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将——唔唔!”
一只手伸来,将她的嘴巴捂住。
陶姜瞪顾平章:“放开窝!”
顾平章在她面前蹲下。
陶姜还是瞪他。
“不是要背?”顾平章的脸隐在灯晕中,声音很平静。
陶姜立即顺杆爬到他背上。
顾平章缓缓直起身子。
“再往上一点!”
她说着,很是不客气地往上爬了爬,就差爬在顾平章头上了。
旁边的壮汉默默往后挪了挪,将自己藏起来。
方才那郎君看他一眼,眼神好可怕。嘤嘤嘤。
陶姜终于看清了城门楼上的情景。
皇帝戴着纱帽,身穿红袍,身前一张桌子,桌子两旁是侍卫。前方一道帘子遮住大半身形,外面站着手持伞和扇的侍从。
宣德楼上不时飘下“金凤”,据说上头写着皇帝的赏赐,金凤飘到哪家的帐幕里,哪家就得赏。
“金凤”每飘下一次,百姓就山呼万岁,声势浩荡,地动山摇。
城楼下各家大臣的帐幕里笙歌乐舞不断,简直像是比拼现场。歌姬放声高歌,此起彼伏,人群山呼喧闹,如沸水蒸腾。
热闹极了。
华灯初上,火光遍地,街巷亮如白昼,灯火满城。
陶姜就这样爬在顾平章背上,跟着人群大喊万岁,跟着人群尖叫,跟着人群高歌。直喊得嗓子发哑,冻得脸都僵了,城门楼上升起小红纱灯,人群开始往外移动。
顾平章道:“皇帝回宫了。”
陶姜听见大街上一阵甩鞭子的声音,紧接着彩山上数十万盏灯全都熄灭。
人群开始往南。
陶姜不想走路了,她假装迷迷糊糊爬在顾平章背上:“我们去哪?”
顾平章竟也没将她丢下来。
他缓缓跟着人群走,慢悠悠道:“大相国寺。”
“不回家吗?”
“你想回?”
陶姜摇摇头:“不回,要去大相国寺。”
于是顾平章就背着她走。
陶姜打定主意,要赖到顾平章将她丢下去为止。
她等啊等,一路上好些贵族的马车越过他们哒哒哒往前。
顾平章竟一直没开口。
就在她都有些不安,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了的时候,顾平章开口了。
他抬头看着眼前,道:“到了。”
陶姜才注意到这里也是极热闹的。
大殿前有官家乐队吹拉弹唱,丝竹管弦之声不断。
她假装不经意地从顾平章背上滑下来,仰头张望。
“好漂亮!”
寺里游廊上挂着“诗牌”灯,牌子是木头的,镂空刻字,外罩轻纱。
有点类似后世西安大唐不夜城写满了诗歌的牌子。
“火树银花合,新桥铁索开。”①
“天碧银河欲下来,月华如水照楼台。”②
后世在木牌上挂了小彩灯,而大相国寺的诗牌,则是在木牌里放了烛火。
用诗歌刻字的木牌做成灯,一排排悬挂在游廊中,美不胜收。
听说达官贵人的家眷都提前占好了席位观赏水灯。
九子母殿,东西塔院各色灯争奇斗艳,光彩夺目,通宵不歇。
一晚上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陶姜拉着顾平章这里要看,那里也要看,跑来跑去,将自己跑累了。
最后放完一盏水灯,她趴在栏杆上,脸蛋红彤彤的,缩在雪白的狐狸毛领中:“顾平章,好累哦,走不动了。”
顾平章:“所以?”
陶姜张开手,厚着脸皮:“为了锻炼你,你背我回去叭!”
顾平章嗤笑一声:“我拒绝。”
陶姜:“夫君~~”
顾平章直起身,淡淡道:“起来,自己走。”
陶姜扭过头:“我不回去了,反正这里管斋饭,一晚上也不关门,我就睡这儿了!”
她潇洒挥手:“你走吧,我不会跟婶娘打小报告的。”
只留下个圆圆的后脑勺,一顿一顿地在打盹儿。
顾平章抿唇。
陶姜撑着下巴,眼睛半睁不睁间,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
然后她整个人就到了顾平章背上。
她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等他们出了大相国寺,她才惊呼:“顾平章!”
