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氏又抱着她哭了一顿,孟景洲心头那口气还没出干净:“阿鸢你放心,我明日便去官府递状纸,休妻这事儿没完,嫁妆必须得吐出来。”
晚上,孟禾鸢重新躺在了自己的屋子,天色刚刚黑便歇了灯昏昏欲睡,言氏晚上给她炖了汤喝,里头加了许多滋补的草药,还有安神的,摁着她喝了好几碗,不到晚上就发挥作用昏昏欲睡了。
她酣卧于床榻,青丝铺了满枕,暖阁内丝丝的热意熏腾的她白皙的脸颊氤氲了动人的绯红,红唇微张,饱满水润,棉被搭在她的腰间,上身只着樱色亵衣。
颜韶筠晦暗的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她,被后背的痛拉扯的心情不悦,他到底气不过,前来质问,他究竟哪儿让她做的不满意了,让她用完就扔。
孟禾鸢睡梦中感觉到了一道目光,无意识拧了拧眉头,直到唇上被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她醒了过来,入目便是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浓长的睫毛扫着她的鼻子,深邃的褶皱撩起,潋滟的看着她。
孟禾鸢水眸圆睁,想也不想挥掌,啪的一声,打的颜韶筠头一歪,几瞬,脸上便浮起了红意,随即她便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他眸子微微危险的眯了起来,孟禾鸢感知到了不对,忙要爬起来缩到床脚,却被颜韶筠攥住了小腿拉着动弹不得。
第40章
颜韶筠修长的掌攥了她的脚踝,把人拖了过来,亵裤被蹭的往上,细白的小腿在月色下透着莹润的光泽。
颜韶筠嗅到了她身上的药香,倾身而来。
孟禾鸢感受到了熟悉的炙热,愣了一瞬后冷着脸拍开了他的手:“够了吗?若是缺女人,就去翠红楼,夜闯姑娘家的闺房,有损体面。”
颜韶筠就像只没有被喂饱的犬类,原本凑在她的脖颈处,轻嗅着留下的印记和味道,闻言行径一怔,起身同她对视,孟禾鸢神色平静的看着他。
“你究竟在闹什么。”,颜韶筠有些气闷,这几日她的不同寻常他都看在了眼里,他今日想了一日,愈发觉得孟禾鸢在说气话,到了晚上时便从祠堂内潜了出来。
永定侯府的巡防不算太严苛,他很容易便翻了进去,在他跳下墙的一瞬间后背沁出了一片殷红,他只是蹙了一下眉头便神色如常的寻去了孟禾鸢的院子。
规矩礼仪于他一向是抛诸脑后的,若是能达成目的,当是不择手段。
孟禾鸢神色淡淡,低垂着眸色楚楚可怜,话语却分外冷硬:“白日说的很清楚了,还请兄长早些离开罢。”
“就用那么两句话就想打发了我?”,颜韶筠恼恨夹在着无奈,背后的伤愈发的刺痛,隐在月光里,他唇色微微发白。
是她没有说清楚,原想着这种事结束时心照不宣就好了,但显然颜韶筠仍旧痴缠着不放,孟禾鸢叹了声气,“筠哥。”她低低的唤了一声。
不是筠郎也不是兄长,只是不近不远的筠哥,颜韶筠蓦然心头一抽,死死地盯着她。
二人的姿势还很暧昧,孟禾鸢有些不适,这样不是谈话的模样,她坐了起来,微微一挣脱,柔软滑腻的触觉便从颜韶筠手中抽离。
“当初答应……”她似是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跟了你,全是因走投无路之举,但凡还有别的法子,我不会这样,筠哥,我们的关系是见不得人的,是错的,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朝名声尽毁,所有人都要嘲笑我,我怕,我真的怕,我的爹娘兄嫂皆因我受世人的看不起,乃至我兄长的后代,也会因家中有个不安于室的姑母而受万般影响。”
“不能再错下去了。”她喃喃。
比起这些,她所承受的被掌控、许许多多施加到她身上所不愿意的东西、情情爱爱,微不足道。
她就是这样,永远把觉得重要的人放在前面,把自己放在不重要的位置。
错的开始,结果也不会好。
颜韶筠嗤笑:“就因为这个?别人的嘴长在别人身上,若你自己不介意……”
“我介意。”孟禾鸢打断了他,对上颜韶筠面色沉沉的样子,艰涩开口:“我很介意。”,想要风风光光、堂堂正正的不必受别人异样的视线,他们之间横亘的太多。
