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年轻些的嬷嬷在旁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只觉艳羡不已,恐怕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吧。
哪想得到这对男女虽则相貌登对,感情甚笃,却是一双同床异梦的可怕夫妻。
作者有话说:
抱歉,昨天本来该有第二更的,结果拖到今天……女主没难产,反倒是作者菌难产了,我决定面壁思过(>人<;)
第42章 赐名
楚源虽疼爱女儿,但好好的继承人没了,还是有些咬牙生恨,他拧眉道:“朕早说姓杨的无用,什么半吊子医术,连个男女都断不准!依朕看,这个太医他别当算了!”
连乔嗔道:“陛下这就是迁怒了,杨大人又不是神仙,哪能铁口直断、样样都做准的。何况,杨大人还是臣妾保举的,陛下是在责怪臣妾识人不明么?”
“朕怎会怪你?你为朕生儿育女,已是辛苦至极,朕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楚源忙拉起她的手,都说产后的女人心思敏感,生怕她积了郁闷在心底。
连乔凝视着他的眼,诚恳说道:“那么陛下也别责怪杨大人。若无他几个月来的思虑操劳,臣妾也不一定能安然生下这个孩子。何况,公主出世,陛下也该多为她积攒些福报,怎么还好造杀孽呢?”
杨涟不过是听她的话而行事,连乔自然要保住这个忠心的属下,诛灭功臣非仁者所为。
正是这句积福让楚源有所软化,他爱怜的看着女儿娇嫩的小脸,“也罢,就让他将功折罪好了。”
连乔莞尔一笑,“陛下,咱们的孩儿还没起名,这可就是您操心的事了。”
楚源虽熟读经史,这一时半会儿却难想出个好名字,他皱紧眉头,随手拨弄婴儿颈间挂着的一串长命锁,那长命锁金光灿烂,一触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楚源灵机一动,“不若就叫楚珮吧,也是美玉之意。”
连乔颔首,“环佩叮咚,倒是个不错的名字。不过大名有了,还有小名儿呢?”
楚源显出男性惯有的通病,那就是疏懒:“小名就叫珮珮吧,叫着也方便。”
“什么难听的怪名字,还‘呸呸’,跟吐唾沫似的!”连乔不满的垮下脸去。她也有一切女人的坏毛病,譬如爱在小事上找茬。
楚源这时候哪敢得罪她,赶紧改口:“是朕想差了,那不如叫慧慧好了,也好让她同她母亲一样聪慧可人。”
“陛下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臣妾自知愚钝,与聪慧沾不上半点关系,陛下可别夸错了人。要说聪慧,皇贵妃和淑妃娘娘都比臣妾聪慧一千倍不止。”连乔又使出惯用的那一招:装傻充愣。当然这种装傻并非把自己变成白痴,而是在有限的范围内适当表现自己的小聪明——没有人会喜欢真正的白痴,可是大多数男人都不愿意女人的智商凌驾于自己之上,所以一点小聪明就够用了。
楚源嗤了一声,“她们就是心思太多,所以朕的后宫才风波不断。”
不愿在连乔面前谈论其他女人,楚源又拨弄起公主颈间的饰物,“这长命锁是谁送的?朕好似没见过。”
看那做工虽然精细,却远非大内之物可比。
“是杨大人送来的,公主甫一出生,杨大人就第一个来向臣妾道贺,还将传家之宝赠与臣妾做见面礼,就这样,陛下还想杀他的头呢!也不知旁人会不会说陛下忘恩负义。”连乔笑盈盈的望着他。
楚源自觉汗颜,起身道:“你先歇着吧,勤政殿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朕得过去看看。”
连乔已经听紫玉说起,皇帝一接到消息就从勤政殿赶来,扔下那帮老臣吹胡子瞪眼睛,不晓得他们背地里会不会议论楚源是个昏君。
但楚源肯这样因私废公,连乔还是有些诧异的,至少证明楚源还有几分人情。有感情的人就会有弱点,连乔相信自己迟早会抓住他的软肋。
命人好生送走皇帝,连乔就看到吴映蓉弓身掀开帘子进来,她轻车熟路的在床边坐下,模样倒不似先前那般拘束,“姐姐气色倒好,看样子生产的时候也很顺利。”
连乔笑道:“连嬷嬷也觉得奇怪呢,说我这样纤细的身子,倒能顺顺当当生下一个孩子来,真是老天庇佑。”
“老天若真庇佑,就该让姐姐生下一位皇子,而不是临时夺了姐姐的福气。”吴映蓉轻声道。
在旁人面前,连乔总得装装样子,她黯然道:“生儿生女的,都是天注定罢了,咱们哪做得了主呢?”
