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面无表情,朝着昏睡在地的少年走去。
身上倾泻而出的杀气简直难以忽视。
那株花蕊迎风摇的愈欢:“上神大人……真要杀了他?我知梦兽这只臭老鼠难抓的很,虽然杀了境主,强行突破境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但是……但是……”
眼瞅着书生就要走到少年身前了,花蕊看了眼身后沉睡的阿沅,咬咬牙道:“小的与主人心意相通,主人自然也是知道这个破境之法的,但是主人从未如此想过,主人虽然没说过什么,但小的知道,主人一定不愿这么做的上神大人!”
书生的脚步微微一滞,花蕊一顿后,心中一喜正要再劝时便听到随风送来的轻嗤声:
“那我更得杀他了。”
书生清瘦的背影骤然爆发出几乎为实质的滔滔杀气!围绕着他周身的清风俱成了杀人无形的凌厉刀刃!
白袍的下摆在飓风中飞扬,沈易一双深邃如墨的凤眸凝在昏睡的,面色霜白的少年身上。
薄唇讽刺的一勾,萦绕周身的疾风汇聚成一柄巨大的风刃朝沉睡少年的脖颈砍去!
“住手!”
风刃堪堪停滞在少年颈前的一瞬便化作无形散了开去。
飞扬的衣袍下摆也落回了原地。
一时一丝风声也无了,静的令人心慌。
一颗珠子砸在了他的背上又落了下来,滚落在他鞋边。
沈易垂眸一看,是海灵珠。
薄唇倏然收紧,藏于袖中的手也一瞬间握紧。
“你……你不准伤他!”
阿沅实在没有多余的任何一丝灵力了,不然也不会像个稚童一样选择拿海灵珠砸人这样丢人的方式。
她也实在是筋疲力竭了,几乎连站也站不住,眼前也是晕晕沉沉的一片朦胧,若不是靠着最后一丝毅力撑着,早趴下来了。
书生仍背对着她,并未转身。许久才传来他自嘲似的冷哼声:“如果我非要杀他呢?”
“那……那……”
阿沅喃喃着,其实她并未听清楚那人说了什么,她晃了晃头,脚步虚浮,真的到了极限。
许久等不到身后少女的声音,书生冷笑着,胸口酸酸涩涩的几乎快溢了出来。
他冷眼看着昏睡的少年,背对着少女的一双凤眸是昭昭的嫉恨、愤怒,紧握于身侧的双拳更是被他自己握得指骨泛白。
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少女朝他走了过来。
他的指骨几乎快被自己捏碎了,才终于强迫自己闭了闭眼,收回眸中的晦暗和嫉恨,再好的涵养也荡然无存,因为那盘旋在他胸口的酸涩不仅没有因为他的强行压抑消失,反而更加的浓厚,几乎快吞没了他。
书生冷笑着转过身,轻嘲着:“怎么?还是舍不得么?还要为他打我几拳是么?”
一回眸正巧对上阿沅踉跄走来,高高举起的简直过家家似的玩闹的拳头。
沈易:“……”
书生凤眸艰涩的一凝,重重喘了口粗气,那盘旋在胸口澎湃的酸涩再也压不住,他瞪着近在咫尺的少女,一点读书人的风度都没了,眼神带着凶狠,甚至说的上是可怖。
他恶狠狠凝着她,又讥又笑的,不知道笑她还是笑自己:“他在你心中就这么……”
“是我太想你了吗?”
少女骤然发出犹如梦呓般的声音。
沈易顿住,有些怔愣的看着她,那口恶气便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的。
阿沅茫然然仰头看着他,伸在半空的拳头不自觉松开了。一双仿佛蒙了一层雾的猫瞳怔怔盯着书生。
一时死寂无声,沈易在阿沅几乎逼视的视线中屏住了呼吸,胸腔的酸涩不翼而飞,代替的是越来越重的心跳声。
忽的,少女忽然痴痴笑了起来,带着一些自嘲:
“我想你想到这个地步了么?居然在别人的梦境里梦到你……”
话未说完,阿沅便不受控的合上双眸昏倒了过去。
书生只愣了短短的一瞬,便极快的一手攥住她的肩,一手虚虚拥住她的腰,阿沅正巧一头撞进他的胸膛里,沉闷的一声,不疼,却在他心尖上落下重响。
书生狭长的双睫犹如振翅的蝶一般,剧烈震颤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百科
◎“我们当然是朋友了!”◎
馨香满怀, 胸口陡的升起一股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巨大的喜悦,那股巨大的喜悦正要如春天绽放的花朵一般盛开之时,忽然传来花蕊急急的声音:
“上神大人, 境又开始变化了!”彼岸花选择放弃劝说了, 上神哪是他能劝得动的!它忙道,“您要杀了季陵的话, 就趁现在吧!我怕梦兽又搞什么小动作, 倒时要脱身就难了上神大人!”
