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善微笑说:“不要紧,待会儿再歇歇就成。”
“一定养好了再动,”秦王妃最是体贴不过,柔声道,“回府的时候,我让玉萍再给你拿一些药。”
见嘉善欲言又止,秦王妃便笑了下说:“知道陛下疼你,你府上必是不缺药材的。可你从我这儿带了伤回去,总得给我聊表心意的机会。”
“不然,我心里也过意不去。”秦王妃弯着眉眼,极近温柔地说。
她已把话说成这样,嘉善要是再拒绝,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便笑着应道:“既是长者赐,那我只好却之不恭了。”
“坐下用膳吧,”秦王妃见嘉善还站着,温声道,“大家伙儿都在等你呢。”
果然,嘉善一坐下,秦王妃才吩咐众人下箸。
因为自己的迟到,弄得这样大张旗鼓,嘉善颇觉不好意思。
再有冯婉华的话时时飘在她心头,弄得她这餐饭,用得十分魂不守舍。眼角余光,时不时地就往秦王妃身上瞟了瞟。
秦王妃与裴夫人的年纪差不多大,都是已过三十,快近四十的妇人。许是由于脾气良善,秦王妃的面相和蔼。
她今日身着一品王妃的冠服,眉目间带有一丝庄严的气势。一看就知,年轻时是位达练之人。
冯婉华说的贤良淑德,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她指的真是秦王妃吗?嘉善目中微澜,直到下午时宴席结束了,嘉善还有点儿心神恍惚。
来接人的展岳,看嘉善赴个宴像丢了魂儿一般,不禁皱起眉,开口问道:“有人欺负你?”
两人已上了马车,展岳说起话来便也无所顾忌了。嘉善听他一张嘴就是这样的话,真是又好笑又生气,她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轻笑着说:“要是真有人,你打算怎么做?”
“唔。”展岳有模有样地思量须臾,沉稳地说,“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他一双修长漆黑的眼眸慢慢弯了起来,笑盈盈地说:“要不然,你告诉我是谁,趁着夜黑,我拿个麻袋把人堵在胡同里,偷偷揍一顿。”
展岳将嘉善的手翻来覆去地把玩,他眨着眼笑道:“公主觉得如何?”
知道他是成心想逗自己高兴,嘉善便推搡了他一把,低声道:“从哪里习来的贫嘴。”
“亏得今天,那么多人在我跟前夸你沉稳内敛,”嘉善唇角勾起,轻声说着,“原来都是假象。”
“内敛是给别人看的。”展岳微笑地注目着嘉善,他目光澄澈,“总要留一面独一无二的样子,给发妻看。”
展岳唇畔带着笑,他哑声问:“是不是?”
两人过嘴头瘾的时候,嘉善甚少有赢的机会,如今又被展岳占了上风去,她微咬着唇,白皙的面庞浮起笑意:“算我说不过你。”
展岳便得寸进尺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他是个心思剔透的人,对见过的人物几乎过目不忘。想到他来接嘉善的时候,某个隐在人群中,看起来微微眼熟的身影。
展岳侧眸望了嘉善一眼,低声问说:“在门口时,有个穿绿衣裳的女孩儿,后我们一步上了马车。”
“是那晚,我们在楼外楼前碰到的?”展岳慢声细语地问了一句。
他无意的问题,惹得嘉善好一阵心惊肉跳,她垂眸,看向了展岳的靴子。
展岳还在等她回话。
不仅是嘉善对冯婉华心存芥蒂,展岳也对那晚楼外楼前的女孩儿,很是疑惑。既然她有资格赴秦王妃的宴,想必是名门望族出身。
何以从前没见过?何以她那夜的眼神,那样地惊心动魄?
展岳看嘉善还不开口,以为她是累得睡着了,就低头望向她。却见嘉善紧抿着嘴唇,面色有可见的苍白。
展岳神色一紧,想到她早上时月信来了,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
展岳不由放柔了力道,轻轻捏住了她的肩膀:“有哪里痛吗?”