映蓉见她失落,只得反过来安慰她,“也是,无论男女,有孩子总归是件好事。何况我瞧着,陛下也是真心疼爱小公主的。”
“方才出去时,你见到陛下脸上是何模样?”连乔沉吟道。
映蓉逗弄着女婴胖胖的小手,“好得很呢,我都难得见到陛下脸上这样笑眯眯的。”
“果真?”连乔有些不信。皇帝的儿子梦碎了,就算不号啕痛哭,至少也该耷拉着嘴角吧?
“我为何要骗姐姐,陛下似乎真的很喜欢小公主。”映蓉含笑抬头,“大约也是爱屋及乌吧,毕竟姐姐正当盛宠。”
连乔无话可说了,她可不会傻到以为这孩子真沾了她的光。要说沾光,也是她沾楚珮的光才对——比起虚无缥缈的夫妻恩义,这孩子才与楚源真正血脉相连,皇帝不疼她是假的。
就算日后楚源对她腻味了,凭借这个孩子,她也能得楚源几分眷顾——当然,前提是那时候她还活着。
这一日又陆续有各宫的嫔妃过来探望,除皇贵妃外,孙淑妃也来了,就算她再不喜欢连乔,也得做做面子工程。至于其他的嫔妃,有几个倒是真心过来道喜,顺便看看小公主的玉貌仙姿:宫里寂寞久了,她们也是头一遭看到孩子出世呢。
连乔只能很遗憾的将小公主抱出来瞧,不得不说,真的很丑呢。虽然嬷嬷说小孩子都是这样,但连乔对这话总是半信半疑的。她可不希望生下一个不漂亮的女儿:都说外表美不及心灵美,可是在这世上,长得好看还是很有用处的。就拿谈恋爱来讲,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还是看脸么,倘若一张脸让人不忍直视,那再美的灵魂别人也无心关注了。
好不容易应酬完来访的一拨拨客人,连乔光坐在床上不动都出了一身汗,她挣扎着想下床洗个澡,紫玉忙拦住她:“娘娘,月子里可洗不得澡呢,万一落下一身的病,那奴婢们的罪过就大了。”又叮嘱绿珠:“将门窗关紧些,别让娘娘吹风。”
关于坐不坐月子,一向是个千古谜题,为什么外国那些洋妞就不用坐月子呢?她们之中的不少人还放心大胆的喝冰水吃冷饮,莫非真是体质差异?
连乔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在古中国,这项传统一向维持得很好,大约老人们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至少她就曾听闻过,有人月子里见了风,每逢阴天两条腿就筛糠似的抖个不停;甚至还有漏尿的。
连乔可不想成为一个干瘪漏尿的老妇人,宁可相信这项迷信。何况在约束严苛的宫廷之中,也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她只得无奈说道:“至少打盆水给本宫擦擦身子。”
闻着这一身的血腥味,连乔自己都快吐了,难为她们还怎么受得住。
在紫玉给她翻了个身擦拭背部的时候,连乔显出一脸惆怅:为什么她会选择在夏天生孩子?正赶上这样的暑热,往后还有一个多月该怎么熬啊!风也吹不得,冰块也不能用,活活把自己闷死算了。
再有下回,她一定得选在冬天生,至少日子好过一点——不,最好还是没有下回。皇帝要断子绝孙就断去吧,凭什么要她背负这份责任。
紫玉用温热的毛巾布将她身上的汗渍血渍一点点拭去,叹口气说道:“福宁宫的赏赐适才已着人送来了,就是不见人影,看样子太后娘娘是不打算亲自过来了。”
“不来就不来罢,谁稀罕她来。”连乔趴在枕上镇定说道。
紫玉听了这近乎赌气的口吻,忍不住苦笑。虽说太后的地位不及皇帝重要,可失却皇祖母的欢心,对小公主而言总是一分损失。
她哪知连乔是真的不介意,孙太后毕竟是隔了辈的,小公主过得如何,还是得看父母双亲如何教导,再说了,那位老人家迟早要入土的,讨得她的欢心又有何用呢?只是连乔却也想不通,孙太后自己也是女人,怎么反倒比男人还重男轻女?想不出其他解释,大概真是“恨乌及乌”吧。
乳母及侍女守卫一早就备好了的,光小公主那屋就有至少十来个人随时伺候,连乔看着都有些艳羡,果然生在皇家就是好命。
