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头顶冒出了无数个问号。
不是,他这话说得,怎么感觉自己是个吃干抹净就挥手跑路的恶女一个呢?
但慕箴的神情又那么认真,明熙有些惊愕地想,他不会这几年来,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吧?
自己来渔阳陪在他身边只是消遣,迟早是要回去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再也不会来找他了?
明熙意识到他不是在说笑,更不是在扮可怜,于是她十分严肃地端坐起来,凑近慕箴那张可以说是平静的失望的那张脸。
她伸手捧着慕箴的脸,让他与自己四目相对。
“你不会从我来这儿的第一天,就一直在设想我会离开你吧?”
“不是,”慕箴静静地看着她,“是每一天都在想。”
每一天都在失去的担惊受怕中醒来,想去看看明熙还在不在,这段时日的幸福和快乐,是不是都只是一场泡影。
设想的多了,慕箴便以为自己能够接受了。
但等到真正要分离的这天到来,短暂的失神和磅礴的不舍还是让他领悟,不能的。
他这辈子都无法再平淡地接受明熙的离去了。
明熙:!
她是真的有被慕箴的想法震慑到,以至于说话都开始结巴。
“你……”
她独自消化了一会震惊,才发怒道:“你把我们相处的这些日子,把我对你的感情,究竟都当成了什么?!”
“我是迟早要回京城,但这又不代表我舍弃了你!我回京城有重要的事做,不是想把你丢了!”
明熙气得狠了,胸口都开始一阵阵地细细地发疼,她想掐慕箴的脸,但手上用力后又不忍心这么对待这样好看的一张皮囊,只是轻扭住脸颊肉,生气道:“明明是你不能离开渔阳,不然就可以跟我一起走了,为什么让我那么内疚,好像负心的人是我一样?”
慕箴的双眼因为她这番话微微明亮起来。
明熙接着说道:“我将你看得有多重要,你,你是不知道还是在跟我装糊涂?”
说着说着,她掉下两滴眼泪:“你怎么能这样?”
慕箴眼神逐渐变得炙热,他笼住明熙的手:“不会忘了我?”
“不会!”
明熙鼓着满眼的泪,气呼呼地瞪他。
慕箴又问:“不会慢慢疏远我,讨厌我?”
明熙见他这样问,一颗被气到的心又软了下来:……会。”
“那等你回京后,还是和我天下第一最最好?”
明熙:……
见她脸上又开始泛红,低眉垂眼慌乱地不知看哪里,慕箴心里柔和一片,额头凑上去抵着她的:“怎么不回答我?”
生怕因为自己的迟疑又要想歪,明熙一闭眼一咬牙,恶狠狠道:“是!这辈子都同你最好!行了吧!”
慕箴喟叹一声。
他此生所求,不过是眼前这个娇柔可爱的小娘子。
明熙向来讨人喜欢,她若是早说出这句话,他这些年来,也可以不用那般患得患失,睡几个安稳觉了。
思及此,他闭眼又是一声长叹:“有你这句话,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既然他二人心是连在一起的,那么就算再远的距离,也再难以击退他的一颗真心。
后来被护送回府时,明熙还晕晕乎乎的。
可能是慕箴今日额头靠的太近,又可能是晚上辣吃的太多。
熟练地翻后窗回屋子的时候,啪、
原本黑黢黢的屋子骤然亮了起来。
叶明芷正坐在她空荡荡的窗前,披散着头发,眼神发冷地望过来。
明熙一瞬间清醒了。
闻冬缩在灯旁,小声说道:“姑娘你刚走,大姑娘就过来了,说要同你一起睡……”
“呃,”明熙站直了身子,语塞道,“姐姐你听我解释。”
“我竟不知,你在渔阳还学会爬窗,半夜跑出去了。”
见明熙唇瓣通红,叶明芷怒火中烧。
在她眼里看来,根本就是自己这个乖巧可爱的妹妹被渔阳的坏男人给哄骗,欺负了去。
叶明芷神色狠厉,咬牙切齿:“去见的谁?且等我去将他扒皮抽了筋!”
嗯嗯嗯?
明熙惊慌失措,不就是跑出去吃了个夜宵而已嘛怎么就要杀人啦!
