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南也记不清对方说什么了——似乎也什么都没说——心神放松之后,她终究抵不过困意,缓缓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针水已经打完了,就看见吉野阿姨正在房门处与那位黑色西装男人小声说着什么,不时鞠躬,至于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则已经不见了踪影。
将黑色西装男人送出门外,轻轻把门关上,吉野转头见南醒了过来,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小姐!”吉野趴在床边,看起来吓得不轻,“您可把我们吓坏了!我们差点就要报警了!”
“对不起。”南一脸愧疚,“我下次一定小心。”
“请您以后不要再单独行动了。”吉野擦了擦眼泪,“还好这次运气好,遇上了五条家的少爷。”
“五条?”南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过那个人的名字,“是刚刚那个人吗?”
“是的。本家应该是在京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东京遇见。”吉野说完突然正色道,“小姐,虽然我们才刚刚受恩于人,现在说这种话似乎有些失礼,但是还请您一定要记住。”
“这一次就罢了,以后若是遇见五条家的人,还请您务必避免与他们接触比较好。”
“为什么?”南奇怪。看上去他们都是挺好的人啊。
“不只是五条家而已,许多出身京都的大家族也一样。”吉野一副忌讳莫深的模样,“听说那些大家族都多有古怪,明明权势不小,却不与圈内来往,而且时不时他们周围还会有怪事发生,家族成员经常离奇失踪,还有许多奇怪的规矩。”
“就像刚刚那位五条家的少爷,虽然对外都说是家族继任人,但是听说他们内部还会把他称呼为‘神子’。”
“神子……”南喃喃重复,想起那双令人过目难忘的眼睛,“挺适合的啊。”
吉野见南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叹了口气,“总而言之,小姐您还是要多留个心眼,这些传言经久不衰,并不一定都是空穴来风。”
“好。”南乖巧地点头。
南的身体自幼虚弱,如今受凉发了烧,吉野并不放心,执意让她住院观察。
第二天,吉野回家去准备行李,南刚打完今天的点滴,就见一个白色的小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
南紧张地四处望了望,“那个,你好?五条……君?”
却没想,对方一听到她的声音,又马上消失了。
我……很可怕吗?南摸不着头脑。
就这样到了第三天、第四天……一个星期过去了,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物尓似究呤霸一九贰南发现那位五条君总是每天来看她一眼就马上离开,好像只是在确认她在不在一样,而且奇怪的是,每次他都能精准找到吉野不在的间隙出现,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有几次南也想要尝试叫住他,但是他都不予理睬,久而久之南也就习惯了这种奇特的“交流方式”。
但今天是她住院的最后一天了,南觉得还是得好好跟他道个别才行。
毕竟,他们应该也算是认识了吧。
于是她向吉野要了画板和蜡笔,告诉她自己想要安静地画会儿画,希望能单独待一会儿。
吉野虽然奇怪南为什么会突然想要画画起来,但还是依言离开了病房。
转眼病房里只剩下了南一个人,虽然只是个借口,但是在等目标出现之前,她也没什么事可做,便干脆真的拿起了画笔。
画什么好呢?南以为自己会犹豫,却没想到一下笔,她就停不下来了。
蓝色的蜡笔一点一点地被磨损,变短。
“你在画什么?”
南顿时回过神来,吓了一跳,“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啊!
五条悟站在床边,看着她手上的画,又重复了一遍,“你在画什么?”
南低头看向画板,好像才反应过来自己画了什么,脸嘭的一下变得通红,慌张地把画藏到背后,“没什么!”
