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着说:“昨天,我陪小棠姐去买了一些防溢乳垫。这段时间她身体很好,我想着陪她来看看你,让你也安心一些。”
姜蝶珍点头。
筹划着去叫个下午茶,吃点甜品,放松一下。
黄微苑:“我和小棠姐还没吃饭呢。”
棠礼点头:“宁宁,这段时间,你不会又靠着吃泡面,草率应付一下吧。”
姜蝶珍眨了下眼睛:“我还真的没有吃泡面。”
她介绍道:“你们来的路上,看到附近的几家私房菜馆了吗。一家比一家好吃。我中午吃完,还打包了一些奶油焗黑虎虾回来。”
二月到四月底。
工作室外面,陆续开了几家四合院私房菜馆。
这里是四合院,私人住宅居多。
这几家馆子,藏在弯绕的僻静胡同里。
青松掩映,平时很少有人来。
从法餐到越南菜,种类齐全。
这四五家私房菜馆,姜蝶珍倒是经常光顾。
姜蝶珍一个人的时候,不擅长照顾自己。
这个院落很大。
打扫卫生的冯姨和护院林叔,从不会打扰她丝毫。
之前景煾予也提过,安排几位厨师,照顾她饮食。
这个做法,被姜蝶珍拒绝了。
女生谦恭道:“我就一个胃,哪里需要这么金贵地伺候呀。”
男人把她搂在怀中,一寸寸摸索她细细的腰,沉声道:“他们只是照顾你按时吃饭,你太瘦了,得多吃点才行。”
姜蝶珍轻声解释:“我喜欢一个人安静作业,缝纫,染色。在静下来的时间,享受创作。”
景煾予也没再勉强她。
他把下颌抵在姜蝶珍的头顶,淡道:“我知道了。”
在姜蝶珍忙着缝纫,交稿的不经意间。
胡同里的私房菜馆,一家接着一家地开起来。
最早她是被招牌的杏仁豆腐吸引的。
后来她迈入院落里。
在青绿的植株和安静的环境中。
一个人吃了辣螺肉,紫苏牛蛙,牛尾汤,芦笋奶酪生蚝春卷。
每一家都特别安静。
甚至每一天的食谱都不一样。
而且价格很低,分量和味道,堪称星级水平。
就像今天中午。
她喝了松茸汤,吃了蟹粉豆腐,剁椒鱼头,还打包了梅子酒布丁。
一共花费还不到五十。
她和景煾予讲过。
哪怕工作室没有请来厨师。
附近的私房菜小馆,就像开在大学校园外一样,又多又便宜。
景煾予笑了一下,分析道:“一定是附近路段好,适合开餐馆吧。”
这种曲径通幽的地方,来参观的游客都很少。
也没有探店的北京人来访。
几套院落黛青色的砖瓦,有一种宁静避世的感觉。
姜蝶珍还发朋友圈宣传了几次。
她也不知道,菜品价格这么低,人这么少的私房菜。
——是怎么请来味道这么好的大厨的。
“而且,每天不同时段的菜品不一样。”
姜蝶珍向她们推荐道:“好像每道菜,就特供几个小时。”
“我最早觉得奇怪,后来也接受了,毕竟主厨技艺高超,应该是有自己的坚持和脾气。”
棠礼和黄微苑一听,也打算去试试门口这家淮扬菜。
“既然门口有这么便宜的店,今天就在这里解决晚饭吧。”
姜蝶珍点头:“是呀,我最近口味也养刁了,真怕这次去东京,会不习惯。”
姜蝶珍引路。
三人穿过流觞曲水。
庭院的小湖泊中,蜻蜓在露出尖角的荷叶上起飞,漾起一圈圈涟漪,院落静谧安稳。
落座后,姜蝶珍娴熟地翻开菜单。
细白的手指,在金线册的菜单上掠过。
她点了秧草春笋河豚汤,鲜沙盐鸭掌,鸡汤甜酒煨翘壳,藜麦青柠猪排。
她的举止有一种被矜贵养出来的舒适和大方。
景煾予把她照顾得很好。
黄微苑看她轻描淡写,有一点哑然。
她见穿着唐装的服务生走后,小声询问:“宁宁,这种私房菜,预定都很稀罕,怎么你收放自如呀。”
姜蝶珍笑道:“来这里吃了这么多次。这四五家菜馆,我都快和她们处成朋友了,怎么会局促呢。”
黄微苑了然地点点头,嘴角弯弯的。
“好呀,那我就安心接受美食家的安排了。”
菜一一呈上来。
棠礼迟迟没有动筷子。
她有些欲言又止:“宁宁,你是不是得到消息,贺嘉辛要订婚了。”
姜蝶珍品了一口手里的茗茶:“棠姐姐,你先讲。”
棠礼犹豫了一会儿,随即垂下眼睫,说:“这几天我总是梦见他,梦到他吃不好,梦见他精神状态很差。我一直不住自己,去想念他。”
姜蝶珍没说话。
黄微苑开口了:“宁宁,小棠姐知道他要订婚了,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刻意和他保持了距离。”
“......”