她凑上前,捏着明熙的脸仔细看了看, 真是闻到了一股辣子味。
叶明芷有些无语:“不是吃过了晚膳?”
明熙可怜巴巴道:“你这么急就要带我走,我总得去跟朋友们道个别吧。”
见她这么说,叶明芷神色才松缓下来,狠狠敲了明熙的脑袋:“越发没规矩了,往后回京看我如何收拾你。”
已经很晚了,洗漱回来后的明熙见姐姐已经在她床上躺着, 捧着她的课业在看。
她小跑着钻进被窝, 赖在姐姐怀里。
见拿着的是自己结课时的考卷, 并且考得还挺不错的,明熙得意洋洋道:“怎么样, 我在渔阳还是有优势的吧!”
“嗯, ”叶明芷摸着她的脑袋, 不吝夸赞道, “你这字练得也很是不错。”
这几年下来,她学慕箴的字已有七八分像, 若是不熟悉的人看,只怕都分不清他二人的字迹。
明熙此生重来一遭, 最满意的便是自己的字。
将烛火熄灭后, 叶明芷搂着她入睡, 一片黑暗中, 明熙听到姐姐的声音。
“许久没回京,回去会不会怕?”
明熙闭着眼:“有什么好怕的?我是回家, 又不是去什么魔窟。”
叶明芷轻轻地笑了笑,在她背上拍了拍:“睡吧。”
临别的时候, 她去同一帮子朋友告别。
他们心里也都门清,明熙终归是京城侯府的姑娘,总有一天是要回去的。
意料之外的,众人并没有太多不舍的情绪,刘鸢揽着她的脖子,就像刚见面时那样。
她笑了笑:“这有什么的,渔阳与汴京又算不得远,往后我们去看你就是了。”
玉杉也点头,他们最后还是在金鸪楼吃的送行宴,在这几年来一直占据的专属厢房里。
他们都给明熙送了礼,大多都是些珍贵的布料首饰。
玉杉捻着一支黛色宝石点缀的流苏簪子,往她发间插去。
“回了京城,可就别像在渔阳这般无拘了。”
令明熙意外的,慕箴送的是一只鸟。
她捧着红木的鸟笼,神情有些复杂:“鸟儿船上不好带吧。”
慕箴将鸟笼打开,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羽毛翠丽鲜艳,尾羽拖得长长的,煞是好看。
它出来后也没乱跑,只是站在明熙肩头,想去啄玉杉刚送她的簪子。
“不比带上船,你让它自己飞,它认得你的。”
明熙哦了一声:“怎么想起送我这个?”
慕箴轻轻揪了下它的尾羽,鸟儿瞬间就安静下来,不再捣乱。
“这鸟儿是我养了许久的,慕府的位置它认得清,速度也很快,往来京城与渔阳,也不过一日的时间。”
他看着有些恍然的明熙,说道:“若是有事,可以写信给它,它会带来给我的。”
“哦——”明熙将小鸟托在手心,一下又一下摸着它小小的头,“那没事呢?”
慕箴垂眼笑笑:“没事自然也可以写信给我。”
“我又买了许多漆印,都是你喜欢的花印。”
明熙从来没有跟他说过漆印的事,也没提过之前与他的每封信件,漆印都被自己小心刮下来珍藏的事。
被看穿了小心思的明熙结巴道:“你,你怎么知道?”
慕箴也伸了只手去蹭小鸟的头,两个人的手指交汇在一起,画面和谐的让人觉得温馨。
他没听出明熙的话音,只是不怎么在意道:“没有啊,只是觉得你会喜欢,因为你每次都会买很多火漆印。”
小鸟唧唧叫了两声,像在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明熙摸了两把鸟头:“有名字吗?”
“没有,你起一个吧。”
明熙想了想,想到了她的枣红小马蹭蹭,虽然如今已经成了枣红大马,养在慕箴家里。
她说:“有一个蹭蹭了,不如就叫贴贴吧。”
明熙喊了一声:“贴贴?”
“叽!”
明熙点头:“它很满意。”
慕箴看着明显在发火,蹦蹦跳跳的小鸟,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二人的气氛太过融洽,饭桌上的其他人默默吃菜。
这三年来,只要大家一起出来,这二人最后总是会旁若无人地腻歪在一起。
他们早就习惯了,刘鸢甚至还会想,天啊,这整日吃狗粮的日子终于到头了吗?
