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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只画皮鬼(张多乐)


阿沅就这样失神盯着破了个洞的天花板许久。那镂空的洞泄进几丝银月的光,那光洒落在失了半臂的坐佛身上,半明半暗之中,明的那半佛像庄严,暗的一侧遍布青苔,既宝相庄严又有丝丝缕缕的阴邪之气纠缠不断。
即便是阿沅也觉得瘆得慌。
好吧,本来比起画皮鬼她更像胆小鬼。
她的感觉不作数。
阿沅只分神想了一会儿便又陷入无尽的犹如钝刀凌迟皮肉般绵密的痛苦之中。
三个月前,她以自毁一半元神为代价将血河大将军赶出识海后,又冒着极有可能在太阳底下焚烧殆尽的危险一路狂奔,一路藏在各种犄角旮旯中,甚至连狗洞都躲过。白天她躲着人、躲着那些□□白道的江湖术士,到了夜晚她便寻个安生的去处。
这一路奔奔走走,不得喘息。
不能停,不能停,一停就完了。
阿沅就靠着这丝意念撑到了现在。
一直撑到了寻到这座开在荒漠的破庙之时才得以停下喘息。
她现在的情况实在太狼狈,太不好了。
一来,她自那日在水下舍命拔镇魂柱之时,虽得安魂香苟且活了下来,但安魂香只勉强缝补了她破碎的魂魄便发生随后的事。要不说人一旦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这大白道理同样适用在鬼身上。
短短几日,阿沅接连经历了魂魄破损、自毁元神、阳光下暴晒,此刻她的身上已经……已经没有半块好皮了。
寻常女子都爱美,更何况是以美色著称的画皮鬼。
她轻轻吸气着,身上本细嫩的皮肤在太阳的暴晒之下浮现大小不匀的伤疤。有的已经结痂了,有的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有的……只有块皮耷拉在上面。
丑得,惨不忍睹。
我真的,好丑啊。
我……我怎么这么丑啊!
阿沅冷不丁想起遇到季陵之前,那个将她随意驱使捉弄的藤蔓妖。
藤蔓妖不像季陵,半天打不出个屁。他话多的很,一天到晚像个小喇叭似的,比说书的还能唠。他也并不是一天到晚指使她做这做那,偶尔也有休息的时候。但阿沅更宁愿这厮指挥她去做事呢。
每到这时藤蔓妖的车轱辘话会少一些,他也啥事不做,就矜傲的托着下颚看她。等阿沅被看得浑身发毛时才似笑非笑说了句:“你啊,修为约莫没有,脑子也不聪明。也就一张脸一身皮能看了。若你肯以身侍我,我不仅不捉弄你了,还…… ”
阿沅深觉受辱,扑上去撕咬,藤蔓妖早有准备,一左一右倏忽而至的藤蔓卷起阿沅的双腕就将她荡在空中,这该死的藤蔓妖摇着他那芭叶小扇笑的肆意:“夸你呢,真不识趣……”
阿沅抱着双膝蜷缩在坐佛残缺的右臂后,轻轻抽噎着,泪珠沿着颈侧滴落在地面上洇湿了小小一滩污渍。
她定是疼抽过去了才会想起那该死的藤蔓妖,想起琯琯,想起好多好多从前的愉快的、不愉快的事,想起季陵。
说实话,那日将季陵推进香炉内,阿沅可没她自己表现的那么豁达。她藏着怨恨、不甘,她想报复他。
她气自己那么喜欢季陵,更气季陵为什么不喜欢她。她知道季陵就跟那藤蔓妖一样,他们都瞧不起她。
他们都等着她哭着向他们求饶,他们都以为离了他们,她阿沅就活不下去了。
她偏偏要告诉那藤蔓妖,告诉季陵,离了他们她照样……照样……
反正怎么都能活的下去!
从前的她浑浑噩噩的,连自己姓甚名谁从哪来的都不知道,不知何谓生何谓死。但现在不一样了。
一个女孩用生命告诉她,生是什么,死是什么。
【“已经连人都不是了,如果连记忆都没有那我们还是什么呢?”】
是啊,她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石猴,她也要去找寻她的记忆,她也要去寻她的根!
