没有用，当下嘛，当然是先顾当前。
一上游戏，陆悠悠先点开了好友面板。这几天她都是跟着明月一时的队伍下副本，习惯性地上线先看他们在不在，面板弹开，明月一时的头像亮着，鲤鱼已过龙门也是。
陆悠悠的视线一顿。
一上一下两个头像，都各有特色，也都和今天遇到的人长得不一样。可总觉得，耳朵边有谁在叫着“老大老大”，一声一声的，又好像……游戏里和游戏外，相似得惊人。
一晃神的功夫，“滴滴”，明月一时的头像先闪了起来：
【好友】明月一时：神魔古战场。
叫她一起了。陆悠悠转着视线在明月一时和鲤鱼已过龙门的头像上来来回回地扫了好几眼，沉吟了一下，觉着，有些事吧，不说破是可以的，但真啥也不知道的话，未免也太蒙在鼓里了，既然有怀疑，还是做个确认比较好。她按着回复框：
【好友】幽烟一缕：好！
路上，陆悠悠都想好了，鲤鱼是个突破点。
点燃瞬移符，传送，符阵消散，神魔古战场的阴风先刮了过来。陆悠悠一睁眼，65级副本门外四个人，四个她都认识，只是，没有看到鲤鱼已过龙门。
陆悠悠看着变化的那一个，实在忍不住自己愕然的情绪，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我就是个吃瓜的一脸委屈：“怎么感觉我好像不太受欢迎？”
陆悠悠：“……”
“鲤鱼被我老大借走了。”边上，无影插过来解释。
“我老大？”
“啊，是啊。上弦月一队到现在都没能通关65本，太没面子了，我老大过来找我们借人，借了鲤鱼去。”
“上弦月？他们一队不是有我老大和妖精一只吗？怎么会到现在都没通关65本？”
“卡跳舞那儿了。”无影说着，笑了起来，“说是去了几次，几次都没能及格，然后就被发狂的BOSS给嫌弃地送出副本了。”
陆悠悠：“……”
这也太魔幻了。陆悠悠愣了老大一会儿：“哎，不是，那借鲤鱼去，能干嘛啊？”
“领舞啊。隔壁金戈铁马不是弄了个只若初见领舞吗？可见实在不行的话，只要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也能过关。”无影扬了扬头，“咱们鱼哥，在您的□□下，现在可是可以独当一面了。”
鲤鱼那也能叫独当一面？陆悠悠简直是想扶额了，无语了半天，问：“为什么是鲤鱼？”
无影回答：“他们倒是想借你的，老大没答应。”
又是“老大”。
“老大”是明月一时。
陆悠悠转着头地去看仙族大师兄，大师兄一如既往，平静沉稳：“我怕你去了，被BOSS扔出去的，会变成我们这一队。”
陆悠悠：“……”
很好，逻辑很合理，天衣无缝得很，完全分不出是巧合还是故意呢。
“那个……”她沉默得有点久，边上我就是个吃瓜的看看她，看看明月一时，迟迟疑疑地问，“我们现在，进，不进啊？”
“进！”陆悠悠笑眯眯地磨了磨后槽牙，“怎么不进？这就进！”
65级副本舞蹈的这一部分，除了关系通关与否，还与后续BOSS的难度有关，论坛里分析，系统应该有个隐藏的评分。新成员吃瓜加入，一支舞跳了个支离破碎，大概是评分降低了，这一轮BOSS格外凶残。一通刷完，陆悠悠都没空去研究“明月一时”和“黎时”之间到底有哪些地方相似，全程只看到了明月一时一切如常。
五轮副本刷完，陆悠悠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是她想多了。
