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过多少部影片?”奉俊浩问道。
大脑立刻给出数据,‘八十一部。’
“八十一部。”
“这太少了。”奉俊浩摇了摇头,他问一旁的宋康浩,“你还记得你看了多少部吗?”
“不太记得,大概上千了吧。”宋康浩估摸着回答,他从小就想当演员,市面上所有的韩语影片他都看过,那些没有韩语的小众影片,他都找翻译来翻译成韩语自己拉片。他觉得奉俊浩看得比他要多得多。
第13章
“想要成为演员,第一步就要有足够的阅片量,不需要拘泥影片的好坏,重要的是从中学习到了什么。”
沈姜回想着奉俊浩说的话,她打开电脑给自己定下每天看一部电影并且总结观后感的任务。
“相佑哥,你家孩子真可爱哪。”搬运货物的工人看着金相佑的外套笑着打趣道。
金相佑低头看了一眼,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不,这是我妹妹帮我补的。”
他轻轻抚摸着胳膊上那块小熊布贴,原先那里是一个破洞,想到在学校念书的妹妹,疲惫一扫而空,‘为了给幼熙过上好的生活,今天也要加油吧!’
“相佑!”罗成昊穿着便衣在仓库门口招了招手。
“成昊?!”金相佑脸上露出喜色,脱下手套冲上去同多年未见的好友抱在一起,“你小子也在首尔!”
“说来话长了,我们去门口那家便利店边吃边说吧。”罗成昊把胳膊搭在金相佑肩膀上,拽着发小走出货仓。
城市的另一端,金幼熙面无表情看着姜哉铭走上天台,她一步一步跟了上去,此时她的心跳频率一点点增大。
“姜哉铭同学,你是在找我吗?”金幼熙盯着面前没有丝毫悔意的男生。
“那封信是你写的?”姜哉铭原本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什么嘛,亏我还以为是老师。’
“是又怎么样,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用如此下流的手段获得本不该属于你的东西。”
“你来之前我一直都是奖学金的获得者,那份荣誉本就该属于我的。”姜哉铭放松着倚靠在天台的栅栏旁边,他看着面前泪眼婆娑的少女,内心反而变得更恶劣,“至于你说的,我完全不清楚欸。”
金幼熙脚步一点点逼近,到后面逐渐加快,最后在姜哉铭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用力一推,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他从六楼坠落,变成一坨血肉。
镜头最后停留在金幼熙充血的双眼。
“过——”奉俊浩拍了拍手,他让人拿来眼药水,“辛苦了,白歌。”
“没事。”沈姜把眼药水交给劳莫,让他帮忙滴上,这个镜头因为扮演姜哉铭的新人演员Ng了很多次,她眼睛都哭得干涩了。
通过一个月的阅片,再加上每天晚上琢磨,还有宫殿智囊团讲解,她的演技进步得飞快,似乎到达一个屏障,但缺少一个突破的点。
而沈姜进步神速,也就意味着跟她演对手戏姜哉铭和李淑丽的年轻扮演者们Ng出错的次数越来越多。换成一个普通导演就会让沈姜压戏来保持整体的平衡,但奉俊浩这种高标准高要求的导演只会让那两个人跟上沈姜的步伐。
宋康浩在奉俊浩身后回看刚刚那一幕戏,他今天拍完了就杀青了,“白歌的天赋真的很高啊。”
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被经纪人训斥的男新人演员,“这一届二十代好像不是很出彩。要是白歌是我们国家的人就好了。”
奉俊浩从视频中抬起头来,“你有想过,为什么怔宰和证民对待一个不谦卑的后辈那么宽容吗?”
“因为外国人?”
