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边的配饰均是玛瑙石和珍珠,全身洋溢着金钱和福气堆积起来的雍容华贵。
听说万遥是春宗、吉兴的朋友,整个人就越发的热情和客气,满桌的藏区特色早餐堪比满汉全席。
程青盂在他们家比较随性自在,气氛融洽得好似亲密的一家人, 饭后他主动帮忙收拾菜碟和厨房, 春宗的阿妈也没拒绝反而很乐意。
趁他们收拾整理厨房的间隙,春宗去后院伺候他的宝贝阿旺绵羊珍珠,就只留了吉兴在客厅陪万遥聊天。
整栋房子宽敞明亮得能传出回音, 甚至能听见厨房传回的哗哗流水声,程青盂和春宗阿妈聊天的声音很温柔。
万遥往那边看了眼。
吉兴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坐在对面偷偷摸摸笑, 一双深邃的桃花眼弯成个好看的弧度。
“吉兴。”她看向桌对面的吉兴。
“啊,怎么了,遥遥?”吉兴迅速抬起头。
“……”
万遥咽了咽口水。
不是才说过叫她的名字吗?
吉兴读懂了她的表情:“诶嘿嘿, 我就叫你遥遥吧!朋友之间就应该这样称呼,你不是也叫我吉兴吗?”
这倒也是, 吉兴也并非他的全名。
万遥也不计较了, 抿了口藏红花泡的茶, 问他:“程青盂怎么会住在你们家啊?”
如果那栋小房子是程青盂的家, 小院里晒药材的阿妈是他母亲, 那他收工之后为什么不回自己家?难不成昨晚又跟吉兴他们出去聚了聚?
“因为老大收工时间太晚了。”
万遥挑起眉:“昨晚他送我到民宿之后,难道没直接回家吗?”
那会儿最多也才九点吧。
“没有回去吧。”吉兴将手机放回衣兜里, “他直接来找我和春宗了,还给他腾了个休息的地方,就是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
万遥下意识地看了看屁股下面的木质沙发。
难怪他刚刚那么熟络地坐到她的身边,原来是她不小心占去了他休息的地方。
万遥又问:“他不回自己家吗?”
“回啊。”吉兴挠了挠头顶刚冒出的硬茬,“他待会就要回去帮阿内干活了。”
吉兴猜测她应该对程青盂的事情感兴趣,于是继续往下说:“因为阿内是听力障碍患者,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也不能开口跟我们讲话,她一个人在家很不方便,也非常不安全。”
“去年,老大去市里面弄了套新装备回来,叫什么聋人专用闪光震动门铃,门口还有装了红外线感应器,如果有人按了门铃或者是进了屋,阿内房间里的提示灯就会跟着闪。”
“阿内休息的时间一般都比较早,老大担心太晚回家会打扰到她休息,所以收工晚的时候都会来我们家,等到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再回去。”
听力障碍患者。
万遥捏了捏手指暗暗想着,难怪她早上在门口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程青盂的母亲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原来她什么都听不见。
“那他的父亲呢?”万遥问。
“几年前就去世了。”吉兴也有些感慨,“肺癌晚期,生病走的。”
“那程青盂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没有,他只剩阿内这一个亲人了。”
万遥闻言愣怔了片刻,只觉得大脑突然空白,说出了她心底的想法,“那他肯定很辛苦吧。”
“确实挺辛苦的,他接拼团单的频率比我们都高,没日没夜的开车颈椎也落下了毛病,每个月难得休息几天还要帮阿内干活。”
万遥突然有些心疼他。
吉兴又叹了口气:“哎!现在都算比较好的了!他前两年跑长途拉货才叫拼命,真是叫人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他还干过长途货运?
万遥更加沉默了。
平时见他这人吧总觉得有些不正经,潇洒恣意,谈笑风生,原来偷偷把生活中的不堪都掩了去,只对外人展露出散漫又无谓的一面。
“他为什么这么拼命啊?”
万遥隐隐有些担忧,莫非是家里面欠了债,所以没日没夜的跑车?
