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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都不热气(瑞曲有银票)


“父子缘浅,我能怎么办?”周鸣初像听不懂她的话,叫张吉安开车过来,就那么走了。
文禾也知道,生死面前什么安慰都苍白。
她问周鸣初,是觉得父亲被害,他肯定不会这么算了,又想起他很早就说过谷志德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文禾猜他是不是早就有过什么提防。
可他似乎不愿意跟她说太多。
当然他们现在的关系,她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是在想,是不是风雨欲来。
转眼一个月过去,周鸣初并无动静,文禾对这件事唯一的感觉,就是在某个场合看见那位柳总,他没再挤兑谷志德这位前妹夫,反而对谷志德出奇的和颜悦色。
而三柳的地位是整个行业都无法忽视的,医疗器械全链条都有他们的身影,虽然现在已经不如几年前,但瘦死的骆驼依旧比马大,所以文禾猜,周鸣初应该会和这一家联合起来做些什么。
但等了半个多月仍旧毫无动静,反而是文禾被指派着,跟范鹏一起负责某个国企的大标。
这个标如果拿下,她买房的钱就不愁了。
是机会也是诱惑,消息下来的那天文禾回家想了很久,她还是老毛病,心不静的时候喜欢搞卫生,直到拖把里的一根刺刺进手指,她嘶地抽开手,去找针把刺挑出来。
这种刺在痛到麻木的时候最好取,文禾咬着牙用针反复挑,挑出头后一抽,瞬间痛快。
她坐在沙发上松一口气,抬眼看见茶几上的那颗石子,还是下了某种决心。
文禾没有拒绝这个标,甚至表现出十二分的热情,怎么攻略怎么做关系,她比范鹏要卖力得多。
范鹏渐渐感到威胁,这是直销的大单,而直销明明是他最擅长的,眼见风头要被文禾盖过,他开始耍一些小心眼,比如私下约项目方,再比如询标日期更改,却故意把日期往后报一天。
文禾什么都知道,又装什么都不知情。
月中吕晓诗结婚,她去当伴娘,又一次见证身边的好友走向幸福。
宋川一身黑色西装,站在台上唱了首骚灵情歌:“我虔诚爱你,以灵魂骚动你[1]……”
吕晓诗感动得一塌糊涂,等他揭开头纱,主动吻了上去。
满场的口哨与欢呼,周鸣初站在场中静静看着,许明灿感叹:“还是你表弟动作快。”说过无数次想结婚的人,终于也如愿进入自己向往的婚姻。
麦坤笑:“我早就说过,阿川结婚会早过你……们。”他望望舞台另一边,指给周鸣初看。
射灯的余光下,文禾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新郎新娘,片刻后,伸手抹了下眼睛。
是感性还是脆弱,才总喜欢在其他人的婚礼上掉眼泪。
周鸣初漠然移开视线。
这场婚结得很热闹,南北结合,两边亲戚各有各的喝法,总体上还是广东新郎迁就东北新娘那一边,浅酌是不可能的,必须喝到女方满意。
吕晓诗的酒量也不是盖的,一路举着杯子过去,文禾跟在后面一直是倒酒或者递纸巾补妆,喝酒这种事根本没有她发挥的余地。
等终于喝得差不多,她去帮吕晓诗拿吃的,从化妆间下楼时,看见宋斯兰母子。
宋斯兰说:“我下个月就回去了。”她听见儿子偶尔咳嗽,缓声提醒:“你好好照顾自己,酒少喝,觉多睡,不要把身体弄垮……你爸爸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周鸣初无情无绪地听着。
这几个月来,所有长辈看到他都要提一句周柏林,仿佛他这个儿子困在父亲去世的阴影里,连正常生活都无法保证。
他木然地听宋斯兰说了几句,余光扫见人影,看见文禾微微尴尬的一张脸。
“兰姨。”文禾跟宋斯兰打了声招呼,提着伴娘裙从楼梯上走下来。
宋斯兰跟她聊了会天,看眼纹丝不动的儿子,心里只余叹气。
等文禾走后,她拉着儿子讲了一通:“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话,但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还是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好好的。”
周鸣初松着领口问:“我现在有什么不好?”