算了，当侦探追寻蛛丝马迹实在是件很费精神的事，尤其是在死活抓不出破绽的时候，陆悠悠自我宽慰，来日方长嘛，游戏里现实里，这个人都老在身边晃的，有些事，没必要一定急在今天。这么想想，人就放松了，刷完65本，再下60和55本，今天的游戏任务就差不多了，她退队离开。
但还不能下线——今天的直播任务还没完成。
在街上晃荡了一大圈，又跑裁缝铺里瞧了瞧新式布料，一时也没什么灵感。正转着呢，忽然间的，“滴滴”，她的技能面板闪动了起来。技能面板基本上都是需要主动触发的，唯一有一项是“店铺管理”，里面有高智能NPC的话，有可能会有NPC的通报。
之前救下的“幽幽”，现在就是她的高智能NPC。幽幽很少会联系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陆悠悠点开“店铺管理”，果然，幽幽的信息在里边：
【店铺管理】幽幽：姐姐，速回临仙镇，楼里来了人，我寻思着，该你回来瞧瞧。
第163章
临仙镇酒楼里好是热闹, 就连二楼雅座包房的门也都大开着，花了钱包了房间的人没待在里头，全都聚在了外面的回廊上——
看楼下大堂。
大堂正中央坐了个老头。
老头一个人坐了一张桌子，边上一圈五六张, 每一张台面上都立了块“预订”的牌子, 都空着, 都没人。
幽幽贴着陆悠悠的耳朵轻声汇报：“是同一人订下的, 之前还以为作多人聚餐用, 不成想, 是这个意思。”
陆悠悠推开自己小间的窗低头往下看, 她这酒楼，底层仿的是古式小馆, 也没走太平民的路线，檀木小方桌间间隔不近, 老头这一圈桌子订的，给自己围出了老大一片开旷地。真不想人打扰, 大可以订一间包房, 现在跑大堂里搞这么一出，怎么看怎么一副来踢馆的架势。
陆悠悠皱着眉头：“他来了之后, 做什么了？”
“他进门啥也没干, 先往桌子上摆了一溜的空杯, 又往小二那儿讨了整吊壶的凉白开, 往那杯子里一溜地斟满了。”
陆悠悠点点头：“所以你喊我回来了？”
“是。我瞧着不对劲。”幽幽回答，“又一查，这整片的地儿都是一人订下的, 思来想去, 还是拿不准主意, 只好请示姐姐你了。”
楼下的老头确实古怪，游戏里玩家很少有这个年纪的，大家伙进来，不管长相怎么样，人物形象至少都和“青春”两个字搭个边，像老头这样额头上带皱纹、头发半花白、手背上起褶子的，陆悠悠还是第一次见。“知道他是谁吗？”她问幽幽。
“问过了，自称伊公。不过有一事有点奇。”幽幽顿了顿，“与他订位的，却是另一人。”
“恩？订位子的还是另外一个人？”
“是。订位人留的姓名是冷大掌柜。”
陆悠悠怀疑自己听错了：“是谁？”
幽幽重复：“冷大掌柜。”
冷大掌柜？冷大掌柜是NPC啊，一个NPC跑她酒楼里订了老大一片位置，为了另外一个人……那这个人，只可能也是NPC啊！
陆悠悠的眼睛亮了。这种事，明摆着是又一个奇遇任务嘛。跑她酒楼里来，应该，是和“吃”有关？她想了想，问幽幽：“楼下那位伊公有点什么东西吗？”
幽幽的脸色有点不是很好看：“点过一轮了，咱们餐单上的普通菜式，他每一样都要了一份。”
“一样一份？”
“我知道姐姐在想什么。他没都吃了，每样都只浅浅尝了一小口，便用他面前那白水净了口，我瞧着，有好几样，他都只嚼了嚼，便是咽也未曾咽下去。”
陆悠悠：“……”
“然后他拿了个小册儿在那边记，哗哗哗的，记一样咱们家的菜名儿，就划上一道横线，又在后边打上一个叉。”
陆悠悠：“……”
她现在是明白为什么会勾得客人们都出来了，这叉总不会是好评的意思，怪不得，原来都是出来看她热闹的。
幽幽忧心忡忡的：“此人虽未多言，但若长久下去，怕是于我家酒楼的声誉……”
