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野心里觉得悲伤。曾经说要所有人平安归来,可队长自己却先一步离开了。
“岑野。”她又叫他名字。
“嗯。”
“你要永远保护好自己。”
云栀的声音很清软,但却透着一种强势和固执。
岑野嘴角上扬,弯出了愉悦的弧度,“嗯,会的。”
他又想到刚刚云栀在和那位叫“谢恪青”的聊得开心,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收下去。
纵使她关心自己又怎么样。
这次病假结束归队以后,他们依旧会走向各自的轨道,分道扬镳。
等时间再久一点,她身边会有谢恪青,李恪青,什么恪青的,就是不会再有他岑野了。她会渐渐遗忘他,也不会再关心他了。
他眸眼渐渐暗淡。
两个人好像没什么话要说了。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就是普通朋友,不到交心的地步,更无法共享情侣的亲密无间。
兴许是这一天过得太累了。
云栀竟然在这个点就睡着了。
她呼吸轻缓,平和均匀。
岑野毫无困意,一手枕在头下。耳朵努力捕捉着她微弱的呼吸,竟然在心底觉得此刻无比安稳和踏实。
夜色愈发浓重,人间灯火渐暗。
而有一群人,却在黑暗中紧绷着弦,进行紧急的抓捕任务,无声守护千家万户的安宁。
第20章 晋江文学城
前半夜的收网行动十分顺利, 包括云栀所见到的两人在内,一共十四名贩毒人员被捕,在靠近边界的那片树林也查出窝藏各类毒品共42公斤。
后半夜。
民宿老板和自己老婆吵架, 堵着气不顺, 走出门抽烟。他叼着烟,看到门口有一个男人, 拖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哥们, 要不要住宿, 还有一间空房,这附近可难找住处了?”老板开口。
男人礼貌微笑,“不用, 谢谢。”
他的视线从老板身上往后移,落在了身后的民宿, 短暂停留了一秒, 他拉着行李箱离开。
岑野早上收到陈升的消息,说是要再次感谢云栀。
有些内部保密消息不能多说, 但陈升感谢云栀的意思就意味着他们的行动顺利。
岑野给云栀说了一下陈升的消息。
“那就好,这样就放心了。”
“嗯。那之后我也不用跟着你了。不过这几天偏僻的地方还是不要一个人去了。”
“好。”回想起昨天下午的事情, 云栀还是觉得够心惊肉跳的。
两人已经收拾好行李, 往楼下走。
他们办好了退房,等徐灿下来以后叫车离开, 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这一天的拍摄很顺利,晚上三个人一起找了一家露天餐厅吃饭。
“我昨天说要补觉,结果一睡睡到了晚上。晚上可清醒了, 本来想找云姐唠嗑来着。”徐灿打了一个哈欠。
云栀刚要倒茶的手顿住, 抬眼和岑野对视了一眼,又迅速撤开。
岑野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茶壶, 帮她倒了水,又给徐灿倒了一杯,最后再倒自己的,语气淡定,“我昨天也补觉了。那里的床还挺舒服的。”
云栀:“……”
这人撒谎起来还真是不打草稿。
“我也觉得,”徐灿认同,“那软乎劲儿。”
她又看向云栀,“云姐你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云栀喝了一口茶。
“那你下午干嘛了呀?”
“……下午在选照片。”
“哦哦,还是云姐敬业。”徐灿又想到什么,“明天我们应该只要早上去拍云海,下午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啊?我记得这附近有一个很好玩的游乐场,最近在手机上刷到了很多次。”
云栀:“……”
岑野:“……”
“你们怎么不说话?”
“我有个朋友也来边南玩了,明天下午我应该要和朋友见个面。”
一下子撒两个谎,云栀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了。
岑野倒依旧是一副悠哉的态度,“我明天下午也有事。”
“啊?”徐灿一副失落的样子,“那我只能自己去了。”
第二天结束云海的拍摄以后,云栀和岑野下午坐出租车前往静安烈士陵园。
出租车司机正放着新闻广播。
“昨日凌晨,边南禁毒支队进行抓捕行动,共十四名贩毒人员被捕,查处毒品42公斤,并将与C国共同开展更加严厉的制毒贩毒打击工作……在此次行动中,有一名缉毒警察受重伤,经抢救生命体征平稳……”
前面的司机听了广播不禁叹气,“哎,这毒品真是祸害人。那些卖毒的都是些王八羔子!害了多少人啊,真是些畜生。”
岑野敛下眼眸,情绪有一些低落。
云栀侧过头去看他,他的侧脸轮廓锋利,窗外透进的光影切割,隐隐可觉得他状态不对劲。如果当年他父母……那大概他也不会阴差阳错去了孤儿院,他的童年会很幸福。
司机又问,“看你们这样应该是去静安烈士陵园扫墓的吧?”