“老大是想多存点钱给阿内养老,他总觉得自己不孝顺,越是愧疚就越不知道怎么弥补。其实阿内最想要的,就是他平平安安地陪在身边。”
程青盂抽了张纸巾擦擦手背的水渍,走回客厅的时候看见万遥和吉兴聊得火热。
“聊什么呢?”他将纸巾团扔进垃圾桶。
吉兴忙着给万遥使了个眼色,“没什么。”
老大最不喜欢别人聊他过去的事。
万遥也点点脑袋,“随便聊聊。”
程青盂将信将疑地看着两人,又径直走到两人身边,弯腰拾起沙发上面的外套。
他看了眼万遥,“我准备回去了,你呢?”
“跟我走还是继续陪他俩待着?”
万遥几乎想都没想,倏地就站了起来,黑漆漆的瞳孔又闪又亮,“跟你走。”
程青盂将外套搭在小臂上,笑了下,偏头示意着,“行,那就走呗。”
“遥遥。”吉兴也站起来留客:“你刚刚不是说想去看春宗的小羊珍珠吗?”
万遥笑着凑到程青盂面前,顿时对那只宝贝羊疙瘩没了兴趣,“下次,下次吧,有机会你再带我去看。”
叫得挺亲。
程青盂盯着吉兴看了眼,没接话。
“走了。”他语气淡淡地留下句。
不知道是在跟吉兴打招呼,还是在催万遥赶紧走。
万遥挥着手跟吉兴说了句拜拜,看着男人越来越远的身影,跟小狗一样眼巴巴地跟了上去。
两人又一同跟吉兴阿妈道了别,这才一前一后地出了院子门。
彼时的阳光更甚,落在人行道光秃秃的树枝上,房屋后面的绿色麦浪随着风不断翻涌,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赏心悦目的芬芳。
程青盂的每一步都跨得很大,万遥匆匆忙忙地跟着他,落满泥沙碎石的大路上映着两人的影子。
万遥心情很放松,随意扯了个话题:“程青盂,你的脸可真不好使。”
程青盂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万遥边走边看他,“你跟格桑央珍很熟吗?”
“挺熟的,我俩一块儿长大。”他说。
“青梅竹马啊?”她拖长尾音。
程青盂听出了她的阴阳怪气,故意逗她:“怎么的,不行啊?”
“怎么不行?简直好的很呢。”
程青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最后实在没忍住笑了下。
“你那好青梅啊,格桑央珍女士。”
“一个打火机都要收我十块钱!”
她愤愤道。
程青盂还以为多大点事呢,笑得不行:“我说——你万大小姐随随便便都能拿出一万块来包我,还在乎这区区十块钱?”
万遥顿了下,“那不一样。”
“我为你花钱心甘情愿。”
“这十块一个的打火机,五十块一包的南京,不明摆着故意宰我呢嘛?”
程青盂被她这个“心甘情愿”整懵了。
“那你买打火机和烟就心不甘情不愿了?这不也是你的兴趣爱好?小姑娘啊,人得学会为自己的兴趣爱好买单。”
万遥“嘁”了一身,还是很不服气。
“央珍这几年过得很不容易,你别跟她计较了。”程青盂替好友解释着,又补了句话安慰万遥,“回头我跟她说说啊。”
“不容易?”万遥惊掉了下巴。
这是哪门子的不容易?
你是没看见她手上那大金戒指,还有那大金耳坠子吗?就连手机都是某品牌新推出的款,怎么也得花小两万吧?
这叫不容易?关键是她还得上赶着精准扶贫。
万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就是青梅的强大滤镜吗?