“你跟你爸一样,就嘴硬吧。”宋斯兰叹气,却又在顷刻间意识到,她自己何尝不是被人说嘴硬的那一个。
周鸣初抬起脚,甩掉鞋面一条彩带。
等文禾拿着吃的回来,他们母子已经不在这一带,她上去化妆间,宋川正跟吕晓诗接吻,见她推门,两个人立马分开。
吕晓诗拍拍宋川的领带,掩饰道:“刚刚那歌唱得很好听。”虽然她听不太懂,但心意收到了。
宋川不禁夸,挠挠头只会笑:“张敬轩的歌,没有不好听的。”他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
文禾憋着笑递纸巾给他,新娘擦的大红色给他吃了个七七八八。
“谢谢谢谢,你们忙,我去送客。”宋川贴着纸巾走了。
结婚是个体力活,吕晓诗已经累得只会喘气,低声问文禾:“你们那个谷总最近怎么样?”
文禾顿了下:“他没什么,天天正常上下班,正常应酬……一点影响都没有。”
吕晓诗一听都感觉被噎住:“好家伙,心理素质真强大。”害了人还这么坦然:“我要是他,我晚上要做噩梦。”
心理素质强大,为人却道德低下,文禾摆弄着桌上的一瓶水。现在光是想到这么个人都无比反感,何况天天上班要看见他。
吕晓诗沉默地吃了会东西,她想起宋川说过的一些话,试探性地问文禾:“那你怕不怕他……影响你?”
文禾知道她话里的意思,点点头说:“怕。”她对谷志德招她去DC的动机不怀疑,毕竟那个时候他跟卢静珠好好的,但现在,她确实害怕谷志德会利用她。
哪怕只是自作多情的想法。
婚礼结束后,文禾换掉伴娘裙下去坐车,她今天坐的婚车来,回去时坐姜姜的车。
没出地库,看见周鸣初在车子旁边不时地扯着衬衫领口,看起来很烦躁,又像不舒服。
他应该是在等代驾。
开过一段,文禾让姜姜停了车,走回去问他:“没事吧?”
周鸣初微微咳嗽,很少上脸的人今天也喝上了脸,有点醉醺醺的样子,大概是女方亲戚太猛。
“你在等代驾么?”文禾伸手:“如果没找到,我送你回去吧。”
周鸣初先看她,再看她伸出的手,从兜里掏了钥匙,递过去。
从这里到他住的地方并不远,但堵,一个路口要等三回的那种,等终于开到地方,文禾叫醒周鸣初。
周鸣初睁眼看她,有点不太清醒的样子,眼里有酒精和睡眠不足带来的腥红,像她刚到销售时送他回家,那天他在车子里劈头盖脸把她骂一顿,说她给人当保姆。
但今天,周鸣初的脸色比任何一次都要差,安全带抓空几次,文禾伸手帮他按掉,观察他的状态:“你是不是病了?”
周鸣初推门下车,文禾不太放心,也下了车把他往上送。
从单元楼下到进门,还是原来的方式,但这个家,文禾已经半年多没进来。
海缸里的柠檬鲨趴在缸底,那头新来的鲨鱼在它旁边睡觉,两个飞机头挨在一起,少见的和谐。
文禾把周鸣初弄到沙发上,感觉人发烧了,量完温度果然标红。
烧得有点高,文禾低头问周鸣初:“要不要去急诊?”
周鸣初闭着眼没理她,自顾自地解扣子,几颗很快剥得干干净净,人散了热,在沙发上换个更舒服的睡姿。
文禾只好去找降温的药,好在他家里这些都备得足,她倒了水把他叫起来喝掉,又看他躺回去,鼻孔重重地呼气。
文禾找了个空调被盖他身上,周鸣初不耐烦地挥开,文禾锲而不舍,固执地要盖住一些,他大概拉扯烦了,半眯着眼睛看看她,一条手臂横在额前,没再理她。
这一晚,文禾没回家。
她守着周鸣初,够钟后又给他换降温的,期间他睁眼看过她,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还在,又为什么要做这些,但每次也只是看一眼,又沉沉地睡过去。
次日晨早文禾也在沙发上醒来,空调被盖在她身上。
客厅很安静,她坐起来,隐隐听到水声,从卧室传来的,大概是周鸣初在洗澡。
文禾把被子折好,起来在客厅转了转,昨晚没留意,今天却在这里看到周柏林的遗照。
任何时候,去世的人照片都最令人触动,照片中的人神采依旧,双目望着镜头,俨然一位艺术大师的风范。
文禾记得自己父母刚去世那会,她拒绝看他们的照片,尽管老家习俗是早亡的人遗像要用红纸遮一遮,但每次看到那两个框她都感觉喘不过气。但周鸣初显然不一样,他就这么把父亲遗像放在家里,像在直面痛苦。
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文禾越看越觉得心情沉重,眼眶再次发烫时,听到后面有动静。
周鸣初已经洗完澡,穿着简单的家居服,身上还有沐浴露的清风味。
文禾抿了下唇:“我用一用你电脑,方便么?”
