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微微一笑, 慢条斯理地说:“你与瑛哥儿成婚也有几月了吧?”
齐氏温顺道:“是。”
张氏迟疑了半晌, 又望她一眼,问道:“瑛哥儿最近,歇在你房里的时候多吗?”
齐氏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她细声细气地答说:“偶尔会歇在书房, 其他时候,还是歇在我院子里的。”
事实上, 据张氏了解,这三个月来,展少瑛大半时候都是在书房中度过的。其余夜里,除了去齐氏房中,他还会去自己的通房丫头那里歇上两晚。
张氏本以为齐氏会趁自己这一问,借机向她告状。而张氏则正好借坡下驴,借此教导儿媳几句——“女人一定要看好自己丈夫”、“若是庶子在嫡子前头出生了,那正室会很没面子”云云。
不想齐氏竟然替展少瑛遮掩了过去,张氏便又觉得这个儿媳虽然家世不如嘉善显赫,倒也还算懂事。
于是张氏勉强和善了脸色,却还是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教育她道:“既如此,你更要争些气。”
“你别嫌我唠叨,我是把你当作自家女儿,这才与你说心里话。”张氏先笑一笑,而后低低打量她几眼,随口说,“别人公主的孩子眼瞅着就要出生了,那毕竟是陛下的亲外孙。”
“你公爹虽然已经当了世子,但是瑛哥儿的位置却不稳。若你几年都不能生养,难保陛下不会生出别的念头来,这爵位呀,到时可就真说不定了。”
张氏抿了抿唇,见齐氏面上还是不为所动,她不由肃起了神色,加重语气道:“能听明白吗?”
齐氏微笑点头:“是,娘说的我明白。”
齐氏脸上笑意温和,一副没什么脾气的样子,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好像是泥捏的人。
张氏也不晓得她听进去没有,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遂有几许烦躁地挥手,示意她可以告退了。
齐氏于是行了个礼,听话地带着自己的婢子离开。
齐氏走了以后,迎春见张氏的面上不太好看,便讨好地上前来倒茶,恭敬笑说:“少夫人脾气这样好,可见夫人与大少爷都是有福气的。”
张氏用指甲尖随意拨着茶盏,拉长着脸道:“脾气好?怕是脾气太好了,来日连下人都拿捏不住。”
她今日有意刺探齐氏几句,却不见齐氏有丝毫反应。这些日子,府里的人对素玉出嫁时,嘉善送的礼讨论得沸反盈天,也不见她出来整治一二!
假以时日,还不得被嘉善骑到头上去。
张氏半叹半恨,幽幽道:“早知如此,还不如让瑛哥儿娶个厉害点的媳妇儿。”她两眼瞪得如铜铃那样大,明显是对齐氏不太满意。
跟前的迎春见此,只得呐呐,不敢再吱声。
而齐氏出了张氏院子以后,即刻就换了副面孔,她嘴角牵起一丝讥讽的笑容。拂花也银牙紧咬,恨恨道:“大夫人说得轻松。大少爷近来有一半时候都宿在书房,哪是您争不争气的问题。”
“与其在这儿给您气受,不如好好教导下自己的儿子。”拂花脸色铁青。
听到拂花替自己抱怨,齐氏反倒平静了下来,她淡道:“你记住。这世上,唯有父母之爱是最无道理可讲。”
“她偏心孩子尚来不及,怎么会因我去教训他。”
拂花咬一咬唇,蹙了眉头说:“那,大夫人说得,是真的吗?”
“若是您真的长久未能有孕,这安国公府的爵位真会落到大公主的孩子头上?”拂花焦急地问。
齐氏默了一会儿,温和道:“三分真话,七分假话吧。”
她从前听父兄说过,陛下乃圣明天子。既为圣明天子,自然不会做因小失大之事。
陛下宠爱大公主,大可对她的孩子另行册封,不会因爱子而去夺他人爵位。一来名不正言不顺,二来也容易惹人非议,反倒给公主招惹事端。
但是,张氏也有话没说错。
四叔简得帝心,大公主的孩子又有皇室血脉,再有陛下的偏爱在,长此以往下去,他那一房的风头必会超越长房。
然而,当年占尽优势的本是长房。现下四叔那房显出风头来,长房势弱,难道没有长房自身的原因在吗?
