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小的时候,和祁雍被绑架过。那时孤很担心弟弟,因为孤的母后总是疏忽祁雍。被绑架的时候母后也没有关心过弟弟的死活。孤那时候还觉自己很勇敢,舍身救了弟弟。”说到这里,祁禹停了停。
那时他不明白,自己救了弟弟本应是高兴的事。他一向知道母后偏爱自己,导致祁雍与他的关系僵硬。想和弟弟缓和关系,却不想他救了弟弟之后。
母后不知为何与自己开始渐行渐远,她看自己的眼神变成了闪躲。年幼的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无异于在反抗母后对祁雍的冷落。
冥冥之中,他站在了母后的对立面。他的举动戳穿了一个母亲冷落自己孩子的事实,而关心这个孩子生死的人只有她被偏爱的兄长。
就连他的母亲都不在乎。
“后来母后就开始冷落孤,到最后对孤与祁雍闭门不见,到死都不愿见到我们兄弟二人。孤不明白,为什么?”
原本宠爱自己母亲为什么突然变了。
“然后姑姑从越州回来,不久越州发生叛乱。她与姜伯言和离留在王都,也是从那时起姑姑开始照顾我和祁雍。”
失去了母后的关爱,好歹还有姑姑。没过多久,大王姬在越州的女儿被姜伯言差人千里迢迢送到了王都。王太后念她不易,先王破例将她封为王姬。
“孤很喜欢阿姜,可是阿姜似乎不太喜欢孤。几年前,一天夜里她突然来找孤。那时候孤很傻还以为阿姜心里终于有了孤。却不知那都是她的缓兵之计,她一直想出宫,也一直在想方设法回越州。”
“孤同意了她的请求,让她的婢女出宫待嫁。却不知那婢女带着她的私信想要去越州。”
姜姬让婢女带着自己的贴身信物急匆匆出宫,却在郊外被祁雍拦下。至于祁雍是如何处理的,他一概不问。姜姬也不知自己派出去的婢女已经被发现。
过了几年,依旧音信全无。越州侯没有来信,那个婢女也没有回来。姜姬开始变得郁郁寡言,不再对出宫抱有任何希望。
她把自己锁在南宫里,逐步不出。
说到这里,骊姬拉着他的手还不理解,王宫里这么好,王姬殿下为什么想要离开呢?
祁禹却说他也想离开。
骊姬问:“那陛下为什么不离开呢?
祁禹摇头叹息,“孤小时候在王宫外待过一段日子,如今回想,那段日子虽没有锦衣玉食,却是孤过的最平静无忧的日子。”
“陛下真是可怜。”她直白的说。
祁禹也苦笑。“孤好像病了,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是因为陛下操心的事太多了。”
“你如果想出宫,孤送你离开。”
这次换骊姬摇头。“臣妾在宫中锦衣玉食,还有那么多宫人伺候,犯了错还有陛下包庇,臣妾才不想出宫。”
“你啊,也就孤会容你说这般话。”
“也因为是陛下,臣妾才敢说。”骊姬拉着他的胳膊撒娇,却没看见祁禹淡下去的笑容。
直到三四个月前姜姬大病一场,醒来后她不再把自己封在南宫。偶尔会在宫中游荡,只是从来不会去找他。
祁禹得知她愿意出来后,喜上眉梢。可她看自己的眼神如陌生人,这让祁禹很难受。是骊姬一直陪伴他,他告诉骊姬自己好像病的越来越严重。
骊姬劝他不要想太多,他却问:“孤是不是病入膏肓了?”
骊姬摇头否认。
但事实是他开始变得易喜易怒。
最后他在祭天阁里鬼使神差的提出想要姜姬陪他殉葬
被大祭司劝阻了。然后他就开始不受控制的朝自己发疯,想要自己为他殉葬。
骊姬也害怕,她是喜欢祁禹的。可那么点的喜欢,不足以支撑她去殉葬。
死亡是需要勇气的,她承认自己懦弱。
她明白祁禹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一直陪着自己的人而已。
很显然姜姬不是,骊姬也不是。
他彻底失望了。
从母后到姑姑,从姜姬到骊姬。他想要一个可以一直陪着自己在这寂寞王宫里的人。
如今一切都破灭了,他为自己编造的幻境破碎。看清真相后的祁禹在得知自己很快就会死后,选择了破罐子破摔。
他不再顾忌他人的感受,在床榻前执意要姜环陪他。
骊姬知道他又疯魔了。
所以她跪着接下了他最后的遗言,沉默着开口道:“陛下,臣妾都不认识您了。”
您变得都不再是您了。
“我已……不再……是……我……”他嘴唇一张一动,轻飘飘吐出几个字。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他清明的眼神变得空洞。
抬起的手猛然滑落,整个人被抽走了魂魄一般。
骊姬眼角滑过一滴泪,她无声擦去。弯下腰缓缓伏地一拜。
然后高呼:“陛下……薨了!”