“在房间,你自己拿。”周鸣初用毛巾随便擦了擦头发,拿起手机到阳台回电话。
他的东西一般在固定的地方,文禾进去取出来,等资料拷完,周鸣初还在外面讲电话。
文禾看了会他的背影,收回视线望着桌面发呆,原本光滑的原木桌面留下一个潮黑印记,像是烟头按的,应该按了很久才有这样的印,深得像一个疤。
推拉门打开,动静把她从思绪里抓出来。
周鸣初走近,文禾把电脑转到他那一边:“我没有谷总的资料,但范鹏经常跟着谷总,他手上有……我试过他,你可以拿这个逼他一下。”
周鸣初垂眼,见是范鹏的一些违规证据。医疗行业,搞直销直接跑医院且出单快的,带金销售是常规操作,却也是行业大忌,报上去少说是一个开除。
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收集的。
“这些对你也有影响,”周鸣初翻了翻:“你把这些给我,不怕被他报复,不怕自己有什么风险?”
文禾说:“我既然这么做肯定有我自己的计划,你不用担心我。”
周鸣初抬眼看她:“那你是什么意思,可怜我。”
文禾摇摇头:“我也知道你应该有你的计划,你不用多想,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她已经心不静,害怕谷志德要利用她,而不管谷志德是不是要利用她,她也已经走不出这个思维,比如这次国企的标,她就暗暗担心是谷志德设的套。
与其草木皆兵,不如快刀斩乱麻。
周鸣初拨下盖板问:“你要辞职?”
文禾没吭声。
周鸣初定定地盯着她:“你说过,你在DC待得很好。”
文禾顿了会才说:“工作而已,去哪里都一样。”她越来越意识到DC的文化是扭曲的,她确实想挣钱,但不一定要在这种地方挣,也没有办法再和那些毫无底线的人共事。
于公,她害怕被算计被拖下水,于私,她良心过不去。
文禾又讲起资料里的一些细节:“如果需要补充,我也可以再去找,或者找同事帮忙。”DC这个环境,只要有利又愿意让利,都能找到口子。
紧了紧掌心,文禾又说:“这回,就当我还你之前的情。”
她神态认真,声音轻轻的,一句句钻到人耳朵里,细细地像要啃啮什么。
至于还什么情,指的是之前对赌的事。
周鸣初紧盯她,文禾去拿包:“我先走了。”
“我送你。”
文禾拒绝了:“你刚退烧,开车也不安全,还是在家休息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周鸣初从来不是听人劝的性格,直接扔掉毛巾,拿了钥匙跟她一起出门。
路况很通畅,一开始谁也没说话,开过环岛后,文禾看见一栋崭新的建筑。
她对这里有印象,之前跟章茹经过时还只是工地,现在已经完工。
多看两眼,听周鸣初说了句:“这是他最后一个项目。”
车子驶过,文禾不由再度转头。她说不出多专业的夸奖,只觉得面积很大,看起来很阔正,硬朗又挺拔。
等到小区楼下,文禾看见毛露露,想到要去她家里拿新的眼镜:“就停这吧,我在这下。”
周鸣初也没有非要开进去,但在她下车前说了句:“他不是不喜欢你,他是不喜欢我总跟他较劲。”
文禾怔怔的,她望向周鸣初,周鸣初并没有看她,但文禾已经反应过来,他在说他爸爸。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还是解开安全带:“回去慢点开。”
门一关,车厢内又是无声状态。
周鸣初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文禾跟毛露露并行的背影,半晌往坐背一靠。
高烧后,脑子确实浑浑沌沌的,但浑沌中又想,要跟他两清,哪有这么容易。

文禾去毛露露家里取了镜片, 小圆框,戴上去很斯文。
她摘下来放回盒子里,看毛露露又在烤东西,连忙过去接过烤盘:“太重了, 我来。”
毛露露肚子已经很大, 医生说是双胞胎, 文禾看她走路都困难:“你是不是要在家待产了?”