“要是换成一个年轻的韩国新人,第一反应就是家庭教养问题,即使天赋再高,在娱乐圈扩展不出去人脉,只能演一辈子小角色。”奉俊浩擦了一下摄像机上面的灰,他对于韩国社会的了解不仅是表面,还有内里。
“也是哦。”
“导演,我能看一下我刚才那幕戏的回放吗?”沈姜热敷完眼睛走过来问道。
“啊,可以。”正好上一个镜头结束了。
金幼熙把姜哉铭推下天台那一幕拍摄,使用的是奉俊浩擅长的平移短镜头,他习惯用这种展开式画轴拍法来强化人物冲突,胶片中的金幼熙从一开始紧逼到后面快步冲刺,最后定格在少女不再清澈的眼睛特写,整个镜头用时十秒左右。
“怎么样?”奉俊浩问道。
“感觉不像是我演出来一样。”沈姜深刻见识到菜鸟导演和大导演的差距,聂海祯拍出来的镜头基本都是她展示出来的,而奉俊浩的镜头更具备深意,可以拍出演员都不知道自己的演技高光时刻。
“你这算是夸奖吗?”
“当然,难道还不够直白吗?”沈姜歪了一下脑袋,眼睛又恢复一开始的澄净明亮,“我很感谢导演把这个镜头用在我身上,我研读了您之前的影片《杀人回忆》和《母亲》,那里面也使用了一样的短快平移镜头。”
“看来你真的有好好在学习怎么当一个好演员。”奉俊浩满意地笑了笑。
“导演,您这就不对了,难道平常我给您感觉那么不靠谱吗?”
“白歌在我眼中一直都是玩世不恭的形象啊。”
“什么啊,在正事上我从来不拖后腿的!”沈姜气鼓鼓地为自己辩解,她看到一旁休息的李怔宰,“哥哥,你觉得呢?”
“我觉得导演说得对。”李怔宰端着一杯加满冰块的咖啡回答道。
话音刚落,沈姜立刻扑到李怔宰背上,“呀!我明明很努力!”
“喂,咖啡要洒了,洒了!”李怔宰手里刚买了咖啡溅了出来,他放下咖啡撸起袖子,“你给我站住!”
沈姜已经从李怔宰背上跳下来一溜烟跑没影了。她打算吃完午饭再回来。
“哎,真的是!这孩子也太闹腾了。”李怔宰从黄证民手里接过纸巾擦着身上的咖啡渍,最后狠狠地把纸团丢在垃圾桶里。
后面几天拍摄都很顺利,无论是黄证民还是李怔宰,跟他们一次次的对手戏,沈姜都有收获,学会自己打磨演技。
“这肉没啥味道啊。”沈姜从李怔宰碗中夹了一片水煮鸡胸肉咬了一口,她皱巴着脸吃了下去。
“减脂餐都是这个味道,放在水里煮熟撒一点黑胡椒调味。”李怔宰被她磨得已经没有脾气了,既然打不过就加入,他觉得自己对熊孩子的忍耐力越来越强了,‘我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好父亲。’
“下午就是金幼熙跳楼的戏份,你会哭吗?”沈姜用食指戳了戳他的手臂。
“当然会,妹妹死了兄长怎么可能不哭。”李怔宰用一种关爱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那你呢,怔宰Xi会为金幼熙流泪吗?”沈姜单手撑起脑袋问着面色坚毅的男人。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这里只有金相佑,没有李怔宰。”
傍晚的夕阳染红了天空,最后一抹阳光马上就要消失不见,少女坐在校园的天台边看着对面的兄长。
“幼熙,不要做傻事!”金相佑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他胸腔因为长时间奔跑缺氧带来剧烈的疼痛,“幼熙,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你”
金相佑看着眼神空洞的金幼熙,他慢慢跪了下来,语气卑微地乞求,“幼熙,跟哥哥回家吧。”
他一声一声呼唤,依然没有得到少女的回应,直到他缓缓站起身,朝着金幼熙走去。
金幼熙有所感应转过脑袋,“哥哥?”
“幼熙,是我!”金相佑神色一喜,他眼里充满期待,温声哄劝道,“乖,到哥哥这边。”
“我爱你,抱歉。”一颗泪珠从金幼熙干涩的眼眶里滑落,少女纤细的手臂展开,朝后躺去,像是一只濒死的天鹅。
“不——”金相佑朝着天台跑去,他想要抓住妹妹的衣角,但抓了个空,后面赶来的罗成昊紧紧拉着他。
“金相佑,你冷静一点!”