“你在画星星吗?”五条悟眯了眯眼,清冷的表情突然生动了几分,他伸出手,毫不客气道,“给我。”
正在画画的时候,幻想对象突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感觉实在真是太令人尴尬了,南猛地摇头,“画的不好。”
“我要。”五条悟语气近乎蛮横,“给我。”
南看了看五条悟,见他似乎不打算放弃的样子,只好泄气地把画板从背后掏了出来,不安道:“又不好看……”
五条悟伸手接过来,低头看了许久。
那是一片星空,整个画布都被涂满了蓝色,笔触呈现漩涡型向中间聚拢,越往中间去,蓝色就越黑,直到从亮丽的苍蓝变成了一个纯黑色的圆球,四周则用白色的蜡笔点缀成星河。
五条悟指了指中间那个黑球,“这是黑洞吗?”
“你知道黑洞?”南一下兴奋起来。
她的同学们没有一个对这些感兴趣。
“当然。”五条悟似乎有些不屑,“有谁不知道黑洞吗?”
话匣子就这么被打开了,两人一来一回渐渐聊起了许多事情。
从太阳系聊到星座,又从《安徒生童话》聊到《爱丽丝漫游仙境》,最后在喜欢的动画片上终止了话题。
因为南最近正在看《樱桃小丸子》,而五条悟觉得这部动画片有点无聊。
“不如《龙珠》。”五条悟断言。
南想了想,“那个赛亚人?”好像听班里的男生说过。
果然男生和女生的趣味还是不同的。
南看了看手机,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吉野似乎也该回来了。
“对了,我明天就要出院了。”南笑容得体,“一直以来多受你关照了。”
“我知道。”五条悟说。
南眨了眨眼,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真有什么神奇的方法?
五条悟:“问医生。”
哦……对哦。
“这个给你。”五条悟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南好奇地接过,发现是一颗草莓味的糖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高兴地道谢道:“谢谢你。”
“那我走了。”五条悟朝南挥了挥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自顾自地走出了门外。
“啊,那再……见。”南话还没有说话,对方就已经消失了踪影。
是来特地跟我告别的吧。南看了看手中的糖果,心想。然后才想起来,自己的画板被他拿走了。
还没问名字呢……南小声嘟囔。
自那以后,南就没再见过他了。
他像梦一样出现,又像梦一样地消失在了她的生活中。
直到五年后。
那天醒来以后,五条悟吃了一惊。
自他有记忆以来,他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那种从灵魂深处由内而外焕然一新的感觉,也许对别人来说是平常,对五条悟而言,却让他感到新奇。
听当天的护卫报告,他睡了将近五个小时。
一举冲上了五条家历代六眼能力者连续睡眠记录榜单的榜首。包括婴儿时期。
毕竟六眼向来不讲理,每时每刻不受控制地向外界搜集着情报,就算拥有能够处理这些巨量情报的大脑,持续不断涌入的信息流还是让人难以入眠。
家族里的人听说了这件事以后,大多认为是巧合,毕竟是几百年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都没能缓解的失眠症,没人相信天上会突然掉馅饼。
只有五条悟知道,这天上约摸是掉不了馅饼,但确实掉了一大块蛋糕,还正好砸他头上了。
于是他立马藏了起来。
又没忍住伸出个脑袋靠近了一些,在感觉到灵魂松懈之前,五条悟赶忙又缩了回去。
其实他根本不需要每天来确认她是否还在。
因为在他眼里,她实在太惹眼了。
医院本就是人类负面情绪的聚集地,对死亡的恐惧就是咒灵生长最好的温床,往常五条悟也并不喜欢医院,那些聒噪的咒灵总能吵得他脑子疼。
但在她周围不同。
仿佛黑夜里的灯火,火苗微小却驱散了黑暗,所有的咒力在靠近她的一瞬间就会被蒸发,弱小的咒灵甚至都不敢踏入她所在的这一层,就算是在最寒冷的夜晚,她的周围也要比其他地方温暖。
而且还有一股甜甜的味道。
与喜久福的甜味不同,跟蛋糕也有些差距,那是一种五条悟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明明很甜却又不黏腻,像薄荷一样轻飘飘的,沁人心脾。
钩得人心痒痒。
五条悟抬头问背后的人,“你什么都没有闻到?”