呼声落下后,她的脸不知为何已经泪流满面。
不久,丧钟鸣响在王宫内外。
重阳殿外的宫人纷纷跪下,传讯的下人来回奔走在各宫之间,传到祭天阁时已过小半柱香的时间。
她在祁禹的遗体前整理好衣裙,擦干脸上的泪水。
最后开口朝着祁禹说:“陛下真傻,下辈子还是做个孩子吧。”
心里却在说:祁禹,你这一辈子就像个孩子一样。
虽然什么都得到了,你却独独缺了最不可少的那一部分。
你渴望的不过是陪伴罢了。
你给予了祁雍足够的关爱,却无人给予你。
到头来你还是那个傻子,傻到舍去性命去救一个讨厌自己的弟弟。虽然换来了与弟弟的重归于好,却失去了关爱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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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雍立在祁禹的遗体旁没有动,跪在一旁的骊姬擦干眼泪正要起身。
被他反手压着肩膀再度跪下。
“王兄临行前说了什么?”
骊姬嘴角一咧,果然是亲兄弟。
她继续掩泪,子辛一行人还在殿外等候召唤。她偏过头就看到了跪在其中的姜环。
王姬殿下啊,咱们都是女子,我可不愿刁难你。
“陛下临终前告诫妾身,说他走后,愿殿下能担任大统,安定大夏。”
祁雍像听了一连串废话,他咬紧牙关,手背在身后深吸一口气。
但在祁禹的遗体前,他还是压住了心里的火气。那股愤怒最终都转化为满腔的无奈。骊姬弓腰退出寝殿,关上殿门不久,她便听见里头传出一阵倒地的声音。
祁禹死后,空悬的王位成了王都内各方势力最关心的问题。祁绕殿下还未及冠,且是庶出毫无即位可能。祁雍将祁禹的棺椁停放在大殿内,亲自守灵。
棺椁停放七日后,祭天阁传来祁禹的遗命。
着夏威王之嫡次子,夏后君之胞弟公子雍即位。
得到祭天阁传旨的祁雍于灵前即位,并亲自操持祁禹的后事。
如姜环所料,祁雍继位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他就是那位夏末君。
大夏果然要亡了。
史书上记载他在位的第三年,灵王起兵。不到短短一年的时间大夏就亡国了。
祁雍即位的第三日,一封密报于辛州传回。传信的人死在城门前,在最后一刻把怀中的密报送到守门侍卫手中。
侍卫将密报交与巡查的赢试,他立刻赶向王宫。
这封从辛州传来的密报中搜罗了辛州侯驱逐流民,暗地里屯兵买马勾结北上胡族预意谋反的罪证。
至于这个探子,除祁雍外,众人不知姓名。
密报中数罪并举,辛州段氏早已在祁禹驾崩的第二天关闭了辛州城门,阻断了与王都的来往。
第二日,立政殿内。
“不仅如此,辛州侯段良松已经派人南下去天都河边,有意截拦天都河水以切断王都的水脉。”魏括跪坐在殿内。
宣阳侯祁绕与他并肩,他拱手:“陛下还是早日出兵,讨伐辛州。若是让段良松拦断天都河水,王都内就将民不聊生。”
坐在上方的祁雍换上了一身白凤赤锦袍,案上摊着那封密报。“若是讨伐辛州?众卿以为,应当派遣谁去?”
