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钱是跑不掉的,但官司最好不要打,名声不好。她敲了Enzo办公室的门,将这事儿汇报了一遍,Enzo 点头说知道了,会让法务部跟进处理。
她又说起了Benny,话还没说完,看见他左手被白色的纱布包扎了,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伤,
又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想到公司最近的传闻,他是否真的要离开。
周珏坐在办公桌后面,直接打断了她:“我已经通知人力资源部门解雇他。”
Stella震惊地抬起头。
周珏也在看Stella,脸上出现若有若无的一丝冷笑,“有些事,你们以为不至于传到我这里,我坐在这间办公室里就不知道了,对吗?”
第125章
覃惟在洱海边骑行的时候, 收到了正义之士Perla同学发来的消息,宋明奇被解雇了,并且还有一段他被打的视频。
覃惟远离了职场中心, 没有什么落井下石的心情,只当个乐子看。
之前Perla跟她说的八卦, 就是他开房被老婆抓包,覃惟觉得荒谬。当然, 这属于私人范畴的事,她管不着。
但是如果弯装直还出来骗人的, 落得这样的下场,作为“正义之士”倒是十分喜闻乐见的。
宋明奇这人时常仗着身份坑Perla,却不知道自己惹的是人精, 她在这个公司屹立不倒, 年年销冠,难道只是靠运气吗?
Perla不找机会整死他才怪。
覃惟感慨钦佩,她在职场上唯一的朋友、被她亲切地喊“妈咪”的女生,是如此厉害。女孩子一定要善良、心胸开阔吗?
并不。
和Perla聊了几句,知道她在旅行非常羡慕, “不行,这班你来上, 让我出去玩。”
“你就羡慕我吧。”
覃惟现在还十分讨厌工作。
她退出聊天框,又点进去群聊。她那个晚上发出去的消息,在隔天的早上才有回音,小航先给她回的, 【一直在通宵开会, 等我休假了去找你。】
很快顾雯也说:【我累的昏天黑地,才看到, 怎么了宝贝儿?】
大家又插科打诨地聊了几句,李东歌始终没有出来冒泡,覃惟有些好奇,就去私戳了,厚脸皮地质问她为什么不理自己。
云南的海拔比她长期生活的地方高很多,日照也强烈,还没到夏天就把她的脸晒得通红。
她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妈妈把墨镜扣在她的脸上。
覃惟看着Perla的消息,不由延伸思考,“妈妈,你觉得我还要去北京,还是……”回到父母身边。
妈妈说:“你对自己的事情一向有主意,来问我,就说明没有想好。慢慢来,等想好了你想去哪里生活都可以。”
覃惟笑了,因为脸晒红了,所以显得牙齿特别白,也灿烂,“那我要是gap三个月呢?”
“gap是什么意思?”
“可以理解为空窗期的意思。”
“才三个月而已,我的暑假都两个月了。”
“一年呢?”
妈妈过来揉揉她的脸,“你只要开心,一辈子当废物,妈妈也养得起啊。”
因为妈妈知道,她已经用最大的努力勇敢过了,去尝试了不可能,不会有遗憾。
她和妈妈花了几天走完川西和云南,原本计划玩更多的地方,但实在太累了,打道回府。人在体力上劳累的时候,就不会再去思考多余的事。这似乎也是她工作的前两年没有过度内耗的原因。
回到家里公主又生病了,呕吐拉稀,公主是覃惟上大学的时候抱回来的,现在已经是老龄猫了。
覃惟只得半夜起来照顾它,隔天早上带去家附近的宠物医院,医生给做检查出来是肠胃炎。还蛮严重的,建议打点滴,住院三天。
覃惟一边担心一边想,猫随自己,都挺脆皮的。这天下午她去宠物医院接公主,意外碰上了一只伯恩山,还有它的主人。
在这里遇到不奇怪,他们上一个高中,两家住的不远。
覃惟把公主放进猫包里准备离开,没想到伯恩山还认识覃惟,看见她就使劲儿往她腿边凑,摇着尾巴想舔她。
这搞得两个人都非常尴尬。
林秋池只好牵着狗和覃惟一起走了走,他告诉覃惟:“它对你的味道很熟悉,估计很想你吧。”
“是么?”覃惟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休息一下,你呢?”
“我妈想让我接管她的公司,正搞呢。”
覃惟淡淡地点头,说:“继承家业也挺好的。”
两人沿着马路慢慢地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这条路是他们曾经放学的必经之路,林秋池每天晚上都会送覃惟回家。
林秋池又说了句:“你知道的,我对那些没兴趣。”但覃惟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故意不接话,沉默着,于是他干脆换了个话题,“你还和,那个男朋友在一起吗?”
