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那曲晚瑶被她陷害,便已经是极明显的事情了。
这孩子根本不懂得如何驭下,一味地虐待身份低于自己的宫人,迟早有一天也都将被那些身份低于她的宫人给落井下石,甚至在关键时刻被使绊子。
太上皇总归不是为了眼前这一桩事情才想要惩戒于她,而是长久以往积累下的沉疴宿疾,也该顺道给这孩子一并治治才是。
如此一来,织雾原本还在思考自己要如何不善待宫人好引起太上皇注意。
岂料她当天下午被太上皇身边的内侍叫去前厅听训时,便发现这样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她操心,竟已经发生。
先前非议过她的那两名小宫人,在织雾心软之下被放过。
可那两个小宫人却并非毫发无损。
因为过于害怕用力磕头,导致额头磕破,留下了所谓被顾小姐“虐待”的罪证。
此刻谣言扩散,织雾又被指摘出了错误。
太上皇深知这些谣言的恶劣,只雷厉风行地下令严惩传谣者,同时也将织雾送去苦思斋反省数日。
宝珍苑这边竟也得到太上皇这样一份惩戒,沉香都觉不可思议。
“天知道太上皇他老人家有多疼爱小姐,小姐不如去求求他吧……”
织雾抱着试探太上皇态度的心思,原只想让人传话见太上皇一面,可却得到了拒绝的答复。
太上皇不肯见织雾,多半也是知晓,见到她之后定然会心软,接着又罚了等于没罚。
无奈之下,在太上皇身边的左嬷嬷过来执行时,织雾便只能独自一人随对方去。
到了那偏僻冷清的苦思斋后,屋里虽干净整洁,可一切都是极其陈旧的木质家具。
“顾小姐,这里的一切都简陋无比,却正是当年太祖时常会来此反思自己的地方,亦或是会惩戒后代忆苦思甜之地。”
左嬷嬷耐心劝告:“太上皇他老人家对顾小姐的良苦用心,还望顾小姐切莫辜负。”
左嬷嬷在说完之后,便要求织雾褪下耳上珍珠耳坠,以及发首间的钗环配饰。
甚至包括织雾身上穿着的华丽衣裙也都要一并褪下,换上早已备好的荆钗布裙。
确认顾小姐身上再没有分毫值钱东西后,左嬷嬷这才离开。
沉香过了片刻才抱着包袱做贼一般跑来,要暗中继续伺候织雾。
“不必。”
织雾拒绝她,也是清楚太上皇多半留了眼线会时不时看苦思斋的动态。
再者,在这关键时刻,织雾还需要沉香替她去做另外一件事情。
沉香侧耳听去,知晓是自家小姐一早吩咐的事情,自然不敢怠慢,很快便也离开了苦思斋。
在这期间,织雾晚间可以用到的膳食也不再是从前那样精细的食物,而是酸苦泡开的咸菜干,以及两只馒头。
这些嚼在口中咸苦与无味的东西都尚可忍受,可身上从外到里,甚至贴身穿的衣物也都变成了极其粗糙的面料。
这令织雾夜间入眠时,都被布料表面粗糙的针脚硌得颇为不适。
尤其是脖子后颇为细嫩的皮肉,被后领摩擦得发痒,指尖抓挠几下又觉疼。
勉强度过一夜后,第二日织雾起来兀自洗漱,又发觉屋里连镜子都没有。
没人为她梳妆,她只能自己简单地绾好长发。
好在她这里虽有诸多不便,可沉香那里却一切顺利,仓促间很快便寻到了尤稳婆。
织雾在每日被允许离开苦思斋的一个时辰内,去见到了沉香带来的尤稳婆。
对方看着模样憔悴,面颊挤满皱纹,老态丛生,可见这段时日没少受到这件事情的良心摧残。
“顾……顾小姐……”
尤稳婆顶替了一名下等老宫人的身份,一直在浣衣局里浣洗衣物,从未离开半步。
趁着这位顾小姐势弱之时,她才再度生出了想要逃离皇宫的想法。
可不曾想,自己稍稍有了动静,便立马被宝珍苑里的人给捉个正着。
如今这位顾小姐只是一时被罚入苦思斋中,按她那般受太上皇宠溺的情景来看,在那地方也吃不了几日苦头。
尤稳婆不肯说出的原因也很简单,她不想死。
哪怕是为了让顾盼清这个假千金身份被揭穿,这也还不足以让尤稳婆愿意以自己去死作为代价。
她对织雾苦苦哀求,再三保证,自己绝不会说出当年秘密。
织雾只不动声色道:“您可敢对天发誓?”