嘉善嘴唇动了动,默不作声地倚在了展岳肩头。
她说:“没有痛。”
“你不是问我,那绿衣服的是谁,”嘉善举眸看着他,平和道,“是新任刑部右侍郎的女儿,冯姑娘。”
新任的刑部右侍郎,原先是湖广巡抚。至今在刑部任职的时间,还不足半月。
听到嘉善这样讲,展岳不由地将头微微仰起,他望着锦璧雕梁的马车顶,轻轻笑了一下。
嘉善觉得他这样子奇怪,便伸手在他后颈上,不轻不重地一捏。
“不说点什么吗?”嘉善问。
展岳静静地凝视着她,见她清丽文秀的一张瓜子脸上,小梨涡若隐若现。他不禁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展岳的面容冷峻清逸,他的吐词清晰:“在我心里,只愿娶一个人当我的妻子。”
“公主要猜猜是谁吗?”展岳的嗓音低沉,他双眸含笑着问。
第078章
展岳的话一说出口, 嘉善就不由斜睨了他一眼。见他眸子里流光溢彩,得知真相后也没有一点儿该有的窘迫,与自己想的大不相同。
嘉善便知道自己这局输了半筹,她扭过脸去, 轻道:“不猜。”
她口中说着不猜, 嘴角却隐隐牵了起来, 瞧着肤若映雪,煞是可人。
展岳笑道:“可见公主心里,早已有答案了。”
嘉善面如皎月, 目光里有星辰般的光滟, 她不答,反而换了个话题道:“明日, 你又要去宫里当值了呢。”
“今夜是与我回公主府,还是我陪你去安国公府住?”嘉善的口风渐软。她来月信时, 手脚总会微凉, 夜里有人抱着睡,也能舒服一些,不自觉会汲取温暖。
展岳听她这样讲, 眼角眉梢的神情都柔和了起来,他唇角上挑:“你愿意陪我在安国公府住一夜吗?”
“我昨日才留宿公主府, 今日要是再留宿, 只怕传出去,对你声名不好,”展岳的眼尾微弯,他压低声说, “或者,等大家都睡熟了, 我再悄悄过来。”
嘉善笑说:“哪里要这样大费周章,我与你一道回安国公府就是了。”
“又不是龙潭虎穴。”嘉善补充说。
展岳笑了一下,轻轻地叫了声她的小字:“令姜。”
嘉善偏头,奇怪地“唔”了下,展岳便用着轻微的力道,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肩头:“这样睡吧。”
他的肩臂厚实温暖,嘉善很快就好像是瞌睡的人遇到了枕头。上午在秦|王|府的梨园里曾有过的那些担心思虑,在靠在他肩上时,奇妙地减少了些许。
嘉善觉得,是因为这两辈子,展岳给自己的感觉都太强烈了。虽然上一世他不属于她,可东直门前,他也一样给了她震撼和安全感。
这一世,他们是夫妻,有什么事儿一起分担着过就是了。元康的眼睛都能好,还有什么是迈不过的坎?
这样想着,嘉善便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她靠在展岳肩上,短暂地睡了一柱香的功夫。
马车到了安国公府的门口,天已经黑了下来。
素玉手上提着秦王妃执意要给的一包包药材,刘琦也先去了后院里准备晚膳。
展岳下马车以后,见嘉善打着哈欠,神情恹恹地,像是一只贪睡不足的小狸奴,他温和笑道:“这么一小会儿,肩头险些被你打湿了。”
这是在取笑嘉善,一路睡得太香。
知道展岳是在玩笑,嘉善仍然止不住地杏目圆瞪,她笑斥道:“胡说。”
“不行,要罚你背我进府。”嘉善在秦王府时虽崴伤了脚,但现在已无大碍,走路不成问题。只是,她一见到展岳这个样子,便觉得他这是得了便宜卖乖,太“猖狂”了。
本来以为他定不会答应。
普通夫妻虽也会有闺房之乐,但那都是在无人时,两人嬉闹时发生的。展岳毕竟到了这个地位,又是在安国公府门口,那么多人都看着,嘉善原准备闹一闹他,就顺着台阶下来。
没想到展岳居然一声不吭,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直接煞有介事地半蹲下了身。
见嘉善还愣着,他又扭过头,从容不迫地开口说:“上来吧。”
展岳这个人向来目下无尘,他那清冷桀骜的性子是出了名。看展岳这个样子,别说嘉善,就连旁边侍奉的丹翠以及剑兰几个都怔住了。
“背”这个姿势,和“抱”这个姿势,虽然都是一种亲密的举止,可落在旁人眼里,意思却不太同。
“背”就如同是你背上压着一座山,那座山在你背上,稳稳地压住了你,让你处在下风的趋势中。
“抱”却不一样,那只是一种占有性的行为。
嘉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觉得眼眶有些酸,小声问了句:“我……真要背我吗?”