金相佑用尽全力挣开他的束缚朝楼下跑去,来到金幼熙的尸体旁边,他手颤抖地抚摸女孩沾满鲜血的脸颊,“幼熙”
天空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女孩琥珀色的双眼变回漆黑色,她死了,离开了这个让她充满绝望的世界。
“怔宰Xi,你没事吧?!”沈姜拥住颤抖不已的李怔宰,她一下一下拍打着他的背部。
“你还好吗,怔宰Xi,前辈?”
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剧场的人也注意到不对劲,都一块跑上来查看李怔宰的状况。
“你去通知一下怔宰的经纪人。”奉俊浩朝着场务说道。
沈姜迟疑了一下,学着金幼熙那样叫了一声,“哥哥?”
男人紧紧抱住她,滚烫的眼泪浸湿她肩膀上的衣料。
“导演?”沈姜看向奉俊浩,她安抚着拍了怕李怔宰的脑袋。
“他入戏太深了,在经纪人来之前你安慰一下他吧。”奉俊浩驱散了周边的工作人员,留出一块空间给他们。
后面经纪人和保镖把李怔宰接走,沈姜呆愣地站在原地,她脸上的人造血浆已经干涸,发着难以描述的气味。
‘看起来有点不妙啊,我会不会也发生这种情况?’
‘放心吧,你的智囊团时刻关注你的心理健康,每天都会有顶级的心理专家给你做辅导,即使入戏也不会对你造成影响。’大脑自信地说道。
‘那就好。’沈姜松了一口气,她看到用英语跟奉俊浩协商的劳莫,‘看来清州那场戏,可能要缓一段时间才能拍了。’
劳莫跟奉俊浩交流完带着沈姜离开剧场,“我们回去收拾一下行李,后天前往清州。”
“欸?!李怔宰前辈那边没问题吗?”沈姜惊讶地看着他。
“刚才李怔宰先生的经纪人打了电话,他老板说一切照常,奉俊浩导演决定先拍你的戏份,再拍他的。”
“噢噢,真敬业啊。”沈姜接过劳莫手里的毛巾擦了把脸,她确实挺好奇这么短时间,李怔宰的情绪能恢复过来吗?
清州的现代化不如首尔,但胜在空气清新,生活节奏没有首尔那么紧凑。
沈姜跟着劳莫坐上剧组租的车子前往拍摄地点,“劳模哥,你累吗?”
“还好。”劳莫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他只负责沈姜一个艺人,每一步都能安排的合理到位,时不时给老板做个汇报总结,“有时候我还觉得工作太轻松,没有什么挑战性。”
毕竟现在他带的艺人除了拍戏就是拍戏,没有一个代言通告,老板也没有安排的意思,他只需要请一些按摩师来给沈姜做保养,然后准备伙食。
车辆抵达小镇,沈姜跳下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终于到了。”
剧组的机子都已经就位,奉俊浩提前一天就到了,提着摄像机四处寻找合适的角度,他之前也花了很多时间进行实地考察,但天气和光照这两点因素不是他能控制的。
村庄的平房错落摆放,每户村民都养了家禽。
“白歌,先拍一下金幼熙被害那一幕。”奉俊浩调试好相机后朝沈姜招手示意。
他没有选择直拍,而是通过女孩的眼神,肢体动作来进行暗喻。
沈姜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她光着脚坐在台阶上,眼神犹如一片死水。
金幼熙在一次一次被侵害的过程中,早已从最开始的恐惧变得麻木,她每天看着哥哥跟那个禽兽谈话,内心作呕,甚至怨恨上了金相佑。
‘为什么你就看不出来我被那个人欺负了?’她心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
少女神色麻木地靠在门框上,她心中的希冀在时间的流逝中失去,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消逝,“哥哥”
“过——”
沈姜晃了晃脑袋,她跳下台阶找到棉布鞋穿上,“呼~好冷。”
话音刚落,一件带着温度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抬起头看向来人,“怔宰Xi,你来啦!”