她不问也罢了,问出口后,那尤稳婆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当场便发了毒誓。
“倘若我说出这个秘密,便叫我老婆子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似乎怕织雾不信,她又用些恶毒诅咒对自己一阵好骂。
直到对面少女渐渐展开颦起的眉心,同她语气轻软道:“好,你说到做到,我便让身边的宫人现在就送你出宫离开。”
尤稳婆心口激动不已。
她躲在皇宫里是为了求生,后来被顾盼清的人追得没办法了,想要离开皇宫也是真。
偏偏她花钱冒名顶替宫人容易,想要离开皇宫却是千难万难。
不曾想,今日自己被对方找到后,一直以来担忧的事情不仅没有发生,甚至她想出宫的事情也会被对方一并轻易解决。
尤稳婆连连道谢,长了裂口的手指都激动得不住哆嗦。
她害怕畏惧太久太久,以至于潜意识里只愿意相信给她带来希望的那一面真相。
而在离开皇宫后,被顾盼清的人险些灭口之后,这才彻底打破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让这真假千金案浮出水面。
眼下,织雾却只安排了沉香送尤稳婆出宫。
在起身要离开时,却偏偏隔着花丛遇到了东宫的人。
沉香是个机敏的,无需织雾提醒,便立马拉着稳婆背过身去朝另个方向走去。
织雾缓下步伐,瞧见那位东宫太子看见了她。
接着,他似乎又徐徐抬起眼皮,朝她身后看去。
织雾再不敢犹豫分毫,快步走上前去。
想到他要求她付出代价的时间限制,以及随时都会被他灭口的事情……
若接下来太上皇还不肯解除对她的惩戒,也许她多半就要落到晏殷手中。
“殿下……”
美人褪去了华丽衣裙、精致首饰之后,身上着粗衣粗裙,捏着微微泛红指尖,柔弱无助的模样反倒将人愈发衬得像是个水汪汪的小白菜。
即便外面沾染了尘土,可扒开外面那层菜叶,白菜芯子却水灵鲜嫩,身上那股异于贵女华丽的纯欲气息便愈发凸显出来。
织雾心里清楚,眼下她若是意外受伤,太上皇也许猜到她故意装可怜未必会肯管她。
可如果是被太子弄伤,借着太子对人从不手软的噱头传到太上皇耳中后,太上皇必然会立马将她接到身边。
可在这短短一瞬间,她得如何冒犯到这位太子,才能让他不满到将她弄伤,亦或是将她一把推开,好方便她借机摔倒时制造出一些看着便很严重的擦伤……
织雾瞬间握紧指尖,语气极紧张道:“我有话要与殿下说。”
晏殷垂下眼睑瞥她,他口头却淡声唤了“涂奚”二字。
发觉他也许是要吩咐涂奚去追撵上沉香,织雾脑袋一懵,想也不想,当即便立马踮起脚尖朝这位东宫太子俊美苍白的面庞上亲了一口。
太子唇畔的话霎时止住。
而在太子身后跟随的内侍与宫人中,似乎也有人狠狠吸了一口凉气。
不管按照原书还是按着当下的情形, 他注定不会放过她。
因而不管她怎么得罪,都堪比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一般,最重要的是能够顺利达成目的。
在旁人看来, 太子素来都是极有修养之人,会做出礼崩乐坏、有辱斯文的事情几乎绝无可能。
因而哪怕从旁观者的视线中, 当下也只看到了顾小姐冒犯太子的画面。
顾小姐用……用嘴冒犯了之后, 竟比他们这些旁观的宫人还要无措, 慌张地转身就跑。
织雾在毫不犹豫完成了作死的事情后,只想快些逃离这令所有人都极其尴尬的现场。
借此引开东宫这些人注意的同时, 也可以迅速在路上制造出伤口, 去引起太上皇的注意。
这里离前面的御花园不远, 临近晌午时, 会有太上皇紫桓宫里的宫人经过。
届时织雾只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让他们明白, 她与太子接触过,以及她受伤了……只这两个信息,也许很快就会传到太上皇的耳中。
偏偏, 她人才刚跑到假山附近,就被身后长腿没迈出几步的男人一把捉住。
织雾心跳一窒, 抬眸看向背着日光、在她身上落下大片阴翳的太子。
晏殷情绪似乎也起了一些波澜,语气愈发怪诞。
“顾小姐以为孤方才要说什么?”