“嗯,是的。”云栀回答。
司机又叹气,“那边好多都是警察的墓碑,他们都是我们的英雄啊。”
静安烈士陵园。
白日苍苍,青松长立,静谧肃穆。
从走进陵园,云栀就能感受到身边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的沉重。
岑野和云栀各自拿了一束菊花,穿的都是黑色的衣服。云栀由岑野带着,迈过一级一级阶梯,走向他父母的墓碑。
墓碑上面没有他父母的名字,也没有照片,只有一行字:
愿为家国太平
贡献一生
岑野弯腰,把花放在墓前,看着这两行字,伸手轻抚,开口,“他们不能留照片,也不能留名字。墓也是空墓,在那场行动中……”
“身首全无。”
“墓碑上的字,是他们留下的遗书内容。每一封都是如此。”
岑野眼睛紧紧闭起,声音艰涩。
他看过那些遗书。
空白纸张,只有父亲写的两行字和母亲写的两行字,再无其他。
字体不同,内容却相同。
云栀也面色凝重,看着这两行字,觉得心口滚烫,又无限压抑。
云栀也把花放在墓前,朝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什么话都没说。
但感激与崇敬皆在这无言中。
这片墓园很大,无处不是一块块立起的碑牌。无名冢太多了,太多了。
他们静静躺在这清净而圣洁的土地,生命与土地早就融合,终生守卫家国,无怨无悔。
这是无声的悲壮与震撼。
轻风一阵,吹起两人的衣摆,似是回应。
岑野从口袋掏出黑布,将墓碑细细擦拭。
云栀看着眼前的男人,心疼犹加。当年他被季家找回去,后来被他奶奶带来边南扫墓。这些事情她都知道。
之后他从边南回来,再见到他,云栀就觉得他整个人变了个样。她始终还记得他回来以后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对不起他们。”
再之后就是他决定当兵。
当时她理解他。现在她是深刻理解他。
因为这两行字。
“叔叔阿姨,你们好。”
“我是云栀,是岑野的……朋友。”
云栀蹲下,对着墓碑说话,“岑野肯定没有跟你们说过,他现在有多厉害吧。”
岑野转头和云栀对视。云栀对着他弯唇笑了一下,继续看向墓碑。
“以前的他挺不学无术的,还打架,旷课,干各种坏事,看上去挺差劲的是不是?但那时候的他其实本质也是很好的,他会给流浪猫喂吃的,会为自己的朋友仗义出手,高三的时候也在努力读书改变自己。”
“再之后,他就更好了。他成为了一名军人,还被选为特战队长。他参加很多保卫国家的任务,会拼尽生命保护每一个国人。”
“在两个多月前的撤侨任务中,他把我救了出来,我永远记得在战乱中,他对我说的那句话,‘我是中国军人,我会带你安全回家。’那一刻我无比慌乱的内心变得安定,因为我相信他。”
“他也救过其他很多人。”
“我看到他身上有很多的疤。我想他受伤的时候一定会很痛,”云栀说到这里,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但无论多少次面对危险,他都不会害怕,都会第一时间冲锋陷阵。”
“叔叔阿姨,岑野会是你们永远的骄傲。也希望你们在天之灵,保护他平平安安。”
云栀声音娓娓道来,温柔又坚定。
岑野的目光深邃,凝视着云栀,薄唇抿紧,鼻腔有股涌上来的酸意,眼尾略染上红。
握着黑布的手收紧。
他看向墓碑,在心里说:
爸,妈,她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是她让我在糟糕的岁月看到了纯白与美好的世界,让我有能力走出低谷和泥淖。
她很善良,很勇敢,明明连小小的虫子都会害怕的一姑娘,却敢在危险的时刻保留了重要证据。
我很爱她,但我可能没办法和她在一起了,我好怕耽误她一辈子。爸,妈,如果可以的话,那就保佑她一生幸福吧。
岑野站了起来,伸手扶了一下云栀。两个人站立在墓碑之前。
岑野挺拔站立军姿,朝着墓碑敬礼。
辗转多地,最后几天的拍摄也顺利结束。
徐灿正好有两天假,打算直接回一趟如河老家,那里离边南不算远。
所以回程也是岑野和云栀坐在一起。
云栀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有些恍惚这几天的经历。
她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之后还能有机会和岑野呆一起这么久吗?
她想很难。
她突然想到什么,对岑野说,“你到时候记得找小郑要一下工资。”
岑野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些事,“不用了。我们不是朋友么?”
云栀一怔。
是啊,他哪里缺钱呢。其实他来做这临时助理,目的也挺明显的。
不过就是两个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再说了,他身份特殊,放假期间能不能接私活都是她说不准的。
“嗯。”云栀低头,回答。
过了一会,云栀又问,“你回去以后要复查去吗?”
“要的。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好,那以后你自己当心点。”
“嗯,放心。”
两个人真就是浮于表面的寒暄了。
岑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苦笑了一下。但至少不像来时,她对他暗藏锋芒的不爽态度。
这样就挺好的。
两个人一出站,云栀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她手里有东西,岑野给她接过东西,方便她接电话。
“喂,你是?”
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点清浅的笑意,“阿栀,是我,谢恪青。冒昧从你哥那里问了你的回程时间,现在在站外,不知道能不能有幸接你?”