“嗯。”李怔宰脸色有些憔悴,看着少女那张白净的脸神色恍惚,他知道自己太融入金相佑这个角色了。
“怔宰,还好吗?”奉俊浩走过来问道。
“我没事。”李怔宰声音沙哑地回答道。
“那拍一下金相佑回清州的戏份吧。”奉俊浩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哇,这明显不像没事的样子啊,奉俊浩真是铁石心肠。’沈姜看着失魂落魄的李怔宰,所剩无几的良心出现了同情。
她握着李怔宰的大手摇了摇,然后抬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我在呢。’
李怔宰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沈姜的脑袋,就走到拍摄地点。
【金幼熙葬礼结束那天,金相佑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
罗成昊停下写日记的笔,陷入了回忆。
金相佑坐着火车回到清州,他提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手提包回到了兄妹两个人之前相依为命的村屋,他用冰冷刺骨的井水洗了把脸,“幼熙”
他掏出胸前的照片,照片中的少女笑靥如花,羞涩的依偎在他身边,“幼熙啊”
村里的老鳏夫醉醺醺的回到家中,他摩挲着油腻的墙壁,打开灯,室内亮起了昏暗的黄光。
屋内站着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老鳏夫吓得叫了一声,立马酒醒了,他看清男人的面孔之后,又松了一口气,“哎,是相佑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还站在这里,吓我一跳。”
老鳏夫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打算向之前那样拍拍他的肩膀。
金相佑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不顾男人痛苦地呼喊,抽出腰间的水果刀狠狠捅进他的肚子里,鲜血沾满了粗糙肮脏的手掌,“好久不见,叔父。”
老男人痛得说不出来话,求生的本能让他伏在地上一点点朝门口爬去,但又被金相佑抓着脚腕拽回去,在他下面用力刺了一刀。
男人凄厉的叫声吓跑了外面树上停留的乌鸦,“为什么?”
“幼熙。”金相佑吐出在心里念了无数次的名字,幼熙死后的每天晚上,他都能梦见她自杀前的模样。
金相佑衣服上的小熊被染上了恶徒充满罪恶的鲜血。
他握着手中的刀,在心里默默数着,鳏夫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血液流满了整个房间,到后面他都仅凭本能在捅刀,直到那张脸变成一坨血肉。
窗外的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金相佑抬手挡了一下,他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幼熙,我为你报仇了。”
罗成昊进入看守所,他看着监狱里的金相佑,男人抬起手触摸天窗透过来的微光,细小的尘埃在他掌心飞舞。
他注意到牢窗口那里站着一只雏鸟,好奇地看着牢房里的男人,发现找不到食物之后就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雏鸟》剧组正式杀青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主演们都没出什么意外。
“清州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风景了。”沈姜爬上长洞山林浴场的一棵巨木上说道,她听着耳边传来的流水声,被金幼熙影响的情绪一点点被治愈,“怔宰Xi觉得如何?”
“没什么感觉,不过你自己能下来吗?”李怔宰朝她伸了一只手,这时一只花栗鼠从树上掉下来,借着他手臂窜到另一棵树上几下就没了踪影。
“噗~”沈姜从树上跳了下来,“大自然最能抚平内心深处伤口,现在出了剧组,已经没有金相佑,只有李怔宰,执着于过去只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影响。”
“这个道理还用你这个小孩子来教我吗?”李怔宰大力揉了揉沈姜的脑袋,“放心吧,我已经预约了心理医生,大人有大人的解决方法。”
“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三大的红毯?”他今年有一部电影获得韩三大电影节的好几个提名,整个剧组都被邀请过去。
“《盗贼同盟》吗?”沈姜回想着最近上映的电影,这部电影在网上讨论度挺高。
“是啊,你也看了吗?”
“我看的剧透分析。”沈姜如实回答道。
“你就不能说个善意的谎言吗?”李怔宰在娱乐圈呆久了,第一次见到如此直白的人,那些面对他的后辈恨不得把他第一部演的影片都要背下来,即使没看过也要硬说个大概。
“这个不是我擅长的,不过我去不了电影节。”她只想保持自己目前20的荣誉值。
“为什么?”李怔宰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把打通人脉的机会往外推,“难道你不是想在韩娱发展吗?”
“没有啊,因为我要期末考试。”沈姜还记得父母给她定的学习目标,“如果没有达到全校前五名,我爸妈会把我抓回国的欸。”
“没想到还有人能管得住你。”
“多着呢,只不过在这里没有罢了。”沈姜耸耸肩,她在国外除了拍电影累点,其余时间玩的都很快活,炸鸡可乐这种垃圾快餐吃了个爽。
“那祝你学业顺利。”李怔宰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