齐氏可不这么想。
她眉毛一扬,轻笑半声:“婆婆的目的,还是想激我与公主发生冲突。未免把我想得太蠢了。”
即便她也出身不差,可怎能与公主那种天之骄女相比肩。古往今来,除了那些主动掺和到谋反案里的,其余的,有几个公主是不得善终?
汉时公主地位高贵,还有明目张胆养面首的呢,我朝公主地位已经下降了不少,但是也比许多王妃要显赫。
毕竟,一个是皇帝的女儿,一个是皇帝的媳妇儿。
即便某日,公主的夫家获罪,那也牵连不到公主头上去。
齐氏自觉自己的脸不算大,不敢去和嘉善争锋。何况,她嫁进来这么久,也没见大公主主动来为难。
倒是婆婆,一而再再而三地妄图去挑起纷争。
国公府的人即便嘴儿再不严,若是主家有心遮掩,素玉成婚一事也不会传到这样沸沸扬扬的地步。明显是张氏有意为之,好叫别人都能看看嘉善的跋扈。
也不想想,仆从议论主家,丢的究竟是谁的脸。
齐氏微微摇头,深觉安国公府是处泥潭,会拉她越陷越深。
拂花不解道:“大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与公主闹翻,于府上,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为什么?鬼知道为什么?
齐氏没好气地哼唧一声。
她也老大不明白,连拂花都懂的道理,张氏一个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为何一点儿门道都不懂?
别说如今四殿下风头正盛,又占着嫡子之名。就是当年四殿下看不见的时候,陛下对大公主的宠爱也是众公主里头的头一份。
何况四殿下早已今非昔比。
大公主嫁入安国公府,这原是陛下赏的体面,偏偏有人能把体面弄巧成拙。闻老太君的身子已一日不如一日,怕是她老人家一驾鹤西去,这安国公府就要分崩离析了。
齐氏想着,还是得找个机会暗地里见上大公主一面才好。人与人交心,八两换半斤。不为了张氏与展少瑛,她也要为自己的将来筹谋。
可惜的是,一个夏天过去,齐氏仍没找到个机会,与嘉善说上三言两语。
嘉善本就苦夏,现下怀着身子,太冰太凉的东西都不敢乱用。
天一热起来,几乎不愿出门动弹。绿衣只好每日在房里,放置几份大冰块来给她消暑。
好在章和帝心疼她,冰块的份例是不缺的。
饶是如此,胃口也清减不少。每日都是在展岳的一番好哄下,才勉强用一碗饭。
好容易挨过了夏天,嘉善的身子便愈发重了。
九月初,章和帝于宫中赐宴。
进宫前,嘉善换上尚衣局才做的一身新衣裳,发现自己虽然每日用得不多,倒是没有耽误肚子的长势。
原本一尺多的细腰,已经多长了四指宽。夏天以前,肚子的隆起还不大能看出来,眼下已有大腹便便之势了。
幸好尚衣局的女官们都有经验,衣裳都赶大了缝制,这才让她尚有喘息的余地。
换完衣裳,嘉善又穿上木屐,因为许久没见父皇与阿弟了,便提早了时候进宫去。
谁知,在东直门口,却正好与秦王妃的车架碰上。
自那次梨园一别,嘉善就没有再与秦王妃见过,却从汝阳长公主和郑嬷嬷嘴里,听到了许多有关她的旧事儿。
嘉善撩起车帘,宠辱不惊地率先行礼:“王妃也这么早?”
秦王妃轻颔首,本该凌厉的丹凤眼瞧着却很温柔,她道:“是啊。约了德宁皇姐,去庄妃娘娘宫里坐坐。”
似乎是怕嘉善听到庄妃会多心,秦王妃便又解释道:“听说大殿下的婚期好像提前了,庄妃娘娘这才邀我们进宫恭贺。”
嘉善最近闭门未出,倒没听说这事儿,只好笑一笑。
秦王妃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眼看着,大公主的身子也有八个月了吧?”
