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气得红了眼,云纤垂首,难判对方心思。
“她真是魔怔了,她怎么就魔怔了呢?”
江月楼扯了帕子按在眼角,不住向秋水居方向张望:“世子他知晓吗?”
“知晓,昨个儿……哭了一夜。”
“世子向来重颜面,小时候淘气从屋檐摔下来都不曾哭过,昨个儿白日里伤成那样,也不曾哭过,倒是白榆……”
江月楼仰着头,不让眼中泪落下,怕花了妆容。
“郁诗容真是疯了,她日日觉着我要抢了她的孩儿,可无论卫铎还是卫锒,她可曾真心对待?若不是她这些年愈发过分,我又怎会因实在看不下去,这才……”
不知想到什么,江月楼忍了半晌的泪,还是未能忍住。
第67章 昏招
见江月楼如此,云纤知晓这人对世子确有真心,难怪卫铎从不曾怀疑是她对自己动手。
亲母对世子犹如仇敌,反倒是一介侧室满腔真心与怜惜,这湘王府真真奇怪。
温声安慰了江月楼,云纤似有惆怅地摸着头上发钗道:“孩儿怎不知如此做会惹得王妃,对我生了嫌隙?”
“江侧妃,便同您说句真心话,我这也着实是没了办法。”
云纤眼中泛红,略带委屈:“若王妃只单单不喜孩儿,孩儿万万不敢如此。可眼下我又只能如此。”
“谁人家的新嫁娘不是在婆母手下讨生活?若我识相便该敬着、顺着王妃。”
“不瞒您说,今儿一早我都将您送来的首饰头面穿戴妥当了,临行方回屋换了这及笄的厚礼。”
“您道为什么?”
云纤侧着头,捏着帕子按在眼角:“昨个儿世子咬着牙呜咽了一宿,我便坐在床边听了一宿。”
“世子他……”
眼泪滚落,云纤迅速抹去:“世子他疼啊。”
“他亲如手足一般的身边人,他可舍命而救的人,却是被自己……”
她乃晚辈,不可指摘王妃,这话说出一半只能咽下。
“我若顺应了王妃,做与寻常人家相同的、与王妃同出一气的媳妇,我怕世子他……会更孤单。”
“既嫁入王府,我便是世子之妻,我想着无论何时我都应与世子站在一处,将世子放在第一位。”
“父母尊上,有些事儿世子说不得、做不得,我却可说得做得。”
“王妃杖毙白榆,世子只能于心中痛哭,不能道王妃一句不好,可总该有人告知王妃,这事儿做得不对。”
云纤语气虽缓,但抓着江月楼的手却是不住颤抖,好似着实气着却是只能生生忍下一般。
她眼中泪欲落不落,眼底满是倔强与刚直,真真一个为自家夫君打抱不平,甚至不惜豁出性命,哪怕得一不孝之名也不畏惧的贤妻模样。
江月楼真心疼爱卫铎,听了云纤这番掏心之言,哪里还有先前被利用的不愿?
“难为你一番苦心。”
拍了拍云纤手背,江月楼道:“你且去吧,有我。”
她语焉不详,云纤却是听懂了言外之意。
江月楼这是应下给她做靠山,让她与湘王妃随便斗个你死我活去。
感激似的望着江月楼,云纤扯了帕子做抹泪状,遮了眼中讥讽。
这王府侧妃对世子应有几分真心,可对上湘王妃便难说了。
江月楼若真如她表现出的这般大义凛然,此时早该训斥自己不可对王妃不孝,不可忤逆王妃,又怎能话里话外暗示她随意去闹,闹后还有人在背后撑腰?
怪道她一介侧妃,可将湘王府把持在手中多年,这心机手段不知比王妃高出多少。
也难怪她能将王妃逼成那般样子。
一个侧妃,逼得湘王妃在王府中,不如有头脸的婆子有颜面,如今还扶助着她嫡嫡亲的儿媳与自家婆母打擂台,若说出去,怕是连湘王都得担个宠妾灭妻的罪名。
可偏生江月楼这一招,便是来日把官司打到圣上面前,湘王妃也是不占理的。
只因江月楼并非给自己牟利,而是在为世子抱不平。
她既做实了自己乃真心疼爱世子,又无形陷王妃于不义,真真好算计。
若自己闹赢了,江月楼隔岸观火,尽得利益,若她闹输了对方也没有损失。
左不过是她们婆媳之间的自家事,若江月楼心情好劝上一劝,怕还能得天下人赞一声大度。
思及此,云纤忽觉有些趣意。
这江月楼对世子的真心,究竟有几分?
