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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母(天行有道)


而皇帝,他毕竟是重色的。
但是一贯早睡的孙太后傍晚还将皇帝叫去,想必一定有要事商量。连乔摸索不出头绪,索性扔开不管了,横竖不关她的事。
满月宴的热闹比起除夕不遑多让,甚至还要喜庆一些,因为多了一位公主。众人原指盼着连乔一举得男,如今虽未如愿,但皇帝膝下寂寞许久,所以还是算得一件喜事。
连乔早就预料到会有需抛头露面的场合,月子里也没敢大吃大嚼,为的就是及早恢复身段。眼下她穿着一身玉涡色的轻容纱袍,越显得肌肤莹白,眉目清澈,比没生孩子的时候还多了几分天然韵味,看得那些命妇们羡慕不已,想着这位连婕妤或许有什么上等的保养方子,过后必得讨教一番。
连乔先向高座上的皇帝射出温情脉脉的一瞥,见皇帝眼中流露出赞许,这才放心大胆的寻着自己的座位坐下——女人打扮得出色,男人面子上也增光,看得出皇帝对她的状态还算满意。
多亏女儿的体面,连乔的座序往前稍稍挪了一点,甚至越过资历远高于她的尹婕妤,仅次于九嫔之下。
尹婕妤虽然有些妒忌,对她还是巴结讨好居多。连乔耳里听着她絮絮念叨,不知所云的答应几句,又忙找着身后抱着小公主的乳母,交代她好生照看,别让小公主在宴会上吵闹出丑。
一切安顿好后,连乔才悠闲地回到座位上,打量起在座的宾客。有几位命妇在她坐月子的时候就来看望过,连乔勉强认得,但是再多的,她就辨识不清了。
更令她奇怪的是宴会上居然会有除楚珮以外的小孩子——连乔认出,坐在她对面的正是庄亲王夫妇,至于夹在他们之中那个还不及桌案高的小毛头,连乔就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她只好找尹婕妤搭讪,“姐姐可知庄王妃身畔那孩子是谁?我好似从未见过。”
尹婕妤乐得卖弄自己的博学,因说道:“那位是庄亲王府的世子,庄王妃悍妒,又不许夫君纳妾,三十来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连乔看着那孩子在座上扭来扭去跟什么似的,就没一刻坐定的时候,心里难免不大舒服,因笑道:“世子看着像是个活泼的,庄王妃倒放心将他带来。”
万一这熊孩子在宴会上闯出什么祸来,庄亲王府不是自讨苦吃么?何况今日本该为小公主的满月宴,这孩子的存在也是喧宾夺主。
尹婕妤朝她挤眉弄眼,“哪是庄王妃自己要带他来,是太后娘娘特意指派的,庄王妃才不得不听呢,不然谁愿意拖家带口的,好不麻烦!”
连乔不觉望向座上的孙太后,孙太后还是一贯的慈眉善目模样,只是在她那冰冷的眼睛底处,叫人完全猜不透她打的什么主意。

第44章 抚养
连乔本以为孙太后在酝酿一件大新闻,谁知耐性等了半日,孙太后还是安然坐着一动不动,倒叫连乔怀疑自己是否小题大做了。
因是小公主的满月宴,连乔这位生母自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连皇贵妃和淑妃都被她压得黯然无光。穆氏一向心态平和,纵有什么情绪也不会浮于面上,可是孙淑妃就不同了,看她的时候恨不得一口咬下她的肉来。
可是自从连乔生产那日,孙淑妃被皇帝训斥之后,她也自觉无颜面圣,这些日子都缩在宫中不出。要不是今儿乃大喜,又奉了孙太后的指令,她大约还不肯见人。
连乔才懒得理会孙淑妃的矫情劲儿,满面春风的应酬殿中的贵宾,只在眼角眉梢流露一点矜持的得意,这就是她所能表现出的最大程度的欢喜了——过犹不及,就算要表现肤浅张狂,做过头也是会惹人厌的。
旁人都还好说,独有那风流俊俏的明郡王执意要向她劝酒,仿佛酒是他的命根子一般。
连乔已经出了月子,推却不过,只好将那杯酒饮下,却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虽然解除了禁酒令,但她的酒量一向都不算好,多日不曾沾杯,咽喉里不禁火辣辣的。
明郡王还要劝她再饮,楚源淡淡发话:“连婕妤身子未愈,太医嘱咐最好涓滴不沾,王弟就别强人所难了。”
明郡王只好意兴阑珊地罢手。
连乔向皇帝投去感激的目光,同时掺杂了一丝楚楚可怜之意:皇帝若真心替她解围,早在明郡王劝第一杯时就该将其拦住,非得让她呛着喉咙,这不是存心作弄是什么?