“是要将某些可以证明顾小姐是假千金的证据给挖掘出来么?”
他话语中满含着令人胆战心惊的信息。
即便上回撞破他与下属谈话时,织雾便已经听出他们早已知晓她是假千金的事情。
可她显然却万万没想到,对方出于某种缘由, 竟会当着她的面,一字一句将那“假千金”递入她的耳廓。
美人颇为不可置信。
眼下没有了漂亮的步摇簪钗, 也没有精致的花钿,只有用素色发带系好的松垮乌发。
她抬眸间眸光轻颤, 愈发显露出惹人怜爱的模样。
发觉太子也许有要提前揭穿她假千金身份的念头,织雾呼吸跟着一紧。
在脑袋疯狂运转间,当下也勉强只想到了一条可以解决的方案。
对着太子,用强的总归不行。
因而织雾当即便软下语气,作出符合原身身份应有的惊慌情绪,“殿下不要现在就揭穿我是假千金的身份……”
她似乎也同样明白这样的事情迟早纸包不住火,顺势同他承诺,“日后,我会……会自己主动承认。”
织雾会这样说,显然是她故意在他面前放低姿态示弱的假把式。
她真正要拿出与他做交换的是关于曲晚瑶的信息。
话本里证明曲晚瑶是真千金共有三样证据。
一是尤稳婆的口供。
二是尤嬷嬷发现曲晚瑶后背的桃花胎记。
三,便是顾盼清在最后关头,慌乱无措下,想要拿手里一块桃花玉佩收买尤稳婆。
尤稳婆在看到这块桃花玉佩时,差点都给气笑。
这块桃花玉佩可是丞相夫人当初亲手放入亲生女儿襁褓里的东西。
被尤稳婆调换后,又从死婴襁褓中取出来,随手放回了丞相夫人身上。
后来丞相夫人去世,这块玉佩便沦为顾盼清的玩具,在丞相夫人去世十几年后,更是没有人在意这块放在顾盼清妆奁盒子里吃灰的东西,是打哪里来的。
可顾盼清对于丞相夫人的遗物这样不看重,乱中出错,竟将这块玉佩再度传到尤稳婆手中。
秉持着以恶治恶的手段,尤稳婆再度谎称这块玉佩是丞相夫人当初亲手放入亲生女儿曲晚瑶襁褓里的东西。
这令顾盼清当场哑口无言。
顾盼清反驳,说这是用来买通尤稳婆的,那只能证明她心中有鬼,尤稳婆说的是真的。
顾盼清不反驳,那尤稳婆的谎言同样就是当年的真相。
如此一来,顾盼清这个假千金才在最后一个回合中彻底落败。
眼下,织雾的确也愿意按照话本里的走向暴露假千金身份,但问题就在于,不能是现在。
她接着将那桃花玉佩暗示了一番,只道自己也可以交入太子手中。
可她拿出这样大的诚意之后,太子却仍旧毫无波澜。
天大的事情仿佛都不能引起他分毫兴趣,亦或是他伪装得情绪过深,从不会让人看穿。
太子盯着她道:“给孤一个理由。”
她说话间,反常的地方就在于不是不要揭穿她假千金的身份,而是暂时不要揭穿……
织雾自然明白自己虽并非原身顾盼清,但做事情总是要有原因。
若是先前只怕还说不准,可在体验完苦思斋的生活后,原因也不需要太过复杂。
因而少女听完他的问话后,只轻颤着嗓音道:“因为这样的事情迟早都会瞒不住……日后,我不再是丞相之女了怎么办?”