离开的时候,没有明熙料想中的伤心场面,就叫祖母都是十分洒脱,目送她们上了商船。
或许她们心中都是这样想的,明熙即便回京,也一定不会忘了渔阳,不会忘了她们。
所以都并没有什么多说什么。
这几年来坐船坐的多了,明熙仍旧没有习惯,她还是吐的歇斯底里。
到汴京的时候,本就不舒服,汴京正当六月,热的她出了一身的汗,脱了外面的大褂拿在手里。
叶明芷见了,又夹起眉头:“像什么样子?穿上!”
“我热~”
“出了汗就脱,回头又要着凉,穿上。”
刚下船姐妹两就站在码头争执了起来,直到叶明芷望见了个身影。
她急匆匆跑过去:“不是让您别来了吗?”
何淑挺着个身子,动作迟缓,望见二人腼腆地笑笑:“明姑娘回家,我怎么能不来接呢。”
她说罢望向明熙:“姑娘穿着吧,汴京虽热风却不小,再伤着身子。”
明熙扶着她,难得安静下来:“知道了……”
叶明芷看了在心中轻笑,真是一物降一物。
回了侯府没多久,明熙回了自己的院子。
府里的下人提前几日就已经收拾好了,明熙将带来的草药架放在自己的院子里,又吩咐闻冬找个小厮,在海棠树旁的角落锄一块地出来。
她将渔阳的草药和蘑菇都带了过来,只想着继续发展自己的爱好。
一切都收拾好后,她去向何淑请安。
其实何淑说了让她以后免去这些俗礼,但她想为这个对自己照拂有加的继母诊个平安脉。
何淑身子瘦小,生育难免会有风险,明熙仔细检查了她的脉象,写了许多调理身子的药方。
到吃晚膳的时候,难得的看到叶鸿文的身影。
自己在渔阳这么些年,见不到叶鸿文几次,过年回来的时候他也大多在外应酬,明熙见他一面十分不容易。
许是回来时听说了她下午替何淑诊脉的事,想到了先前渔阳疫病时,明熙因为有功还被李阕听闻,顺带褒奖了他两句。
说他养了个好女儿。
叶鸿文思及此时,难得对明熙露出个笑来:“明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快来让我瞧瞧。”
明熙低眉垂眼地走进,规矩行礼:“爹爹。”
“哎,”叶鸿文应了。
他端详着明熙的面容,实属娇丽,他叶鸿文没什么本事,但这两个女儿倒是出落得极好。
一个满腹学识,落落大方,一个师承杏林,娇柔明丽。
见父亲难得对自己和善,明熙心中却毫无波澜。
很奇怪地,她想若是在以前叶鸿文能这般与她温情相处,她只怕早就开心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但如今她面无表情,没觉得有多感动。
她想,果然还是这些年,她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爱。
祖母的,姐姐的,姨母一家的。
还有她的朋友们和慕箴。
明熙的一颗小小的心脏,被浸泡在爱的泉水中,所以她已经不会再向之前那样,渴盼得到父亲的关怀了。
晚膳时,只有叶鸿文一个人在滔滔不绝,明熙同姐姐神色都有些淡淡的。
“对了,过两日孙国公家的大夫人要作宴呢,”叶鸿文道,“正巧明儿你回来,跟着姐姐一块去混个脸熟。”
叶明芷首先拧起了眉头:“有什么必要混脸熟?”
“你这话说的,在各位夫人面前混个熟脸,将来寻夫家也便利啊。”
“你……”叶明芷脸色一青,拍了筷子就要起身,被明熙按住了。
“做什么?!”
叶鸿文见状也起了怒火:“你在给你爹脸色看?前几日去渔阳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这个家现在是你当家做主了是吧?”
何淑一直安静地垂眼吃饭,看来这父女两的争吵并不算稀奇。
明熙将姐姐按下,浅淡地笑了笑:“不过就是一场宴会,我去就是了,何苦这样吵架?”
“哼。”
叶鸿文冷哼一声,饭也吃不下去了,摔袖离去之时还不忘指着叶明芷教训:“多学学你懂事的妹妹!”