楚源轻轻勾起嘴角,大概他真是这么想的。
连乔真是服了皇帝的童心。青春电影里的大男孩往往会捉弄自己心仪的对象,以此表现自己的爱意,可是在连乔看来这是再愚蠢不过的行为:一个女孩子除非有受虐倾向,否则绝不会喜欢这种蠢人。可见皇帝是不懂爱的。
当然明郡王的行径更加不可饶恕。这种人自以为风流,内里却是一团草包,还故意卖弄些张致,真是叫人恶心透顶。
为什么这世上合意体贴的男子就那样少呢?无怪乎大多数夫妻都是勉强凑活着过日子。要是连乔能够选择的话,她宁愿孤苦伶仃的讨生活,也不愿委身逢迎他人。
想到这里,连乔不禁又看了皇帝一眼,在心底默默计算他还有多少年光阴可活。老实说,做太妃可比做妃子好多了,至少不用成日勾心斗角,何况连乔还是有女儿的,就算皇帝驾崩,她也能安然度过晚年。
众命妇眼看皇帝同连婕妤眉毛官司打得热闹,心里又是一阵欣羡:这连婕妤真是什么福气都占全了,恩宠不缺,又生下了皇帝的独女,来日再得晋封也是意料中事。
其中一个便想着巴结,起身向连乔道:“婕妤娘娘,不如将小公主抱来让咱们瞧瞧吧,看看是怎样一个美人。”
连乔笑道:“眉眼都还未长开呢,哪里就看出美不美了!”便让紫玉领着乳母一同朝对面走去。
连乔谦虚归谦虚,心里还是很有些自豪的。经过这一个月的调理,小公主的肌肤更加白皙通透,如同刚浸过牛奶浴一般,是个人都想亲一亲摸一摸。
庄王妃犹为爱不释手,“这孩子的眉眼颇似陛下,轮廓肌理却随了连婕妤,真是光挑好的长了。”
庄王妃千辛万苦才养了个儿子,一直还想再要个女儿,可惜老天不佑,庄王妃的年纪也渐渐大了,肚子便再没消息,不得不引为憾事。
沉默良久的孙太后此时倒露出一丝笑意,“你何必羡慕旁人,自己不也有个好儿子吗?哀家瞧着晖儿比从前更壮实了,渐渐倒有了些他皇爷爷的样子。”
夸一个人像皇帝,那是莫大的殊荣,尤其还是死了的皇帝。庄王妃意不自安,待要自谦几句,孙太后却已招手笑道:“晖儿,到皇祖母这里来。”
楚晖同这位皇奶奶却不熟悉,嘴里叼着一块酥角左顾右盼,就是不肯动身。
庄王妃只得轻轻推搡他,“没听到太后叫你吗?还不快过去。”
楚晖只得扭扭捏捏的上前,孙太后倒很和气,一边摸着他的头,还让秦嬷嬷择了几块热乎乎的糕点来,亲自喂给他一块,这才用绢布擦去手上的碎屑,向庄王妃说道:“哀家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庄王妃惶恐,“太后何出此言?若有吩咐,臣妇们必定万死也不肯辞的。”
孙太后眯起眼睛轻轻笑道:“哪里就说到死不死了,哀家不过是嫌这福宁宫太过冷清,想找个人做做伴。正好晖儿这孩子模样既惹人爱,跟哀家也亲近,哀家便想留他在宫中住些时日,不知你方不方便?”
庄王妃哪舍得将宝贝儿子送人,忙说道:“太后娘娘太抬举臣妇了,臣妇哪值得这样的体面!何况晖儿的性子闹腾得紧,恐怕扰了太后清修……”
一面说着,一面拼命朝自家儿子使眼色,无奈楚晖这孩子被糕点迷惑了心窍,一心忙着消灭桌上的食物,哪顾得上搭理她们。
孙太后因笑道:“无妨,哀家既将他拘养福宁宫中,自当担负教导之责,总不让你忧虑便是。”
这话就有些好笑了,庄王妃独这么一个儿子,若将他送去暗无天日的宫里,心里岂有不担忧的?
