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驰犟不过她,只能陪她去。
可这一路回去倒是碰到了不少高惜菱院中的下人,各个行色匆匆或是如临大敌。
像是出了什么事似的。
高驰连续叫住了几人,但无一例外都埋着头连声否认。
“无事发生?那一个个在府中游来荡去干什么?二妹妹也不管教管教下人么。”高凝梦手上的鞭子灵活得像条蛟龙,不耐地嘲讽了句就想拉着高驰离开。
还没走出两步,迎头就碰到了叶汀舟和嵇令颐,高凝梦烦躁的神情一缓,破天荒冲两人福了个礼。
“高小姐今日头还晕吗?”嵇令颐含笑问道。
高凝梦摇摇头,几步到她身边并排行走:“你医术不错,以后我受伤了可以叫你来治病。”
“那就多谢小姐照顾我生意了?”嵇令颐眉眼弯弯。
说了几句客套话,嵇令颐突然问道:“对了,想请问小姐知不知道二小姐今日去了哪儿?昨夜多亏她送来了醒酒汤,今日令颐想登门拜访。”
高凝梦一愣,快速觑了眼高驰的脸色,好在嵇令颐压低了嗓音,而爹爹与殿下正在说事,大概是没有听到两人的交谈。
高凝梦想起刚才沿途过来二房那儿行为古怪的下人们:“她胆小柔弱,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可能不打招呼就出去了。”
几人聊着聊着就到了书房,叶汀舟本想先在书房等候,倒是高驰摆手说:“无事,我把凝梦交给统领就得空了。”
庞绍住的耳房朝南四面窗窗机明净,可是眼下门窗紧闭,而里面什么光线也没有,悄无人声。
高驰命两个小厮敲了几次门,均是无人应答。
正奇怪间,嵇令颐担忧道:“可别是出了什么事。”
高凝梦跃跃欲试地捏紧了鞭子:“我来。”
那敲门小厮刚退开,风声如鹤唳,一道残影掠过,顿时将门撕开了一道口子。
空气中扬起了细碎的木屑。
屋内终于闷出了一声婉转的呻|吟,尾调勾人。
门外这群人都僵住了。
高凝梦才刚收好鞭子,闻声也傻了眼:“庞统领屋内怎么有女人声?”
高驰面色一凝,脸色难看了下去。
他示意两个小厮进屋点灯,随即一撩衣袍大步跟了进去。
高凝梦也不甘落后。
嵇令颐才刚跨进门槛便闻到了醉生梦死的糜烂香味。
这股香味初一闻到还会觉得冲鼻子头晕,可是稍微待久点便会觉得身体舒畅,精神放松。
让人不知今夕是何夕。
嵇令颐用袖子微微掩住了口鼻,往前望去,只见屋内凌乱,男女服饰从进门到床榻扔的到处都是,无言地描绘着昨夜主人最急切的心情。
而那八仙桌不知为何被移动了一段距离,桌上杯盏滚落,茶水蜿蜒出大片水渍,更有两盏掉落在地上,混着奇怪的粘稠白色四分五裂。
高驰脸上五颜六色精彩极了。
他没想到自己点卯的日子庞绍居然敢彻夜与女人厮混,以至于早上目无法纪直接旷操。
“泼醒!”他火冒三丈道。
小厮赶紧去取了盆,装满井水就匆匆赶回。
那盆水刚隔着床幔泼了进去,里头就传来一声女人惊叫,整张床像是终于活过来了似的,“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
“简直是岂有此理。”高驰怒斥道,“庞绍,你太无法无天了!”
“什么……?”那个婉转的女声带着未睡醒的懵懂,似乎还不知道现下是什么状况。
高驰陡然变了脸色,两颊的肌肉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高凝梦显然也听出来了,二话不说扬手就是一鞭子抽烂了床幔。
凌乱的纱帐下——
高惜菱脸色煞白地捂着被子半坐在床上,而她身边不仅躺着赤条条的庞绍,还有另一个仍然在呼呼大睡的男子。
“爹爹……”高惜菱嗫嚅着嘴唇,眼泪一连串地滚落了下来。
无人应答她,房内明明有这么多人,此刻却落针可闻。
大脑空白之下高惜菱连语句都说不通顺,她记得自己昨夜明明回到了闺房,可怎么醒来时居然在庞绍的房间里。
还是以这样不堪的姿态。
“我没有……”她头发散乱着就想往外爬,“爹爹,有人要陷害女儿,是……”
“啪”的一声,她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了红肿。
被巨大打击暂时淹没的羞耻心重新升起,高惜菱呜咽一声,将整个人缩进了床榻的角落里。
“败坏家风!不知廉耻!”高驰气的胡子都在乱抖,上前想要把两个还不清醒的男子拖下来。
叶汀舟早早退出了房间在外等候,嵇令颐快步上前,捡起地上的皂衫和襦裙将高惜菱裹住。
高惜菱泪眼模糊,牙关都在打颤。她勉强透过眼泪望向嵇令颐,满脑子都是“她怎么没死?”
