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先弄个简易的洗澡房吧,晚上的时候就弄个尿桶在里面,屋子里就不会有味了。”
石立夏在这里别的都容易适应,就是那厕所简直是她一生之敌。
公共厕所真是又臭又脏,她小时候也上过这样的厕所,长大后还经常梦到,属于噩梦范畴。
邢锋不忍看她失望,道:“先顶过这一阵,到时候我会想办法。”
石立夏点点头,又道:“我想在天井养两只鸡,孩子需要营养,我也爱吃蛋,咱们的肉票和鸡蛋票肯定不够,要是能自己养鸡,隔三差五也能吃到鸡蛋。”
这年头自家养家禽是有限制的,但是只要不超过两只就没事。
“还有,这边墙根我想弄个花圃出来,里面可以种点菜,平常做饭用的葱啊蒜的就不用买了。”
“行,明天我去挑土回来,再找些碎砖头。鸡的话我得找找,看能不能找到现在就开始下蛋的母鸡,否则现在开始养,没多久就过冬了,天冷鸡就不爱下蛋了。”
石立夏又提了孩子们上学的事:“我想把孩子都送去上学,虎头去小学,两个小的上幼儿园和学前班。”
机械厂不仅有小学初中,还有幼儿园,女工人休完五十六天产假后,就能把两个月的孩子送到里面去。
幼儿园工作人员的工资和其他开销,都是由厂里付的,因此职工把孩子送进去并不需要花什么钱。
很多没有长辈带孩子的双职工,就是靠厂里的这些福利,在生完孩子后早早回到工作岗位的,比后来的大部分工厂福利要好得多,这也是大家向往当工人的原因之一。
“行,回头我去联系学校。”
“这个我去就行,我还能带孩子们去熟悉熟悉环境。”
邢锋不发车的时候,也是要上班的,石立夏不可能什么事都丢给他来做。
“好,我明天把徐大妈带过来跟你认识,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她会过来帮忙,只要管她和两个孙女当天一顿饭就行。”
“徐大妈?她是谁啊?”
“她儿子之前也是运输队的,我当时就是顶他的班,他当时病了没法跑长途,要退到二线。我刚来的时候,他教了我不少东西,可以说是我的领路师傅,现在已经病逝,留下一家老小。我跟他们家经常来往,徐大妈过来帮忙,谁也说不了什么。”
徐大妈的儿媳妇顶替了徐大妈儿子工作,但是没法像徐大妈儿子一样拿高工资。因为她没有学历也没有技术,只能在厂里做打扫工作,工资也就不高,一家四口日子过得艰难。
让徐大妈过来,也是互惠互利,没有给工钱又有这么一层关系,也就算不上是犯错误。
“她们过来吃饭倒是没什么,可粮票是个问题。”
邢锋的工资高,倒不担心没钱,可粮票就不够了。石立夏是农村户口,没有商品粮份额,又没有在乡下挣工分,花销都是靠邢锋那一份。还好每个月国家给三个孩子发的抚恤金里有钱有票,否则自家都不够吃的。
“票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
石立夏也就没再问,邢锋经常跑长途,门路要比普通人多得多,经常带回来一些不好买的东西,要不然原身也不能过得那么潇洒。
她其实怀疑邢锋这么干脆把所有工资给她,一部分原因是他有自己的赚钱门道,偷偷藏了私房钱。
邢锋带着三个孩子出门,在厂里转了一圈,将这一片弄熟悉后再回家,石立夏那时已经洗完澡和衣服。
石立夏指着大卧室道:“你带着小豆包在那屋子里睡,我睡这间小的。”
邢锋之前就隐隐察觉到石立夏的打算,现在这么一听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总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现在的石立夏明显和之前很不一样,看着好像比从前更把他当家人,却又更想跟他保持距离。
石立夏醒来的时候邢锋已经去上班了,孩子们也都已经起来了。
她从屋子里走出来,正蹲在天井玩蚂蚁的小豆包,迈着小短腿朝着她跑过来,就要靠近的时候,又噔噔噔跑回厨房,在厨房半墙后躲着,伸出个小脑袋,睁着大眼看着她,表情充满了渴望又带着一些畏惧。
石立夏朝着他招手,小孩儿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
“小豆包,你吃早饭了吗?”