“陛下,臣弟愿率军讨伐。”
祁绕起身,跪下请命。
众人目光纷纷聚在他身上,祁雍没有动。祁绕年幼,从未离开过王都。可他一心征战沙场,此次更是急于抓住机会表现自己。
倒是跪在一旁始终不语赢试开口:“陛下,宣阳侯年幼,此次率兵讨伐辛州须谨慎。段良松乃是三朝老将,镇守辛州二十载,不是可轻敌之辈。”
他话一出,祁雍似是觉得妥当。“祁绕,段良松用兵老练,况且你对辛州地形不熟,就率领侍卫留守王宫。”
“王兄!”祁绕见祁雍驳了他的请求,脸色僵硬。
“那众卿以为,谁适合出战?”
抱着玩味的神情,祁雍半臂撑着额间,慵懒的嗓音响起。
段良松乃是三朝老将,用兵熟练。且辛州军盘踞辛州多年,北上的霜州自身难保,南下的皇州灾旱连连。越州苦守边塞,王军南征还未休养生息,眼下可讨伐辛州的只有西部的沙州,以及东部三州。
西部的沙州若要出兵还须翻过朝天阙几重大山,方可到达辛州。
北西南三部皆不是最适合出兵的地方。东部三州中的丰京离辛州太远,并州是抵御外敌入侵的东部防线,不可轻易调动军队。
眼下最适合出兵且最有能力的便是胤州。
胤州侯赢诀年幼袭爵,少时掌兵。统领胤州军数十年,也是侯爵里最年轻的一位。
同时他也是大夏最出名的将军,他与祁雍年岁相近,两人少时便被誉为“大夏双将。”
虽然二人从未教交过手,但同样是年少成名。彼此都有所耳闻,直到今日,赢诀的名字再次被提在殿上。
提出他的名字时,堂上寂静无声。
祁雍扫视众人的脸色,轻笑出声:“看来胤州侯骁勇善战,已是大夏境内人人皆知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便由胤州率兵讨伐辛州。待此战得胜后,孤在王都举办庆功宴。诏胤州侯入都受封行赏。”
“陛下圣明。”众人不敢忤逆祁雍,纷纷附和。
只有祁绕与赢试面色不悦,赢试不知为何会落到自己兄长头上,又发现好像只能落到自己兄长头上。
胤州富硕,又是人杰地灵之地。出兵辛州只需跃过锦州,便可避过山脉的阻拦,直扑辛州易攻难守的东面。
这道诏令很快由王都出发,连夜送往胤州。
宣阳侯府内。
“辛州地势西高东低,西面的朝天山脉乃是天然屏障,南部有天都河,隔开了与王都的距离。送往霜州的粮食的必经之路也是辛州,辛州占据了重要的地势。”赢试说。
赢文得知了大王受命胤州出兵的事后,心头也是左右翻滚。征战沙场不是儿戏,更何况讨伐的对象是辛州侯段良松。
她收了担忧的情绪,去握赢试的手,安慰道:“不要太担心,要相信大哥。况且胜了,大哥就入都与我们相见了。”
“你不是一直都想见大哥吗?”
话虽如此,可赢试还在责怪自己。“我是不是应该拦下。”
“绕儿年轻气盛,毕竟没打过仗。”赢文摇头,“你担心绕儿,为他拦下了诏令,可若是再去为大哥拦下诏令,大王该对你失望了。”
“我只怕我默不作声,让大哥临危授命,也怕他在战场上受伤,况且母亲还在家中。”
“家中不是还有赢记吗?大哥若是抽不开身,可上书王都请求由他人带兵。”
赢试抬起头问:“大哥会吗?”
“不会。”赢文摇摇头,“他只会高兴,有一个可以见到弟弟的机会。”
一句话就把赢试从自责中拉出,他也笑了,赢文安慰他。国有祸乱,男儿当持剑斩之,岂有退而求其次之理?
“阿试,你同王姬殿下……”
被问到的赢试嘴角带笑,耳朵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泛红。
“阿姐,我喜欢王姬殿下。”
她好奇的问:“哪种喜欢?”
“想和她一直待在一起。”
他没有思考,立刻回答。说完不忘去看赢文的表情,赢文倒是没算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弟弟会这么干脆利落的回答。
一时间她没有做出反应,只是咳了一声。
这一声被赢试敏锐的察觉了,他问:“有什么不妥吗?”