“你先前分明答应过我的。”颜韶筠突然说。
孟禾鸢不说话,只是垂了头,沉默凝滞在二人间,剧烈的怒气和不甘翻涌在颜韶筠的胸腔里,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被气得头疼,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被这样抛弃。
“好,好,你别后悔。”半响,颜韶筠咬牙切齿的憋出一句,说完他转过了身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轻轻的关门声惊醒了发呆的孟禾鸢。
她摸了摸自己有些梗塞的胸腔,无力的被子蒙过了脑袋,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颜韶筠那么骄傲的人被她什么坦白的拒绝,伤了脸面,应该不会再纠缠了,她以后可以抛弃过去,向前看了,这段混浊的、不堪入目的关系待几年后便会埋入地底。
她阖上了眼眸,却仍旧辗转反侧到天明。
两三日后府上迎来了意想不到的客人,曹氏带着孟景堂和孟竟霜夫妇、以及孟禾安孟禾嫣上了门,美曰其名是拜访,穆凤兰正是闲得慌,跃跃欲试要去同他们打擂台,先前在孟府里头葛氏因着孟景洲夫妇二人琴瑟和鸣,而孟景堂小妾纳了一房房,没少挤兑她,穆凤兰又是个绝不可能忍让的性子,二人没少开战。
孟景洲摁着她:“你就别去了,再把你给气着,照我看,大棍子打出去了不就得了。”,穆凤兰再咽不下这口气也得顾及肚子里的孩子,她不不能挤兑个痛快夜不能寐啊,言氏忧心忡忡道:“阿鸢就别去了,免得他们闲嘴烂舌的说什么不好听的。”
说的什么言氏心知肚明,但她又怕孟禾鸢胡思乱想,担忧的看着她。
孟禾鸢却道:“无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穆凤兰诧异,复而眸中浮上一抹欣赏之色,她这个素来心软柔弱的小姑子家入起鹅峮巴八弎泠其七五仐留看更多文并没有被世人的流言所击垮,外头的流言甚至猜测是颜家老二发觉了自己妻子和哥哥的私情,说她伤风败俗的有,红杏出墙的还有,而颜韶桉一怒之下便休了妻。
孟禾鸢一整日惴惴不安的,生怕她父亲会责骂她。
孟逸寒并未说什么,他知道这些日子阿鸢过的不容易,定是那颜韶筠趁人之危,他家阿鸢素来恪谨恭顺,是个好孩子,永定侯府也未曾任由流言发展下去,对外只说阿鸢婚姻存续期间并无过错,也不存在红杏出墙的事。
孟景洲已经上报了官府,若是官府审查女方并无过错,而男方随意休妻,是可以把休书改成和离的,嫁妆也可尽数要回,孟家人上门替孟禾鸢撑腰的事儿被京城当作了饭后余谈,但永定侯府摇身一变成了当朝新贵,没人敢说什么,充其量说几句风流史。
因为此事孟禾鸢还愧疚的不行:“爹爹,娘,女儿给你们丢人了。”
孟逸寒夫妇自然不会怪她。
曹氏来的时候一脸憔悴,但仍旧收拾的很妥帖,浑身素衣在言氏滚着金边儿而绛紫色褙子的衬托下愈发显得朴素狼狈。
她恨得直咬牙,凭什么,一个没背景的舞女出身,上不得台面的人还有资格作永定侯夫人,但她今日来是求情的,再不情愿也得做小伏低。
咬咬牙,牵起虚伪的笑意:“大嫂。”,言氏冷笑:“哟,什么风把曹夫人给吹来了?”
葛氏刚要开口就被顾氏给摁住了,悻悻闭了嘴,言氏一派温柔婉约,孟禾鸢的性子同她极像。
曹氏看言氏这近乎小人得志的模样,觉得碍眼的要命还要牵起笑意抹泪:“菩萨保佑,你们康健无忧的回来了,大哥大嫂没信儿的那些日子,我都担忧的日日头疼,索性,回来就好,父亲也在家中等着你们,你们看……什么时候回家一趟?”她面上希冀的问,眼神来回的瞟,最终锁定孟禾鸢:“鸢娘,祖父也是想你的。”
孟景堂殷切附和:“是啊,看见你们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
孟禾鸢淡笑:“那便多谢曹夫人惦记了,孟府我们便不去了,刚刚搬家事情多的很,顾不上。”
曹氏堆起的笑意被她这一句曹夫人打散了,“阿鸢啊,我知道你怪叔母,怪孟府,可你二叔……他只是鬼迷心窍了,你祖父也不是故意的啊,大嫂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咱都是一家人,血亲,何必记仇呢?”