彼岸花这边急的半死, 上神大人倒看上去一点不慌。
甚至因它不合时宜的插嘴,眉心拢起高高的丘壑。书生将阿沅半拥在怀, 凤眸中的晦暗一丝也无了, 浓黑的凤眸映着少女沉睡的容颜, 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眨不眨盯着她,眸底跃动着点点动人的金光。
才安稳不过片刻的境又开始往下星火似的坠碎片, 花蕊咆哮着:“上神大人,再磨蹭境塌了,就是您也出不去!!!我说真的!!!!”
有什么好看的, 再看能看出朵花来么?又不是第一次见主人!!!!
沈易此刻心情好到炸裂,丝毫不在意这胆大包天彼岸花的无礼, 甚至连身后不断下坠的碎片也忽视了。他微微叹了口气, 恼火周遭一切的不识风情。
他弯了弯眼, 俯身在阿沅眉心落下一吻,唇角含笑, 脉脉温情:“算了, 先出去。”
一缕火星子差点将花蕊烧秃了, 花蕊咆哮着:“上神大人!!!”
上神大人不紧不慢的将昏睡的少女放在地上, 将她的头颅小心翼翼的放稳在一块石头上,落在他们身上的碎片还未靠近俱化作了硝烟散尽。
上神大人安顿好了少女终于大发慈悲回了它的话:“不杀了。”
“是上神大人!”花蕊猛地一顿,“什、什么???怎么突然又不杀了???”
上神大人心情颇好:“杀了他,阿沅要生我气就得不偿失了。这笔账太亏,算了。”
彼岸花:“………………”
上神的话都这么儿戏的吗???!
花蕊难得磕磕绊绊:“那、那现在怎么办?”
它可不要死在梦兽的境里,传出去太丢脸了!
沈易仰头看了看几乎快被黑斑吞没的太阳,唇角勾了勾,冷冷一笑:“重头戏现在才开始呢,你护住阿沅,我去抓老鼠。”
蓦的一顿,嗤笑道,“那老鼠跑的再快,能有闪电快?”
“上神大……”
沈易冷冷的瞥了它一眼,花蕊登时止住声,忍不住打了寒噤。
花蕊再不敢有多余的话了,瑟缩着脑袋。
沈易看了一眼昏睡的阿沅,打了个响指,少女身旁无声起了个泛着金光的屏障,碎片一落在屏障上便消散无形。
沈易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季陵,嫌弃的皱了皱眉,还是给他也弄了个屏障。
最后看了一眼阿沅,化作一道疾电凭空消失。人消失了,声音还残留着:
“护好她。”
花蕊:“…………”
藤蔓卷住小小的自己,彼岸花幽幽的叹了口气。
阿沅醒来的时候,境要崩塌的差不多了。
她茫茫然的看着摇摇欲坠的苍穹,以及穹顶之上,那轮已被黑斑完完全全吞没,几乎和夜融为一体的圆日……
猛地翻坐起来,大妖!
她还记得晕倒前大妖出现要杀了季陵!
季陵呢??!
难道他已经被……
阿沅急急环顾四周,眸光落在不远处背对着她的少年身上。
看了一会儿才骤然松了口气,幸好没事!