西装护卫一脸茫然,“什么?”
五条悟皱了皱鼻子,明白过来这不是单纯的嗅觉。
是因为六眼吗?
“小朋友又来见朋友了吗?”走廊上歇息的老人家看见五条悟,呵呵一笑,“不要害羞嘛,进去跟人家打招呼啊。”
五条悟抬头看了看老人家,沉默半晌,然后一板一眼地回答:“不要。”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背后还传来老人家善意的调侃声,“哎呀,果然是害羞了。”
他怎么可能害羞。五条悟不屑。
他这是警惕。
五条悟早就发现了,在这一层的走廊上,歇息的病人明显要比其他楼层多,甚至会有其他科室的病人特地来到这里,对着墙上的挂画聊天,往往待上半天也不走。
这些人显然都不是因为闻到甜甜的香味就走不动道的人——更何况他们也闻不到。
有的时候人类的本能就是那么神奇,五条悟确定这些人里没有一个咒术师,他们完全不知道咒灵的秘密,也不知道诅咒的原理,只是本能地感知到待在这里会比较舒服,就如同趋光的飞虫一样,汇聚在这附近。
他企图弄清楚这一切的原因。
“少爷,这是您要的调查报告。”西装男子弯腰把薄薄的几张纸递了过去,然后挠了挠头,“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只是一名普通家里的大小姐。少爷是有什么顾虑吗?”
五条悟低头翻看手上的报告。
普通小孩在七岁的时候可能连字都认不全,但他可不是普通小孩。
天羽南,父亲是有名的商人,母亲则是天文学家。自幼父母双亡,身患残疾,目前的监护人与她无血缘关系,由双亲生前通过遗嘱指定,该监护人与她父母生前保持着长时间的良好关系,留下的遗产也在由他代为管理。
日前就读于东京的某贵族小学,同学关系良好……五条悟继续往下看去,发现后面都是一些繁琐的病例介绍。
在咒术师眼里,这是一份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简历了。
“祖上有咒术血脉吗?”五条悟问。
“祖上三代应该没有。”西装男子老实回答,“若要追溯到更远,可能需要一些时间。需要继续找吗?”
“……”五条悟犹豫了一下,“算了。”
大概是天与咒缚吧。
五条悟这次瞅了一眼病房里的轮椅,又马上离开了。
他听医生说,过两天她就要出院了。
干脆把她抓回去吧,反正五条家也不缺闲人。
结果自然是被家族长老呵斥了。
“咒术师不可打扰普通人的生活,我们作为咒术界的「御三家」之一,怎能带头毫无缘由地绑架他人!”
要是知道缘由,估计你们绑得比孙悟空上天还快。五条悟吐槽。
不过他是不会说的。
作为五条家几百年来唯一诞生的六眼与无下限术式使用者,五条悟的一举一动都在咒术界的观察之下,如今他频繁地围绕着一个陌生女孩行动,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同时拥有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不出意料又将是一位名垂青史的天才咒术师,想要将他扼杀在摇篮里的诅咒师数不胜数,甚至就连咒术师内部,也有许多人想要他的性命。
而五条家如今距离成为铁板一块,也还有些距离。
不然不会连绑个人都叽叽歪歪。
即使五条悟知道,除了拥有六眼的自己看出了南的特别,其他人包括家族内的咒术师都只认为自己是一时兴起,但他从不介意以最坏的角度来揣测人类的恶意。
能够挑衅神子的权威,一条命而已,算什么?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强。
南出院那天,五条悟本来没什么打算——她那个随从看上去知道些什么,话里话间都想要跟他们撇开关系。
不过这对五条悟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那个人自己一个人在病房里待了好久。
一看就是在等人。
最后一把猫薄荷都递到嘴边了,哪有不吸的理?