“嘶……”
两臂牵扯之中那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撕开,一阵尖锐的剧痛,阿沅眼前一阵发黑,死死咬着唇,好半会儿才徐徐睁开双眼,轻轻喘息着,朱唇血迹斑斑。
死了过去,又活了过来。
如此往复,她每天每时每刻都是这么过来的,犹如炼狱一般好像没有尽头。
那日冲去破庙之时,那半瞎李竟还好心在她耳边提了几句:“以为不作孽鬼差就抓不到你么?要想活下去,做你的本行,吸男人精气去吧小妖。好好一只画皮女鬼不去吸男人的精气,这算什么?婊/子还要立牌坊啊?”
给阿沅气得不行。
不过她如何不知道,这话难听是难听了点,确是真的。
她是鬼,不是人。人可以休养生息,一身皮肉可以慢慢愈合。但她不行。
她要男人身上的精气才能将这一身的皮养好。
从前的她是不愿的,嫌脏。季陵也会给她投喂一些丹药。但是现在,她有的挑吗?
可纵是她现在不挑了,她想开了,她想干起画皮鬼的老本行了,可——
这荒山野岭、大漠孤烟的,方圆十里除了死人就是精怪的,哪来的野男人给她□□……
“敢问……有人吗?小生路过此地,外头狂风大作多有狼声。咳咳……可借小生借宿一宿么?”
阿沅愣住。
一时连身上的疼痛都忘了。
见许久没声音,那道低沉又微微带着哑意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佛门净地,多有打扰,实在抱歉。咳咳……如此……小生便进来了。”
作者有话说:
叮咚!您的‘野男人’已送货上门,请查收!

◎美人啊,还是美人好。◎
此刻圆月高悬,北风呼啸。粗粝的黄沙刮在脸上生疼,书生深潭似的凤眸凝着黑勋勋的寺庙内,薄唇轻轻一勾,长腿一迈,半只脚踏进门槛内时——
破庙内忽然传来女子高高低低的抽泣声,合着呼啸的风声传来,高低婉转,缠绵悱恻,又叫人无端心生恐惧。
【“书生,别听他的,千万别去那破庙!那地闹鬼,会死人的!”】
看来,确实闹鬼。
沈易抿了抿唇,神色不变,跟着另一只脚也踏了进去。
阿沅的双眸登时瞪圆了。
这人……不怕鬼的么?
阿沅此刻躲在硕大的坐佛后,黑暗中探头看着那抹修长高挑的身影走进来。
因天色昏暗,阿沅看不清此人是何样貌。只有那泄进来的丝丝银月的光,阿沅才勉强认出这人——是个男的。
还是个胆子不小的,男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
嗯,还是个身体不太好的,男的。
她都这么吓他了还要进来,换作一般人早就吓跑了吧?
其实,阿沅也不是有意吓他,她本就被身上的伤痛折磨得死去活来,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夜夜回荡在这小小的破庙内,闹鬼之风也不胫而走。
不过,这也不全赖她。
这暂且不论,阿沅虽说“洗心革面”,决定好好做个恶鬼该做的事,吸吸男人的精气好好滋补一番,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跟在季陵身边太久了,恶鬼的本能几乎忘得一干二净,又经琯琯一事,对人有着说不出排斥,加之她又是个爱干净的,不是随便来个山间的野男人她都行。况且她还挑,万一来的是个跟半瞎李那般的,她宁可疼死也是下不去嘴的!
思及此,阿沅故意放大声音,就是为了把这人吓走。不成想这人置若罔闻一般,竟不带一丝停顿就进来了,还一通咳嗽,整间小小的破庙全是他的咳嗽声,她好不容易营造的鬼魅气氛全被这好似没有尽头的咳嗽声咳没了!
这人,好不识趣!