她忙走了过去,却见少年蹲坐在原地,在他四周俱是散落的碎片,阿沅眉心蹙了蹙,不知为何,少年的背影看起来……有些伶仃的孤寂。
她顿了顿,将这莫名出现的思绪驱散开,她走到少年身边,道:“这里不安全……虽然我也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地方……”
阿沅一滞,甚至在境里这么久她也没能找到脱身的办法,他们很可能都会葬身在境里……但是她就是不能看季陵就这么孤单一人坐在这里,她轻声唤她,少年却不理她,阿沅眉心蹙了蹙,直接上手去拽他的胳膊,拖也是要把他拖起来,然而少年竟似有千斤重居然拽不起来,阿沅眉心一拧,耐心荡然无存:
“你现在又在闹什么脾……”
忽的传来少年低沉喑哑的声音:“我以为父亲终于爱我了,他教我剑术、为我拭血,甚至将深渊剑都传给了我……”少年的声音蓦的一顿,声音仿若在泥沙里滚过一遭那么沙哑,“却是为的我一身天魔血。”
阿沅:“……”
阿沅顿住,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更不知道怎么安慰季陵,因为在她眼里季陵一直是石头做的人,刀枪不入的,怎么会受伤。
阿沅憋了许久才干巴巴说道:“你别、别难过了……”
“我是怪物。”
阿沅一顿,眉心狠狠一拧:“你胡说什么?你这人虽然讨人厌了点,倒也不至于……”
少年的声音蓦的低落了下来:“他们都说我是怪物。”
阿沅一怔:“哪个‘他们’?”
顺着少年的视线,阿沅才看到平铺在少年身前的千万张碎片中,无数个她曾在境中见过的村民,包括季无妄、春娘和那群少年,他们均面无表情,睁着一双双黑勋勋的眼睛盯着他,一声声咒骂着:
“知道为什么大家怕你吗?知道大家为什么一口一个‘陵哥’叫着吗?因为剑圣?不,因为你是怪物,你是个半人半妖的怪物!”
“知道为什么每次让你不要顶撞你父亲么?为什么你表现的越好,你父亲就越讨厌你?因为他嫉妒你身上的天魔血啊,因为你是妖啊。阿陵,我们妖族天赋异禀,他嫉妒你啊。”
“妖就是妖,本性低劣,阴险狡诈,我季无妄怎会有你这样半人半妖的儿子!”
“知道自己是自己口中最厌恶的妖感觉如何?嗯?”
“怪物!怪物!是你这个怪物屠了村!你把我们的命还给我们!”
“怪物怪物怪物!!!”
“把命还给我们怪物!!!!”
阿沅怔怔的看着,直到少年恍若梦呓的声音传来:
“你说……我是怪物么?”
阿沅顿了下,回眸看去时对上一双赤红的桃花眸。
少年直直盯着她,浑身浴血,浑身上下沾满了数不清的人的血,在他身前的千万碎片又变了个模样,碎片中是发了狂的他正在屠杀了村里人。
哀嚎声不绝于耳,是他将镇日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陵哥”唤着的少年们一刀劈成了两半,是他屠杀了所有人却嫁祸给一个从来不曾存在的“大妖”。
阿沅从来只知天魔血引得无数妖怪争相追逐,却不知天魔血会令人发狂。
难怪……难怪时雨姐姐不允他学任何邪术,总是叫他克制……
原来……
“原来我是妖。”
少年定定看着她,漠然陈述着。
天边的圆日已被黑斑完全吞没,一丝光也无了。
阿沅心底骤然掀起惊涛骇浪般的恐慌:“你……你怎么会是妖……这定是梦兽搞的鬼!它骗你的!它……”
“原来我是妖啊,难怪……难怪都惧我、厌我、弃我……因为我是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妖啊。”
少年喃喃着,阿沅欲张嘴劝止住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忽然耳畔传来彼岸花的尖叫声:“主人你看!他要和境融为一体了!”
只见季陵的下半身居然和万千铺陈在地的碎片融合在了一起!
无数只手从碎片里伸出来,抓住他不断往碎片里扯!
“怪物!怪物!”
“你把命还给我!你把命还给我!”
“怪物!怪物!”
“主人他要是被拉进去就是和梦兽融为一体,梦兽认其为新宿主,这就等于在梦兽的境里,届时就算上神大人找着梦兽也无可奈何了!梦兽的境里梦兽才是上神!!!”
什么上神上神的,这样的时刻阿沅根本无暇听清彼岸花说了什么,她只知道不能让季陵就这么沉沦下去!
她拽着季陵的胳膊不断往外扯,然而她一人之力哪里抵得上千万拽着他往下堕的手?
一道衣帛撕裂的声音依稀传来,感受到掌下的身躯不断往下沉,阿沅懊丧中更多是绝望:“你抓住我!抓住我啊!”