小孩儿猛地点着大脑袋,拍着自己的小肚皮:“饱饱。”
松子端着石立夏的水杯和牙刷,水杯里还装满了水,他端着的时候非常小心,没有洒出一滴水。
他讨好地递给石立夏,脸上扬着乖巧的笑容。
“美姐早上好。”
石立夏怔住,接过水杯和牙刷牙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松子真乖,这些不需要你来做。”
她是要培养孩子们的动手能力,不会因为他们是领养的就过于纵容,让他们通过劳动融入这个家,却也没打算让孩子做到这个地步,要是把孩子养成讨好型人格就麻烦了。
松子腼腆地笑了笑:“美姐,早饭在餐桌上,大帅熬了粥,还烙了饼,哥哥点的炉子我洗的米!”
小豆包一听没有自己的名字,顿时急了:“豆包,包……”
松子连忙补救:“小豆包也帮忙了,捡了米里的石子还往面里倒了水。”
小豆包挺起小胸脯,眼神瞟向石立夏。
石立夏朝着他们竖起大拇指,“很棒,一会奖励你们吃糖。”
虎头一直在一旁偷偷观察石立夏,看到石立夏对他们的态度依如昨天,并没有因为邢叔不在而有所变化,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气。
大伯一家在外面人前跟没有外人的时候,对待他们是完全不同态度。
父母去世后,乡镇还有县里武装部的人时不时会派人过来探望他们,他们都没有发现大伯大伯母他们对他们兄弟仨并不好。
虎头扭捏地走了过去,小手揉着衣角,低着脑袋道:“饼子和粥都凉了,要不要再回一次锅?”
“不用,这天气吃点凉的挺好。”石立夏将嘴里的泡沫冲干净,“松子,别忙活了,洗脸水我自己打。”
松子一时拿不准该怎么做,木愣愣地站在那。
他的年纪太小,再机灵也还是难以判断大人的态度是客气还是真那么想的。
“咱们家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眼里有活值得夸赞,可也不是什么事都得你们干。”
松子这才没继续动作。
“你们别守在家里了,出去玩吧,别出大院就行,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这年头孩子都是散养的,石立夏也不会拘着他们,这个年纪就该在外头到处跑到处跳。
虎头鼓起勇气道:“我能在家里看书吗?”
“看书?看什么书?”
小豆包迈着小短腿又跑了,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抱着好几本连环画。
“画画。”
“大帅同志给你们买的?”
虎头有些紧张地看着石立夏,这些连环画都特别贵,邢叔还买了很多本,他担心石立夏觉得邢叔给他们花太多钱。
“回头把这些书都放在客厅的书桌上,那两张书桌是你们哥仨的,你们也要负责收拾好了。看书就得端端正正坐着看,不能躺着看,眼睛坏了以后想当兵都不行。”
虎头和松子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都脆生生应了。
“书什么时候都能看,趁着早上天气凉快出去玩一会,下午天热再在家里看书。”
石立夏希望哥仨能在厂里交到朋友,他们都不是本省的人,说话时带着家乡浓重口音的,需要改一改。
石立夏并不是嫌弃他们的口音,而是他们要是说话跟别人不一样,容易被同龄人排挤。
别看孩子小,也是拥有自己的圈子和规则的,有时候小孩子比成人还要残忍。
兄弟仨是农村来的人,本来就容易被歧视,要是说话还不一样,给其他孩子明显区别,更容易被笑话和欺负。
虎头带着弟弟们将所有连环画都放到了书桌上,石立夏透过窗户往里一看,能有十几本,难怪邢锋将孩子放在招待所不用担心孩子乱跑或者无聊。
兄弟仨人要出门的时候,被石立夏叫住了:
“你们要是被人欺负别给我藏着掖着,必须回来跟我们说。你们被欺负不要紧,别人觉得我们家的人好欺负那可不成,知不知道!”
“知道了!”