“还记得那个送我珠串的和尚吗?”她说着挥了挥手腕,上头念珠被她盘得光可鉴人,足见喜爱。
顾平章嗤笑一声。
陶姜缩了缩脖子:“他说是大相国寺的和尚,别是骗人吧?”
顾平章:“闭嘴。”
陶姜果断闭嘴,嘀咕:“小气鬼。”
顾平章的背真宽啊。
她脑袋一点一点,不知道何时睡着的。
一轮圆月高悬,满城灯火。
月光洒在地上,寒气自地面浮起,笼成薄雾。
顾平章缓缓走在热闹的街巷,走过人声喧哗,走过笙歌乐舞,走过人间烟火……
他背上的重量很轻。
压在心上,却是沉重的。
少女的呼吸撒在颈间,甜甜的香气萦绕鼻端,那是桂花糕的味道。
他呼出一口白气,看向东方天际。
红霞既出。
他的眼睫、眉毛上结了冰霜。
他走了一夜。
“吱呀——”
推开家门。
“郎君和小娘子回来了!”
他轻轻将人往上揽了揽。
过完了元宵,就得忙招人。
这么大的地方,总得有人打扫。
开店的事也要提上日程。
陶姜在院子里鼓捣新品事宜,其他人进进出出忙得脚不沾地。
土豆短时间内供应不上,薯条只能搁浅。
光卖炸鸡奶茶,品种有些单一,陶姜思考了很久,做了个决定。
明笙和小鲵给她打下手。
终于在做了无数碗面,家里的老鼠见了面都躲着走以后,陶姜成功了。
她黑头土脸从厨房跑出来:“成功了!哈哈哈哈哈我成功了!”
大家看着她手里的碗。
“面?”大家怀疑。
陶姜道:“这可不是普通的面!”
她拿来一只海碗,将一块邦邦硬的面饼放进去,眼睛亮晶晶的:“看好了啊——”
她跑去提来一壶开水,往面饼上一浇,拿盘子盖上碗口。
大家面面相觑:“为何要泡?不煮能吃?”
陶姜得意洋洋:“能!”
大家隐约闻到了香味,纷纷凑近:“当真能吃?面没有煮,那不是生的么?怎么吃?泡这样久,面都坨了,化成面糊了。”
陶姜等时间够了,将盘子掀开。
那一瞬间,面和调料的香气溢出。
陶姜给每人分了一筷子。
她自己迫不及待,立即嗦了一口。
面条经过油炸,不失筋道与香浓,牛肉粒入口即化,浓汤鲜香。
一口下去,陶姜简直要落泪。
“呜呜呜我终于吃上泡面了。”
其他人只分了一口。
荣哥儿都要哭了:“嫂嫂,还要。”
“陶姜,这面太好吃了!”婶娘发现了商机,“只用开水便能冲泡,这玩意能发大财啊!”
她立即开始盘算:“走南闯北的商人需要,赶考的士子需要,我们可以大量做!”
“陶姜!我还想吃!”婶娘一脸馋。
“我也想吃!”