“是,再过十来天,就八个月了。”嘉善礼貌地答。
秦王妃脸上的温润笑意不变,含笑道:“自来,前三个月与后三个月都是最危险的时候。我记得,皇后当年就是八个月早产的。公主千万要当心。”
听她主动提起母后,嘉善墨黑的眼眸里没起一丝波澜,她不动声色打量秦王妃眼,轻说:“我会注意的,多谢王妃关心。”
秦王妃温柔地望了望她,又站在长辈的立场上,温声嘱咐了几句,方才指挥车架离开。
秦王妃一走,嘉善脸上的神情便变得不耐了。
她放下车帘,嘴角轻微一勾,平白显出了几分冷凝来。
第098章
嘉善原本是打算直接去端木宫看望赵佑泽的, 因为中途遇上了秦王妃,她遂临时改了主意,招呼人先去长乐宫拜见静妃。
赵佑泽站稳脚跟,日子好过起来的不止是嘉善和赵佑泽, 捎带着静妃脸上的笑意也多了不少。
见嘉善来了, 静妃忙着人看茶, 又特地吩咐厨下去多做些她爱吃的点心来。
静妃含笑看她,打趣说:“真是稀客。若不是你父皇赐宴,只怕还看不到你。”
嘉善知道静妃的话没有恶意, 便也笑着说句:“在府上待着不动, 越发懒了,娘娘看我, 几月来长胖了不少呢。”
“你身量纤纤,如今也不算显怀。”静妃笑吟吟地说, “我当初怀清河的时候, 那才能叫发福。”
“你又年轻,生了之后,即刻就能恢复过来的。”静妃宽慰她道。
嘉善倒不太为自己的身材着急。前些日子, 她与展岳相依而眠的时候,展岳才说身上有肉抱着更舒服。
何况, 时下衣袖宽大, 长一许肉也看不出来。她又不去学赵飞燕做那掌上舞,环肥燕瘦总能各有所爱的。
嘉善笑笑,想起秦王妃说的话,她正起神色来:“我听说, 佑成皇弟的婚事似乎提前了,娘娘可知道为什么?”
静妃不以为意, 只道:“是提前了。”
“平阳侯夫人忽然病弱,平阳侯便于月余前向陛下请旨,想大殿下与他家闺女提前成婚。”静妃的语气绵柔,慢慢道,“一是想冲喜。二则,若平阳侯夫人真有个好歹,李氏还得守孝三年,岂不是耽误了大殿下。”
静妃继续道:“陛下看平阳侯夫人似乎是真要不好了,哪会不答应。已经让礼部抓紧赶制,决定在今年岁尾,让大殿下与李氏成亲。”
如今已是九月份了,今年岁尾,也就是说再过三月,赵佑成就会封王、娶妻、开府。
我朝的规矩向来是皇子成亲以后学着上朝理政。
赵佑成的婚事本是定在明年的,被平阳侯这样一催,看来,赵佑成不日就能参与朝会了。
只是,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父皇赐婚的时候,这位平阳侯夫人还生龙活虎的呢。
嘉善狐疑地瞧了瞧静妃,想要说的话已经蕴含在了一双眼睛里。静妃哪能看不出,她脸上带笑,和嘉善说:“陛下宴请平阳侯一家的时候,我也在跟前。”
“平阳侯夫人,脸色瞧着倒确实不大好,可似乎,又还有一口气在吊着。”静妃饶有兴味地道,“我看,等大殿下成功娶了她家女儿,能正式上朝理政的时候,她这病,没准也就不药自愈了。”
嘉善嘴角蕴一抹淡淡的笑容,点头道:“还真说不定。”
庄妃与赵佑成这回打的如意算盘不算上佳,只能说是一个蠢法子。
元康现下在清流中颇得士林好感,隐隐都要越过经营多年的赵佑成去了。可他再会读书,也只是个纸上谈兵的。
赵佑成不过是想提前他几年上朝,早日崭露头角。
然而,章和帝如今还正值壮年,怎会允许有人分自己的权柄?赵佑成此举,恐怕要画虎不成反类犬。
实在不成大器。
嘉善不再想他,随手捻起桌上一块新出炉的千层酥吃。
新煮的茶此刻也添了上来,袅袅茶烟中,仿佛有暗香在浮动。
此情此景,忽然又让嘉善记起了小时候在坤宁宫中陪伴裴皇后的日子。
裴皇后喜好喝茶,一手茶艺极是精湛,闲暇无事时,裴皇后都是靠品茶与练书法来打发时间。父皇常常称赞她是才貌双全的女子。
这么些年来,嘉善认真习书。无非也是为了让章和帝记起裴皇后之余,还能够想起他们姐弟二人。
坦白讲,裴皇后虽然早逝,可仅凭她的影子,也足以让嘉善在章和帝的子女里头,鹤立鸡群了。
记忆好像总是温馨而恬淡地,嘉善不自觉抿出一抹笑意。
在这一室茶香中,嘉善柔声问说:“娘娘,秦王妃最近常进宫来吗?”