少年却好似被抽了脊梁骨一般,向来挺拔的身躯无力的垂着,浑身力气都泄尽了,任那些森森白骨般的手拽着他往下坠。
少女的清叱声就响在耳边,少年闻言只微掀一道眼帘看向她,声线没有半丝波动亦如他面无表情的面容,盯着身侧的少女,道:
“见我是妖……有没有觉得解气点?”
阿沅一愣神,少年又被扯得往下坠了些,直至腰腹全没入碎片中。
见少女不答,季陵漠然回眸,盯着身下无数只拽着他的森森白骨,忽的笑了:“你该觉得解气的……你也该生我气的……我明明也是妖却口口声声降妖除魔,苍生大义……是不是很可笑?”
“ 很可笑对吧……”
季陵一双赤红的桃花眸倏然沉了下来,浓黑的眸子,俱是空洞。他喃喃着,声音越来越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人……死了才是最……”
忽的一双纤细的手自身后从他的咯吱窝下穿过,牢牢环抱住他,纤细、白嫩的双手于他身前十指交握宛如一个锁扣紧紧锁住他!
锁着他往上挪动着,哪怕力量实在太些微了,那双纤细的手臂仍然锁着他蚍蜉撼树般往上拖动着。
他的耳边传来少女不顾一切的咆哮声,就炸响在他耳侧:“谢谢你!感谢你庇护了我三年!真的谢谢你!谢谢!”
季陵登时浑身僵硬,那双空洞的眸也僵住了,浓黑的眸映着交握在他身前的,因为过分用力指骨泛白的手。
“我真的感谢你……真的……”少女响在他耳侧的声音隐隐带着沙哑的哭声,“我总是、总是被人欺负,三年来多亏了你的照顾,你给了我吃的,给了我住的,你让我有了可以躲避的地方,你帮我打跑了那些欺负我的坏人……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谢谢……”
少女说到最后居然嚎啕大哭起来,季陵的眸光剧烈震颤着,本空洞的双眸渐渐有了颜色。
“我知道你是个善良、诚实、聪明的好孩子,你虽然口中说要除尽天下的妖,但是遇到善良的妖你会当做没看到,我知道的……我怨你、我怨你对琯琯施了弑神阵,原来我不懂,现在我知道了原来琯琯一直痛苦着,她囚于彼岸花生生世世得不到解脱,你是在帮她……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我一直不承认……”
“很多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爱你,需要你,春娘是,时雨姐姐是,还有我,我也是……只要你在就会觉得很安心,谢谢你庇护了我三年,真的谢谢你……所以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不要死?”
一滴滚烫的泪落在少年颈边,少年仿佛被烫了一下,浑身令人头皮发麻般战栗了一下。
森森白骨拽着他,碎片已然没过了肋下直逼胸腹。
甚至碎片锋利的刃刮过那双白皙、纤细的臂膀,鲜红的血淌了下来。
季陵双眸怔怔盯着身前那条白皙臂膀上淌下的血珠,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许久,发出一道嘶哑的声音:
“放开我,不然……你也会被拖下去的。”
阿沅死死环着他,拽着他,有些咬牙切齿有些崩溃的在他耳边哭喊着:“不放!就是不放!死了有什么好玩的?你给我振作一点!活过来!努力活过来!努力活过来啊……”
“求你了……求你了……不要死……”
阿沅实在拽不动也没力气拽了,碎片尖锐的刃嵌入她的肌肤内,她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
但那双纤细的手仍然锁着他,她痛死了,痛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将头颅埋在少年的颈间,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全滴落在少年的颈侧,疼死了!疼死了!
她近乎哀求的央求着他:
“不要死……求你了……阿陵。”
倏然,少年一双桃花眸猛地睁开,空洞荡然无存,只有一如往常的,深不见底的浓黑。
浓黑深处又不仅仅是黑,黑暗的深处闪着些微的光亮。
忽然阿沅感觉到本绞着她的皮肉,不断向上蔓延的碎片忽然……好似停住了。
她略略一顿,抬眸看去,因哭的太狠了,睫毛全被泪水糊住了,她定睛看了一会儿才看清——
是季陵徒手抓住了碎片!
碎片将他的双手绞的血肉模糊,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松手,顺势遏制了碎片蔓延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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