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毛毯,混沌的头脑逐渐恢复清醒,一个想法忽然之间无法抑制地在他的大脑里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五条君?”南推着轮椅走进,“没事吗?身体不舒服吗?”
五条悟抬头,看着南,眯了眯眼。
他这次睡了整整一个晚上,一直到日上三竿。
其实六眼的失眠症,并不算什么值得大张旗鼓的大问题——相比于透视咒术的能力与掌控无下限术式的权能,这点麻烦就像是足球场角落里的小坑,虽是瑕疵,但无伤大雅。
更别说六眼能力者的大脑本就比常人强大百倍以上,抵御睡眠不足造成的负面影响绰绰有余——五条家上百年的历史中,从未有过任何一位六眼能力者因为失眠症而造成失误的记录。
但人,总是讨厌疲惫的。
“我想吃甜的。”五条悟四处张望,“昨天的蛋糕呢?该不会都被你吃了吧。”
南得意一笑,“没有哦,我放在冰箱里了。”
五条悟听完站起身来,没有半点身为客人应该有的拘束,插着兜,溜溜达达地走到冰箱旁,把里面的蛋糕取了出来,托在手心上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紧接着他一愣,看向推着轮椅走近的南,“你一口没吃?”
南把食材放在岛台上,正一个个地往外取东西,闻言回答道:“嗯。一会儿做咖喱可以吗?蛋糕可以午饭后当下午茶。”
“你怎么不吃?”五条悟端着蛋糕,不解道,“昨天是你的生日吧。”
“嗯……话是这么说啦,但是一个人吃生日蛋糕,果然会有点寂寞吧。”南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而且这个蛋糕不是已经被你‘抢走’了吗?”南推着轮椅走到五条悟面前,把他手上的蛋糕端走,然后取出小刀切出了小小一块放在盘子里,递给他,“午饭还有点时间,你先垫垫肚子吧。”
“只能吃一点点哦。”南认真脸,“因为要好好吃饭才行啊。”
窗外的阳光从侧面落进南琥珀色的眼底,一瞬间,五条悟仿佛看到了一抹纯净的金色,就像是明珠被擦去尘埃,明亮的底色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足球场角落里的小坑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瑕疵。
但现在,那个坑里,好像长出了一朵花。
美丽又脆弱,还很不起眼。
五条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蛋糕,正好是能够放下一个草莓的厚度。
于是他伸手捏住那枚草莓,毫不犹豫地丢进了嘴里。
“不要咖喱,我想吃天妇罗。”
“啊,但是没有买海鲜……”
“你等着。”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五条悟翻出手机,一边打字,一边漫不经心地想。
山不就我,我就山。
回过神来的时候,南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了。
刚洗完澡的五条悟全身热气腾腾,脖子上挂着毛巾,头发还没全干,就溜达到了冰箱前,一顿翻找。
“嗯?”五条悟把脑袋从冰箱里伸出来,朝天大喊,“南!我的葡萄汽水呢!”
从天花板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小提琴声戛然而止。
“什么?”南没听清。
“葡萄汽水!”五条悟把冰箱关上,不高兴了,“昨天不是才买吗!”
南待在练琴房,这里的墙壁用的都是上等的隔音材料,就算特地留了一个门缝,隔着一层楼还是听不清楚声音,无奈她只好把小提琴放下,推着轮椅走出房间。
等到她坐着电梯来到一层的时候,五条悟正一手端着瓶易拉罐可乐,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地看电视。
“刚刚你说什么了吗?”南推着轮椅上前。
五条悟头也不回,看上去并不如何在意,“我找不到我的葡萄汽水了。”
“葡萄汽水?那个你不是昨天晚上睡前就喝掉了吗?”南眨眨眼。
“啊,这样啊。”五条悟毫无打扰他人的自觉,闻言挥了挥手,“抱歉抱歉,你继续练琴吧。”
南无奈转身离开。
最开始,只是经常被敲门而已。
五条悟叼着根棒棒糖,双手插兜站在门外,“正好路过。”
到后来,家里的客房里已经放满了他的漫画。
“最新的《少年Jump》,你要看吗?”五条悟躺在床上,晃了晃手上的刊物。
往往在看着漫画的时候,就睡着了,于是干脆就把衣服和洗漱用品都搬了进来。
其实也不是每天都在。
五条悟似乎很忙,但又不像是在上学那样的规律固定,有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以后就会匆匆离开,好几天都不见人影,有时又会一连在南家里待上一个星期,基本不出门。
南有好奇问过他不用上学吗,结果他马上露出一副“那跟老子没关系”的不屑表情。
“这种东西还要特地学?”五条悟单手插兜,弯腰把南桌面上的数学册子拿起来,低头看了一眼,“几何函数?这种题用微积分不就解决了,绕什么弯子?”