六眼的绝佳视力让五条悟大老远就看清了南手上的画。
是画的我的眼睛啊。五条悟确信。
那这幅画就是我的了。
蛮不讲理地抱走甜甜的女孩画出来的甜甜的画,五条悟给了颗糖,自以为已经非常大度地做到了等价交换。
刚一把画拿回家就立马送去做了细致的检查。
“无咒力残秽,颜料正常,纸张正常……就是一张普通的画。”五条家的抽检员一脸困惑,“需要帮您裱起来吗?”
五条悟面色无悲无喜。
裱起来是不是闻不到味道了?
“裱起来。”五条悟补充,“挂我房间里。”
事实证明,一幅画只能顶三天,在最后一抹白光从画上消散之后,五条悟再次陷入了失眠中。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如果从未感受过早晨的神清气爽,那么黑夜本不应如此漫长。
五条悟躺在床上,瞪着一双瑰丽的苍蓝之眼,心想自己总有一天要把那个女人绑回家。
于是第二天,五条家的人们发现自家少爷突然开始勤奋修炼了!
不,说是“突然开始”好像有点夸张,毕竟平时五条悟也没有落下过功课,只是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修炼时压着的火气。
“下一个。”苍蓝之瞳冷冷地斜睨。
周围已经一片狼藉。
陪练的打手们瑟瑟发抖。
“您的「苍」还差许多。”只有导师依旧身姿挺拔,“不过相比于历届六眼,您的进度已经非常快了,少爷不必着急。”
五条悟只看着导师的眼睛,“继续。”
当天才将所有精力都集中起来的时候,结果是非常可怕的。
五条悟以令人恐惧的速度飞速成长着。
第一年,五条悟八岁,学会了无下限术式的全身覆盖,并能运用到外部物体中。
第二年,五条悟九岁,遭遇了一场由数名诅咒师联合策划的大型暗杀,当天五条家死亡六人,受伤二十七人,五条悟毫发无伤。
第三年,五条悟十岁,彻底掌握「苍」。
第四年,五条悟十一岁,实力增长的他周围迅速聚集起了一股不小的势力,无需他指示,五条家内部的钉子被逐渐拔除。
第五年,五条悟十二岁,五条家正式成为以五条悟一人为中心的独立势力,他本人也在事实层面,成为了历来最年轻的五条家家主。
五条悟觉得是时候了。
谁也别想阻止老子睡觉!
东京,某蛋糕店对街。
“目标靠近中!”西装革履的护卫拿着望远镜,躲在一片草丛里,对着耳机下指示,“已进入xx蛋糕店!”
“目标司机已进入监控范围!”耳机对面回答。
“四周环境良好!无可疑人员!”
“要出来了!要出来了!就是下一位!”
“好!”护卫信心十足,深吸一口气。
“少爷!加油啊!”激动挥挥。
走过的路人被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的几名大汉吓了一大跳。
五条悟身穿白色带帽卫衣,双手揣兜,大大咧咧地杵在蛋糕店门前,一脸势在必得。
玻璃自动门向两边自动开启,南推着轮椅出来,一抬头,琥珀色的双眸缓缓睁大。
五条悟扯出一个嚣张至极的微笑。
“老子叫五条悟。”他双手叉腰。
“跟我回五条家吧!”
南一眼就认出了那双举世无双的苍蓝之瞳。
“五条君?”南强打精神露出礼貌的微笑,“好巧,你怎么会在这里?”
五年过去了,那个娇小玲珑的小女孩也长大了。曾经的短发变成了长发,被编成漂亮的麻花辫斜挂在肩头,五官逐渐立体而精致,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温润柔和。
即使是坐在轮椅上,她也依旧容姿端庄,有一股不属于孩子的成熟气质透体而出,让路人不由频频侧目。
就在五条悟想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南背后的自动门又再次打开,一名穿着店服的女士从里面急急忙忙走了出来。
“南小姐!”她看见南,顿时松了口气,把手上的东西递了出去,“您的钥匙落下了。”
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面露歉意,“谢谢你。不好意思,最近总是有点丢三落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