声誉确实是个问题。虽说她做的是玩家的生意，只要玩家们觉得好就好了，可要是一个NPC跑她酒楼里吃了个遍，结果带出去的是一本子的叉叉……呃，这事儿多半要成为论坛里的笑柄。
光想了这么一想，陆悠悠就觉得心塞得不行，她“啪”地一下合上了身前的花格窗，转身往外走：“你刚说，他点了普通菜式，现在，是在等招牌菜？”
“是。”幽幽跟在她的身后，“点了豆浆，甜咸各一份。”
“通知厨房，烧得滚滚的送上来，最后一步我来做。”
陆悠悠在酒楼里给自己独留的屋子在二层廊道的尽头，一出门，满廊的玩家都朝她看了过来。
“哎哎，幽烟一缕来了！”呼啦一下，人群让开了一条道。
“幽烟一缕，楼下那个来砸场子的。你一定要把他给赢下来啊！”也不知道谁混在人堆里，扯着嗓子喊了这么一句。“哗”一下，像热油泼进了滚水里，人群里一阵轰然：“加油，加油！”
加什么油？她连今天这出是冲什么来的都不知道呢！
陆悠悠维持笑容从人群里过。走到楼下，伊公轻飘飘地一抬眼。她的心头“砰”地一跳。这位NPC也太目光如炬了，云淡风轻这么一眼，总觉得好像连祖辈十八代都被一并看了去一样。
陆悠悠心头凛然，笑容不变，走过去先客客气气打招呼：“伊公好。”接着马上套近乎：“冷大掌柜没和您老一起来？”
“他和我说你是个滑头，怕他在了，我这边不太好给一个‘不好’。”
陆悠悠：“……”
“其实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他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
陆悠悠汗。老头也太难对付了，干脆，也别兜圈子了，直截了当吧，她开口直接问：“不知道您老今天……？”
“有两个人向我推荐你。”伊公说，“其中一个是个只要有点新鲜玩意儿就能被收买的，另外一个却是个品味值得肯定的，所以我来看看。”
“两个人推荐？”NPC说出口的，都有可能和任务相关，陆悠悠顺着往下就开始套话，“那个很容易被收买的，您说的是冷大掌柜吧？还有一个呢，还有一个是谁？”
“是个小子。”伊公说到“小子”两个字的时候，眼神明显地柔和了一瞬，“他说的东西呢？还没备好？”
还没上的也就豆浆了，陆悠悠恍然：“原来您老今天只冲着豆浆来的。”
“怎么？觉着委屈了？”
是有点委屈，老头儿的小本本还摊在桌面上呢，一堆横线叉叉的，看着碍眼。陆悠悠抬手一指，也没很客气：“您都看不上这些，何必多此一举呢？”
“职业病罗——”伊公叹了一声，笑起来，“你个小丫头，心眼也忒小。和你说，这些年请我去品一品的，排着队呢，真能得我开口一尝的，十个指头数得过来。你这儿，我来过、我评过，拿出去说，就都是你的面儿了。”
“真的？”老头口气好大，但NPC嘛，讲一个好感度，讨好讨好总没什么亏的，陆悠悠笑眯眯的，调出了自己的截图界面，“那我这边能得您老来一趟可不容易，合影一张？”
伊公轻啐：“小丫头脑筋真活络。”
没说不行就是同意了。陆悠悠“咔嚓咔嚓”地连拍了好几张。这位NPC，看起来比刚见的时候松动很多了，她打蛇顺棍上：“可您老这一堆叉叉的，我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伊公瞟过来一眼：“小滑头。”
小滑头就小滑头吧。这老头儿，这时候眼神里又透露出了一种奇特的睿智，就和有时候冷大掌柜给她的感觉一样。NPC智能点儿也好，既然都猜到了，有些话就不用从头说了。陆悠悠笑嘻嘻的，直揭目的：“您就不能给改一点儿？”