两人并排缓缓穿过街角,这片的建筑恰好挡住了阳光,时不时刮来一阵凉嗖嗖的风,万遥没忍住打了几个哆嗦。
程青盂依旧穿着那身白t恤,甚至觉得外套有些多余,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将外套递到了小姑娘的面前。
“穿过的,你要是不介意——”
话还没说话,万遥伸手接过外套,“不介意。”
是件款式很普通的深色夹克外套,万遥前面见他穿过一两次。按照她的审美和喜好来评价,她并不是很能接受这类衣物,总觉得……这是有些年岁的男性才会钟意的款。
但往往越是这样简约休闲的衣物,程青盂却能穿出不一样的感觉来。
一辆汽车从两人面前飞驰而过,激起了马路上厚重的尘土。
万遥迅速将他的外套穿上,两手揣进了衣袋里面,神色自若地跟着他往前走去。
万遥也没想到程青盂居然将她送回了格桑央珍的民宿。
老板娘央珍依旧不在店里面,小男孩还守在电脑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动画片。
“把你要洗的衣服拿下来。”
程青盂换了个姿势,背靠着墙壁说了句。
“做什么?”万遥疑惑地盯着他。
程青盂轻轻啧了一声,眼神不定地扫了圈,“不洗打算留着发霉是吧?”
万遥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欣喜道:“这里能洗?”
“不能。”程青盂压低声音,“拿我家去洗。”
“真的吗?”万遥咧着嘴笑,反复确认道。
“到底洗不洗?”程青盂微微站直了身,又故意吓唬她,“不洗我走了啊。”
“洗!洗洗洗!”
“你等等啊,我收拾好东西就下来!”
万遥丢下两句开始往楼上跑。
程青盂靠在墙,好笑地望着她的背影。
万遥上楼以后没敢再耽搁,迅速把需要清洗的衣服收拾好,只留两件穿过的内衣扔回床上,拧着装满脏衣服的收纳袋下了楼。
再次回到大厅的时候,程青盂已经换了个位置,他也凑到那小男孩的身后去了,一大一小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动画片剧情。
听到万遥下楼地声音,程青盂很快回过头来,“收拾好了?”
万遥点点下巴。
程青盂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叮嘱他别离电脑屏幕太近,最后绕出收银台走到万遥身边。
他自觉地接过收纳袋。
万遥又看了眼那小孩,“你俩认识啊?”
程青盂颠了颠手里的袋子,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央珍的儿子。”
万遥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是格桑央珍的儿子?
“不是,她多大啊?”
“三十出头吧,比我小几个月。”
万遥还是不敢相信:“完全看不出来。”
小院围墙里的花木盆栽上都挂着晶莹的水珠,想必是有人悉心照料了的结果,不知名的紫色小花随风晃动着。
没想到格桑央珍已经结婚了,万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亏她之前还对人家颇有恶意来着。
行吧行吧,养个小孩确实不容易。
昨晚那事儿,姑且就算了吧。
万遥在心里默默画了条斜线。
程青盂拧着她的东西往小院外面走,浑然没有提醒万遥赶紧跟上的意思。
“我们去哪儿啊?”她几步跑上去。
程青盂边走边回答:“回家。”
万遥跟着他往前走:“好。”
程青盂一怔,“你干嘛?”
“我不去吗?”万遥忽地反应过来。
“你去干嘛?”程青盂毫不犹豫地泼她冷水,“那是我家。”
万遥一听急了,“那你刚刚让我跟你走?”
某人气死人不偿命:“我只是怕你再待下去麻烦别人。”
“程青盂!”万遥气得拔高了音量。
程青盂又继续往前面走了两步,直到走出格桑央珍家的民宿楼,这才想起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她。
只见小姑娘眉眼间多了些愠气,一张小脸也涨得通红,嘴唇看着依旧没什么血色。
“站着干嘛?”他的语气还是放平了些,“赶紧回去。”
“你为什么不收那一万块钱?”
万遥站着不动。
这里的日光很足,程青盂不由得虚起眼,“我为什么要收?”
“那你为什么要我带过来?”万遥觉得他说一套做一套,总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愿意带她回达克措小镇,不是赞同她的提议吗?他收钱办事,余下时间当她专属的司机和导游。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他摊了摊手。
两人之间隔得并不远,也就三四米的距离吧,视线却是日照下越发模糊不明,万遥忽然觉得越发看不透他了。
属于程青盂的味道围着她久散不去,那股淡淡的木质茉莉香绕得她心烦意乱。
不答应就不答应吧。
万遥一言不发地转过头,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第33章 她的良药
十点钟的阳光温暖而耀眼, 暖意透过程青盂留下的外套传到了万遥的后背。她微微眯着眼望向偌大的小院,一时间茫然不已,觉得失去了方向。
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最后深吸一口气才往回走。
走回大厅的时候,格桑央珍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了,她忙着关掉电脑里播放的动画片,催促着小男孩去收银台边上写作业。
“阿妈,求求你,就让我把那一集看完吧!”