南:QAQ
南的家庭教师们都对家里突然出现的这位漂亮又聪明得过分的少年非常好奇。
数学老师觉得他很聪慧,但会带坏南,“小姐可千万别听他的,学习要一步一步来,万万不可好高骛远。”
语文老师觉得他阅读速度超群,可惜脑筋有点歪,“xx先生是举世闻名的写实派作家!不是爱出风头的哈巴狗!”
小提琴老师觉得他的脸简直是艺术,但嘴巴就算了,“这个年纪的孩子静不下心来很正常,啊,小姐您是例外。”
但无论如何,每个人都会不约而同地问一句——
“小姐,他是您的谁啊?”
“这个……”南不安地搅动手指,“我想,应该是,朋友吧?”
朋友的爱好好像是睡觉。
又一次在经过客房时发现五条悟在呼呼大睡,南渐渐也发现了规律。
越是消失得越久,回来的第一天就会睡得越久。
起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甜食吃,以至于现在冰箱里有一层已经是用来专门放他的甜食了。
真的很喜欢吃甜的啊。南感慨。
除此之外,五条悟不是在看漫画,就是在看碟片电影,南从来没有见过他学习功课的样子。
难道跳大神这个职业是不用考大学的吗?南这么想着,也只能一边羡慕,一边写作业,还要时刻关注国际金融局势和相关新闻,免得她最近被中岛要求丢进股市的零花钱捞不回来了。
对于这一点,中岛向来崇尚实践为上,学多少的经济规律理论,都不如让孩子直接上手强,反正现在就算赔,也只是烧点零花钱。
南:啊……想放假了。
就在南一脸残念地趴在书桌上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南无精打采没搭理,而五条悟也果不其然地没有等到回答,就大大咧咧地推门而进。
“南!”五条悟手上抓着一张海报,指指点点,面露兴奋,“看电影去不去!”
南转动脑袋,抬眼看去,灵魂出窍,“电影?”
“听说好像挺不错的。”五条悟把海报怼到南面前,“刚上映!”
南坐起身子拿过那张明显是从墙上被撕下来的海报,“《千与千寻》?这是说什么的啊?”
“不清楚,去看不就知道啦?”五条悟双手插兜,“你去不去,不去我一个人去了。”
南委屈巴巴地把海报递回去,又重新趴回桌面,欲哭无泪,“对不起,我下周有一场小提琴大赛要参加,这周都得练琴。”
“什么小提琴比赛,翘掉不就行了?”五条悟不理解,“而且不是还有一周嘛,有什么关系。”
“不行啊,是很重要的全国比赛。”南难过得都快哭了——她还从没有和朋友一起去电影院看过电影,“五条君自己去吧,不用管我了。”
“行吧。”五条悟耸耸肩,他完全搞不懂一首曲子的事情为什么还跟看电影冲突了。
随便拉拉不就好啦。
眼见着五条悟关门离开,南叹了一口气。
确实是非常重要的比赛,南的小提琴老师为此这几天都在对她加紧训练,来来回回就那一首曲子反复磨炼,精益求精,每一段的强弱感情都会细细揣摩。
其实不仅仅是这一周而已,为了这次的比赛,她们已经准备半年了。
她不想认输。
重新坐直身体,南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打起精神。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如南所说,所有的家庭授课都暂时停止,为小提琴练习让步,每天早上几乎一睁眼,她就泡在练琴房里,寸步不出。
以至于明明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五条悟都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看见南了。
这家伙打算一天练习四十八小时吗?抬头看了眼练琴房的方向,五条悟坐在客厅沙发上,随手抛了拋手上的遥控器,遥控器定在空中旋转一周,然后才落了下来。
来回又换了几个电视频道,五条悟单手托腮,终究还是不耐烦地摁灭了电视,上了楼。
推开练琴房的门时,里面传出小提琴老师的指导声,“刚刚那一段不错,但是跳弓那部分还可以进步。”
“好的。”南严肃地点头,刚一抬弓就发现了门口的五条悟,肩膀一松,“五条君?有什么事吗?”