国子监周围很热闹,是个繁华商圈。
他们的店铺,就在国子监朝南一里处拐角,占了两个门面。
这家店很大,乃至于有些气派。
毕竟要作为总店,得有总店的气势。不能让人看扁了。
这样大家到了别处,说起中华炸鸡店,会说,那家店东西很好吃,京城的店很气派。
陶姜他们花了些日子装修,桌椅板凳,柜台匾额,一律是统一配色。
陶姜还收购了个倒闭的粮店,专门负责生产方便面。
这里没有大机器生产,方便面价格一下子没办法打下去,生产成本在那放着。
一块面饼经过人工捶打,拉扯,切割,油炸,烘干,包装,目前只能供应本店需求。
陶姜画了一页宣传图,去书斋请人印了一千份。
花的钱不少,但打广告是必须的。
他们备足了原料,培训好了人员。
终于,二月二龙抬头这日,京城总店开业了。
做宣传还是有必要的。
前一百人免费试吃的吸引力是巨大的。
这不,一大早还没开门,店外已经挤满了人。
全都是拿到了免费试吃的传单,跑来试吃的。
比起旁边一家新开业的炙鱼店,他们家太热闹了。
人都是爱热闹的,瞧见这里聚集了许多人,不禁停下来观望。
陶姜一一核对传单号码,按号码分发木牌。
“大家别急,前一百个都是免费的,每人送本店招牌炸鸡,奶茶,或者红烧牛肉面一份。”
店里有五十桌,可容纳三百人。
这一百人坐下,就占了一小半。
后面又涌进来一大批人,又占了一半。
一下子都没地方坐了。
店员带着黑底红缘的帽子,穿着围裙,在顾客中间轻手轻脚跑来跑去。
他们拿着顾客的单子,按桌号传到餐口。
配餐人员配好餐,喊桌号。
前面十几个人大都选了一样自己最感兴趣的。
最受欢迎的莫过于炸鸡了。
毕竟是鸡肉,看起来性价比最高。
尤其炸鸡的香味那样霸道嚣张,闻见的看见的就没有不受吸引的。
大家都跟风点炸鸡。
陶姜笑眯眯介绍道:“本店三个招牌,每一样都很好吃,保证您没吃过,尝了绝不会后悔。”
这桌坐的是个富贵人,拿着菜单看了半晌,看样子很难抉择。
她看看炸鸡,再看看菜单上那花里胡哨的奶茶,和写着当面泡的泡面。
每一样都很新奇。
在陶姜信誓旦旦的推销下,她下定决心:“三样我都要了!”
“好嘞!三十号桌,炸鸡奶茶泡面!”
陶姜很快给她端了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点奶茶和泡面,大家都好奇地看过来。
“您的炸鸡和奶茶!”
陶姜向她介绍了一番蘸料和奶茶吸着喝的方法。
然后,她从托盘里拿出一个敞口海碗,里头一块干干的面饼,桌上,仅一壶热汤而已。
“这便是泡面?”
“是的,各位瞧好,我把这热鸡汤浇上去,泡一会儿即可。”
说着,她拿起壶,果真倒出滚烫的热汤,将面饼没过,然后盖上盖子。
客人已经吃了炸鸡喝了奶茶,满面惊叹,根本停不下来。
“太好吃了!”
“这奶茶好好喝啊!”她闭着眼睛,细数嘴里的味道,太丰富了,牛乳的鲜香混合芋泥的清甜,茉莉的浓郁,还有茶的香,果酱的酸甜……简直回味无穷。
许多人围在这桌旁边,等着那碗泡面。
“我不信,这世上哪有泡一泡就能吃的面。”
陶姜将面端来时大家都瞧见了,硬邦邦的,根本不可能熟。
陶姜依旧笑眯眯的。
她计算着时间:“好了。”
大家来了精神。
陶姜示意客人:“您可以揭开了。”
让客人自己揭开,更有参与感,吸足了噱头。
客人吃了炸鸡喝了奶茶,满意得不得了,浑身熨帖,正是对这家店好感爆棚的时候。
闻言,对这碗面也期待了起来。
她将盖子拿开。
那一瞬间,一股从未闻过的香味袭来。
所有人:“好香,什么味道?”
大家都盯着那碗面。
“请您搅拌一下看看,这些小料请加进去。”
陶姜从盘子里摆出牛肉粒,清烫蔬菜,油炸花生米,木耳丝,豆腐丝等配菜,当然还有可单独调味的辣椒油。
女人拿筷子拌了一下,她惊了:“面变软了!”
她感觉这碗面必定给她惊喜,于是立即将小料都倒进去,迫不及待低头吃了一口。
面的柔韧筋道,鸡汤的鲜香浓郁,牛肉的软糯入口即化,辣椒油的香,全在嘴里化开。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碗。
围着她的人急了:“怎么样?熟了吗?”
“熟的!好好吃!比煮的面好吃!”