不敢说一分没有,但也不至于有个七八分。
混似自己不曾想到这样深,云纤擦干泪亲昵地挽着江月楼手臂。
二人似亲母女一般同进同出,走到王府正堂时,云纤忽而福至心灵。
江月楼早早等在院外,当真只是为了“提点”她王府规矩?
一个嫉恨自己已至疯魔的王妃,看着最恨的人与自己的儿媳亲如母女,会是什么心情?
可谁人又能说江月楼此举不对,亦或是心机深沉?
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世子。
因对世子爱屋及乌,也对她这个世子妃厚礼相待,谁能挑出一个不对?
云纤心下一紧,不得不再叹江月楼手段高明。
这种除了湘王妃无人能察觉的细密刺痛,不知在平日的柴米油盐中还有多少。
这细微的、难说恶毒,却无止境令人闷痛的软刀,不知扎了多少在湘王妃身上,方能逼得那女人如疯似魔。
人已踏入正堂前院,云纤却是又往江月楼身边近了近。
二人愈显亲昵,郁诗容到正堂时第一眼便见了此等场景,再看云纤头上太后赏赐下的御赐物件,她恨得猛地握紧了拳。
那东西先前被王爷夺去送给江月楼,江月楼又在她摆明不喜傅家女,不愿为她笄礼做颜面时,硬是以不好让凤鸣为难做借口,越过她将此物送给傅知禾。
无论是卫益清亦或江月楼,又或是这个她打从心底便不喜的傅家女,都在和她作对!
郁诗容咬着牙,隐于袖中的手恨至发抖。
为何?究竟为何?
这偌大一个府中,偏生所有人,都被江月楼那个虚伪至极的女人哄骗了去?
踉跄着摇晃身躯,郁诗容身后的婆子忙上前搀扶。
“乳母……”
她恨得唇舌发麻,心中却苦。
见她似头晕,江月楼忙放开云纤,三两步上前:“王妃怎的了?可是不舒坦?”
她神情担忧:“快寻府医……不,去宫中请御医来。”
“不必。”
王妃乳母见状道:“不必劳烦宫中御医,王妃这是老毛病了,江侧妃又不是不知。老奴身上有药,王妃吃了便好。”
她家王妃这动不动晕厥的毛病,也不知从谁人身上学来的。
先前使了还能让王爷心急一二,可次次都惊动宫中御医,又查不出个具体毛病,这时日久了……
那老嬷嬷暗自叹息。
如今她家王妃便是真有个头痛脑热,她都不敢往府中报了去,生怕江侧妃劳师动众,继而惹得王爷不喜。
看着双腮咬紧、一脸铁青双目却炯炯有神的湘王妃,湘王妃乳母暗自摇头。
她家王妃,日日出那无人耐看的昏招,真真是……令人难受。
云纤凑上前,与江月楼一同关心询问。
湘王妃死死拉扯着自家乳母,将那两鬓斑白的婆子,抓得咧着嘴忍不住就要呼痛时,才将憋得那口气咽了下去。
她知晓自己不可当众发怒,可这些年却是愈发难忍了。
“王妃,您可好些了?”
江月楼软着声,郁诗容却是咬得两腮酸痛,才堪堪吐出一句甚好。
“都凑在这处做什么?”
一道浑厚且带着上位者威仪的男音响起,云纤闻言呼吸一窒。
她转头去看,果见一身穿龙纹锦袍男子站在不远处。
男人已至中年,生得浓眉狮眼,即便只单单站在那不发一言,也令人观之生畏。
见自己望向他,湘王卫益清转头将云纤从头打量至脚。
莫名的,云纤脊背发寒,生出一丝心虚畏惧之意。
可她不好露怯,只能垂眸朝着卫益清福身行礼:“见过王爷。”
“自家人,无需客气。”
看了一眼被人簇拥在中心的郁诗容,卫益清眸色冷淡:“若无事便先进屋。”
说完,他也不看湘王妃一眼,大步进了正堂。
正堂里已有不少人,尤其是府中庶出及晚辈。卫益清在屋中扫视一眼,见唯有卫锒不在,不由向身后人问道:“锒儿呢?”