展岳道:“再不上来,我可就走了。”
他话说得笃定,却半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依然耐心地等着嘉善。
嘉善迟疑了刹那,看展岳还坚定不移地半蹲在那里,她方慢吞吞地爬到了他的背上。
这是展岳第一次背她,展岳身上的气息很好闻。他穿的这件绸缎衫子,还是嘉善前几日刚找人赶工出来的,触感很好,有股干净的味道。
嘉善的面色波澜不惊,却在他背上安稳地闭上了眼。她脸颊半红,轻轻地在他颈旁蹭了蹭。
展岳脚步微顿,片刻后才恢复如常。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直到将嘉善背回了房里的榻上,嘉善才如梦初醒地睁开了眼睛。
展岳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他自来是个观察力敏锐的人,见嘉善轻轻揉了揉自己脚踝,又想起素玉手上的药材。
展岳不禁双眸灼灼地问:“脚受伤了?”
嘉善怕他担心,便轻描淡写地道:“崴了一下,不过,下午已经擦了药,没什么要紧。”
“是秦王妃怕我没好利索,这才让我带了药回府。”嘉善说。
展岳将信将疑,直接拖了嘉善的绣鞋,将她的裤腿仔细挽起来看。
嘉善的脚背很白皙,五根指头珠圆玉润的,泛着浅浅的光泽。她的肌肤润泽而通透,指甲上染了时兴的蔻丹,脚掌还不及展岳的手掌长。
展岳见脚踝上有清凉的药膏的味道,便小心地伸手,在她的脚踝处按了一下,他凝视着她问:“还疼吗,能不能动?”
女子的赤足最是珍贵的,虽然他们已经成婚了,但嘉善还没有被人这样盯着看过自己的脚,不免有些羞赧。
她的脚踝在他掌心上微微挣了挣,轻道:“不疼了。”
“看起来没有肿,”展岳覆有薄茧的手指,又在她的肌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他道,“应该不碍事。”
嘉善收回自己的裸足,她抱着腿说:“我说了,不碍事的。”
察觉到了嘉善语气中的尴尬,展岳的双眸便直视向她。他的模样气定神闲:“我又不是外人。”
“给自己的驸马看,也要害羞吗,”展岳扬着眉笑道,“公主?”
第079章
自从成了婚, 在嘴上讨便宜这方面,嘉善便再没占到过几次甜头去。她面上微赧,连赤足都好像露出了几分白里透红的羞涩。
嘉善微偏了头去,轻声道:“哪有害羞, 是不习惯罢了。”
展岳一笑, 也不说破, 只是盯着她看了片刻,压低声道:“这么说来,倒是我的错了。”
“你我成婚已有月余, 我的触碰, 竟还会让公主不习惯,”展岳人模人样地道, “看来,我还需反思才是。”
展岳的眼眸弯得如同晨星皓月, 惹得嘉善情不自禁地侧首望了他一眼。
见展岳一点没脸红, 嘉善不由轻轻嘻骂道:“便宜话都叫你说去了,还让我如何张嘴。”
仿佛是为了找回适才的场子,嘉善又继续臊了他一句:“得亏驸马没做文官呢。”
本是一句闺房情话, 哪知展岳却一本正经地沉吟道:“文人的手拿不起剑,哪保护得了心爱的人?”
嘉善微怔, 似乎某些有关上辈子的模糊记忆飘浮进了脑海。
她神色微动, 嘴上倒促狭地道:“是吗?”
“原来你当初练剑的时候,就想得这么深远了。”嘉善笑道,“可真早熟。”
说着说着,嘉善似有似无地扬了扬下巴, 以眼角余光打量展岳:“我倒想知道,那时候, 驸马心爱的人是谁?”
