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正好回去看看你们的训练成果。”
“……咳。”
“心虚了?”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
“对了岑队,云小姐她……她知道你受伤的事情吗?”林度手里拿着一瓶饮料,犹犹豫豫地问他。
岑野低颌看向地面,语气微沉,“她知道。”
“那她肯定很伤心吧。”林度猜测,语气却很笃定。
岑野想到那天云栀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眼风淡淡扫过去,问他,“肯定?你怎么知道她很伤心?”
林度耸了耸肩,解释道,“岑队,你就别瞒我了,是个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你们两个关系不一般。”
“有什么不一般的,普通朋友而已。”岑野自嘲道。
“普通朋友?为什么只做普通朋友?岑队,我就不跟你藏着掖着了,你说,是不是因为当年方队的事情,让你不敢和云小姐在一起?”
岑野盯着林度,不说话。林度一向情商高,揣摩事情明白,不像队里其他几个,都是大直男。
林度被岑野的眼神盯得有点害怕,他咽了咽口水,但又鼓气。
“岑队!”
林度突然扬着调喊了一声。
岑野压下眉心,嘴角扯了一下,语气不太好,“说话就说话,突然这么大声干嘛?”
林度突然站得笔直,一脸正经严肃地看着岑野,“我觉得方队对你的影响太大了。是,我们是军人,是一年到头不着家,还可能随时会遇到危险。但是我们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
“你明明喜欢云小姐,云小姐也喜欢你,但你却不和她说。我觉得这才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岑野听到林度的话,先是顿了几秒。随即轻踹了他腿上一脚,“你小子,跟我跟久了,现在胆子肥了是吧?”
“没有。”林度声音弱下来。
岑野往里面走,“等会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走到玻璃门口的时候,岑野侧身,问林度,“真的很不负责任?”
林度急得做摊手的动作,“真的!”
送走了林度和李勉之后,云栀也接到邹苒的电话。
邹苒:“等会晚上回来吃饭啊?”
云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今天就不回来吃饭了。”
“什么不回来,等会你恪青哥要过来吃饭呢。你还想让我们两个中年人陪着小伙子吃饭啊?”
“恪青哥要来?他没跟我说啊?”
“我叫他来的。”
“……妈,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叫他来啊?他也很忙的。”
听到自己女儿这副语气说话,邹苒的音调也不自觉变大,“怎么了,你是嫌弃我多管闲事了是吗?你要是早点把心思沉下来,好好找个人结婚,我还需要在这操心吗?”
云栀听邹苒这话,心里面的火气更大了。
当年学跳舞也是,她说她高中学业忙不想跳,邹苒就对她说,“你要是能把摄影的心思放在舞蹈上,还会忙吗?”
可邹苒似乎始终都没有意识到,她想让自己女儿做的事情,并不是女儿喜欢的事情。
那是强加的意愿。
“当年你放弃舞蹈也是,那么好的一个比赛机会,说不来就不来。现在让你回家吃个饭,也不行了?”
“云栀,是不是长大了就和你妈处处反着来了?”
“不是要和您反着来,是我现在还不想结婚!”云栀的语气也沾着不悦,音调不受控制地高上去。
“让你回来吃饭,是让你结婚吗?”
像是一团棉线缠绕在一起,里面打了无数的死结,相互勾缠,完全找不到线头。更别说想要解开。
一种无力感涌生。
云栀叹了一口气,没打算和邹苒再绕下去。
“我知道了,我晚上会回来的。”
说完以后,云栀就挂了电话。她站起来,转身,就见到岑野手里拿着一瓶酸奶,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她不知道他站在那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全都听到了。
邹苒这些年不停的催婚,再加上眼前男人这段时间对自己的避让克制,像是两块巨大的砝码,一瞬间压在了云栀的肩膀上。
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沉重和酸痛。
她握着手机,嘴角勉强地浮出一点笑意,“我先回去了,晚上回我爸妈那吃完饭。”
“就不和奶奶说了,等会奶奶醒了你和她说一下吧。”
说完以后,云栀朝着门口的方向走。
岑野大步跟上,走到她身边,“我送你回去,这边不好打车。”
“好,谢谢。”
两人坐上车。
岑野把酸奶递给云栀。
云栀接过酸奶,低头看着。
“岑野,你知道吗,我妈小时候喜欢让我喝黄瓜汁,每天早上都给我榨一杯。”
“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黄瓜汁。而我最开始喜欢喝酸奶,是因为她不喜欢喝酸奶。”
后来自己就真的喜欢上了。
也不知道对酸奶的偏好,里面是不是藏着一些骨子里的反抗。
她想是有的。
“她自以为是的对我好,有时候对我来说,是一种不幸的负担。我爱她,她也爱我,她试图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我。”
“可那些不一定是我想要的。”
“我有我想要的东西。比如摄影、比如自由、比如……”
云栀偏头,看向岑野。
岑野听到云栀的话,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收紧。
脑子里又不可抑制地响起林度的话——“我觉得这才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云栀见岑野陷入沉思,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她转回头,把吸管插进酸奶瓶,“开车吧。”
岑野把车停在了云家侧面的路口。
云栀下车,对着车里的岑野说,“我走了,回去慢点开,注意安全。”
“嗯,脚上记得擦药。”
“好。明天别忘了时间。”
“放心吧。”
云栀进家门,谢恪青已经坐在沙发上了,邹苒在和他聊天,见到云栀进门,她笑眯眯地喊道,“阿栀,快过来。”
等云栀走过来,她就站了起来,“你们年轻人聊吧,我去厨房看看菜。”
云栀坐过去,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谢恪青面前的茶杯倒水,“恪青哥,其实我妈叫你过来,你找个借口推辞掉就好了。不用……”
“是怕麻烦我,还是不想见到我?”谢恪青倾身,手心朝上拖住云栀的手腕,示意水够了。
云栀放下水壶,笑了笑,“没有这个意思。就是觉得麻烦你一直过来挺不好意思的。”
“不麻烦,阿姨能找我过来,是我的荣幸。”
云栀:“……”
“明天有时间吗?想邀请你去看个电影。”
云栀摇了摇头,“明天有事。”
谢恪青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不会是和岑野出去吧?”