静妃侧头想了想,回道:“偶尔。”
“她似乎与平阳侯夫人交好,”静妃说道,“近来,庄妃为大殿下的婚事忙活,常请平阳侯夫人入宫小坐。平阳侯夫人拖着‘病体’前来的时候,偶尔会喊上秦王妃一同。”
说着说着,静妃不禁淡然叹了口气,压低嗓音与嘉善说:“一直以为她是个聪明人,怎么近些年,反倒糊涂起来了。”
静妃是想着,无论日后赵佑成和赵佑泽是谁即位,都牵连不到秦王一系。秦王妃这时候跑去与庄妃有牵扯,岂不是明摆着要参与到立储上面来。
掺和成了,也许能夺个从龙之功,若是失败了,不是自取灭亡?秦王和王妃已是亲贵中的亲贵,何苦来哉。
闻言,嘉善不过一笑。静妃与她虽是一个派系,但究竟不是自个亲娘,有些话还是不好与她明说。
与静妃不同,嘉善正巴不得赵佑成与秦王沆瀣一气呢,免得来日还要为拔除这个隐患而费心。
她轻轻哂道:“个人与个人的想法与造化,我与娘娘都不必强求。”
听她这样讲,静妃便晓得嘉善心里是自有盘算的,遂也不再说些可惜之词。
她瞟一眼窗外,见日头渐渐西斜,便用谈笑家常的语气,轻声说道:“元康每日都约莫在这个时辰练完骑射。我已派人去知会他,想必他换身衣裳,就即刻会过来了。”
“你们姐弟,也好久没见了吧?”静妃笑着问。
赵佑泽每月休沐的时候,都雷打不动地会去公主府看一眼嘉善。然而,距他上次休沐时也有大半月的时间,不得不说,嘉善确实想他了。
在静妃跟前,嘉善也不矫情,声音清脆地道:“是有些久了。”
“自我出宫以后,每每再见到元康,他都变化不少。”嘉善笑着说,“也不知这一年,父皇与娘娘都给他吃了什么好东西。”
静妃脸上露出明媚而又温婉的笑意,她道:“陛下与我又几时短过你吃食?自你有孕,血燕的份例都是先往你府中送,怎没见你再长个子。”
“我怕是难了。”嘉善佯叹着去摸自己小腹,“只希望腹中孩儿能多长一些,以免白费了您与父皇的一番苦心。”
静妃笑着去点她鼻尖儿,莞尔道:“望你腹中的小家伙,也是个如你一般伶俐惹人喜爱的人儿。”
“那是自然。”嘉善笑着,容色瞧着分外娇艳,她恭维一句,“清河不也像娘娘一般温柔懂事吗。”
静妃笑得几乎合不拢嘴,赞她道:“属你嘴甜。”
谈笑间,静妃微微蹙眉,忽然叹道:“淑娴出嫁以后,接下来,也要轮到清河与惠安了。”
“再过两年,元康也要大婚,日子过得还真是快。”
短短几年时间,孩子们就一个个都大了,几乎跟揠苗助长一样。
嘉善知道静妃在担忧什么,很快贴心地笑一笑,展颜与她说:“娘娘协理六宫,得父皇敬重,本就是宫里的头一位。清河也得父皇喜爱,来日的夫家定不会差的。”
静妃自己家世不显,无法和裴家以及庄妃的母家相提并论。但这些年来,她陪伴帝王左右,又抚养赵佑泽在跟前,与章和帝还是有多年的情分在。
淑娴骄纵,可凭着一个得意的母妃与皇兄,嫁的一样算显赫。也不知道清河的夫婿能不能与她比肩。
静妃勉强应了一声,缓慢微笑。
两人说话间,赵佑泽也终于过来了。
他初练完骑射,才换下一身汗渍的衣服,重又穿了件湖水色的丝麻双色缎来,腰间另系了一根霜白色革带。
他的脊背挺得极为直,远远瞧着,英挺而俊逸。
见到嘉善与静妃,赵佑泽各问了一声好。
嘉善见他鼻头上还有汗,便招手示意他过来,亲自用锦帕帮他擦了下,又将赵佑泽最爱吃的梅子糕挪到他跟前。
仔细端详了赵佑泽几眼后,嘉善才关切道:“累吗?”
“不累。”赵佑泽面上笑意盈盈,握了握拳,与嘉善说,“前几日,姐夫下了朝以后,特地来宫里指点了我的骑术与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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