展岳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一手轻轻地拧了下嘉善的面颊,他低声道:“公主的醋劲好大。”
展岳的呼吸声很缓,仿佛是刻意地吊着嘉善的胃口,他顿了几顿后,才轻道:“最初习武,是想保护我娘。”
“后来,是为了在陛下面前崭露头角。”展岳冲嘉善胡乱笑了下,他一指在膝上轻敲,眼睫半垂道,“再后来,才是想配上一个女孩儿。”
展岳的声音温煦,嘉善只静静地直视着他。早在长春观时,展岳便向嘉善表露过心迹,嘉善自然知道他说的女孩儿是谁。
她双目微睁大了些,端的是杏眼明仁,桃腮玉面。
想到展岳这些年来,独自经历过的所有,她一边沉默着觉得心疼,一边又止不住地心里甜蜜——她的驸马,是那样情深义重啊。
嘉善抬手,轻轻地与展岳的小手指勾了勾,她笑道:“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纯属瞎说。我们展指挥使在京里,可是出了名的貌比潘安。能嫁给你,也是我的荣幸。”
展岳见嘉善鼻尖小小,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模样显得单纯又认真,心里便没忍住,起了一个调笑她的念头。
他伸手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语态三分胡闹,七分温和地道:“当初,我向公主求亲的时候,公主好像没有如今这么果断。”
见展岳重提往事,嘉善不由地娇嗔了他一眼,嘟囔着说:“你在和我翻旧账吗?”
“我哪敢。”展岳忍不住将嘉善抱在了自己腿上来坐着。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本正经地微笑说,“不过是想告诉公主,与你比起来,我的荣幸感更甚。”
“好吧,”嘉善老实地点头说,“那我不和你争。”
“这么会功夫,刘琦和素玉肯定烧好热水了,”嘉善扑在他肩头道,“你当值了一天,先去沐浴。等会儿,我给你按按肩,你替我换药,好不好?”
嘉善如此说,展岳还以为自己今日是出了一身臭汗,便疑神疑鬼地在自己身上嗅了下,惹得嘉善一阵笑:“你身上没有狐臭,香着呢。”
嘉善嘴角的笑容俏皮,展岳这才放下了心,一指虚点了下她的额尖后,方才去沐浴。
展岳很快换了一身中衣出来。
时已入春,晚间温度并不如何凉,反倒是有花香鸟语,徐风阵阵,让人只觉一阵心旷神怡。
展岳在国公府的院子不算大,仅是一个普通的三进小院,和嘉善的公主府的占地比起来,确实算是不值一提了。
在成婚以前,展岳其实一直不喜欢这座院子,倒不是出于大小的缘故。他曾在这座小院里,与他娘温暖的气息擦肩而过,也曾在这座小院里,狠狠推了张氏一个踉跄。
或许是今日与嘉善提到了往事。展岳恍惚想起来,这间三进小院,曾经见证过他的噩梦和倔强,而今,居然也见证了他与嘉善的洞房花烛。
多么神奇的事儿。
嘉善沐浴完,换好衣裳的时候,就见到展岳一人坐在炕上,他目光淡淡地,一手还闲散地撂在膝头。
嘉善嘴角微抿,她慢吞吞走过去,伸出手掌在展岳眼前轻微地晃了晃:“想什么呢?”
嘉善灿然微笑说:“这么入神。”
展岳招手,示意她到自己旁边来坐着,嘉善便也上了炕,与他相依偎在一起。
沐浴完以后,展岳没有束发,他的一头发丝粗硬而浓密,嘉善边为他细细地梳理着,边让他躺在自己膝上,轻轻地给展岳揉起头皮来。
嘉善的指尖力道拿捏得当,手指在发丝间揉捏的感觉,更是让人觉得温暖而柔软。
展岳静静闭上了眼,轻道:“有时候,真觉得像在做梦。”
嘉善的目光微顿,想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沉吟道:“偶尔,我也会有这种感觉。”
她微低下头去,见展岳的神情舒适而安然,不由坏心一起,用蓄起的长指甲在展岳的额间,狠按了一下。
展岳果然皱起眉头,继而很快睁开了眼,疑惑地望向嘉善。
嘉善便笑道:“你看,我掐你,你是会疼的。”
“所以这不是梦。”嘉善的眸子闪亮,翘起嘴角说,“安心享福吧。”
嘉善说话时面色红润,展岳便目不转睛地瞧了她一会儿。嘉善心里的念头刚觉不好,想翻身下床,却被速度更快的展岳一个翻身坐起,给牢牢抱进了怀里。
“美人在怀,”展岳的声音已恢复了舒雅从容,他温柔地埋在嘉善发间,“当然享福了。”
“别胡闹。”嘉善言不由衷地轻轻地挣扎了一下,她低声道,“我癸水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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