“上元佳节，要办一场宴——”来了来了，说任务了，陆悠悠竖起了耳朵。那边伊公继续着：“我现在是在找能入宴的，要的是一个耳目一新。”他着重在“新”字上，顿了顿：“除了‘新’，还有‘品’。菜品菜品，要当得起一个‘品’字，色香味是基本，往高了再提一提，另有一条：益处。”
“益处？要有益？”围观的玩家丛里议论起来，“吃的东西，吃饱了不就是‘有益’了么？”
“要我说，吃得开心了，还对我心理健康有益呢！”
“噗——”人群里哄笑起来。
伊公微微一哂，视线都没往边上偏上一偏，只望着陆悠悠：“你可懂？”
陆悠悠心头一跳。她忽然间想起了之前灵宝符评定时她从客服大蝴蝶那儿问出来的解释，那个时候，她做出来了一堆东西，最后被评到“精品”等级的，也就甜咸两浆，其他也就算了，奶茶没评上，可是她愤愤不平的，后来大蝴蝶给了她一个明确的说法——联盟美食协会觉得不够健康。“健康”，怎么感觉和伊公现在提的这个“益处”，有那么点儿关联呢？
没道理啊？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
陆悠悠拧着眉头想了想，想不出来一个游戏NPC管健康不健康干嘛，唯一可能搭上一点边的大概也就“上元”两个字了，上元盛宴哎，之前游戏官方刚开了个“上元夜紫禁之巅斗舞活动”，这次这老头来找上元盛宴的菜式，会不会……是为了那天皇宫里的宫宴准备的？给皇帝吃的，所以要“健康”一点儿？也不对啊，皇帝不也是一个NPC？
陆悠悠决定不钻牛角尖了。
这个她是找不出什么头绪了，但眼前的这个NPC在问她懂不懂，她是肯定不能回答“不懂”的。她一本正经正了色，先肯定：“我明白了。”接着给一堆叉叉找理由：“您老这样说的话，我就懂了，您并不是觉得这些不好，只是想要更好的。”反正话先撂这儿了，别人要是再去论坛里叽叽歪歪，她就故作高深地跑过去学一句“你不懂”，大概率就能打回去了。这么想想，心都宽了，陆悠悠“叭叭叭”地嘴皮子顺溜，开始做保证：“您老放心，接下来送上来的东西绝对符合您的要求。”
豆浆是好东西啊，豆制品都是好东西，上辈子科普可多呢，陆悠悠在脑子里理了理，继续“叭叭”：“这里边含钙含镁……”这是个古代背景的游戏，一个NPC懂不懂这些化学元素啊？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那个，这里边富含氨基酸、微量元素、还有很优质很优质的植物蛋白。女人吃了丰胸，男人吃了强壮，老人吃了不生老年痴呆，小孩吃了身体倍儿棒、往上蹿蹿蹿……”【注1】
“丰胸”一个词出来，伊公的嘴角就抖了抖，一路说到三个“蹿”字，他才算是截住了陆悠悠的话头：“东西呢？”
东西？陆悠悠微侧头看。小二推着推车正往这边来，推车上一溜青瓷小碗，用的是店里最好的瓷具，小碗碟盖着，底下应该是她要用到的调料，澄黄澄黄的一只黄铜小吊壶袅袅地在壶嘴里冒一缕轻烟，是按着她的意思，真烧得滚滚的。
陆悠悠往那边指：“东西来了。”
伊公点一点头：“希望，真如你说的那么好。”
这种时候，就该讨一讨好处了。陆悠悠笑眯眯的：“要真好，您老给什么赏？”
伊公笑一笑，往桌面上轻轻摆了片木片儿，用食指推着送到陆悠悠的跟前：“要是真好，就给你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