郁诗容抿着唇,不知怎么作答。
“禀父王,三弟方才在院中抓鱼弄脏了衣裳,这会儿被丫鬟带回院中,换外袍去了。”
答话之人身形与卫铎相似,云纤抬头去看,猜测此人应是王府庶出二子卫铮。
也就是湘王妃口中的小畜生。
她对卫铮略有好奇,闻言忍不住细细打量此人。
这一看,倒是让云纤颇为讶然。
卫铮与卫铎生得并不像,虽眉眼可见同出一脉,但二人大有不同。
说来,若让云纤先遇卫铮,她会认为这人方是湘王府世子。
不知是否因见到卫铎他便重伤的缘故,云纤总觉得卫铎身上,虽有帝室之胄的贵,却不见其对世事应有的纵横捭阖、游刃有余之态。
那种皇家子哪怕收敛,却难遮掩的傲然万物的气魄,她未在卫铎身上瞧见,却是在卫铮身上看见了。
尤其对方与湘王站在一起时,卫铮比卫铎更似世子。
哈一声,湘王朗笑打断云纤思绪。
“锒儿爱玩便随他去,今儿你们也知是什么日子,该认人的认人,待会该探病的探病,莫扰了你们兄长休息。”
“孩儿知晓。”
卫铮恭敬应下,未见半点庶子畏缩,亦或嫉妒之色。
卫益清也是个行事爽快的,说完他侧着头,以眼神示意江月楼安排敬茶一事。
端着热茶跪在卫益清夫妻面前,云纤低着头不让众人见到她眸中猩红。
“请父王、母妃用茶。”
“辛苦你了。”
“孩儿不苦,应当的。”
只要能以湘王府满门平云家血仇,让她如何都不觉辛苦。
卫益清接过云纤手中茶,在唇边轻抿一口便放至一旁。麦秋端着茶盘,再上新茶,云纤起身走至郁诗容面前,端茶再敬。
只郁诗容死死盯着她头上发钗,久久未动。
卫益清不耐看向她,看得郁诗容面色愈发黑沉。
他是男子,难懂女子细密心思中的弯弯绕绕。
他不会认得一个随口要走,送给江月楼的发钗,更谈何能看出江月楼和眼前女子的阴恶用心?
这发钗,分明是二人协商好,在她嫡亲儿子大婚第二日用来激怒她、恶心她的小人手段!
就是这种委屈,这种永远让她有口难言的卑劣,日日啃噬着她的心,令她每时每刻痛不欲生。
她说,只会得一小题大做、胡搅蛮缠之名,可不说,这份恨便日积月累无法排解。
郁诗容盯着云纤,恨不能一口咬住她那微微露出的纤细脖颈。
“诗容。”
卫益清语带警告,郁诗容看他一眼,轻声嗤笑。
他,从未站在她身边过。
“这杯茶,留着妩儿敬茶那日,一同喝吧。”
郁诗容眉眼狰狞,带着报复似的快意:“凤鸣受伤,你一人照顾不来,我决定今日便将妩儿指给凤鸣做侧妃,待侧妃进门,你二人一起敬茶。”
郁妩流站在湘王妃身侧,低着头瞧不见神色。
屋中其他人见状,皆有一种见怪不怪的淡然,一个二个转过面,全当不曾听见这一场闹剧。
卫铮更是拿起桌上茶盏,慢慢啜饮。
“你这孩子,竟还当了真。”
江月楼捂着唇浅笑开口:“王妃与你说笑的。”
“王府怎会做出世子大婚第二日,便娶侧妃这等事?这不是既显了王府没规矩,又打了傅家和永安伯府的脸?”