“我受不了没有金丝绫罗做衣裳的日子,也受不了会饿肚子的生活……”
她似乎想到了伤心之处。
“到时候会被暴露出假千金的身份,但那样,我也会被其他人欺负……”
就像东宫的人那日和太子的对话,太子的下属说,她被揭穿后,会变成旁人的禁|脔,会被欺负。
她想到这些,生怕自己的诚意不够,忙又说道:“当然,我……我也可以成为殿下的禁|脔,被殿下欺负。”
利益相关的角度,他也许也很想报复她出口恶气才是,用鞭子鞭挞亦或是用旁的手段……
但她怎么说,都不会改变太子最终为顾盼清选择了一条最凄惨的死法,让她在众叛亲离中曝尸荒野的下线结局。
晏殷摩挲指腹的指节顿住。
问她:“知道禁|脔是什么意思吗?”
织雾不知道。
她稍微大一些的时候,被当做美貌资源困在顾氏的绣楼中时,虽看过许多闲书,但事实上并没有过多接触过外界。
哪怕看到过最为羞耻的桥段也是千金与穷秀才私通或是夫人与小叔子偷情。
但禁|脔是什么,她还真没有听说过,想来多半和原身的炮灰身份没差别了,横竖……都是被欺负的角色。
晏殷发觉她不懂竟也敢大放厥词,眸底的情绪愈发令人捉摸不透。
让她从千金小姐的身份沦为见不得光的禁|脔……
这意味着白天也好,夜晚也好,只要他想要她,都可以不分境地地占有她。
可以在窗沿下,可以在凉亭里,甚至也可以在露天的花园……
她都会被他握住雪白双膝玩|弄。
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少女不明白,只是微颤着眼睫,只当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余下的都由他自己决定。
她的手臂在方才逃跑时撞到了石头,很疼。
好不容易酝酿出了泪水,织雾想要趁着泪意还在,想要快些与那些紫桓宫的宫人碰上,好被他们惊讶盘问。
可被他这般审视,她似乎又觉得落泪的可怜模样难堪,捏起袖角想要擦去,却被对方捉住了白腻手腕。
太子低声让她“别动”,然后用自己的帕子替她擦泪。
温热的指尖隔着薄帕抵在她的眼角。
男人弯下腰,俯身迁就。
明明不相称的身量……被他折弯的脊背,硬生生拉进了距离。
两人眼对着眼,鼻对着鼻,在光天化日之下,呼吸竟都变得拥挤起来。
少女羞赧的面颊泛粉,想要避开,却被他愈发幽沉发暗的黑眸锁死。
她身后是假山,两旁却是他的臂弯,无形中竟形成了桎梏,被禁锢得难以动弹。
身体微拧便会接触他的身体。
甚至连抬头的弧度都不敢太大,生怕唇瓣再度触碰到不该触碰的地方。
可即便如此,彼此的气息和呼吸都产生了交融,连温度都会开始发烫。
发觉他的指腹擦拭的动作从浅触变成了一种耐人寻味的摩挲,黏连在她眼尾流连不去……
美人眼睫轻颤,指尖揪皱裙摆面料,“殿下…别这样……”
“最后一个问题——”
她承诺自己乖乖承认假千金的身份,将可以帮助曲晚瑶的桃花玉佩交给他,亦或是害怕吃苦愿意做他的禁|脔……具体接受哪一条,太子却并没有当场回答。
好似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游戏一般。
男人反而语气更为不徐不疾地问她:“方才为什么吻孤?”
他的气息迫近得过分霸道,让她几乎无处可避。
可织雾是想要他快些嫌弃地放开她,而不是……
织雾心口慌得厉害,不知道自己哪里出错了。
或者,是这样表现得还不够贪婪、不够恶毒吗?
发觉太子身上愈发奇怪的情绪,织雾心跳得更快。
直觉告诉她,日后企图将这样的太子关进笼子里……
也许将会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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