“先把作业写了才能看!不然周一上课又要被老师批评……”
“可是那集我只剩一点点没看了。”
“拉巴, 我再说一次啊, 写不完就别看!”
拉巴跟母亲讨价还价着,撒着娇顺势抱着母亲,怎么格桑央珍压根不吃他这套, 直接将他往旁边的椅子里一塞。
格桑央珍将铅笔递了过去,用藏语吼道:“赶紧写!”
万遥隔着金碧辉煌的背景墙远远看了眼,原来今天已经是周末了吗?这段时间恍恍惚惚的, 早已经忘记了具体时间。
她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去,准备往尽头的楼梯走去。
“欸咦!”
格桑央珍的余光瞥见了她。
万遥听见声音扭过脑袋看去,只见女人的胳膊撑在收银台上, 一双又媚又挑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吵架了?”
她扬了扬眉,没什么情绪地问。
万遥当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只是被一时抛来的问题整懵了, 故顿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对方。
“别解释啊, 我都看见了。”
格桑央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万遥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侧门方向又跑进来一位男客人, 直奔格桑央珍小超市的收银台。
“两包南京。”男人用拿出手机扫码。
格桑央珍笑盈盈地从烟柜摸出烟,递了过去, “四十。”
“转过去了。”
收款到账的提示音在大厅响起,男客人又从侧门跑了出去。
万遥偏着脑袋看了格桑央珍一眼,哧笑一声,“你这就过分了啊。”
格桑央珍倒是无畏,耸耸肩,“小小年纪抽什么烟?成年了吗你?”
“你不是看过身份证?”万遥问。
“是看过。”女人敛下睫点点头。
万遥被她理所当然的语气逗笑了:“那你一包烟还敢卖我五十?是收了未成年税还是粉红税?”
格桑央珍听不懂她这些弯弯绕绕的话,拍了拍儿子拉巴的脑袋,又对着她直言道:“你过来。”
万遥不解,“做什么?”
格桑央珍叉腰,“把钱退给你啊。”
“良心发现了啊?”
“那你就说,还要不要吧?”
要,怎么不要?
真当她是冤大头啊?
何况她有什么义务必须要体谅程青盂这个“不容易”的青梅?
万遥想了想,又朝着收银台那边走去。
她身上还穿着程青盂的外套,外套于她而言过于宽大冗长,从裤兜里摸手机也显得费劲些。
格桑央珍也微微蹲着,取下充电的手机,待人走到面前才说,“烟二十,泡面和打火机收你十块,微信退你七十啊。”
万遥欣然点开收款码。
七十块的转账很快到账,万遥还很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格桑央珍没着急接她的话,又将手机插上了充电线。
拉巴单手托着腮帮子,咬着铅笔头看着两人,格桑央珍一掌拍到他后背上。
“赶紧写!是不是午饭也不想吃了?”
“哦……知道啦。”
万遥看着拉巴委屈巴巴的脸,笑了笑,“你阿妈好凶哦。”
“姐姐你说得太对了!”拉巴鼓着包子脸。
“你话这么多……”格桑央珍无奈地看着两人,随即又警告万遥,“是不是想教我儿子写作业啊?”
万遥将手机放进宽大的外套兜里,“并不想,又不是我儿子。”
格桑央珍靠着收银台歪歪地站着,今日的妆容愈发的明艳动人,衬得她耳垂上的金吊坠也更加闪闪夺人眼。
“你跟青盂哥吵架了?”格桑央珍凑近问。
万遥看着她笑,“干嘛?你很好奇?”
“我刚刚就在花台那边修水管,看得清清楚楚的。你俩站在我家大门口,一动不动的,扮演吉祥物。”
“这不是吵架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