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她就看见，镜子中的五条悟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是一个非常孩子气的笑容，却毫无违和地出现在一名大家之主的脸上，难以想象就在刚刚，他口中的指令已经调动了整个咒术界中最强大的势力之一，而他的所有决定，都将牵扯众多人的命运。
像是朝气蓬勃的少年蓦然想起了自己的恋人，又像是天真无邪的孩子，即将得到自己最希望得到的嘉奖。
明明还是冬天，辅助监督却觉得在这一瞬间，自己的鼻尖仿佛闻到了炎炎夏日，海风吹来时畅快淋漓的味道。
璀璨的苍天之瞳里，好像落进了星星。
“未婚妻。”五条悟实在忍不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眼神温柔缱绻。
“告诉那些人，她是我的未婚妻。”
那个传说中的五条悟，有未婚妻啦！
大家族的轶事总是让人趋之若鹜，这几天几乎所有咒术师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即使是平时对这些坊间消息不感兴趣的人也伸长了耳朵。
毕竟那可是五条悟。
辅助监督们的汽车硬生生地成为了八卦交流的中转站。
“没想到那个五条悟竟然亲自宣告了未婚妻……话说他们有订婚宴吗？”
“有订婚宴也不会邀请我们吧。”
“真是糊涂，这简直就是把弱点送上门了。”
“大家族的人都订婚这么早的吗？”
“可惜了, 听说是个大帅哥。”
“真浪漫……”
“什么？我没听错吧！那个混蛋？！能有老婆？！”
“……怪不得之前搞出那番动静, 呵, 高层这回终于踢到铁板了。”
“想必这位未婚妻也不简单。”
“静观其变吧。”
硝子的手机屏幕已经被歌姬发来的感叹号占满了。
【谁？？！是那个五条吗！人渣怎么配有老婆！！（省略一百个感叹号）】
【硝子！你快解救失足少女！！】
硝子直接把手机屏幕怼到五条悟面前，“你的人缘。”
五条悟愉悦地抬手把手机打到一边, 脸上充满了笑容, 就连语气都和善了起来, “要对单身狗的恼羞成怒报以宽容。”
硝子仰头与夏油杰对视。
硝子：他好欠揍啊。
夏油杰：我也觉得。
只有南依旧晕乎乎的, “我, 我变成五条君的未婚妻了？欸——欸！为什么？什么时候？”
“就在刚才。”五条悟一蹦一蹦地跳到南面前单膝跪下, “快点快点, 叫一声未婚夫来听听？”
夏油杰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五条悟的后衣领, 单手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只是假的而已, 你别给我得意忘形。”
硝子一脸严肃地掰过南的肩膀，“天羽, 你听好了, 这一切都是权宜之计, 你可千万别真被这家伙给拐跑了。”
“欸？？”南还在蒙圈。
五条悟一点都不介意。
那又这么样！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南是我的未婚妻了！你们就是嫉妒！哈哈！
硝子/夏油杰：……
硝子：这家伙几岁？
夏油杰：三岁吧, 不能再多了。
南坐在轮椅上, 望着闹成一团的高专三人，大脑渐渐反应了过来。
五条君的……未婚妻？
南看向五条悟, 就见他正跃跃欲试地与夏油杰邀战，那兴奋的样子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只想四处宣泄从心底溢出的热血，脸上的笑容也是从未有过得畅快，就好像久梦成真的登山者，正站在高山之巅尽情欢呼。
脸上忽然感到一热，南连忙低下头，用手捂住脸颊。
就这么……高兴吗？
“你们两个，要打架的话，能不能出去。”硝子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这栋楼里只有我一个人，你们俩早就被丢出去了。”
“哦！对了！”五条悟闻言立马无视了已经被挑起火气的夏油杰，转头兴高采烈地冲到南面前，把她一把从轮椅上拦腰抱了起来，“南接下来要跟我住！”