葛氏嘟囔:“是啊,好歹是长辈,长辈有什么错儿做晚辈的不能包容一下。”
言氏气笑了:“长辈?是哪门子长辈,是落井下石的长辈还是把我们老爷赶出孟氏族谱的长辈,亦或是瞧着我们阿鸢被婆家磋磨,冷眼旁观的长辈。”孟禾鸢始终别过脸附在言氏身旁,不说话。
曹氏臊得脸颊通红,恼恨异常,她就说今儿个不能来,偏偏孟老太爷不见她来时时念叨,她便不得不舍了老脸上门来,葛氏笑意勉强:“大伯母,当初祖父若是不这般做,恐被牵连,您也得考虑孟氏的未来啊,府上还有孩子呢。”孟逸安和孟禾嫣垂着头宛如鹌鹑。
孟禾鸢终于出了声儿:“既然已经除了名,断没有再往来的必要,我们权当同孟府没有任何关系,请回罢,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她没有叫一句叔母哥哥,在曹氏他们叠声劝慰时,顾氏和孟景霜始终躲在后头,眼观鼻鼻观心的不说话,他们觉着孟府做的不对,但又拗不过孟老太爷的独断专行,便只得尽最大的能力不发言。
曹氏急了:“这可不不行,到底是亲祖父,洲哥儿还是孟府的长子,哪能不认亲呢?”
言氏一拍桌子,横眉倒竖:“我说不认就不准认,永定侯府断没有让人这般羞辱的可能。”
曹氏看着言氏,心中惊觉以前唯唯诺诺的舞女不知何时已经有了当家主母的范儿,以往在孟府时家中中馈便拿捏在自己手中,仗着管家权没少给言氏使绊子,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她,与这卖艺女做妯娌简直是她一生的奇耻大辱。
最后,什么事儿也没办成,曹氏他们被言氏给赶出来了,她心中忿忿,一路上大骂不停,“那个言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狗眼看人低了便,还有孟禾鸢那个小蹄子,伤风败俗,依我看,还是莫要回来了,免得叫我们家安姐儿和嫣姐儿以后都找不到好人家。
孟景霜听不下去了:“够了,娘,你讲点儿道理行不行,官家的都说了是父亲陷害的大伯,是父亲有错儿在先,祖父落井下石,还那样对阿鸢,焉知阿鸢不是被强迫的。”
曹氏气得侧目:“你这臭小子还隔壁肘儿往外拐,谁才是你亲娘。”
孟景霜嘟囔:“这跟胳膊肘往哪拐有什么牵扯,是对与错的问题。”
孟景堂摆起了大哥的款儿:“够了,都别说了,阿霜,母亲到底是母亲,不可违逆。”
孟景霜不耐的撇撇嘴,又来这装腔作势的一套。
曹氏舍不得训她的小儿子便把矛头对准了顾氏:“你是做什么吃的,站在后头一句话也不说,锯嘴葫芦不成?”,顾氏暗暗翻了个白眼,她这婆母撒泼的本事日渐纯熟,孟景霜维护自个儿媳妇,直叫曹氏气得心口疼。
言氏和孟禾鸢把人打发走后舒心不少,孟景洲外出也回来了,他刚才去了一遭大理寺,把状书递了上去,这状书怎么写还琢磨了一通,他专门偷偷叫人买通了颜府的下人,说了一遭,越听越气,深觉那日没有撅折颜韶桉的腿是他仁慈。
最后诉状以状告颜韶桉家中妻妾失序、宠妾灭妻、薄待妻室、违背了多项典律的罪名,告到了大理寺。
好叫所有人都知道颜韶桉是个什么货色。
孟禾鸢没有去操心了,她这几日不再死气沉沉了,笼罩在她面庞的灰白气息也散了个一干二净,孟逸寒给她请了太医,得知了她的短命之事,眼眶一红,别过身去拭泪,太医开了许多补药配合食疗,言氏每日盯着她吃,不吃完就得唠叨。
“姑娘,太太又送来了党参当归乌鸡汤,大补,叫老奴看着您得喝了。”王妈妈吭哧吭哧的端了一大,里头加了红糖、桂圆、枸杞等,孟禾鸢被这些汤汤水水的填满了肚子。
下午借口和穆凤兰出门去避开了言氏的围追堵截,穆凤兰想去跑马,孟禾鸢叠声说不可,视线落在她尚且纤细的腰身,无意识的抚了抚:“还是好好坐胎才行。”
穆凤兰听过她先前的事,知道她这是想起以前来了,眼珠子一转问:“阿鸢既如此稀罕孩子,可考虑过再嫁?”