覃惟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是她并不愿意和任何无关的人提起周珏。
“惟惟,对不起。”
“你不要说了。”覃惟打断他,看上去有点烦。
林秋池那几年情绪问题很严重,像患上了狂躁症,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去国外玩几年也没有好转。
见覃惟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像心爱的东西变成别人的了,他就要抢回来,他不甘心。
他说自己的本质并不是想伤害覃惟,“惟惟,你别记恨我,行吗?”
“说不上恨。”她只是烦这种不成熟的行为。
“可你也不想跟我有任何牵扯了,是么?”林秋池垂眼看着她的侧脸,他明白的,覃惟做决定其实很果断,“如果我没有做那些事,即使分手,我们的过去也可以是很好的回忆。”
“我要是跟你握手言和,就对不起曾经的自己,你认为呢?”覃惟不能说后悔和谁在一起了,自己识人不明。
只是觉得,自己被伤害的时光,并不能因为加上了“青春年少”的滤镜而被美化。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
她往后的生命一定可以发生更多精彩的瞬间,熠熠升辉。
如果她是瞩目的,只因为她自己,而非和什么人在一起。
已经到了覃惟家门口,她该进去了,对林秋池说:“你往前走吧,我也走了。”
伯恩山依依不舍地蹭着覃惟的裙子,它看上去并不想分开,林秋池抓住了狗绳,再不舍也得走,因为覃惟对小狗并没表现出留恋。
“你男朋友,我知道他会来找我,只是没想到他会跟我打架。”林秋池想起当初挥拳而上的时候只是为了表达愤怒,但周珏却应了。
覃惟愣了愣,想象不出周珏打架的样子。
周珏飞去上海出席联名艺术馆落成的活动,结束已经是凌晨,他喝了不少酒。
坐车回酒刚开上来碰到陆文心站在门口送别客人,陆思远是她的叔叔,今天的活动她自然要参加。
周珏也只扫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继续刷着自己的手机。他以为,按照覃惟的性格会立即奔赴下一场工作,但并没有。
她走了川西环线,周珏一张一张看过照片,只有一张是她本人的。穿着冲锋衣,带着线帽,脸上是还未戒断的机械式微笑。旁边是一位中年女士,是她妈妈。
即使看不出太大的情绪,这也是周珏鲜少能看到的覃惟关于生活的体验,而非假面。
她不止一次跟他说,自己工作很累。
周珏偶尔会在工作结束的某几个时刻,无意间回想他们分手的那天晚上,她哭着倾吐的一些话。
充斥着她对他的排斥和厌恶。
刘钦源前段时间在北京,两人的谈判过程不顺利。隐隐想起他们还站在一个阵营的时候,老刘曾说自己两度遭遇职场倦怠期。
覃惟那天晚上,似乎也和他说了倦怠这个词。
他其实不理解。
司机把车开出闸口,正要拐到大路上,陆文心走过来冲他招了招手。周珏这会儿身体不舒服,精神也不太好,并不想理,但是车已经停下。
降下车窗后,陆文心弯了弯腰,“我的车送客户了,你回酒店载我一程。”
司机已经默默把车门锁打开了,陆文心坐了进来,也带进来一股夜晚湿冷的气息。
午夜的街头升起白茫茫的雾,陆文心跟他吐槽:“上海的天气太潮了,我还是更喜欢北京。”
周珏没有搭话,只是捏着眉心,又听见陆文心说此次活动办得很成功,艺术界大咖阵容,也只有周珏有这个实力去组织这样一场高规格的活动。
这是时尚编辑的通病吗?把一切表述得高级,就像时尚圈的所有人在镜头前都喜欢装成好朋友。
周珏觉得有些烦,再次捏了捏眉心,“很晚了,还要说这些话吗?”
“这个开场白很符合你的人设。”
“你想表达我的虚伪,可以直接说。”他不在乎。
陆文心不拐弯抹角了,“Enzo,我听说你六月份要离开Rossi了,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你觉得在我这能得到答案吗?”周珏不会回应这种套话,
陆文心总算听出他心情不好了,于是有些开心,“至少验证了你要走这一点。你会带Vivi走吗?”
“她辞职了。”周珏说,想一想又说:“我和她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陆文心表示明白,“我看到她的朋友圈前几天在旅行,这样挺好的,她真该放松一下了,因为跟你在一起的压力太大了。”
周珏侧目看陆文心,“你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很重,在前排开车的司机都不由从后视镜里瞥一眼老板,又继续开车。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的不明白?”
陆文心也许以前对周珏有点那么点意思,他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男人,庞大的野心和工作能力赋予了他光芒。
这只是在工作上。在情感上,他是十分苛刻的恋人。
“我不止一次碰到她去看心理睡眠科,从没见你陪着。”陆文心问他:“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不知道她的状况吗?”