她倒不至于吃自家女儿的醋,何况看着楚珮那张皱巴巴的脸皮渐渐伸展开来,露出如剥壳鸡蛋一般的嫩白肌肤,连乔心里也由衷的有种自豪感:谢天谢地,这孩子以后会是个大美人。
其实可想而知,连乔这副皮相就够出色的了,楚源也是可以靠脸吃饭的那一型,生出来的孩子相貌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楚源爱极了这女儿,每日定要亲自来看三五回,几乎可说爱不释手。连乔坐在床上含笑看着,颇有一家子和乐融融的气氛。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虚假的繁荣。
洗三那日她继母宋夫人进宫来探视,照例的说了一番恭喜话,接着便叹道:“可惜姑奶奶这一胎不是个皇子,不然还得更上一层楼,女儿虽好,却是不尴不尬的,终究派不上大用场。”
紫玉听着这话颇不入耳,轻轻的反驳她:“夫人想得太简单了,无论儿女,都是陛下和娘娘的心头肉,还要什么用场?这孩子又不是为娘家生的。”
第43章 满月宴
宋夫人早就恼了这丫头,仗着主子撑腰就敢大呼小叫的,也不看看谁才是长辈——连乔如今虽成了娘娘,可到底有个孝字压在头顶呢,继母也该有继母的权威。
何况连乔才生了孩子,正是虚弱的时候,想必没心思同她针锋相对。宋夫人便索性颦眉道:“娘娘待下人也太宽纵了,咱们母女说话,要她插什么嘴?”
连乔面上不惊不怒,反微微笑道:“上行下效么,自然也是有的。”
她本意暗指宋夫人教女无方,才养出连音这样的蠢毒之人;可惜宋夫人脑子转不过弯,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只当连乔不学无术,连词语也会用错。
话不投机半句多,宋夫人懒得为一个婢女伤了体面,直奔来意道:“音丫头呢,怎么不见她过来看你?”
其实宋夫人早在家中就隐隐听得消息,知道自家的爱女仿佛被皇帝禁足,但因事涉宫中秘闻,也不好打听,如今她来看望外孙女还是其次,要紧的还是探听连音的下落——要不然光为了一个连乔,她才懒得几次三番进宫呢!
连乔听出她声音里的焦急,似笑非笑:“母亲想听真话么?”
她那笑容着实古怪,宋夫人不禁有些惶惶然,试探着问道:“音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连乔接过紫玉递来的生化汤,将那乌黑的汤药慢慢喝了半盏,这才悠悠说道:“不瞒母亲,连音已被陛下禁足,眼下困于含春殿,半步也不得出。”
宋夫人知道自家女儿的莽撞性子,一时也懒得细究原因,只当她得罪了哪位贵人,遂说道:“你是音儿的亲姐姐,凡事该多提点她些,如今你正得圣宠,又诞育了公主,怎么也不为你妹妹说句话?”
连乔将汤碗重重往桌上一顿,秀丽的眉目登时冷了下来,“母亲把我想得太好性了,还得为害我的人求情,我可没这样的肚量!”
宋夫人不觉怔住,“音儿害你?这怎么可能。”
紫玉方才听了这位夫人一番理直气壮的话,心中早已不忿到极点,便站出来说道:“夫人再不信也好,可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连美人大雪天邀咱们娘娘出去赏雪,还特意在路途凿了一个寒潭,不是有意谋害是什么?若非咱们娘娘机警,只怕已经着了道了,连公主都不一定能平安出生呢!”
宋夫人听得她言之凿凿,心下已经虚了三分,只得另转换了一副口吻道:“音儿年轻不懂事,被人利用也是寻常,何必跟小孩子动真格呢?她毕竟是你的亲妹妹,一家子姐妹何必生出嫌隙,万一让外人得了利就不好了。乔儿你大人有大量,抽空还是向陛下求个情,将音丫头放出来罢。”
宋夫人满以为这话入情入理,对方一定会心悦诚服,谁知连乔却只是冷笑不迭:“母亲以为二妹妹还是小孩么?我竟不知哪个孩子嫉妒狠辣都占全了。纵然因了旁人挑拨,那也是二妹妹心术不正在先,很该惩戒一番。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母亲以为呢?”