“不行,还是要保持运动。”毛露露已经辞职了, 她本来在餐饮会所做到领班, 现在回家忙自己生意,帮着老公一起打理。
因为生意做得还不错, 手里赚了点钱想在这边买房子,毛露露问起文禾, 问她要不要一起。
文禾摇摇头说要辞职:“我买不了。”
“哦,辞职啊, 也好啊。”毛露露觉得她这几年太累, 辞职休息一段时间也好, 开玩笑说:“你投资的公司不是说明年能有分红么, 说不定钱一到账, 你马上就能买。”
文禾笑:“真有这么好,那我当时是中彩票了。”
上班后, 她先是提了辞职申请, 原因是想回家休养。
申请发出去后,文禾一直在等谷志德找自己, 但等了几天都不见他有什么动静, 反而到周末, 接到周鸣初电话。
叶总公司搞活动, 一个免费给宠物体检的机会,她跟章茹约好了,准备带着麻圆过去。
周鸣初说接她一起。
文禾正找太空舱:“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就行。”
“我在楼下。”周鸣初仿佛预料到她的回答:“另外,我有事要问你。”
文禾只好抱着麻圆坐上他的车。
不知道以前结的什么仇,这么久没见,麻圆隔着太空舱都在朝他哈气。
周鸣初对这只猫也没什么兴趣,车子开动后问了问资料里的一些细节,文禾清楚的都尽量告诉他。
至于范鹏,文禾总有些好奇:“我听不少同事说,他以前不这样。”
“哪样?”周鸣初问:“当面一套背地一套,还是不规矩,喜欢走捷径?”
文禾点点头:“都有吧。”而且嘴臭。
周鸣初说:“现在跟以前,范鹏都没有区别,他跟王东尼差不多。”除了不好色。
医疗行业来钱快,走过捷径的就难走直路,底色发灰的人容易禁不住诱惑,铤而走险的当然也就格外的多。
王东尼是,范鹏是,谷志德也是,段位高低而已。
文禾想了想:“我听说,你跟他以前关系不错?”
正等红灯,周鸣初掰了掰脖子说:“还可以。”
“那后面怎么又不来往呢?”文禾又问。
周鸣初只说了句:“不是一路人。”他看着路况问:“你辞职以后去哪里?”
“还没想好。”文禾低头逗猫,周鸣初偏头看了看她,也没继续问。
等到活动现场,猫找猫,人找人,文禾去找章茹,跟着参观她老公的公司。
她们有她们的话题,周鸣初也跟叶印阳聊了会,中途经过检查区,超声室里正给一只白猫剃毛。
猫很难按,周鸣初一眼认出是文禾养的那只,挣扎得比年猪还要狠。
周鸣初敲了敲门,走进去。
到底是手里养过又被抓过一次的,已经知道这只猫的惯性动作,周鸣初一只手按住它,另一只手迅速把它翻身露出肚皮,医护人员也迅速,连忙剃掉肚皮上一撮毛,涂上耦合剂。
以为他是宠物主人,医生边检查边说:“猫超重了,平时可以带着散散步,不然心脏有负担,对关节也不好。”
周鸣初看了眼这只肥猫:“吃得太好,超重正常。”
他一直按着,等到后面洁牙才没再管,但出来后接了个电话,寥寥几句,讲完很久没吭声。
回去的路上,文禾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就连麻圆都老是看他,但周鸣初并没什么话,把人送到后就走了。
文禾抱着麻圆到家,洗洗刷刷敷面膜,跟家里打了个电话。
辞职后,她其实想先回家待一段时间。
奶奶真的上了年纪,前几年来广州的时候还很健朗,现在已经不方便出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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