她正要继续求情,就见孙太后瞟了连乔一眼,“何况你是个有福的,晖儿也是有福的,哀家想借一借你们的光,若皇帝有幸得一位子嗣承继,那也是你们王府的功德。”
连乔没想到躺着也能中枪,孙太后这话不是摆明了说她无福生不出儿子吗?连乔本来有心为庄王妃说几句话,这会子反而不便开口了,只得退避三舍,免得又将自己牵涉进去。
皇帝亦笑道:“朕记得,晖儿的名字还是先帝亲自取的,如今又得太后亲自教导,庄王妃,还不快向太后谢恩?”
连先帝都抬了出来,庄王妃四面环敌,只好强笑着应下,“是,妾身遵命。”
连乔看在眼里,总算明白昨夜孙太后与皇帝商议的是何要事,敢情是要将别人的儿子夺来宫中抚养。难怪母子俩的关系一夕之间便有好转。
只是连乔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这么做,不该是为了立嗣,皇帝还年轻,真到了垂危之际再过继一个也不迟;那么,莫非真如孙太后所言,是为了借庄亲王府的光生个儿子吗?
事情若这样想,又太简单了些。
经历方才的一点小变故,众人从惊诧中回过神来,重新举杯寒暄——反正每次宫中宴会总要生出点事端,早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庄王妃脸上,悄悄笼罩上一抹愁容。
宴席方散,连乔带上乳母及一众侍婢出门,省得待会儿人挤人闹腾。她看了看乳母怀中的楚珮,见她方才嘬饱了一顿奶,已经安心睡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绿珠笑道:“小公主真懂事,不哭也不闹腾,婢子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的孩子,像方才殿里那个,虽然大上几岁,却……”
连乔忙喝住她,“管好自己就行了,何必理会旁人。”
她起步欲走,就见身后庄王妃急忙赶上来,“婕妤娘娘且等等。”
庄王妃穿着一件石青绣裙,虽步履匆忙,发鬓上的珠钗却一丝不乱。看得出,她是个端庄而有教养的女人。
这哪像传说中的悍妒泼辣模样,连乔心下奇怪,面上仍笑道:“王妃有何要紧事?”
庄王妃踌躇了一下,“娘娘可知,陛下为何突然提起抚养晖儿一事?”
她也聪明,知道虽是孙太后挑起的话题,可若无皇帝首肯,孙太后的态度也不会这般强硬。
连婕妤是天子身边最得宠的女人,庄王妃只能寄希望于从她口中探听些究竟。
她这一下却把连乔问倒了,事情发生得突然,她也蒙在鼓里呢。连乔便笑道:“本宫近来俗务缠身,连见陛下的面都少了许多,更遑论听到只言片语了。”
庄王妃不禁黯然。
或许是同为母亲的缘故,连乔起了一念恻隐,劝慰她道:“民间素来有‘招弟’之说,大概太后娘娘也是如此想,王妃就别胡乱揣测了。何况究竟也不算坏事,得太后亲自抚育,来日世子走出去也能备受尊崇,不是两全其美的事么?”
庄王妃无奈点头,到底有些不放心,又哀恳的说道:“连婕妤,我在宫中的熟人不多,独你还能稍许说得上话。改日见到陛下,能否请你代为问一问,若能将世子早日送回王府,妾身就感激不尽了。”
连乔拍拍她的手背,以尽可能平和的语气道:“好,我答应你。”
回到殿中洗漱完毕,连乔另换了一套藕荷色的薄衫衣衫,倚在廊下翘首以盼。
若问盼哪个,那自然还是皇帝。今日是小公主的满月宴,不出意外的话皇帝理应过来。这种守株待兔的伎俩是用滥了的,可是百试不爽。
楚源穿过漆黑的夜色姗姗过来时,就看到容颜俏丽的女子痴痴立在门旁,见到他,脸上立刻露出喜色。
唯有这个地方,唯有这个人,才能给皇帝一种家的感觉,他快步朝连乔走去。

第45章 溺爱
连乔由着皇帝拉起她的手,两人先去偏殿看望小公主。虽然宴会之上已经见过,可是皇帝爱女心切,哪怕一天见十次面也不嫌烦。
楚珮被乳母搂在怀中轻轻颠着,已经安然睡着,倒比醒着的时候更多几分可爱——小孩子即便生得再好,闹腾起来的那股劲儿也叫人受不住,可入睡之后就不同了,两人尽可以细细端详小公主恬静的睡颜,却不必忍受婴儿天性的聒噪。
楚源凝望半晌,笑道:“庄王妃说的不错,这孩子眉眼肖朕,下半张脸倒跟你一个模子刻出的一般。”
“陛下这是嫌臣妾丑咯?”连乔嗔道。
“你怎么老爱跟朕对着来?朕明明是在夸你。”楚源作势要拧她丰盈的双颊。
连乔躲开那只咸猪手,咯咯笑着,侧过身子看襁褓中的女婴。她当然是故意跟皇帝较劲,因为任谁也不会说这孩子丑的。
楚珮有着纤巧秀丽的鼻子,朱红润泽的小嘴,仅这些就令她颇具美人的雏形,何况她的眉眼承自皇帝,非常的英气,看得出,以后绝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
性子硬些也好,总好过被人随意欺负。何况公主皆是皇帝的血脉,君权的象征,自不必像一干嫔妃那样战战兢兢。
连乔默默思忖着,就见楚源伸出手去,想碰触一下襁褓中的婴儿,连乔忙提醒道:“陛下仔细将慧慧吵醒。”
这小名还是被她们采纳了,虽说略显俗气,不过私底下叫着,自然怎么顺口怎么来。
楚源勾唇道:“不妨事,朕自有分寸。”
对付女儿控,就连连乔也没法子。但见熟睡中的女婴动了动嘴巴,虽无甚意识,却伸出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抱住楚源的一根尾指。
楚源惊喜说道:“她认得朕呢!”