“他是她肚子里,小孩的父亲,我们没办法替她做决定。”
黄微苑情真意切地说:“她想和他郑重道一个别。”
棠礼有些食不知味:“我这样是不是很过分,我和他纠缠十年了,一起走过半生,他要结婚了,我真的没办法轻易割舍。”
棠礼的眼泪,透过白雾弥漫的苇笋汤。
一滴一滴地融入衣领里。
“我想,他和齐小姐相处的时间很少,可能感情还没那么深。”
“我很害怕伤害到齐小姐,所以一直忍耐着。”
“我真的....真的很痛....”
“今天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很坚强的,我不想再为难宁宁,你已经帮助了我够多了。你们很独立......我不想被你们讨厌。”
“可是,只是一件很寻常的小事。”
棠礼抿住颤抖的嘴唇:“今天吃的淮扬菜,贺嘉辛经常陪我去安定门那家淮扬府吃。”
“我就会想到.....以后我只能一个人.....一个人去吃了。”
棠礼捂住脸:“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我明明很努力地想要生活下去,就全是错的。”
“你没有错。”姜蝶珍一字一顿地说。
“你做什么,我都会一直赞许地看着你,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她起身,坐到棠礼身边。
姜蝶珍恳切地说:“三天前,我刚得知贺嘉辛要订婚了。这个既定事实,他没办法做主。我心里也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和你讲。”
“煾予和我说,贺嘉辛,他很想你,他不想联姻,走他爸爸的路。”
“他在涩谷那边,接手了幢百货大楼,盈利特别好。”
“他还在和家里抗争。”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他见上一面。”
姜蝶珍笑了笑,转头看向给棠礼盛芦笋汤的黄微苑。
“棠姐姐,你放心,我和小苑都会帮你的。”
“你看,你来找我这件事,仲伯母没有阻拦,她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吧。”
“可是。”棠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没有打算和他私奔,或者破坏他的订婚礼,我只想顺其自然地见他一面。”
她这几天稍微消瘦了一些,肚子看起来只比四月怀胎的时候。
明显了一点点,并不突出。
棠礼:“我不会那么不负责任。只是暂时缓解思念之苦而已。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好好保护我的小孩,所以我不会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
姜蝶珍点头:“我很能理解。”
姜蝶珍的掌心很软,安抚性地搭在棠礼细瘦的手指上:“你是自由的,没有人可以妨碍你做选择。我,小苑,仲伯母,贺嘉辛,或者是这个孩子。”
“只要你认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这种情况下,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你。”
姜蝶珍凝视棠礼红肿的眼睛,“但是以后,要坚强一点。因为能让自己幸福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棠礼静默了一会儿,点头:“我明白的。”
“谢谢你,宁宁。”
黄微苑长舒一口气,笑了:“其实,嗯....这就是今天我要陪小棠姐来找你的原因.....宝宝,我知道你也会困惑,迷茫,懦弱。但是很多时候,你都是我们的主心骨。”
“你真的很勇敢。来的路上,我不知道怎么安抚小棠姐,心里一直在想,到工作室就好了,看着四合院的院门,我的心情都会稍微安定。”
