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栀一愣。
坐在后座的岑野也是蓦地看向谢恪青。
谢恪青打了转向灯，语气十分淡定地继续说，“因为公司打算找新的摄影团队合作来着。我们公司主要是做娱乐传媒的，需要给旗下的艺人做拍摄。”
“哦，原来是这样。”云栀轻吁一口气。
倒不是她多想，只是之前就有人追她追到工作室，各种打听她消息的。
不过也是，谢恪青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吧。
谢恪青弯着眉眼，视线依旧盯着前方路况，“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能和你们工作室合作。听说你们那里很难约。”
“合作当然可以。你是哥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话尚未说完，“阿栀，你不应该说，我和你也有几年的兄妹情分，或者说，我和你也是朋友吗？”谢恪青说话的声音含着笑意，语气类似开玩笑。
坐在后座的岑野眉心拢了一下。听谢恪青这么似有若无地拉近关系……眼前看似斯文温和的男人，恐怕也是一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怕就怕，这老狐狸想要衔的肉，是云栀。
谢恪青这话一出，云栀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一来是多年未见她已觉生疏，没办法一下子和谢恪青过分熟络；另外是自己后面还坐着岑野，他上车以后虽然一话未说，但是强烈的存在感依旧紧紧包围着她。
“从前叫我哥的人也不少，也不见得我现在一个一个地去认这些弟弟们。”岑野突然开口，清淡的声音里面带着些含讽的调。
他这声音就从云栀身后发出，虽有那小半米的距离，但听着却像是贴着她的耳膜说出来的，让她的心一阵晃荡。
记得以前岑野来她学校找她。
那时候云栀刚从图书馆门口出来，有个男生追出来，问她要微信。岑野走到云栀身边，一把搂住云栀的肩膀，也是用这种很淡的语气对那男生说话，“哥们，图书馆应该没有什么书是教人撬别人女朋友的吧。”
他这话一出口，那个要微信的男生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说了一句打扰了就跑了。
那时候云栀还说他这话太毒舌，礼貌拒绝就好了。岑野却一下子在她面前变了副模样，装可怜，“阿栀是嫌弃我说话难听了吗？”
云栀用手捶他，笑他会装。
怎么说呢，大概在情感面前，他总是难以克制骨子里的坏。
这话说得不像是有什么情商，讽刺的意味十分浓重。云栀打马虎眼，“他开玩笑的，恪青哥你别当回事。”
岑野盯着前面的椅背，要是目光有温度，大抵是能把这椅背烫穿的。
她帮他说话？
谢恪青也是一笑而过，“你朋友很有幽默感。”
有个鬼的幽默感。
岑野冷冷瞥开眼。
车子停在工作室楼下。
谢恪青问：“要不你们去放设备，晚上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个饭。”
云栀想了想，“好啊。要不叫上我哥吧？”
谢恪青没想到云栀会说要叫她哥，稍停顿一秒才点头，“当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云栀和岑野下车，去放了设备，一同离开工作室。
云栀对着下车以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岑野开口，“你……工作结束了。辛苦了。”
“嗯。”他盯她看。
“那……我要走了。”
“嗯。”
“你回去好好休息。”
“嗯。”
三个嗯表现出他的情绪并不佳。
在走到门口，自动门打开的一瞬间，他终于问她，语气含混，语调很低，“你晚上要和他吃晚饭吗？”
云栀目光微闪。
“是的。”
“那如果，我也想邀请你吃晚饭呢？”他注视着她。
那双深锐的眸眼像是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两个人站在打开的自动门玻璃中间，彼此对望。
云栀缓慢眨眼，垂落在袖中的手指尖微蜷，似乎在思考他这话的深层含义。
大概静默了两秒吧，她张口，清亮无辜的眼睛似乎没有任何别的意思要表达，对他说，“可是我已经答应他了，怎么办？”
第22章 晋江文学城
云栀的嗓音一向很好听, 温柔清亮。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她说的这句话怪让他觉得刺耳的。
岑野低下头，轻笑一声, “好, 那你多吃点。晚上早点回去。”
胸腔中鼓起的气球被扎破。
云栀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岑野，袖子里的手缓缓攥紧又松开。
她轻叹了一口气, 接着转身, 再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岑野身形颀长, 定定地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兜里，看着云栀朝谢恪青的车走去。
车开走了。路面没什么车, 入眼一片空荡荡的。
岑野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垂落身侧, 掌心印着红色的痕迹, 是他刚刚紧紧握住的银色栀子花手链硌出来的。