“那王姬殿下呢?”赢文反问。
“阿环……”赢试脱口而出,又及时止住:“殿下应该……”
他不知为何心里始终没底。明明知道姜环很喜欢他,可他心里却始终不安,他也总是患得患失。
如果可以,他希望姜环身边只有他一人。
“阿试,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赢文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
什么时候我们姐弟之间变得总是欲言又止,除了正经事我们连一点话都说不进去。为什么我越是想要对你好,你总是抗拒呢?
你来宣阳侯府最多次也是因为王姬殿下。
因为她说过要来宣阳侯府,你才会踏足宣阳侯府的大门。
为什么总是对姐姐避而远之呢?
姐姐也想弥补你当年远走胤州的日子。
赢试不解的看向她,二人之间只剩沉默。赢文只觉得眼前的弟弟越来越陌生,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会抱着自己大腿的孩子,他不再总是跟在她后面唤“姐姐”。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她嫁到王都也不能抚平吗?
“阿姐,我只是……长大了。”
我只是独自一人过的太久,早已不知说什么。
南宫内。
“春月,你说这辛州怎么就突然谋反了?”
这些天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姜环的心情如坐过山车般起伏。
“谋反肯定是私底下偷偷摸摸的,总不能敲锣打鼓昭告天下说我要谋反吧。”
好像也是。
“这个辛州侯什么来头,朝堂上争执不休,谁也不愿领兵。”
说到辛州侯,春月小时候就听过他的故事。
“辛州侯段良松乃是威王的结义兄弟,两人年少时一起南征北战,那时威王统领王军,手下的得力将领便是段良松。后来段良松回辛州继承爵位,多次北上出兵相助霜州。还曾协助威王平定多次叛乱。”
一个猜测从脑中蹦出。
辛州侯叛乱?辛州侯?
这个辛州侯难道就是灵王?如果段良松就是灵王的话,那么讨伐辛州没那么简单。
如今祁雍已经即位,三年后灵王将起兵,用不到一年的时间灭掉大夏。
南宫内寂静,宫外传出一阵嘈杂声。
魏括护送骊姬深夜拜访南宫。侍卫们举着火把,魏括在南宫附近与带队巡逻的赢试打了个照面。
他举着火把从赢试面前路过,目光不善的打量着赢试,又似有似无的撇了撇他的手腕。
“还能握剑啊。”
魏括得意嘲讽。
赢试举着火把没回应,手腕处的疤已经愈合。他默不作声,直到南宫的大门被打开。
“何人夜敲南宫大门?”宫内下人质问。
“重阳殿骊姬深夜叨扰,望王姬殿下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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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姬脸上挂着的笑容一丝不减,姜环扫了一眼榻身后的众人。
魏括一副嚣张不屑的样子,姜环能从他脸上看得出此人非常自傲。他一站那,便把一旁的人衬的灰暗。全身自带嚣张跋扈的气质,就连赢试都稍逊三分。
赢试举着火把与他并肩而立,姜环抬手,请骊姬入宫,剩下的侍卫在宫外待命。
殿内,下人们将烛火一一点上,烛火纷纷亮起。两人在案前攀谈。
“深夜叨扰殿下,乃是有事相告。”骊姬不喜欢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
“夫人有话直说。”
骊姬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准备的前奏悉数咽了下去。
“先王死前曾叮嘱妾身。让殿下去陪他。”
她眼中带笑,漫不经心的开口。仿佛她才是南宫的主人。
又听到祁禹的名字,姜环嘴角的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初。她道:“看来夫人没有把先王的叮嘱放在心上。”
不然,已过去了这么久。她为何还平平安安的待在南宫。
“妾身也是女子,况且殿下不曾为难过臣妾。”
察觉到骊姬定然还有其他目的,眼下祁禹已死,她作为先王的夫人,是去是留全凭祁雍一句话。骊姬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告诉她。
“所以夫人想做什么?”
“妾身没有将先王遗命如实禀告,也算是救了殿下一命。如果可以希望殿下能在必要时相助。”
她话不假,祁禹这个疯子,活着的时候就隐隐约约有想要她殉葬的想法,被她一顿闹腾暂时打消了。竟然在死前还想着让她殉葬。
祁禹你可真是疯了。
“那多谢夫人救命之恩。”这骊姬果然另有目的,姜环客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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