孟禾鸢一怔,摇了摇头,她的名声早就毁的支离破碎了,谁还愿意把她娶回家,何况她早就心如枯槁,像是干裂的土地,浇再多水也无济于事,她早就失望了,“不想,我好不容易才爬出了火坑,甚至我惧怕婚事,两个不相熟的人仅凭家世和表面的人品便定下了相携一生的人,实在太过草率。”
穆凤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瞧我,不会说话,咱不想这个了,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再说再说。”
大寒风雪的冬日像是翩跹的飞鸟,一瞬间便飞快滑过,春日到来接替了冬日,春回大地,京城内安歇的贵胄们开始走门串客,举办各色宴席、马球会、雅集,永定侯府虽说处在流言的封口浪尖,但请帖仍旧不少。
但言氏都替孟禾鸢推了去,只自己和穆凤兰前去,直到官家选秀后封后的日子,宫内大办宴席,京城内高门勋贵皆要前去,永定侯府自然也在行列。
“官家不都已经同太后撕破脸皮了吗?怎么还要封后。”孟禾鸢边剥桂圆边问。
“封后人选换了,换成了承阳侯嫡女,姜家姑娘。”孟逸寒淡淡说。
“谁?”孟禾鸢一怔。
“我听闻先前颜府郡主有意撮合大公子和这位姜姑娘,这么个时候大约该是定亲了才是,怎么好端端的要做皇后了。”孟禾鸢倒是没避讳,大大方方的提起颜韶筠,孟景洲欲言又止:“那自然是承阳侯府听到了……流言,把婚退了,承阳侯势大,官家有心笼络,便把人姑娘给召进宫了。”
孟禾鸢了然,沉默着不说话,没有姜姑娘也会有李姑娘赵姑娘。
三日后,太平殿,新后坐在上首,流苏凤冠戴着,原先可爱的弯月髻已然变成了大气老成的圆髻,沉甸甸的坠在后脑勺,红蓝交加的广袖长褙,一举一动皆雍容华贵,孟禾鸢恍惚的瞧着她,熟悉的俏皮灵动的笑容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淡漠遥远。
孟禾鸢坐的有些近,其实她是不想的,奈何父亲的职位不低,造成了直到现在还有许多视线隐隐打量她,孟禾鸢觉得有些抢了新后的风头。
皇后突然掉转头,直直的看了过来,对上了孟禾鸢的视线,她心头一跳,那双眼眸里可以是木然,并非是恨和讨厌,她赶忙垂下了头。
不多时官家便来了,少年已然抽条,同新后在一起分外郎才女貌,冷厉的眉眼叫人无端想起了孤狼,阴厉、居高临下、锋芒锐利。
她怔怔的瞧着,没有发觉有两道视线投递到了她的脸上,姜淮神色复杂的看着她,雪青色的玉兰折枝暗纹褙子,她气色较之上次好了很多,鲜活了起来,薄唇艳红,像是吮吸了樱桃一般,叫他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颜韶筠瞥了一眼找不着北的姜淮,暗自嗤笑,一头仰尽杯盏中的酒水,今日被打量的不光是孟禾鸢,还有颜韶筠,还不是他在朝堂内的品级颇高,颜阁老早就想把人锁在祠堂里不准出来了。
今日两位主人公相逢在此,看热闹和好戏的多了去了,明着幸灾乐祸的更多如牛毛,参他的折子如流水一般的飞到了内阁,颜阁老险些都快掐人中了。
姜淮借着敬酒挪到了孟禾鸢附近,他低声说:“孟姑娘。”
孟禾鸢被这一声吓了一跳,侧目看过来,看见来人后不知怎的松了口气,忽略了心头的怪异后,还算温和的应了:“世子。”
姜淮脸红着点了点头,颜韶筠看到这一幕无意识的快捏碎了手中的杯盏,胸腔像煮沸了的热水锅子,蠢蠢欲动的想掀着锅盖。
这是甩了他不过几日,又勾搭了别的相好了?就这小黑脸,哪儿好了,颜韶筠一边唾弃着这个女人,一边又控制不住的看过去,眼睛都不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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