他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敞开良久的自动门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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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栀坐在谢恪青的副驾驶。
“我刚刚给你哥打电话了，他说他今天可能没时间去吃饭。今晚就我们两个人吃饭吧。”谢恪青声音从容。
“他没时间的话, 要不就下次我们再一起吃吧。”云栀想都没想就回答。
“可是我已经约好了餐厅，而且为了这顿晚餐已经推掉了今天的会议。”谢恪青的声音依旧和煦, 并没有因为云栀的推辞而表现出任何不悦, 但说的话总让人觉得透着些道德绑架的缺德感。
云栀知道自己再拒绝不太礼貌，“那就麻烦恪青哥了。”
“有什么麻烦的。倒是你, 见到我不像小时候那样缠人了，怪客气的。”
云栀伸手将耳朵边的头发挑至耳后，“这不是小时候不懂事, 现在长大了。”
谢恪青哼笑了一声。
谢恪青确实在摄影方面了解颇多, 也向她请教了很多问题。两个人吃饭过程中一点也没有冷场，相谈融洽。因为时间拉开的距离也因为这顿破冰的晚餐而拉近了不少。
吃完饭以后, 谢恪青送云栀回家。
车停在楼下。
云栀刚打算下车，谢恪青叫住了她，“阿栀。”
“嗯？怎么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联系你吗？”谢恪青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笑容姿态，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性。
车顶灯是橘黄色的，格调透着暖意。
“之前去看了你的摄影展，关于奇特夫古城。那是我一直很向往去的地方，可是因为工作忙碌，一直都没有机会去。所以特别想感谢你，用照片留存下的记忆算是弥补了我的一大遗憾。”谢恪青语气十分认真。
云栀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她启唇回他的话，“我也很喜欢那里。只是很可惜，战火使那里成了废墟。”
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大，语气有点惊讶，“那个匿名捐款的人是你吗？”
云栀办摄影展所有的收入都用于捐款，后期也做了一个公益募捐，其中有一大笔给募捐账号的转账，备注是xkq。
谢恪青点了点头，“应该做的。”
云栀莞尔，“替那些受到你捐助的灾民谢谢你。”
谢恪青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眸眼清澈干净，此刻流露真诚，不像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带着明显的客套疏离。
他的笑意加深，“人类命运与共，能做一点是一点。不早了，快上去吧，晚安好梦。”
“你也是，路上注意安全。”
云栀打开车门，下了车，朝着车内挥了挥手。
今夜无云，月光洒下清辉。
等车开走以后，云栀抬脚转身。她余光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云栀看向这道身影。
岑野靠在突出的墙体边上，这面墙没有光照到，再加上他本身就穿着一身黑色，十分不显眼。
如果不是他嘴里叼的烟闪着微弱猩红的光。
修长的指节执着烟，姿态随意而散漫。他藏匿在黑暗中的视线和云栀的对上，但他依旧不动，就静静看着她，深邃的眉骨被黑暗揉化，眉骨之下是晦暗不明的眸色。
云栀看不清他的目光。她拾步朝着他走过去，一步一步从容淡然。
云栀走到他面前，站定。
岑野垂下眼皮，凝着她。两人都没说话。
云栀抬手，细白的指节夹走他的烟，从他手里抽走。
她指骨夹着烟，放到自己的嘴边。
岑野眉心下压，见她动作，伸手要阻止她。
云栀躲了一下，笑了笑，把烟渡到自己的嘴里，吸了一口。以往温柔平和的她在这浓黑的夜色中竟然清冷有加，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生冷感。
吐出青白色的烟雾飘渺，在冷意升起的夜中缓慢荡涤。
“我记得你大一的时候戒烟了。”云栀先岑野一步说话。
他从前抽烟，但是云栀不喜欢，后来他就戒了。别人都说戒烟不容易，他倒是觉得戒烟挺简单的。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他会有云栀奖励的糖和吻。
“嗯。”吸过烟的嗓音透着磁性的沙哑，“偶尔抽。”
比如心情烦躁的时候。
他见云栀拿烟姿势熟练自然，眉心拢了一下，“你呢。”
“我怎么了？”她不答反问。
岑野的喉结上下滚动，淡着声音问，“你为什么会抽烟了？”
云栀轻眨了一下眼睛，语气松散，“抽烟可不是男人的专利。”
岑野听她这话，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打破内心的烦乱。
干燥且冰凉的空气夹杂着烟味，吸这一口气让他觉得脑子清醒不少。
“嗯。你当然可以抽。”
可从前的云栀是连闻到烟味都会皱眉的人啊。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抽烟吗？”云栀抬眼问他。
“为什么？”他顺着问。
“因为，有时候好想一个人啊。”云栀弯唇，“可周围的物件都没有那个人的气息了。”
“感觉都快忘了独属于他身上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只记得他没戒烟时候的淡淡烟味。”
岑野的眼里暗藏汹涌，滚动着，激昂着。他微眯眼，压制着这鼓动的情绪。
他张唇，眸色深沉，“因为我？”
“不，”云栀摇了摇头，“你说得不太准确。”
她把烟重新放回他的手里，“是因为过去的你。”