嵇令颐由着她胡思乱想,快速将人掩住后回头恳求道:“将军,有什么事,等二小姐穿戴好后再论吧。”
高驰像是突然失了声,那平日里扛刀拉弓的粗壮手臂此刻连伸出去都做不到,一个劲地打着抖。
而那两个泼水的小厮见里头是二小姐,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只顾伏在地上用力磕头。
“都出去。”高驰的声音沙哑干涩,“你们几个把衣服穿好再出来见我。”
一盏茶的功夫。
高惜菱跪在堂中,整个人像是被抽了精气魂的木偶,毫无生气。
而庞绍和他的同村“弟弟”黄良在嵇令颐扎清醒后各个喊冤。
“将军明鉴,再给属下一百个胆子也做不出这种混账事!”庞绍的前额已经磕破,明晃晃地挂着血。
“将军,属——”黄良也急着辩解,可话说半句便被迎头抽了一鞭子。
“我认得你。”高凝梦笃定道,“你平日里在为二妹妹做事。”
高驰的眼睛动了动。
“哦,难怪眼熟,昨夜就是你送的醒酒汤。”嵇令颐恍然大悟。
高惜菱的身体晃了晃,又开始掉眼泪。
“属下冤枉!昨夜我……”黄良突然哑言。
“昨夜如何?”高驰沉着脸问道。
黄良手心冒汗,他总不能说昨晚他先是把嵇令颐绑去赵王处,又将大小姐丢在假山水池边了。
他到现在也不清楚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顺利后他便往营地赶,路上……
路上被人打晕了。
黄良往高凝梦和嵇令颐那儿望了眼,这两人怎么会毫发无伤,该不会今天这一遭是被她们反手报复了?
“查一查昨夜营地的宵禁记录就行了。”高凝梦提议道,“顺便再查查之前的,也许不是第一次了。”
高惜菱脸上血色尽褪,摇晃了一下后跌在地上晕了过去。
高惜菱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水……”她嗓音沙哑,哭久了,一说话就扯着喉咙疼。
很快就有人将她扶起来,取了杯子让她小口小口喝。
高惜菱饮了半杯,才一抬头,就看到嵇令颐靠着床尾的床柱静静地瞧着她。
“咳咳咳……”高惜菱脸色大变,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身前服侍她喝水的丫鬟。
那杯子被她甩落摔了个稀巴烂,丫鬟吓得当即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谁让她进来的?”高惜菱指着嵇令颐。
“回禀二小姐,是将军请孺人为您诊治。”萍儿用帕子擦掉高惜菱下巴上的水渍,低声劝导,“您昏睡了好久。”
“爹爹不信我,我还治什么病?”高惜菱的眼睛肿的像两个杏子,哽塞道,“娘亲呢?”
“夫人在将军那儿为小姐您求情。”萍儿握着她的手,“小姐别怕。”
高惜菱抬眼望向嵇令颐:”我不要她帮我治病。”
嵇令颐语气迟疑:“将军派我来,是顾念着小姐也许暂时不想见男大夫……既然小姐洒脱,我自然可以现在就去回了将军。”
高惜菱脸色一白。
她见嵇令颐毫不留念地往外走去,心慌意乱地开口叫住了她。
嵇令颐停下脚步,转身温声细语地解释道:“小姐应该是由于吸入了些催情香料,从而才会意识混乱、情难自己……那药,已经在黄良的枕头下找到了。”
她补充道:“军营里常见的享乐方子,一群人平日里憋狠了,一旦休沐便去放松几回,为了尽兴,有些就会闻香。”
高惜菱越听越觉得天旋地转,恨得牙齿都咬破了嘴唇。
这是把自己当作下九流的军|妓了?