云栀和岑野指尖的距离隔得不远,所以岑野几乎每个字都听进去了。
谢恪青啊。
又是他。
岑野狭长的眼眸敛下眼皮,漆黑的瞳看上去并无波澜。
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啊,那真是太麻烦你了,我们现在出站了,去找你。”云栀有些惊讶,心里面也觉得不太好意思,还麻烦别人来接了。
“嗯不麻烦,我在A站口,车牌号是宜97102。”
“好。”
云栀挂了电话,看向岑野,“我朋友来接我们了。”
“嗯。”
“只是来接你的吧?”他问。
云栀面色如常地看着他, 眼底却是闪过一抹探究。
岑野收回视线,把她的东西还给她,“走吧。”
这话说的, 真是连自己听了都觉得酸啊。
不过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谢恪青到底是什么人。
岑野拎着手里的东西, 走在云栀边上。两个人一起往指定的出口走。
“嗯,今天应该是来不及回公司了, 你通知一下把会议时间改到明天上午吧。对, 不要紧, 让他等就行了。”
“嗯,不重要,我会解决。”
谢恪青穿着一身黑色风衣, 靠在自己的黑色宾利边上,对着电话里的助理作出指示。
谢恪青的头发三七分, 往后梳了, 露出了额头。他的五官精致,眉骨不算特别立体但是十分耐看, 配上一副银框眼镜显得斯文矜贵。
往那一站,一眼就是上流社会成功人士的样。吸引了周围不少过路人的眼光。
谢恪青见过云栀的照片, 所以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不过云栀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谢恪青了。
算了一算, 已经十七年了。
谢恪青在手机上回了一封邮件,抬首就见到云栀和一个长相高大英俊的男人从出口走出来。
他的目光在男人脸上停了两秒, 抬脚朝着云栀的方向走过去。
云栀自然也注意到了朝他们走来的一个男人。谢恪青小时候没长开的时候就是一副清白干净的模样,所以她很自然地联想到面前走来的人应该是他。
谢恪青在二人面前停下。
谢恪青弯唇,朝着云栀打招呼, “阿栀,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云栀笑着回应,“差点都认不出来你了。”
谢恪青自然地抬手揉了揉云栀的头, 语气含笑,“现在见到我都不叫哥哥了?你小时候可是一直跟在我身后喊哥哥的。”
岑野压了一下眼皮。在心里嗤笑。
什么哥哥,真恶心。
云栀没想到谢恪青会有这样的动作,表情微怔。毕竟那么多年没联系了,她还是觉得和眼前的人有些生疏的。
“恪青哥。小时候不懂事,一直打扰你。”云栀还是叫了一声,带上了名字。这样会礼貌一点。
一边的岑野眼色早已冷淡下来,深黑色的瞳藏着压不住的阴翳。
“嗯,不打扰,跟我还这么客气。”谢恪青又看向岑野,“这位是?”
“他是我朋友。这次拍摄我们一起去的。”
谢恪青眼镜之下的目光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岑野,唇弯着礼貌的弧度,伸手和岑野打招呼,“你好,我叫谢恪青。”
岑野看了一眼他伸出的手,略有所思,但也不拂面子,和他象征性回握,“你好,岑野。”
“岑野?”谢恪青眼色微变,“莫不是季家的长子?”
毕竟叫这个名字的人不算多。
“嗯。”
谢恪青朝岑野颔首,“谢家和季家长辈们都熟识。以后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嗯。”岑野淡淡回了一声。
谢恪青又深深看了一眼岑野。早就听说季家长子六七年前才被找回来,此前日子过得并不算好,后来又参军。
但这气质、姿态,一点不输那些上流社会精心培养的孩子,给人的感觉是骨子里有一种凌然正气和桀骜风骨的完美交融,尽管此刻他的表情并没有任何表现出来的痕迹。
谢恪青对于岑野这两声“嗯”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或者说是不在乎他的什么态度。但他依旧多了一个心眼,毕竟眼前的男人和自己要追的女孩似乎关系不浅。
说是普通朋友,他断然不会轻易相信的。
宜北温度低,云栀穿的衣服不算多,一阵干燥的风吹过,有点钻心的冷,她下意识缩袖子。
“上车吧,外面怪冷的。”岑野观察到云栀的小动作,开口。倒是一点也没有自己是蹭车的觉悟。
谢恪青走在前面。岑野绕到了风口,替云栀挡住了风。
谢恪青今天没叫司机来,替他们在后备箱放好行李,坐上了驾驶座。
云栀看了一眼后座和副驾驶的位置,若是两个人都坐在后面,就有一种把谢恪青当作司机的感觉。但要是让岑野坐前面,他们两个又才刚认识。
纠结片刻,云栀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岑野动作慢云栀一步,见云栀坐上了副驾驶,没说什么,只是拉开后门,坐进去。
就是关门略用了点力。
车辆行驶在车流中。
云栀看向谢恪青,“麻烦你先去一趟我的工作室吧。”
“好。是要去放设备吗?”
云栀点了点头,“是的,对了,我那边的地址是……”
还没有说完,谢恪青就接了话,“我知道,之前问过你哥,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