小提琴老师顿时露出警惕的表情。
在她印象中,五条悟总是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打扰南的练琴,虽然这几天确实收敛了一点,但前科累累,不得不防。
想到这里,小提琴老师不由地叹了口气,眼见着南的注意力果然被打断了,心里恨铁不成钢。
不要总是纵容他啊,小姐!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你们有没有被闷死。”五条悟感知到了来自小提琴老师的抵触情绪,轻飘飘地看过去,“还在这烧命,小心长皱纹。”
小提琴老师:……##
小提琴老师:你说谁长皱纹!
南赶忙冲上前去抱住老师的腰,干笑道:“对不起。啊,都已经这个点了啊,耽搁老师的时间了吧!我让司机送您回去,老师我们明天再继续吧。”
这个时间确实已经超过了约定的范畴,只不过两人都过于专注,没有注意——不过就算是注意到了,老师也会要求南加时练习的。
“小姐!”小提琴老师实在忍不住了,凑到南耳边悄悄说道,“就算是朋友借住也该差不多了吧。”
南一直深闺不出,老师以为她是不懂这些人际交往的边界,所以才会被欺负。
但对此南只是笑笑,“五条君是个好人,不用担心。”
最后小提琴老师还是一脸不相信地走了。
五条悟双手插兜,连个眼神都没分给旁人,“你还打算继续练吗?”
“嗯。”南重新抬弓,“后天就是大赛了,时间不多了。”
“……”五条悟看了看南眼底下的青淤,默默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把右脚架在左腿上,姿态不羁,“这样练习根本没有意义吧,就你这样,小心在台上直接晕过去。”
南嗔怪地瞥了眼五条悟,“再怎么说我也没有没用到这种地步吧。”说完,她闭上了眼睛,拉开弓。
短促有力的乐章,好像冬天的雪,冷冽,尖锐,但拉琴之人却面色柔和,仿佛神明悲悯众生。
五条悟就这么看着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一个章节,一句话也没说。
结果还是在休息的间隙睡了过去。
五条悟站起身走过去,先把小提琴收进琴盒,然后再弯腰把南轻松抱了起来。
掂了掂。
真轻,跟只兔子差不多。
这是五条悟第一次走进南的房间,意外得很干练,除了床、梳妆台和一个小型的衣柜,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
但五条悟知道,南的书放满了整个书房的墙,衣帽间里的衣服也琳琅满目,只是这里装不下而已。
把南轻轻放在床上,五条悟注意到了枕头边放着的两只玩偶。
一只是那只眼睛金色的小兔子,一只看形状,似乎是某个奥特曼。
奥特曼?五条悟手一勾,那只奥特曼便飞到了他的手心上,他低头看了看,若有所思。
从《樱桃小丸子》到《奥特曼》,这跨度是不是有点大。
回头把轮椅搬进来的时候,五条悟看见了被小心放在轮椅夹层的棕色厚书。
真是走到哪儿都带着啊。五条悟把书拿出来,发现这本被锁着的书还挺沉,几乎有他一张脸那么大。
就在这时,床上传来响声,五条悟抬头看去,就见南朝这边翻了个身,原本压在被子里的左手也漏了出来。
六眼的绝佳视力让他将那只手上的所有厚茧都看得一清二楚。
五条悟把手上的书随手放下,握住那只手把它重新放回了被子里,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恰好也和五条悟认识。
“五条少爷也在啊。”设计师看上去有些战战兢兢,干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您。”