她抿唇笑，清秀的眉眼也弯处恰到好处的弧度，一如洁白的栀子，纯洁无害。和刚刚熟练抽烟的清冷姿态完全两样。
“不是说好了吗，我们现在是朋友啊。所以得分得清楚些。”
岑野总觉得有一根细针，瞬间扎进他身体，挑动着他的某一处经络，让他哑口。
他微张唇，却发现喉咙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声音发不出来，只有一种酸涩的劲儿，无形扩散。
“所以，你来这里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相机充电线错放在我的包里了，给你带过来。”他从口袋里掏出相机充电线。
“谢谢。”云栀接过相机充电线。她的指腹触碰到他的指尖，温度冰凉。
她看向他穿的衣服，单薄得不行，“你在这等了多久？”
“没多久，也就一会儿。”
大概一小时，也不是很久。
“你可以还我工作室去。”
“嗯，但我不顺路。”
云栀：“……”
其实他心昭昭。
为什么会这么晚还在她家门口，为什么手指冰凉。他当她真不知道？她又不傻。
又是一阵寂静。
岑野先开口，“那我走了，晚上早点休息。”
他站直身体，从她身侧走过，打算离开。
岑野踩在光投落的地方时，他听到了她的声音，“等一下。”
岑野停下脚步。
云栀转身，看着他落拓挺拔的背影，灯光昼然打在他身上，勾勒他高大身型，“要上楼喝杯热水吗？”
岑野没转身。
“这句话，你刚刚和他说过吗？”
云栀愣怔，才反应过来岑野说的“他”是指谢恪青。他这个位置，刚刚应该是能看到谢恪青送她回来的。
云栀的嘴角不自觉翻起一点弧度。
“恪青哥有车，不会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像傻子一样在这等到手都冰凉。”
“只有某人……”
“所以，你上去吗？”
岑野转过身，看她。那因见到谢恪青送她回来，又在车上交谈许多未下车而覆盖的一层阴翳退散。
“是有点渴。”
岑野换好了鞋, 走进了客厅。
“你先去沙发坐, 我给你倒杯水。”云栀径直走向厨房，拿了一个玻璃杯, 给岑野从自动热水器倒了一杯热水。
她拿着水杯走到客厅, 递给坐在沙发上的岑野。
“谢谢。”岑野接过水杯。
他喝了一口。热水下肚, 确实添了不少的暖意。
岑野放下水杯，很随意地聊天，“今天的晚饭好吃吗？”
“挺好吃的。”
云栀饶有意味地回答, “恪青哥了解很多摄影方面的事情，我们聊得挺不错的。”
岑野睨了一眼云栀, 过了几秒开口, “嗯，挺好, 志同道合。”
“哦对了。他还去看了我之前开的一个摄影展，关于奇特夫古城的, 他很喜欢。所以……还得谢谢你当时替我把相机捡回来。”云栀继续说话。
岑野眼皮跳了一下。他捡相机可不是为了让云栀和那个谢恪青增添感情的。
云栀见岑野有些黑脸, 非但没有收敛的意思还继续火上浇油，“我跟他小时候就认识, 那时候我哥一直在国外。我很羡慕有哥哥的人，所以一直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地叫。”
“他倒也不烦我，对我特别耐心, 也是, 恪青哥的脾气一直都很好……”
“云栀。”岑野半耷拉着他的眼皮，语气清冷,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云栀抱有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拉着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岑野站起来，那颀长的身型挡住了吊顶灯光，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云栀抬头看他，“再喝几口水吧，外面太冷了。”
说着，她拿起水杯，也站了起来，把水杯再次递到他面前。
云栀站在茶几和沙发中间的过道，挡住了他的路。
她固执地抬着手臂，手里拿着水杯。就好像他不喝就不让他走似的。
岑野扫了一眼水杯，胸腔震颤发出轻笑，“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水里下了毒逼着我喝呢。”
“真下毒了，你喝吗？”
“喝啊。”尾音勾起，这两个字说得轻佻散漫，有一瞬恍然让她觉得眼前的岑野回到了从前。
他接过水杯，仰头把大半杯水喝下。
热流从喉间滚动，进入胃里。回来以后就没吃东西，这一杯热水下肚确实舒服不少。
他把水杯还给她，“毕竟我们是朋友，我自然相信你。”
云栀给他让了路，“那我很感谢你的信任。”
“晚安。”
“晚安。”他从她身边走过，换了鞋，拉开了门，又关上。
室内又是只有她一个人了。
岑野走到楼下，一阵冷风灌进他没有拉上拉链的衣服里。
热水在胃里的温度尚有留存，以至于身体仍有暖意去抵消些风的寒凉。
这杯热水，可真是好喝，又不那么好喝。
他自嘲道。
岑野从口袋里拿出那条银色的栀子花手链。纤细的链条上挂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栀子花吊坠。
他当时买下它的时候，就想着，云栀戴一定很好看。
只是可惜终归是没送出去。
阳台上。
云栀看着岑野离开。
今天晚上说的这些话，她自然是有目的。他大概也能知道自己的目的。
她还是不死心，只要看到岑野，她就不死心，反复劝说自己有什么用呢，心会有自己的想法的。所以才有了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
就是不知道激将法对他管不管用。
要真是不管用，就真只能做朋友了。
“许妗，我女神！她真是浓颜系的神啊啊！”
“我去，她真的要来我们这里拍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