嵇令颐语调平平地安慰道:“小姐不必忧愁,夫人出面,那两个狂徒已经被就地处置了,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也无人敢嚼舌根。”
“你说的倒轻巧。”高惜菱恨声说,“面上不说,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在指指点点,残花败柳如何再能许配好人家?你也无需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装好人,我嫁不了殿下你可开心死了吧!”
“你被什么缠绕牵挂,被什么折服打动,什么就是你的命。”嵇令颐轻声说了句,眉目平和。
高惜菱抓狂的动作一僵,又发脾气吼着:“都滚出去!都滚出去!”
嵇令颐回到自己院子中时叶汀舟还未回来,偃刀汇报说:“庞绍出事,卢子澄顶替了他的位置,现下副统领的位置还空缺着。”
嵇令颐问:“赵王呢?”
偃刀听懂了她的意思,摇头道:“赵王今日一早就出去了。”
嵇令颐不吭声了。他绕了这么大一圈,目的根本不是嘴上说的什么“心思歹毒,不如让高惜菱自作自受”,而是想办法把高驰的亲卫队上峰换个人手。
新上任的副统领,应该是赵忱临千挑万选出来的人物。
“赵忱临这种时候不在这儿,可能只是避嫌,他想推谁上去肯定早就有了准备。”嵇令颐戴上帷帽,“我去一趟药铺。”
白苑芋进口的数量越来越多,嵇令颐将绝大部分制成了止痛药,贩卖给一些夫人小姐以舒缓月事期间的不适。
原本也没这么顺利,只是谢老太太在中风面瘫后时不时会偏头痛,嵇令颐便将止痛药也留了两份。
那谢老太太在夜里头痛难忍之际喝了药,不过多时便昏昏陷入了沉睡,一觉到天明。
她颇觉神奇,让嵇令颐多备下几副药后又试了几次,从此对止痛药赞不绝口。
于是嵇令颐又通过谢家商队将止痛药卖还给魏国。
提了价卖的。
那农户种植白苑芋被高价收购,白苑芋被嵇令颐研磨成粉状,又特意剔掉味道晒褪颜色,然后再以更高价卖给魏国世家贵族家中。
阴差阳错的是,方承运明明是三兄弟中对白苑芋最严打禁令的,可这止痛药却在他手下流传的最为广泛。
葵水历来被视作不祥和脏污,低人一等,遮遮掩掩,即使不舒服,那也得忍着。
从来没有将这种事大肆宣扬的道理。
可是男人有男人的圈子,士族中的贵妇小姐们也有她们的圈子。
这止痛药口口相传着,再配上几句羞红了脸的“姊姊信我一回”,反而精准地对上了用户团体。
由于不敢在明面上说三道四,而小心谨慎的夫人们喊了信得过的医官来瞧,也瞧不出什么副作用,这药便成了私底下流通的“奇效私药”。
更戏剧性的是,听闻方承运的夫人前日里生产时吃尽了苦头,被痛得接连昏过去几遭,眼瞅着人要被耗尽了力气。
她娘家请来的嬷嬷心疼大人受苦,更怕一尸两命,兵行险招地喂了点药,蓄了力气才在后半夜平安生产。
方承运抱着白胖小儿大悦,当即重赏了下人,尤其是被他夫人夸赞的那位嬷嬷。
这桩事传出去,止痛药的用途在妇人间便慢慢广了起来。
平头百姓用不起这种天价药物,可是世家大族从不缺银两,掌权理财的夫人更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
每月这么几副药,再贵,能贵到哪儿去?