周珏不知道覃惟因为工作失眠吗?当然知道,在最近的这一年里她频繁地睡不着了。
因此他没有回答。
“你自己说对她最好的陪伴,就是尊重她的成长,这句话太虚伪了。你享受这个女孩子积极向上的一面,享受她鲜活可爱的个性,又接受不了她的脆弱。” 陆文心莫名其妙地想狠狠刺他一刀,想看总是高高在上的男人懊恼。
周珏否认:“我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陆文心掸掸裙摆上的灰尘,说起来她和Vivi认识也很久了,日久生情,对一个女孩子有好感是自然而然的事,“你这么冷血、刀枪不入当然不懂,可是她不一样,她心里都是柔软的地方,怎么会不脆弱呢?”
陆文心走了以后,周珏也回到酒店房间,几个小时后天亮了,他安排好了剩下的工作,让司机开车,去了另一个城市。他做事不喜欢拖拉,要立即知道她到底如何了。
他们共用很多平台的账号,他也知道她家的地址。
车停在门口,周珏坐在车里。
太阳西斜,路边的梧桐冒了新芽,他在开门下去的瞬间看见覃惟和一个男生走过来,牵着狗。
这好像是一个平凡又浪漫的午后。
周珏只看覃惟, 把其他人忽略。
他观察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烦躁,后他们很快告了别,覃惟走向小区。
从昨晚到现在,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直至此时站在这里, 他才大梦初醒。
以为找到覃惟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他们就能解开误会, 可是却忽略了一个事实:覃惟厌烦和前任有牵扯。
他现在是什么身份?
分手的这些天,他一直恪守着这个原则, 怎么忽然忘了?是因为听到陆文心说她频繁地去医院吗?
周珏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封印住了,没办法朝她走去。她厌恶他,他有什么资格在这个时候去给她增加心理负担?
覃惟一个人的时候明显更轻松些, 她把猫放出来, 抱在怀里玩了一会儿,小猫很亲她,然后她们又继续走了。
司机看他一直不动,不知道怎么办,下车来轻声问了句:“周总, 今天回去吗?
等覃惟在视线里消失,周珏上了车:“先去酒店吧。”
覃惟前两天跟李东歌通了电话, 在深夜里,聊了很久。
她们四个人太久没有促膝长谈过了,覃惟当然知道朋友会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友情像沙漏一样,她并不过分纠结, 只要大家过得好就行了。
李东歌安慰覃惟不要因此有负担, 大家都是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的人, 生理和心理有点问题都很正常。你这么通透,发现问题就及时打住,相信很快就能调节过来。
“东哥,你最近好吗?”
“挺好的。”李东歌简短地回答。
覃惟说:“我这段时间不工作去找你吧,你周末是有时间的吧?”
“那个……惟惟,我最近身体不不舒服,你也先好好休息。”李东歌婉拒了覃惟的请求,“等有时间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出去吧。”
有时间就是没时间。
覃惟心中不免失落。她很想念自己的好朋友,有意将被消磨的友谊再拉近一些,却遭到了拒绝。
周珏在酒店房间待了很久,在这个覃惟存在的城市,他不能毫无准备地去找她,却又没有离开。
他企图构建一个完整的体系,推演与她谈和的过程。
可是又想,那个他连名字都不愿意提起的男生,一个卑劣的人,他凭什么去打扰她的平静?
周珏坐回沙发里,头有些疼,拿出手机打出几个他从前没在意过,昨晚又害怕的字眼。
开始真正地了解。
那天,她情绪爆发的背后是再也无法掩盖的疲倦,长年累月的高强度工作,导致她脑子里的一根弦毫无预兆崩掉了。
她感到焦虑,抑郁,在很多事情上充斥着无力感,她的晋升之路看似一帆风顺,却正遭遇职场危机。
他当时对她说了什么呢?
周珏心里一悸,粗暴地扔了手机。分手以来他感到疑点重重的幕围,终于被扯了下来。
却难以接受。
陆文心说他只享受她的鲜活可爱,并没有说错,他爱她的生命力,却下意识排除了她也会有消极情绪的可能性。
覃惟不是没有跟他坦白过,她求助过几次,他没在意。
当时只想让她做出最优选择,让她走得更高,满足她在事业上的野心。
他清楚地感知到他受伤后,他们相处忽然变得和谐却紧绷,他极力摆脱矛盾的境地。
以为工作成就是唯一办法。
他不喜欢失败,却蠢到极致。
周珏起身去冰柜里拿酒,连喝几口,难以接受自己亲手伤害她的局面,长久维持的体面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或许,他不理解许多脆弱的情绪,不理解为什么会忽然倦怠。可是他了解覃惟,知道她有多细腻,多可爱,他们也正是因此才会相爱。
如果当时他去抱抱她,而不是训斥她,她是不是就没有那么难过?
他喝了太多酒,从窗边走到沙发被脚下的地毯绊住,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踉跄着,差点栽到地上,又扶着沙发扶手站稳,去拿手机。
接通后,那端传来淡淡的声音:“喂?”
他的嗓音却突然卡主,在对方耐心快要消耗殆尽的时候,才问出一句:“那天,回去的路上哭了吗?”
覃惟安静了几秒,毅然决然地回答:“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