阿沅忍着身上的剧痛模模糊糊想着,可又忍不住探头去看。
这是三个月里,她见到的第一个活的东西。
她第一个见到的活生生的人。
这三个月可太漫长了,她有时疼得厉害了,自暴自弃的躺在地上,仰头看着那镂空小洞外的满天星斗,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鬼。
她能吃能睡,她也爱听小曲儿爱看折戏,甚至比起冷冰冰的季陵和木头似的不苟言笑的薛时雨,她更像个有血有肉能哭会笑的活人。她只是,不能在太阳底下行走而已,她和他们没什么不同。
她一直这么觉得。
然而在这荒漠的三个月,除了望不到尽头的沙子就是死人,她疼得在地上打滚,疼的实在受不了了,她想过死。可笑她现在就是个鬼,想死也没门路。初始的十天最是难熬,她身上的皮在太阳的炙烤下溃烂了,流着青色的脓水不说,还有深入骨髓的痒。
但是她不能挠,画皮鬼的皮娇嫩,一挠就真的全毁了。
她又不想扒别人的皮,她不喜欢。自家的皮哪怕现在破成筛子那还是自家的好。
可是好痒啊,真的好痒啊。
好像成千上万只蚂蚁如跗骨之蛆啃咬着她的皮肉,四肢百骸都是叫人心惊的痒意和痛楚。她就这么咬着自己的腕子,咬到血肉模糊,咬到晕厥,晕厥后又被新一轮的痒意唤醒,又换一只腕子咬,就这么硬生生的一天又一天熬了过来。
两只腕子血肉淋漓,深可见骨。
熬过那波最噬人的痒意之后会有短暂的、阿沅称之为人生最幸福的时刻。她仰躺在地,徐徐喘着气。大脑一片空白,双眸迷瞪瞪看着那镂空小洞外的一方天地。
今夜的月色真亮啊。
星星真好看啊。
哪怕看不到月亮和星星,乌云也是极美的。
只有这时她才觉得自己像个人。
然而这样的时刻太短暂了,很快新的一轮痒意又来了,她咬住了自己的腕子,尝到了自己甜腥的血沫味儿,也嗅到了腐尸味。
来自自己身上的。
为了活下去她饮自己的血,她身上的腐尸味浓得吓人,她越来越像个鬼了。
原来想她画皮鬼大小也算个艳鬼,现在……现在恐怕最最丑陋的厉鬼也比她好看几分。
可太愁人了。
她此刻既不想这书生靠近又忍不住去偷偷看着他,仿佛多看几眼这人,她也能离“人”近点儿。
那书生一边咳着一边走进,此刻乌云掠过,明亮的月光透过那镂空的小洞撒落下来好似暗夜中出现的一道散发着清辉的光柱。
书生走上前,带着病容的、俊美无俦的面容就这么袒露在光柱里,在阿沅的因疼痛而朦胧的双眸里。
阿沅身为画皮鬼那瞧见美色就走不动路的德行又浮出来了。
她眯着眼直直盯着光柱内的病书生,轻轻地,无声地“啊”了一声。
美人啊,还是美人好。所谓食色性也,看着如斯美人,身上的痒意好像也淡了不少。
病美人咳了半天终于止住了,他茫然四顾着,冲着虚无的黑拱了拱手:“小生无意叨扰,只是屋外尘沙漫天,故借宿一宿。方才…听闻姑娘的抽泣声,姑娘可是遇见什么难事?若是小生帮得上忙的,小生定竭尽所能。”
阿沅愣住了,这病书生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荒郊野外的,真以为她是人不成?
阿沅乐了,她半靠在坐佛身上,透过镂空的小洞看着那轮圆月一点一点爬上来,眉头微微蹙起。
太不妙了。
算啦,还是把这书呆子赶出去吧。
下一个,下一个来这破庙的,她一定吸干他的精气。这个就算了,没准身上的精气还冒着傻气呢。
欣赏够了美人,那四肢百骸涌起的疼痛又卷土重来,她靠在坐佛身上,轻轻喘着气,摊牌了,懒得装了。
“书生,不想死的话,嘶……现在就出去。”
许久没有声音,阿沅料想这书生没准吓得晕了过去,冷不丁身后传来脚步声:“你……你在这儿是吗?”
阿沅怔住,余光看到书生一角白袍越发靠近,阿沅怔愣之后捂住脸往更暗处藏去。
“你别过来!”
书生停住了脚步。
“后退!”
阿沅悄悄露出两道指缝回头看去,那书生竟还杵在那儿,勃然大怒:“你……后退!快后退!谁允许你靠近我的!”
余光瞥到那角白袍犹豫了一会儿,慢腾腾的往后退了一小步。
“再退两步!”
“咳咳……姑娘……”
“退!!!”