“哇啊！”视野突然升高，南吓得连忙抱住五条悟的脖子，“什么？”
“到我宿舍去！”五条悟又重复了一遍，望着南的双眼里流光溢转，“跟我一起！”
这是对南来说最安全的方案。
如今的天羽府邸已无人居住，但为了迷惑外人，五条家几乎三分之一的护卫都已经调往南家周围镇守，南本人却反而不好如此大张旗鼓地守护。
待在五条悟身边是最好的选择，无论是从人身安全层面考虑，还是政治安全层面考虑，都很周全。
这些道理，夏油杰和硝子也都能想到。
但是……
硝子/夏油杰：可恶，不想让这只鸡掰猫如愿！
硝子：“五条，你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
夏油杰：“别胡闹了，悟，南桑怎么能去男生宿舍呢？”
五条悟任性地噘着嘴，“为什么不可以？我们一直都住在一起，不是吗？”
那能一样吗！
夏油杰无奈扶额叹气，“我明白你想把南桑藏在高专里——这里确实是高层势力的薄弱之处，也不容易被人想到，但是你有问过南桑的意见吗？女生去男生宿舍，说到底很不方便吧。”
一旁的硝子双手抱胸，直言道：“别的不说，我们学校可是公共澡堂啊。”
洗澡怎么办！
“那我们出去住总可以了吧！”五条悟立马改变了主意，扭头看向南，“南，可以吗？”
“唉？我……那个……”南眼神慌乱，“我想，应该，不可以吧？”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就连硝子和夏油杰都没反应过来。
“五条君还要上课呢。”南强装镇定道，“这之后也要出任务、出远门……我不可能永远待在你的身边，也不能拖累你。”
“我们总要分开的。”
五条悟脸色一变，抱着南退后一步坐在床上，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坐好，“那就让我待在你身边……我不去上课了，反正当初来东京高专也只是为了你而已。”
南不说话了。
墙上的时钟滴答走过。
夏油杰与硝子对视一眼，默默离开了房间。
一直安静待在轮椅夹层里的夜天之书也在这时后知后觉地惊醒，连忙在房门关闭之前迅速钻了出去。
宿舍里只剩下了南与五条悟两个人。
南低着头，手指不安地交叉。
她看了眼一旁的轮椅，“那个，五条君，可以把我放回轮椅上吗？”
太近了。
“不要。”五条悟甚至变本加厉，伸手将南整个圈进了怀里，“你骗我。”
南顿时一慌，“没，我没有。”
五条悟眸光一转，即刻笃定道：“你果然在骗我！”
南一愣，反应了过来，脸颊瞬间烧得通红。
就像是傍晚的火烧云，霞光从天际线上铺展开来，一卷一卷地透进人的心底。
嫣红顺着修长的脖颈，深入到无人知晓的地方。
“我没有骗你。”南垂眸不敢看五条悟，“我只是……”
“你就是在骗我！”五条悟眼睛一亮，猛地把脸埋进南的脖子，兴高采烈地蹭了蹭。
柔软的白毛挠得南心痒痒。
“老子就知道，老子果然是你最喜欢的人！”
南觉得自己心脏要爆炸了。
“五条君……唔……你先起来。”
“我不！”环着腰间的手越收越紧，五条悟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放手，“我抱着自己的未婚妻，有什么错！”
“这明明是你自己擅自……”
“难道你还想着别的男人？！”
“……可是我们不是在说这个话题啊……”
五条悟震惊：“谁？那个男人是谁？”
南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没有别的人……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五条悟依旧致力于耍赖。
“听不见，我现在脑子烧坏了，听不见！”
“你真是……”南哭笑不得。
五条悟不管，他只知道如果此刻他松手，他绝对会后悔一辈子。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半晌后，南果然拿他没办法，犹犹豫豫地伸出手，回抱住了五条悟。
五条悟脑袋一歪，靠在了南的头上。
温度在严丝合缝的身体间交融。
南闭上双眼。
“五条君喜欢我吗？”
五条悟没回答，只低头在南的脖颈上轻轻地咬了一口。