认得个鬼!谁知道这小屁孩梦里想些什么,指不定把楚源的手指当成了萝卜,自己倒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兔子。
连乔不便击碎做父亲的一片痴心,因循着他的话笑道:“一家子嘛,自然是认得的。”
楚源观察了一会女儿的睡颜,才小心翼翼的将手指缩回,擦了擦手说道:“咱们出去罢。”
回到寝殿中,连乔倒想起一事,嘱咐紫玉:“我记得小厨房还坐着一锅黄豆猪手汤,你去问云娘端过来,乳母们趁热吃了好下奶的。”
紫玉答应着出去,楚源便笑道:“光顾着替乳母着想,你自己怎么不吃?”
“淡不拉几的,谁爱吃那个。”连乔皱眉。为了怕回奶,那猪蹄汤几乎连盐巴都不加,乳母们虽吃得津津有味,连乔反正是下不去嘴。
楚源不说话,目光却落在她鼓蓬蓬的胸脯上,夏日衣衫单薄,这两座山峦便越发触目。
这目光令连乔很有些恼火,她也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迎来罩杯的飞跃,尽管并非她想要的——她这样弱柳扶风的身段,胸前就该一马平川才好,如此才显得有文艺小清新气质,现在这幅理想中的古代仕女图却荡然无存了。
不过对皇帝而言,这副模样或许更具诱惑。连乔拉了拉薄衫的衣领,遮住两块雪白,装作不经意的说道:“杨大人说臣妾产后虚弱,虽然出了月子,最好还是多保养个十天半月为宜。”
她一脸的抱歉,楚源亦不忍苛责,只能瞧着美人干瞪眼。
连乔唯恐他兽性大发,赶紧扯了个话题,“陛下,臣妾有一事不解,太后娘娘今日为何提出抚养庄亲王世子?是觉得慧慧不足以称她老人家的心么?”
说话的时候,连乔拉着衣领的手无意识松开,里头便显得云遮雾罩,别有千秋。
楚源喉头咕咽了一下,伸手将连乔胸前的一颗纽子系好,方正色说道:“你怎会如此想?母后不过是想有个人说说话罢了,慧慧到底还小。”
他抱连乔坐于膝头,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努力克制住心荡神驰。
连乔谨慎的抬头,“那么陛下又为何答应得这般痛快呢?臣妾敢问一句,陛下是否有意立庄亲王世子为嗣?”
这话其实有些不妥,好在人皆有私心,作为一个后宫妃嫔关心这些也是寻常,只要皇帝不因此恼了她便好。
楚源呵呵笑道:“朕还年轻,哪里就顾虑起后事来了。”
他刮了下连乔的鼻子,亲昵的道:“倒是你这小狐狸精,是否天天盼着朕早死?”
还真叫你说对了。连乔圆睁着双目,气得鼻翼都微微张开来,“陛下怎么总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您若去了,丢下咱们寡母孤女可怎么活?”
楚源知道玩笑开重了,赶紧安抚她,“朕胡说着顽呢,何必当真!”
“可是臣妾听不得这样的话,若陛下往后再拿此类荒唐话来开玩笑,臣妾就、就……”连乔涨红了脸,赌神发誓想说句重话,却一时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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