宋夫人正要说话,连乔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且我此般作为正是为了二妹妹好,她年少糊涂,很该趁此磨练起心性,省得日后再犯。若因为母亲一念之仁,由得她在外败坏我连家的声名,那才是得不偿失。”
没想到这前娘生的女儿吃多了补药,嘴皮子越发伶俐起来了。宋夫人羞恼交加,忿然起身:“你不愿帮忙就算了,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消遣我?总归老娘养你一场,你不念旧恩,反倒磋磨起自家人来了!也罢,你不说,我自找皇上说去,总好过音丫头白白吃苦。”
她作势欲走,连乔眼皮都不抬一下,似乎由着她到御前去闹。
宋夫人心中气馁,无奈话已出口,再难收回,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谁知还未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杵在眼前,冷冰冰的道:“连夫人有何事找朕讨说法?”
连乔暗道,皇帝几时还学会偷听了?不晓得在外站了多久。
宋氏压根不敢直视皇帝面容,两条腿软得站也站不稳,一腔孤勇更是化作无形,她只能讪讪道:“臣妇,臣妇……”
楚源轻哼一声,“夫人若无事,就请先回吧。连婕妤尚在休养,改日再来探望亦可。”
这已是极大的保留了宋氏的颜面,还是看在连乔的份上。
宋氏哪里还敢为自己那不中用的女儿求情,急忙施了一礼,领着连府带来的下人匆匆告辞。
楚源坐到床边就叹道:“你母亲倒是偏心得紧。”
打量连乔也许为此而难过。
然而连乔脸上仍是一派平和,她静静说道:“人皆为己而已,我并非夫人亲生,夫人疼我自然不及亲女。”
楚源轻轻拉起她的手,“你还有朕呢,朕疼你就是。”
明明是很正经的话,听起来不知怎的有点怪腔怪调,连乔扑哧一笑。
楚源脸上舒展开来,“你可算笑了。”
连乔不禁莞尔。不得不说,皇帝偶尔也很懂得体贴人,只是这种体贴不常有罢了——皇帝哪需要费神讨好别人呢?从来都是别人讨好他居多。从这一方面讲,连乔还有几分光荣:一种滑稽的自我安慰罢了。
好不容易坐满一个月的月子,连乔觉得浑身的汗垢都能堆成山了,赶紧让紫玉打了一桶热水来,在净室里恨不得连皮带骨一起搓掉。这大热的天,不能舒舒服服泡个澡真是折磨,好在以后就解放了。
连乔在净室中蒸腾得面色白里透粉,这才披上一件薄纱寝衣惬意的出来。因明日是小公主的满月酒,紫玉正在同绿珠等人清点各宫送来的贺礼,此外,还有各王府宗室的也需记档归位。
连家当然也送了贺仪来,紫玉皱眉道:“怎么大房送来的贺礼是二房的双倍之多,两家不是商议好的吗?”
“理他呢,心意尽到就是了。”连乔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她估摸着应该是宋夫人在其中做了手脚——这种人情往来向来是由主母操持的,宋夫人大约有意添减了些分量,为了她不肯搭救连音的事,聊以泄愤。
泄愤就泄愤吧,反正连乔也不差她那点银子。自从楚珮出世,这一个月来,皇帝的赏赐就没断过,连乔自己的小金库都满得没处使,怎会稀罕宋氏那点抠门贺礼。
说起皇帝,连乔精神倒是一振,随口问顺安道:“陛下今晚歇在哪位娘娘宫里?”
自打留顺安在身边服侍,这小太监就成了连乔的耳报神,他也机敏能干,十分看重连乔派给他的差事。
顺安回话道:“陛下今晚并未召哪位主子侍寝,反而去了福宁宫。”
福宁宫?楚源找孙太后做什么?因为孙太后对公主的刻意冷落,连乔也在楚源耳边小小的吹了些枕边风,聊作报复。楚源心疼女儿,一向最讲孝心的他,这一个月只去看过孙太后一回,将孝顺的名声弃之不顾。
结果现在反而又去了。
要不是皇帝熟读儒家经典,看重礼法伦常,连乔恐怕会以为这对养母子有何牵扯——其实是她自己脑洞过大,孙太后保养得再好,也已经是四十许人了,老得可以做奶奶的年纪。事实上她已经是个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