“就像之前,只要看见你,虽然孱弱紧张,但秉着一腔孤勇来救我,绞尽脑汁和那群公子哥儿纠缠。”
“我就会觉得,宁宁,仿佛什么也不怕。只要她是我的朋友,我就会有勇气,和不公正的待遇抗衡。”
姜蝶珍被她夸得有点害羞,倒也没有回到座位了。
她把雕花木椅搬到她们中间,和她喜欢的女孩子们贴着坐。
“哎呀,你们别表扬我了,先吃饭。”
“以后呀,棠姐姐你吃淮扬菜,别想他了,多想想我和小苑。每次你想吃,我们就找机会陪你。”
棠礼很温柔地笑了。
她轻声说,好。
结账的时候。
这些菜只花了不到一百块。
棠礼看着价值二十块的秧草春笋河豚汤,实在是难以置信。
“这,太不可思议了。”
姜蝶珍笑得很安然,眼睛闪闪发亮的:“我再叫几个菜,给你们打包回去当做夜宵吧”。
服务生过来,递来新菜单:“姜小姐,这个点的主厨换人了,你们要重新选菜。”
黄微苑随口问旁边穿唐装的服务生:“你们这里,会经营到几点呀。”
对方礼貌地介绍道:“早上五点开门,会营业到凌晨两点,主厨五小时轮换一次,服务生会替班三轮。”
“你们老板一定很辛苦,价格太公道了。”
棠礼强调道:“这样做生意,不怎么赚钱吧。”
服务生看见私下无人,有些偕越地笑笑:“其实我们这里,和周围的几家私房菜馆。老板都很年轻,刚满三十的公子哥儿,年初他生日当天,几个馆子都提前做了准备。”
“那几天一直筹划着,他的恋人会带他来周围的一家菜馆,给他庆生。谁料对方居然抛下一切,去了海南,最后还是没有明白他的心意。”
话已至此。
服务生陈羽阖上菜单:“姜小姐,选好了吗。”
他接着说:“您每次来这里,都说特别便宜。其实我们这里不经常对外营业的。”
“因为是景先生,对您和对其他食客,准备了两套菜单。一套是标准价,一套是您的包间,会执行的菜单。”
“我们这几家啊,无论您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吃上热气腾腾的饭。因为这几位主厨啊,都是他精挑细选过,请得他们来掌勺不同的时段。”
陈羽笑道:“有句话,我不说,相信你们也能察觉到。景先生很在乎您。”
他转身出门:“那么,你们等等,我把菜单递交出去。”
吃完饭出来的时候。
日近黄昏,流云逸散,落日悬停。
姜蝶珍黑发被风吹得荡起来。
整个人看起来空渺,脸色红扑扑的,静谧又婉约。
“天啦,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男人。”
黄微苑还是忍不住感慨,“温柔又不求回报。”
圈子里满是浮华。
英俊又多金的上位者,总是会勾得人趋之若鹜。
他们随手扔纸鹤,也宛如抛春华,总是不乏信徒哄抢。
爱得轰轰烈烈,恨得大张旗鼓。
买一辆跑车要全城观瞻。
恨不得全世界都要为他们浮夸的爱意喝彩。
但景煾予的爱,不是这样的。
百转柔肠化作潺潺细水,润物细无声。
姜蝶珍有些呆滞,站在青翠松木下。
她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口。
《北梦琐言》中有一则。
和她大学缝制的《女史箴图》有关。
顾恺之爱慕一个女子,求而不得,于是画了一副心上人的画像。
他苦于单恋无解,恨她不解他的情思,让他饱受锥心之苦。
顾恺之用簪子刺画中女人的胸口,女子虽在远方,却收到了“交感”,心痛如刺,不能前行。
就像现在。
姜蝶珍特别特别思念他。
她刚刚打开手机。
景煾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景煾予要趁在陪她去东京之前,把北京的工作都安排妥善。
这几天的男人都很忙。
他喝了太多黑咖,有些疲惫,声音低沉,但对她讲话温柔无比:“小乖,日落了,我有想到你。所以我来找你了。”
姜蝶珍语速很低,笑得温煦:“我一直都很想你,不止日落。”
她接着说:“棠礼来了,我带她和小苑去了周围的私房菜馆,我知道了一个秘密。”
她长睫毛翕动着,白皮肤泛着淡淡的红:“我知道了,为什么这个路段很好,这些私房菜馆,都开在这里。”
“景煾予,对我这么好......”