书生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两步。
“姑娘,小生万万没有恶意,你误……”
“呵,方才叫你走你不走,现在想走也走不成了!”阿沅望着那镂空小洞,一轮血月盈盈挂在正空。
阿沅话落,破庙外摇摇晃晃出现数十道人影,月光将他们的人影拉得老长老长。
他们身形扭曲怪异,喉结发出“桀桀桀”的怪声,身上青白一片流着脓水,有些个只有半个脑袋半张脸,许是被狼或是其他野兽啃咬了。
他们摇摇晃晃的匍匐前进,不消片刻,小小的破庙内已鱼贯进数十人。
坐佛慈悲怜悯的注视下,尸气滔天。
阿沅抱着双膝,疼得吸气还不忘轻笑一声:
“书生,你完了。”

这破庙,确实闹鬼。
夜半有阿沅气若游丝的哀鸣不说,更要命的是,每逢子时这十八里坡上的死尸便会成群结队出来——觅食。
人会饿,鬼也会饿的。
阿沅也饿得不行,但她能忍。而这些行尸走肉更像是被人为操控的,并不是所有死尸都会变成厉鬼的。
成为厉鬼除了心有不甘和怨气,还要当日的阴气够重才行,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尤其是如此数量庞大的,成群结队的,阿沅跟在季陵二人身后混了这些年也见了些世面,这更像出自某些邪修的手笔。
比如那半瞎李喜欢用人血修炼,用死尸炼小鬼的邪修也不是没有。
只是平常来那么四五个也够多了,今日这铺天盖地仿佛要把这破庙踏平的架势——
阿沅瞪了一眼这病书生,怪他!
这十八里坡寸草不生,能吃的早吃干净了,除了黄沙味儿,就他这股人味儿熏人!
果不其然,本就纸糊似的围墙立马就被这群死尸弄塌了。他们双目浑浊,全靠嗅着空中那似有若无的味儿,登时一张张面无表情的青白面孔齐齐看向病书生的方向,就是阿沅也心头一悸。
余光瞥见那病书生木头似的立在原地,这会儿怕是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吧?
那群行尸犹如得了号令,一个个身形诡异畸形地朝书生匍匐攀爬而去,喉间发出骇人的犹如野兽般的低吼声。而这书生——仍然一动不动。
这是……
吓傻了?
阿沅皱眉凝视着,半点出手的意思也没有。
她不会傻到和这群行尸抢食,她这情况不被这群行尸发现就不错了。
她修为再低也是修了个肉身出来的,难不保那书生不够打牙祭,这群行尸就来吃她。
她自身都难保了,当然不会为了个萍水相逢的人出手。
哪怕这个病书生的长相真的很对她的胃口。
哪怕她真的觉得如斯美人落入这些污秽之口真的很可惜。
哪怕她前一刻还在为看到一个活物欢喜。
哪怕……
可是这书生至于行尸的爪子都快伸到眼前了还吓得一动不动,连逃跑的本能都忘了么???
在阿沅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然扯着病书生的胳膊钻进了镂空的坐佛内。
造这坐佛的工匠许是偷工减料,这坐佛竟然是空心的,不过这也方便了阿沅,每夜这些行尸游荡进破庙之时,她就躲在这镂空的坐佛内,倒一次也没让这些行尸发现过。
只是这坐佛内的空间本就狭小,平时也就将将容她一个,此刻又加了一人,还是个身高腿长的大高个,一人一鬼就这么塞棉花似的塞进去,阿沅整只鬼几乎嵌进这病书生的怀抱之中,动弹不得。
登时阿沅被一股冷香混着一丝药香从四面八方包围起来。
一人一鬼近的,呼吸相闻。
阿沅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低叫一声捂住了脸。
她想,若是这书生敢尖叫、敢嫌弃她,敢说她一个“丑”字,又或者不用说话,眼里是嫌恶、恐惧、恶心之类的,她就把他推出去,喂行尸!
她说到做到!
“你……咳咳……”
清冽的、低沉的嗓音响起,阿沅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阿沅死死咬住嘴唇,她知道自己现在多丑、多吓人,难堪像波浪一样一下一下冲击着她的心理防线。就在她快要被这股难堪击倒,委屈、羞愤的泪控制不住的浮现之时,书生接着道:
“疼吗?”
阿沅愣住了。
手腕被人碰了一下,阿沅好似触电般缩回,书生连忙道歉:“对不住,是我鲁莽了。我弄疼你了吗?”
阿沅缓缓放下手,触及书生一双凤眼又下意识捂住脸,半晌又缓缓的放下。望着近在咫尺的书生,呐呐道:“我……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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