像只猫收起了爪牙，用指腹在你的心头上不轻不重地扒拉了一下，那点力气，连痕迹都没有留下，却又仿佛烙下了一个谁也看不见的滚烫印迹。
南却难过地垂下眼帘。
“但是，我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她曾以为自己与别人没什么不同。
直到她推着轮椅走进孩时的教室，看见了同学们眼底里的惊愕。
她知道自己不能奔跑，不能跳跃，在其他人沉浸在欢声笑语中的时候，她能做的，也只是坐在树荫底下，默默地读书。
但在那之前，她并不觉得自己不同。
她接受了，心想这样残缺而生的自己，也只是有点别人少有的遗憾。
轮椅是她离不开的摇篮，但却不是因为她的双腿抛弃了她。
她们只是从未相识。
但本以为的陌路，却差点将她拽入死亡的深渊。
她只能再次接受。
人终有一死，她不想在离开时，还失了优雅。
可紧接着迎接她的，是从未有过的动荡。
在她以为自己会死去的时候，她重新睁开了双眼；在她以为自己终于能重回原来的生活的时候，她却好像变成了别的物种；在她总算认识了另一个世界，打算重新解读自己的时候，他们又说：你与我们不是同一类人……
到最后，他们说，你很强。
她不明白，她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许双腿不便，但为什么最后却好像既不“普通”，也不像“人”了呢？
她感觉世界好像变成了谎言的漩涡。
就连夜天之书，也不是父母的遗物。
她的双腿真的会好吗？之前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吗？为什么会有魔法和咒术？她的力量到底能做什么？
她还能掌控自己吗？
迷茫席卷了她的大脑，让她就连望着自己的爱意，都像是在望着镜花水月。
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又如何能说“爱”？
而爱着她的人，又是在爱着怎样的她呢？
她本想默默地将这些疑虑藏起来，如果能等到自己彻底想明白的那一天，再把它若无其事地当做笑谈，说给她爱的人听。
可能是在某个炎热的午后，也可能是在某个无聊的傍晚。
但在那之前，他们不应该这样。
五条悟忽然伸手捧住南的脸，拉开距离，低头与她对视。
他还是那样，笑得一脸傲气，仿佛从不知道茫然为何物。
“没关系，我不会认错的。”一双湛蓝的苍天之瞳直直望进南的眼底，“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认错的。”
他执起南的手，低头在她白嫩的指尖上啃了一口，然后抓着它，将它覆在他的眼睛旁。
长长的睫毛仿佛白天鹅翅尖上的一根根细羽，在他抬眼朝南看去的时候，微微颤动，仿佛在人心间撩过。
五条悟自信地挑了挑眉。
“还有谁的眼睛比我的更好使吗？”
苍蓝色的太阳在他的眼底燃烧，一如他们初次相遇时那样。
南的嘴角先是微微扬起，紧接着便再也支撑不住，委屈地落了下来。
“这可是你说的。”南双手滑下来，搂住五条悟的脖子，“不能认不出我。”
五条悟伸出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擦了擦南的脸颊。
“当然。”
他缓缓低下头，直至与恋人交换呼吸。
“你不知道吗？”
“你早就诅咒我了。”
假未婚夫妻变成真未婚夫妻了。
“这是不是太快了点……我们明明, 还不曾是男女朋友。”南红着脸，目光心虚地撇向一边。
“不快，我们改天就去挑戒指。”五条悟觉得自己必须把今天这个日子记下来, 于是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
一月七日。晴。
南侧过脸，正好瞅见五条悟的手机壁纸。
“咦？”南凑上前去, “这幅画……”好像有点眼熟？
五条悟搂着南简直爱不释手, 见她凑过来, 便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与她一起低头看向手机。
“你忘记了吗？”五条悟佯装委屈, “这是你送给我的呢。”
南不自在地推了推五条悟, “我吗？什么时候？”