云栀没想到谢恪青会猜这么准,她弯唇,没打算隐瞒,点了点头。
谢恪青一副了然的姿态。
“你爸妈知道你和岑野的事情吗?”
“不知道。所以还麻烦恪青哥不要告诉他们。”
“放心,不会。”
晚上这顿饭云栀食不知味。
邹苒的话多多少少会有撮合他们的意思,谢恪青接得自然有度,但云栀不想接,全程不是笑笑,就是敷衍应付一声。
终于把人送走,邹苒叫云栀上楼。
“妈, 什么事?”
邹苒带着云栀到房间,拿出一个首饰盒,递给云栀, “这是恪青妈妈给你的手链, 拍卖的限量款,可见他家对你的用心。”
“我看你最近手上戴着玉镯, 换成这个手链吧。”
“妈, 这么贵重的礼物, 你怎么能收?”
邹苒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别急,“我们云家自然也会送一份相同贵重的东西当作回礼。谢家以前虽然比我们家厉害些, 但是现在你哥能力强,两家的地位相当。我们也不可能让他们看低我们。”
邹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云栀, “不能让你嫁过去了吃亏的。”
云栀眉头一下子锁起来, “什么嫁过去?我没可没说要嫁给谢恪青!”
“你跟恪青从小就认识,他长相、能力、人品都出众, 我看你也没有像抵制其他人一样抵制他。你们要是在一起了,一定会幸福的。”
“妈!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跟你说, 你想都不要想, 不可能。”
邹苒不悦地白了她一眼,没打算逼她这么紧, “你们就慢慢相处着,到时候再说。”
她给云栀看手链,“你看这手链, 多好看, 衬你的手。你把玉镯摘下来,妈给你换这个。”
“不换。”云栀拒绝得坚决, “手镯有点小,已经拿不下来了。至于手链,您还是找个时间退给他妈妈吧。不然我就让我哥把等价的金额转给恪青哥。”
“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
“妈。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还有,认真地和您说一遍,我和恪青哥不可能。”
说完以后,云栀就忘外走。
邹苒听着云栀下楼踩楼梯的声音,不满地把首饰盒放在桌上。
第二天早上七点。
云栀抵达高铁站。她打电话给岑野,对方几乎是刚通电话就接了。
“在路上了吗?”她问。
“在你身后。”岑野拿着手机,朝着云栀的方向走过去。
云栀转身,就看到岑野。他的方向背光,朝着她走过来的时候自带一种凛厉的气场。
岑野在云栀面前停下。
两人对视。
云栀刚要开口,岑野先一步说话,“昨天的晚饭好吃吗?”
电话还没挂掉,两道声音同时传入云栀的耳朵。
云栀放在耳边拿着手机的手垂下,把电话挂了。
“谁见面打招呼,问这个?”
“那问什么?”岑野观察到云栀眼下淡淡的乌青,“你昨天没睡好?”
云栀的眼色微变。
“怎么了?”
“没事。走吧,检票。”
她确实是没睡好,被她妈气的。以至于现在有点头昏脑胀的,语气也透着些倦意。
两人上了车,坐在一起。
动车行驶起来,窗外的风景和那次去边南一样,快速地掠过她的视线。
云栀看着窗外,心想这时间过得真快,下次再见到岑野,会是什么时候?
岑野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要不要睡一会,补个觉。”
维塔雪山在九香。从宜北到九香有三个小时的车程。
云栀嘴角抿出一点弧度,淡淡地回复,语气清和,“我睡着了,然后你再让我的头靠在你的肩膀上吗?”
岑野一顿。
原来她知道。
可当时她明明是装作不知道的。又为什么要在现在突然说出来?