一来一去,这桩白苑芋的生意,对嵇令颐而言其实还是个正收益。
“你去吧,我在店里等你。”
嵇令颐在出门时就将裹着家书和银两的包裹交给了偃刀,两人在人群中挤过后,只有嵇令颐一人继续往“愿无疾”走去。
大路人多,她脚步一拐便穿了一条弄堂,打算抄小路前去。
这条路她走了好几次,沿途高墙遮阳蔽荫,旁边只有一家老式茶楼,连丝竹之音都没有,格外安静。
可惜今儿就不太安静了。
嵇令颐扶了下帽沿,她已经听到了三次翻墙落地的声音,对方似乎根本不打算遮掩,每一次都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笨重的落地脚步声。
嵇令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前头有三两个刺头没个正形地蹲在地上摇骰子,时不时发出几声鬼叫。
看那衣服,不像是定居在弄堂乞讨的乞丐。
果然,她还离着三人几十米远的距离,那三人已经站起身,用脚把骰子随意往前一踢便面向她痞气地抖着腿。
那几粒骰子骨碌碌地滚进了一堆稻草中,没了声音。
身后的脚步声更重了些,似乎见她前有虎后有狼,加快了步伐想把她堵在中间。
嵇令颐脚步不停,反手摸到自己袖间——
再抽出来时,那并拢的四指内侧贴着一把腰带软刀,袖口一收,那刀便在空气中抖了抖。
嵇令颐不言不语,左手握刀,手腕向下一振,那把软刀倏地打直了,细长凌厉。
前后的脚步声都停了下来。
“孺人练过武?”青麾贴着窗户,浑身上下只有后颈与墙面有一掌空隙,斜着眼睛全神贯注地往下看。
他的对面,赵忱临微微转着手中的杯具,面前的毛峰已在杯中显色、透香、吐味,芽叶成朵,上下沉浮。
“她能吓到那群废物,也能骗过你?”
青麾嘿嘿笑:“属下只是以为孺人又会如先前一般,出其不意露两手。”
赵忱临侧过头静静地望着弄堂里……脚步浅浮,手腕僵硬,一看就是从未练过的姑娘家,只不过面上足够沉静,姿势也拿捏到位,瞧着是有几分像模像样,唬唬那群乌合之众倒是足够了。
嵇令颐距离前方那三个刺头越来越近,透过帷帽的白纱,她还能依稀辨认出其中一位就是昨夜意图对高凝梦不轨的混账。
这高惜菱是有多大手笔,一次不成还能再来一次。
她手腕微微下折,软刀的刀尖触碰到青石板,沿途划出让人鸡皮疙瘩一身的“滋滋”声,又像是某种声色俱厉的警告。
那三人果然露出了迟疑的表情,你推我,我推你地往各自背后躲。
刀尖的摩擦声越加刺耳难耐,仿佛是指甲刮擦到极致,下一秒指甲片儿就要翻出肉来。
十五米,十米,五米……
与那三人仅有一步之遥时,嵇令颐手臂轻抬,那如响尾蛇尾巴响了一路的声音戛然而止。
刀片离地抬起,刀锋闪着冷然的光芒,直指三人。
“扑通”一声,其中一人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另外两人紧紧贴着墙,要不是腿脚发软,恨不得现在就翻墙回去。
那刀片说完了言下之意,与三人擦肩而过。
仿佛是一场无声默剧,嵇令颐的脚步自始自终没有停滞过一秒,就这样慢慢地穿过了这条小巷。
直到人影消失,紧贴着墙的一人才一脚踹上跌坐在地上的人,怒骂:“你不是说她有的是钱,又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吗?”
“她……她是住在高府的,肯定有钱,二小姐点过了头的。”
“有钱你也得有命拿啊,确实不沾阳春水,沾棍棒刀剑?”
那坐在地上的刺头一骨碌爬起来:“我……我再跟上去看看。”
他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声,青石板上立刻溅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那人面目僵硬,摇晃了下又一屁股瘫软在地上。
他的膝盖骨被一根筷子生生钉穿,墨绿色的竹意筷子染了一层血色,艳丽非凡。
这群乌合之众吓得乱作一团,顿时作鸟兽散。
头顶上,茶楼的竹窗帘随风微动,扣打在窗沿上发出些微的轻响。
“小姐来得正好,这几日后院总有响声。”王叔担忧道。
“一开始还以为是猫偷食,前夜我特意在剩饭中加了点药,没过多久就听到哐当一声,再去看时就见这人趴在地上昏了过去。”
嵇令颐顺着王叔的手指望去,后院柴门内躺着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此时已经清醒,盘坐在地上谨慎地与她对望。
他单手被绑在铁栏上,身上也灰扑扑的,穿着一套已经水洗发旧的粗布衣服,看起来长久没有换新,无论是手臂还是腿都短一截,露出清瘦的骨骼。
“见过孺人。”这少年说话时倒瞧着机灵。
嵇令颐这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的是谢家的小厮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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