这下子,店内沸腾了。
早有人飞奔去,奶茶和泡面的销售量一下子上去了。
店内人员早已受过培训,全都有条不紊地点餐送餐,遇到客人情绪激动,马上安抚。
陶姜松了口气。
隔壁炙鱼店同样新开张,眼看这边红红火火,他们店里却人影零落,不由有些羡慕。
陶姜站在门口疏散拥挤的人员,给大家搬出凳子坐着排队,没有位置的可以打包带走。
她抹了把汗,旁边声音道:“你们生意真好。”
陶姜回头,一个妇人正羡慕地往他们店里看。
陶姜笑笑:“您可以尝尝,我们店吃食味道特别好!”
陶姜挎着篮子, 站住看了半天。
国子监大门——集贤门上匾额,顾平章说乃太祖皇帝亲笔手提。
这是一座黄色琉璃牌楼。
宏伟高大,气势磅礴。
再往里, 是一座更加华丽壮观的建筑——辟雍。只要打这条路上过,就不可能注意不到。
它是国子监最显眼的地标。
隔着老远,只要看见那华丽的辟雍, 大家都知道国子监就在那。
辟雍建在好大的一个池子上。
四周是水, 中间四方空地上拔地而起一座重檐大殿, 两层廊柱, 黄色琉璃瓦覆盖, 鎏金顶, 描金画彩,四面开门。
池上栏杆是汉白玉的, 有石桥通向四面。
水池四个方向有四个龙头, 龙嘴里喷出水来,跟现代的喷泉差不多, 其中工艺却更复杂。
平地里当然没有水,顾平章说那下面打了四口井。
好大的工程!
皇帝来了, 坐在上首讲学,学生们就跪在水池桥边听讲。
再往前,有一座钟楼, 殿前有四个大香炉, 点着香。
顾平章说, 太祖皇帝很爱到国子监来。
国子监的学生不能夜不归宿, 平日考核也极严格。
皇帝每年带领学生拜孔子, 就是在钟楼前。
辟雍后面,是彝伦堂。祭酒和国子监官员平时在这里上班。
国子监祭酒是京官中, 唯一四品却掌印的。足见太祖皇帝对国子监的看重。
现任国子监祭酒是孟庭湘她爹。
顾平章说,国子监祭酒是个清贵的官,一般任满三年便会升迁。
陶姜算了算,孟祭酒今年任满,官职又该往上升一升了。
再后面,还有四厅六堂,敬一亭,东西厢。
四厅乃进学之所。
六堂则是学子住宿之处了。
顾平章也住这里。
她挎着篮子,走得累了,将篮子放下,打发家里人去六堂找顾平章。
国子监跟府学不一样,不明晃晃让女子禁步。
一路上过来,她瞧见好些石刻、碑文。
最显眼的,是门口太祖皇帝的训导。
太祖皇帝名声大,但是文化水平着实不咋地。
死板规整的馆阁体,写的是“恁学生听着”这样的大白话。
陶姜一边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一边无聊四处张望。
她瞥了眼篮子里的东西,嘀咕:婶娘干嘛非要她送来呀,家里人那么多,打发谁来不行?
她探头瞥了好几次,怎么还不出来?
“小娘子?”她正等得无聊,几个看起来像纨绔的人围过来。
“小娘子找谁?”
陶姜今日穿了那件大红猩猩毡披风,帽子上一圈兔毛,衬得她唇红齿白,一双眼睛灵动漂亮。
“等我夫君。”她扭开头,挎起篮子准备先行离开。
“哎小娘子别走啊!”
这几个人穿锦衣狐裘,非富即贵,只是语言轻佻,令人憎恶。
陶姜将自己的披风扯了扯,扯不动。
“放开!”
“哎,你那夫君太不知情趣,竟让小娘子一个人在寒风中等这般久。我乃刑部尚书之子金宵,小娘子不如跟我去吃酒?”
“不去,我与人约好了。”陶姜脑子急速运转,想着脱身之策。
“难不成是与公子我约好了?哈哈哈怪不得昨儿梦里我听见有人叫我呢。”
几人一哄而笑:“哈哈哈哈哈。”
“金兄艳福不浅哈哈哈哈。”
陶姜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看到路过的学子,还不待张口,那些人也害怕这几个混世魔王,立即躲远了。
陶姜抱住一颗柏树,道:“我与孟祭酒家的庭湘小娘子是手帕交,我们约好了一会儿要去听戏。你们不能带我走。她在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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