湘王妃身旁的老嬷嬷闻言也跟着笑道:“世子妃快起,王妃逗哄你呢。”
虽王妃一直希望侄女可嫁给世子为妻,但也没有急成这般的。
世子大婚第二日便要娶永安伯家的嫡女做侧妃,便是永安伯府已然没落,也担不起不知羞再攀高枝的丑名。
江月楼与王妃乳母都发了话,云纤也无哄郁诗容的心思,不等对方开口,她便自己站了起来,将那没有动过的茶随手递给麦秋。
众人也当这场闹剧不曾发生过,小辈默契似的一一无视郁诗容,上前给云纤行礼。
一时间堂内热闹非常,唯独郁诗容坐在主位粗声喘息。
“什么好物件,给锒儿瞧瞧。”
一道洪亮声响起,瓮声瓮气的嗓音带着些粗犷,门外跑进来一个健硕少年。
他五官英俊,眉如墨画,目若朗星,生得异常英武俊朗。
云纤还未来得及反应,这比她高了一头的少年,便站到自己身旁,猛地从她手中将方才卫益清赏下的,象征平安顺遂的五彩璎珞圈抽了出去。
卫锒动作太快,吓得云纤向后一缩。
“好看,给锒儿戴戴。”
边说,卫锒边将那精巧雅致的女子饰物,往自己头上套去。
璎珞圈窄小,怎能套得下?卫锒却是气不过一般死命与之较劲。
“给锒儿戴嘛……”
璎珞圈卡在卫锒额头上,边缘压出一圈红痕。
许是疼了,高大英武的少年,终是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郁诗容见状嫌弃似的扭过脸,云纤看着哭得惊天动地的卫锒,微微挑眉。
“锒儿。”
卫锒声如洪钟,哭起来震得人耳中发疼,江月楼却是浑不在意,三两步上前拉住卫锒的手。
“锒儿,松手。”
“娘娘……”
虽心性如幼童,但卫锒力气却是不小,江月楼拉扯一下未能拉住,卫锒冲着她大声嚎了起来。
“为何不给锒儿戴?”
“这是女子的物什儿,锒儿不能戴,若你喜欢,待回头我寻个最漂亮的给你。且你不该唤我娘娘,你应唤江侧妃。”
温声细语哄着卫锒将手中璎珞圈拿了下来,江月楼随手还给云纤。
云纤接过,忍不住打量眼前二人。
若看年岁,这卫锒也应有十五六往上,可瞧着却像心智不全的模样。
也难怪湘王妃提起这个儿子,语焉不详。
原是这样。
侧身去看王妃,云纤只见对方目光幽深望着江月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江月楼正蹙眉摸着卫锒额头上的压痕。
她动作极其快,可云纤还是瞧出一点克制下的心疼。
这倒是有趣。
云纤垂眸,一时没能弄清眼下是个什么境况。
江侧妃对世子的确有几分关爱之情,但这等关心……流于表面的味道明显更重些。
可她待卫锒却是不同。
不过被项圈勒出几道痕迹,江月楼便忍不住心疼伸手去摸,可她这动作又做得隐晦,好似不愿被湘王妃知晓。
云纤一时想不明白当中关窍,不由感叹这湘王府人口虽不多,可那些个弯弯绕绕却是不少。
“既一家人都见过,便散了吧,你们若有想去瞧卫铎的,趁晌午他醒着一同去,莫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反倒让卫铎不得休息。”
卫益清说完似乎再没了耐心,话尾没落地,人已走出了正堂。
见他离去,郁诗容看了江月楼和卫锒一眼,也沉着一张脸离开。
“既王爷发了话,大家便各自忙去吧。”
江月楼打发众人,又对云纤道:“我带锒儿去府医处瞧瞧伤口,一会儿将他送去秋水居见世子。”
抬头看了看目光澄净无垢的卫锒,云纤点头:“孩儿在秋水居等您。”
江月楼淡淡一笑,吩咐着身边下人带卫锒离开。
“你在想什么?”
往秋水居回时,麦秋开口询问,云纤则道:“我觉得侧妃与卫锒之间有些怪异。”
江月楼站在卫锒身边时,卫锒明显很自在,不仅停了哭声也能好好站在一旁听众人行礼告辞,可见江月楼是得卫锒信任的。
“卫锒看似天真如幼童,可越是心思洁净的越是不好哄骗,屋中那一群人,他明显最信江侧妃。”
“江月楼接近卫铎是为利用,可在卫锒身上浪费功夫,又是为了什么?”
“你这把戏……”
麦秋似笑非笑看着云纤:“入朝凤第一日便使得这招,怎的如今还这般?”
她惯来爱使这随口丢饵,等待鱼儿上钩的把戏。
往日多随她愿告诉她想知道的,但今儿,麦秋偏不想说了。
“我心中有个猜想,你若主动问,我便告诉你如何?可你要欠我一个人情,可不能再让我白白为你解惑了。”
麦秋笑得清甜,答话时一双桃花眸里满是笑意。
“不欠。”
她嬉笑肆意,云纤也不恼,只淡淡道:“你的人情,着实欠不起。”
“啧,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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