兄弟仨跑出家门好几米远,松子看了看身后,才小声跟虎头嘀咕:
“大哥,你说那女人会一直对咱们好吗?”
石立夏虽然经常说些不大好听的话,可松子觉得他反倒比大伯那样表面笑眯眯实际很坏的人要亲切。
可是从前的经历,让松子心里还是不太安稳。
虎头沉吟:“还得再看看。”
虎头年纪不小,可经历丰富。
他们家的混乱不是从爸妈去世后开始的,从他出生时起,就感受到成年人的恶意。
爷爷奶奶还在的时候,对他和弟弟就不如大伯家的孩子好,他看到好多次爷爷奶奶偷偷给堂哥堂弟好吃的,还让他们不要给他们这一房的人知道。
他和弟弟跟堂哥堂弟打架,明明是对方先招惹的,可挨骂的都是他们。
他妈妈更是艰难,干最多的活却吃得最少最差。
可每次他们爸爸回来,家里又是另一副样子。
爸妈走了之后,大伯和两个叔叔都想领养他们,当时大伯说得特别好听,他们就跟了大伯。
一开始大伯伯母对他们确实还不错,可没多久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对他们非打即骂。
“哥,要是她对咱们不好可咋办?叔经常不在家。”松子担忧道。
这个家再待不下去,他们就没地方去了。
他咋这么小呢,要是他长大了,就完全不愁这些事了。
虎头表情黯然,深吸一口气道:“叔是好的,她要是不好,咱们就跟叔说。”
“叔能信吗?大人可会装像了,而且都不听小孩的话。要不是这次小弟病得人都快没了,叔还被蒙着呢。而且就算叔知道,也没法把她赶出家门啊,叔不在的时候,她会对我们更坏的,豆包可不能再被折腾了。”
小豆包病得快死了,把兄弟俩吓到了。
虎头抿着唇,久久没开口。
松子也耷拉着脑袋,一脸沮丧。
小豆包不懂怎么一回事,被哥哥情绪感染,缩着脑袋不说话。
虎头双臂张开搂住两个弟弟,目光望向远方:
“现在还没到那地步呢,目前看她还行,咱们也好好处着,勤快点总没错。她要以后要是对咱们不好,我也不会站着挨打了,豁出去也会护着你们的。”
石立夏吃完早饭,就准备出门去一趟医院。
路上,她遇到了王红花。
王红花看到她,沉着一张脸。
“小夏,你怎么回事,怎么能到处乱说呢!快跟大家解释清楚。”
石立夏却跟没事人一样,笑盈盈跟她打招呼:
“王姐,你这话说得我就听不懂了,我乱说什么了?今天赶巧了,我正打算去找曹哥要东西呢,既然遇到你,你就还给我吧。”
“你有没有羞耻心,你一个女人找我家男人干嘛!”
“王姐,你这话就说得难听了,你一个城里人咋比我们农村人还不会说话?我是去要你从我家拿走的东西,被你说的比你裤衩子还脏。”
“你——你放屁!”
王红花恨极了石立夏,她不过借用了几样小东西,现在害得她丈夫被群嘲,说他抠门贪小便宜。
这就罢了,这样的流言很可能还会影响他的工作。
可是让王红花就这么把东西交出去,王红花心里实在不甘心。
不仅是为了那点小便宜,更觉得面子过不去。
她原本拿捏的人,竟然要拿捏她了,她都要被人笑话死了。
石立夏懒得再跟她周旋,直接下最后通牒:
“王姐,你既然回来了就别磨叽,别为了这么点东西脸都不要了。我反正无所谓,每天都能去仓库那晃一圈。”
王红花阴着一张脸,声音都沉了下去:“你真跟姐闹得这么绝?”
“王姐,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没必要了。”
“行,你别后悔。”
石立夏笑了起来。
王红花觉得这个笑容特别刺眼,冷哼一声,目光带着嘲讽:
“你列的清单里,有一些东西不是我拿的,在孔文斌那里,你想要自己去找他吧。”
石立夏听到这个名字,怔愣在原地。
孔文斌,原主的暧昧对象。
第16章
石立夏一脸莫名其妙地打量王红花:“你这话可真逗,东西是你从我这拿的,你给别人了我就得找那人去要?扯不扯啊。”
想要用那个男人套她,门都没有!