他们之前的感情像是一道难解的题,而此刻岑野却明显感觉到,她在破题。
从她昨天说的关于黄瓜汁和酸奶的话,不对,应该是从她邀请自己来维塔雪山开始,就在破题。
“是。怕你睡着难受。”他不否认,也没得否认。
“那等会可以靠着你的肩膀睡一会吗?”云栀转头看向他,清亮皎洁的瞳中透着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岑队垂眸看她,启唇,“可以。”
云栀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个子高,要是坐直了让她会有些不舒服。岑野将她那侧肩膀的重心降了降,让她靠得更舒服。
云栀闭着眼睛,却没有马上入睡,而是缓着语气说,“这几天陪我好好玩。”
“好。”
他们在九香的集市逛街,在辽阔的草原骑马,在圣洁的宫殿前瞻仰,走过羊肠小道,走过宽阔马路,走过步步台阶。
岑野一路陪着她,看着心爱的姑娘耳畔簪花,嘴角浮出真心自在的笑容。心像是被填满了一样,万分知足。
第二天去的是维塔雪山。
从山地到半山腰坐的是缆车。而后的路需要自己走。
云栀昨天走的路太多,今天的脚又有些疼了,但是她没有告诉岑野。
能一起走的路不知道还剩多少。
这段看似愉悦的、和谐的旅行,其实每一秒都是倒数。
她大概还是想,能和他在维他雪山上多留下几个共同的脚印吧。
往上的山路不是特别好走,雪地容易下陷,裸露的棕褐色岩石不是潮湿就是覆着一层冰。岑野伸手过去,“扶着我走。”
“哦,好。”
她叹了一口气,“没想到这里这么难走。”
“如果早知道难走的话,还会来吗?”岑野一边小心地搀扶着她,一边问。
“会吧。不然可能遗憾一辈子。”
“不跟我来,你以后也可以和别人来的。”
云栀借了他手臂的力,往上走一个台阶,站在比他高一半个头的地方,看着他仰视自己。
“那可能,你会遗憾一辈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那么笃定。今天她画了淡妆,眼尾上扬一些弧度,红唇嫣然,此刻给人的感觉张扬明艳。
说完以后,不等岑野反应,又继续往上走。
今天的天气似乎不是特别好,整个天空都白朦朦的一片,甚至起了小雨。
小雨像是一层薄雾,笼罩着周遭一切。雪碰到水容易成冰,地面会更加湿滑。
岑野拉着云栀的手腕,“再往上走,雨可能会更大,路面不安全。”
“所以呢?”云栀问岑野,“你想回去?”
“嗯。安全第一。”
虽然说这雨可能只会下一会,但万一雨下大了,下山的路会更难走。
“你还记得维塔雪山山顶那座灯塔的意义吗?”云栀问岑野。
“记得。”
云栀挣开他的手,“岑野,我接下来说的话会有点任性。”
她微倾身,眉眼弯弯,“你要下去就下去吧。只要没封路还能往上走,我就是要上去看看的。”
她说的是看看。
说完以后,她兀自转身。
都说她乖。
其实她骨子里叛逆得厉害。
邹苒说的那次比赛,其实已经有一个很知名的国际舞蹈老师看中了她,只要她好好跳,就能被那位老师收为关门弟子。
她却突然在比赛前消失。又怎么会有人知道,她那天躲在一家网吧,刷了一遍又一遍那部叫《白日梦想家》的电影。
她会乖顺,乖顺到临界点的时候突然让人震惊地扑起反抗,扰乱一切默认给她定好的秩序。
岑野看着她小心地往上走着。背影姿态决绝。
他大步拾上台阶,从身后横抱起她,“我抱你上去。”
他抱着她,脚下依旧很稳,比扶着她更能确保安全。
云栀靠在他的怀里,嘴角抿出弧度,手缓缓伸向他的脖子,勾住。
一个半小时的徒步,到达山顶的时候天色已经放晴。厚重乌白的云层被阳光穿透,照耀在覆盖的茫茫白雪上,更显得圣洁。
沿着峰壁转弯,就看到最高处的一座灯塔。
灯塔整体是海蓝色的,顶灯常亮,尽管此刻白天不算明显。在皑皑白雪和放晴的天空映衬下显得明丽、浪漫。
“你放我下来吧。”
岑野把云栀放下来,让她稳稳落地。
灯塔附近还有很多人,好些情侣。大概多数都神往于这个传说。
云栀和岑野走到了灯塔之下。
云栀的手触上墙壁,抬头望着,目光清澈。
十八岁的心愿是和他一起来这里,在二十七岁实现了。到二十七岁才实现。
“楼梯在那边,上去吗?”
云栀把手放下,垂下身侧,“不上去了。我就是来看看这座塔,到底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她轻叹一口气,转头看向岑野,“就在附近休息一会,等会就下山吧。”
“来都来了,不上去不可惜?刚刚不还态度坚决地要上来吗?”
“我说要上来,看塔不行吗?又没说一定要上塔顶。”
说着,云栀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岑野倏尔伸手,攥住她的手腕。
“怎么了?”
他的目光温淡,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几秒,喉结轻微滚动,“要不,上去看看吧?”
“为什么?”云栀的唇轻缓勾起来,“这上面都是情侣,人家是来这求个长长久久的。”
“我们上去算什么?友谊长久啊?”
云栀上下扫了岑野一眼,语气揶揄,“你要上去你上去,我反正是不上去,但我可以在下面等你。”
这座塔,要么下次他们以情侣的身份走上去,要么她一辈子都不会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