“你抬头。”
远处巷口,男人穿着西装,戴着腕表,朝着她的方向挑眉。
他弯起唇,咬字很哑:“能亲眼看见你这样惊喜的表情,我就很知足了。”
姜蝶珍惊喜地小声叫了一声。
她的裙摆被春末初夏的风,吹得荡起来。
深蓝色的天幕被晚霞染红。
她跌入落日浮金的山川湖泽。
“煾予!”
从微微上浮的胡同坡道上。
姜蝶珍肆无忌惮地跑起来,奔到他的怀里。
“我拿的出手吗,姜蝶珍。”
男人扬起唇,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姜蝶珍眼睛发亮,小脑袋点个没完:“特别特别拿的出手!”
他修长的臂弯摸上她的侧腰。
男人压低身体凑近,旁若无人地吻在她的额头。
“得到小乖认同,怎么这么不容易啊。”
她咬着下唇:“我一直特别认同你,是我工作太忙了,没往更深的地方想。”
景煾予弯唇乐着:“我特地调了更低的价格,一门心思等你发现呢。谁知道,又等了一个月。”
姜蝶珍心跳一颤,垫脚吻他,嘴唇被男人吮得发麻。
脚尖都微微发疼了。
“我现在知道了!”
姜蝶珍黑眼睛盈盈,像是有泪光闪烁。
男人握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
他的热气缭在她脸上。
他好轻柔地咬她的耳朵,“让我等了这么久,你得多哄我一会儿。”
修长,冷感,帮她遮掩住飞机舷窗里灼烫的烈日。
姜蝶珍感受到光晕从他的手指缝隙里, 透出来。
她放轻呼吸, 感受到鼻息掠到他的手上, 带来温热的余韵。
景煾予:“我帮你把遮光板放下来, 你睡会。”
姜蝶珍点了下头。
待男人完成动作。
她碰了碰景煾予的手:“我想和你牵着。”
他说好。
男人修长的手指把她柔软的小手, 包裹在掌心中。
干燥温暖的触感, 让她安心不少。
景煾予用另一只手, 帮她把腿间的绒毯搭好,保护她的膝盖:“在想什么。”
他盯着她的时候,冷冽斯文的眉眼带着笑意:“手这么冷,是在不安吗。”
姜蝶珍点头,盯着桌面水杯, 气流不稳的细小涟漪。
她把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掌背上:“我之前一个人去过日本。因为不想循规蹈矩地待在家里,好好度过寒假, 就逃出来玩。”
姜蝶珍望向景煾予:“如果目的是学习的话,我怕完成不好,会辜负你的期望。”
景煾予若有所思地放空一秒。
随即他把长腿转向她,和她拉近了距离。
“喝点水吧。”
“喝水会缓解紧张情绪。”
姜蝶珍点头,抿唇在玻璃器皿上,清淡地啜饮了一口。
这是一杯还有些微温的柠檬水,温润地穿过舌尖和喉管,进入胃部。
她感觉浑身的细胞,趋于静谧。
姜蝶珍长舒了一口气。
“小乖之前不是答应我,要送我三千多万的跑车吗。”
景煾予用指腹,帮她擦拭唇间的水光。
男人始终和她手指交握,像是在把她的思维,转移到两人之间甜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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