甭说原主没跟那男人有什么深层次来往,就算是有石立夏也不会承认,反正她没做过,理直气壮。
王红花气恼:“明明是你让我给他的!”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敢乱说。他又不是我儿子,也不是困难户需要救济,我脑子被门夹了送他东西干嘛。”
原身目前还处于心动状态,行为还比较有分寸,知道结了婚的人了,就算跟那男的暧昧,也不会明摆着让第三个人知道她的心思。
王红花确实经常‘无意中’提起孔文斌缺了什么东西,原身也给了王红花那些东西,可从来没说过是要给孔文斌的。
作风问题在现在是很严肃的,要是被逮到了可不仅仅是道德谴责,是要被拉出去批斗的。王红花这种在中间牵线的人,也同样落不着好,因此大家都没有明说,心里都知道怎么一回事。
原本石立夏都忘了这茬,王红花主动提起,反倒让她想起原身会跟孔文斌有来往,王红花功不可没。
孔文斌是厂广播站的,他不仅字正腔圆声音好听,还很多才多艺。
跳舞、演戏、唱歌、乐器、写作等样样精通,是个典型的文艺男,长得也非常俊秀。
厂里开展宣传表演,他都是绝对的主角。不仅担任主持人,还在数个节目中表演,有时候还会被借调跟着文工团去各地进行文艺汇演宣传,是个风云人物。
原身第一次听到他广播里的声音时,就记住了他。
后来又被王红花带着去看表演,原身看到孔文斌时,简直惊为天人。
她从来没有看到过孔文斌这种类型的男人,在乡下基本都是农家糙汉,很多大字都不识几个。
邢锋虽然长得周正帅气,可属于高大威武类型,气质还带着一股凌厉,很男人却也容易让人心生畏惧。
孔文斌却如水一般温柔,眉眼带笑,看人眼神的更如春风一般,一下就把原身给迷住了。
原本这种心动只是对美好事物的一种憧憬,并不意味着要怎么样。
可王红花看出原身的喜爱,没少拉着原身去找孔文斌。
孔文斌是王红花拐了几道弯的亲戚,当初他能进入机械厂广播站,也跟王红花有些关系。
厂里的岗位多是要招考这条路,以彰显公平。可实际外头的人想要进厂当工人并不容易,很多人知道消息的时候,都已经招完了。
又或者早就内定,过来应聘也不过是陪跑。
王红花得知厂里要招聘的消息,连忙通知娘家人。她其实跟孔文斌不熟,可娘家那边只有孔文斌符合要求,并且凭借自己的本事获得了这个职位,这以后两家人也就经常走动。
因为王红花的存在,才让原身有很多机会跟孔文斌接触,又不会被怀疑什么。
石立夏回想,王红花没少明里暗里去诱导原身,不停跟原身说孔文斌多优秀,让原身对孔文斌越来越崇拜和喜欢。
原身毕竟是个小姑娘,又因为现在的社会环境,乡下人看城里人总有些仰视,因此感受不到王红花的小心思,不懂城里人的套路。
她本人也没有太强的道德感,也就渐渐上钩了。
王红花心中诧异,没想到石立夏能这么混不吝,她之前看到孔文斌春心荡漾的样子不会是装的吧?
“石立夏,你别在这装傻,你自己干过的事别想当不存在。亏我在文斌面前经常说你的好话,回头我一定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王红花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开口威胁,她就不信石立夏不在意自己在孔文斌心里的形象。
石立夏摊手:“原来孔同志是你爹啊,还要找你爹告状,欠我的东西赶紧还,胡扯淡什么呢。我管你孔文斌还是李文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要觉得不平衡,咱们上工会去说道说道,让大家伙来评评谁有理。”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丑事说出去!”
石立夏笑道:“丑事?我哪来的丑事。”
王红花眯着眼看她,仿佛要将她给看穿:“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想说孔文斌?”
王红花冷哼,一脸鄙夷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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