时间过去太久,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
五条悟马上不高兴了, 侧头作势咬了咬南的耳尖。
“你这个负心女。”
南哭笑不得, 抬手摸了摸被五条悟咬过的耳朵, “为什么这么喜欢咬我啊？”
脖颈、指尖、耳朵、嘴唇……全都被咬了个遍。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五条悟说着又趁机亲了亲南耳后的肌肤, 闹得她直往外躲，“南, 你好甜。”
一直都好甜，是只有他才能闻到的甜味。
沁人心脾, 食髓知味。
那么多年来，也磨得他越来越没有耐性。
“别咬啊。”南无奈, 赶紧把手抽回来, 也想起了这幅画的来历, “是小时候那次？”
“没错。”到嘴的肥羊跑了, 五条悟非常不满, 凶巴巴道，“这是你用来诅咒我的凶器。”
南一愣, 随即反应了过来，面色一红，“能不能不要再说了啊……我哪有诅咒你。”
明明是你自己抢走的。
“我才是咒术师，我说有就有！”
“怎么这样……”
在把夏油杰和硝子叫回来之前，南总算回到了自己的轮椅上。
硝子一身烟味，面无表情地看着南，一脸淡定。
“我才刚说呢，你这就被拐走了。”
南尴尬地笑了笑。
夏油杰无奈，拉回正题，“悟，这之后要怎么办？上次没能将南桑带走，他们已经失了先机，现在我们将南桑的身份宣告出去后，也算是暂时占据了主动，这个时候就算你想要借此次事件声讨他们，也完全说得过去。”
“不，虽然这件事有高层插手已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明面上这还只是天羽家和五条家两家与警视厅之间的纠纷。”五条悟的眼睛就没有从南身上离开过，“五条家还不能跟咒术界撕破脸，而且如果此时贸然出手，还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打哪只蛇？”硝子不明白，“这不都已经正大光明了吗？”
夏油杰抬眼，“你是说……这背后还有一个势力？高层还没有能力驱使警视厅为他们办事。”
“Bingo！”五条悟打了一个响指。
“可他们若将南桑的事情公布出去……”夏油杰面色凝重。
她就危险了。
“事情还没有下定论，我们对于他们是否知晓南的能力还未可知——他们也没有这个门道。”五条悟摆摆手。
只有六眼才能看清楚南的力量的本质。
而在夜天之书苏醒之前，只要不曾有咒术师试图在南身边使用咒力，他们就无法发现南的秘密。
更别说是现在了。
“不过他们这一次抓人也是偷偷摸摸地搞小手段，想来也是有什么不可暴露的理由……就是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了。”
“会跟警视厅背后的那个势力有关吗？”
“这个现在也不知道。”
硝子双手抱胸：“这可真是麻烦啊。”
知道的情报太少了。
南低下头想了想，“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我有办法。”
众人的目光顿时朝南看去。
南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虽然一直以来多受中岛叔叔关照，但天羽集团……终究还是姓‘天羽’的。”
五条悟决定暂时休学。
夜蛾正道坐在办公室里，低头看了眼面前的申请书，又抬头看了看站在桌前的五条悟。
“你这个表情是怎么回事？”
“家有喜事。”五条悟双手揣兜，呲着口牙，尾巴简直要翘上天，“回家陪老婆！”
“你个未成年知道些什么。”夜蛾正道眉头紧皱，“那些流言竟然是真的……你该不会是拐骗了别人吧。”
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未婚妻？难以置信。
“好过分啊，老师~”五条悟勾下鼻梁上的墨镜，眼神幽怨，“你不能因为羡慕就随便污蔑人家啊。”
夜蛾正道眉头一跳，然后默默抓过一旁的印章，往申请书上重重一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