五条家是有名的日本大家族,也是各个奢侈品牌想要拉拢的客户,不过他们这一家的行事作风向来矛盾,虽然相比于其他京都家族已经算是开明进步了,但衣食住行上的选择依旧还是固定不变的那几家,许多国际高端品牌发出的邀请函都被他们拒之门外。
但自从五条悟成长起来以后,偶尔也会有几个邀约被他接受,不过他看上去总是来看热闹的,看完就走,很少能遇上合眼的东西,顺便还给各大品牌留下了“长得很漂亮但可惜挑剔刻薄不好搞定”的印象。
“哦。你是哪家的来着?”五条悟揣兜站在一旁,看着南被一群人围着,随意搭理了一下设计师。
设计师是日裔人士,一看觉得有谱,马上弯腰递上自己的名片,“上次的东京秀场曾有幸与您见过一面。这是我的名片,可以的话还请收下。”
五条悟没反应,就在设计师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接过名片,目光望着南的方向没动。
“把她那个袖口改了。”五条悟抬抬下巴,示意设计师看过去,“出门会很麻烦。”
设计师顿时大汗淋漓,心想行内传闻果然诚不欺我,“这次礼服设计的最大亮点就是这个袖口,主题是轻盈的蝴蝶,用的是特地挑选的绸缎,非常适合南小姐,并且不会影响小提琴演奏……”
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服装背后的设计理念之后,设计师最后才忍不住吐槽出了重点,“这款礼服是专门为南小姐这次参加小提琴大赛设计的,若是下次有机会,我们很荣幸能够为南小姐设计更多服饰。”
意思是这件衣服就穿这一次,而且是礼服,跟能不能出门一点关系都没有!
五条悟听完以后想了想,似乎觉得这样也没关系,反正也是一时兴起,于是把手中的名片塞回了设计师胸前的口袋,然后目不斜视地经过她朝南走去,完了不忘说一句:“看来你的能力还差得远呢。”
名声享誉世界的设计师默默收回自己的名片,泪流满面。
五条家的少爷果然难搞!
“好了没?”五条悟来到南身边,低头看了看她现在的装扮。
确实如设计师所言,像一只轻盈的蝴蝶。
“我觉得应该差不多可以了吧。”南推着轮椅转了个圈,“怎么样?好看吗?”
周围的裁缝们都很有眼力地悄然退下,五条悟眯着眼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一番,“还行。”
“是吧。”南很高兴,“特别是这个袖子,设计得很别致。”
不远处的设计师顿时感动得不行。
还是南小姐懂我!
五条悟撇了撇嘴,“哦。”
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南笑了笑,“明天的比赛,你要来看吗?”
五条悟看了看南的眼睛,无所谓道:“反正也没什么事。”
“真的?”南双手合十,眼中笑意更深,将眼底的感动藏起,“谢谢你能来为我加油。”
五条悟低声喃喃道:“我可没说是要给你加油。”
南豆豆眼:“什么?你说了什么吗?”
五条悟猛地撇开眼:“什么都没有!”
设计师及其他人:……
坦率点吧!五条少爷!
第二天大赛当日,南很早就随着司机前往现场准备,五条悟则一直睡到了大赛开始前一个小时,才起床出门。
大赛在东京艺术大学举行,历时三天,分为少年组,青年组与成人组,各组比赛当天出成绩,每组前两名可以获得参与国际赛事的参赛资格,而南参加的少年组比赛就安排在赛事的第一天。
五条悟双手揣兜,跟着指示牌漫步在校园大道上,因为大赛的原因,周围来来往往有许多外校人士,但大多还是青春靓丽的大学生们,更别说这里是艺术院校,路上都是充满个性的穿着,仿佛一场街边的时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