等人走了,叶明芷将筷子一摔:“你昏头了?听不出他的话音?”
“听出来了呀,”明熙耸了耸肩,“但我去个宴会,又不至于明日就要找夫家,你明知他脑子不好,非跟他抬杠干嘛。”
“噗、”
笑的是一直安静的何淑。
她敲敲明熙的头:“再如何也不能这样说你的父亲。”
“事实就是而已。”
饶是叶明芷再不愿意,孙国公府的请帖送来,她还是往上加了个明熙的名字。
这天天不亮,明熙就被闻冬按在梳妆台前收拾。
姑娘随性了好几年,闻冬的手早就痒了,她飞快地给明熙梳了个繁复精美的发髻,又拿出许多首饰往她头上戴。
明熙觉得都快抬不起来头了,脖子都快累断,她勉强撑起,见自己造型确实精致,但也太引人注目了。
她刷刷地抽了几支簪子下来,勉强看着顺眼了些才出门。
大政氏族没落,爵位地位不似从前,但这说的多是明熙家这样没有根基的小侯爵们。
孙国公作为当朝太子的亲国舅,国公府荣誉久盛不衰。
明熙与姐姐坐在角落,正极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宴会开始没多久,一个衣着光鲜华丽的姑娘坐在了上位的大夫人身边。
孙国公没有儿子,只有一个捧在掌心的女儿,孙月颜。
姑母是皇后娘娘,与当今太子是亲表兄妹,爹娘更是爱护有加。
孙月颜自小就是整个汴京闺秀圈的中心。
眼下见了她,不少姑娘便纷纷夸赞起来:“孙妹妹真是又瘦了。”
“小脸儿也白净了不少。”
“先前还长听孙妹妹说头疼,眼下可好了?”
“之前不是说季大人从郴州带回来了一位神医,出价千金都不曾令其出诊,可我怎么听说季大人为了治月颜的头疾,将晋神医都请来了?”
听闻熟悉的人的名字,明熙终于抬起了头。
晋修?他们已经回京城了吗?
明熙回来得太匆忙,还没来得及去和他打个招呼。
孙月颜闻言捂了捂唇,淡笑不语:“别瞎说。”
嘴上说着,但身旁的小姐妹们表示羡慕地吹捧时,面上的笑倒不见停下来。
正想着,明熙同这位孙月颜对上了视线。
她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果然就听见最前头传来她高高在上的声音。
“听说叶二姑娘从渔阳回来了?总听我父亲说二姑娘的疫病之功,想来也医书上乘。”
在场之人视线无一不齐刷刷地投过来,明熙轻轻皱眉。
孙月颜笑着道:“不如上来也帮我看看?”
叶明芷反对来宴会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明熙同这位国公府的千金向来不对付。
自刚入应天书院,明熙就一直被按着头欺负,哪曾想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没有忘记明熙。
但明熙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受气包了。
她闻言只是抬眼随意地看了看,语气淡淡:“你又没病,让我看什么?”
见她连动都不动,态度傲慢极了。
孙月颜被当众落了面子,神色瞬间有些难看:“你什么意思?”
明熙歪头,声音认真:“我在说你装病啊,怎么,装病骗骗男人搏一搏同情也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进去了吧。”
不仅当中驳回国公府姑娘的面子, 还当面嘲讽。
叶家这个二姑娘真是在渔阳野久了,怕是都忘了天高地厚了吧?
孙月颜呆愣了许久,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瓣:“二姑娘怎么这般说话, 难道分别数年,已经忘了你我的情分吗?”
她与孙月颜能有什么情分?
明熙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曾经年幼进入应天书院,孙月颜作为同窗,走到哪被人追捧到哪,风光惯了。
开学第一日, 明熙因为在看书没有站起来同她打招呼, 被孙月颜从此记恨上了。
得罪了国公府家的姑娘, 孙月颜的一众附庸自然也都不会让她好过。
刻意地孤立她,走路时会让人绊倒, 就连她记忆里数次被锁在书院当中, 也都是孙月颜的杰作。
那种隐形的, 沉默的暴力, 日复一日地将明熙的性格磋磨地怯懦又缄默。
如今数年不见,若是彼此都本本分分的, 她也不曾想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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