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经营这方面是个人才。
只除了性格诡谲,随时会背叛。
主子说过,他若无用,可杀之。
掌柜的认得顾剑,孙柳卿将他奉为上宾,交代过他们,此人是他重要朋友,若有事来办,必要满足。
顾剑要他们办的事,之前孙柳卿便已经派了人。
那郊外庄子乃是孙柳卿置办的产业。周围几户也全都是他的人。
顾剑要掌柜告诉孙柳卿,庄子上再加派人手,如有任何意外之事,都要立即传信通知。
掌柜的当然是恭恭敬敬应承下了。
顾剑一走,他立即给孙柳卿去信。
时值暮春三月。
孙柳卿醉卧美人膝,举杯畅饮。
席位上首,乃病了一个冬天,大病初愈的吴国公世子孙学桉。
下首除了孙柳卿,其余都是三卿九公和王公贵族家的纨绔。
他们揽着美人喝酒调戏,淫词艳曲唱遍,无所顾忌。
忠义侯府的李世子压着个唱曲儿的火急火燎就解腰带,被孙学桉一个酒杯砸醒。
“滚出去,脏眼。”孙学桉懒洋洋道。
李亭望那一张脸纵欲过度,眼下泛着青,对着孙学桉谄媚道:“亭望知错,一时情急,忘了你的规矩。”
说着,他一脚踢在那唱曲的心窝上,将人踢得当场咳出血来:“滚!叫你勾引本世子!”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那女子抖着身子,颤颤巍巍往外爬。
其他人调侃:“亭望兄,听说你那江南的未婚妻长得姝美,今年便要过门了吧?怎还如此火急火燎,见着个美人就要往上扑,那江南的美人可怎么受得了,你这好色的毛病该收敛收敛,若是岳父进京一瞧,东床快婿是这么个货色,不得晕过去啊,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抚掌大笑,当个乐子。
李亭望咬牙,眼神阴翳:“他敢!”
“人家冷家,好歹也是伯爵府出身,进了你那蛇狼窝,啧啧啧,可惜啊。”
“你们一说,我倒是真期待了起来。”他笑得猥琐下流。
孙柳卿打开字条看了一眼,丢到烛火上点燃。
孙学桉揉着额头,视线扫来,淡淡道:“何事?”
孙柳卿抬起眼眸,懒洋洋摇了摇洒金扇:“鸡毛蒜皮的小事。”
孙学桉看着他,半晌,才移开目光。
李亭望谄媚地凑上来敬酒,被孙学桉一脚踢飞。
“世,世子?”他趴在地上,浑身在发抖。
孙学桉懒洋洋起身,一脚踩在他脸上,漫不经心道:“刚才就让你滚,碍眼。隔着老远闻到你身上那恶心的气味,熏到本世子了。”
他一变脸,其他人也不敢笑了。
孙柳卿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李亭望的丑样。
地上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孙学桉皱眉,满脸厌恶。
其他人立即上前:“这就将人丢出去,世子息怒。”
李亭望哭得鼻涕眼泪都是:“世子,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
其他人头皮发麻,立即将人从楼上扔了下去。
大街上一片喧哗。
很快,忠勇伯父来人,一开始吵吵嚷嚷要收拾人,一听是被吴国公府世子扔下来的,立马夹着尾巴将人拉走了。
孙学桉厌恶地看了眼地上湿痕,修长的手指一招。
门外立即进来八个人,抬着步辇,将前头倾斜,压在地上,恭恭敬敬在他面前跪下。
其他人也立即起身,躬身相送。
这辇是皇后娘娘自他受伤后特赐的,抬辇的人也是宫内专门拨的。
连太子都没有。
孙学桉以手支颌,侧倚着龙凤缎软靠,冷目轻扫,离开了凝香阁。
孙柳卿跟在抬辇之人身后,像个随从。
步辇行至大相国寺,与一青顶软轿擦身而过。
风吹动轿帘,孙柳卿视线微微一扫,一张脸在帘子一张一闭间闪现。
色若春晓,眼若秋水。
那双眼睛目下无尘,轻飘飘扫过,什么都没有入眼。
端的是贵气逼人。
“往旁边让一让吧。”
音如玉石之声,世所罕见。
步辇上,孙学桉冷目掠过,侧着头若有所思。
孙柳卿摇了摇洒金扇,勾唇笑得意味深长。
开春府学教授考核, 顾平章拔得头筹,被选拔出来,进入国子监学习。
与他一同进入国子监的, 还有各府州县学选拔出来的人才。
陶姜他们于农历正月十一日动身,去京城。
陶水、陶山等人提前几日出发,前往京城勘察铺子, 采选人手, 准备新店事宜。
陶姜算好了日子, 等他们到京城, 还能赶上正月十五元宵灯会。
她可是听说了, 汴京城的元宵灯会, 可是热闹非凡,非常值得一见!
他们从华亭渡口乘船出发, 沿江北上。
走之前问过翎儿和明笙几人的意愿, 他们是更愿意留在江南,还是想去京城。
翎儿更愿意留在江南。
她说她想离姐姐近一些, 她更熟悉江南的生活,也更有把握将这里的店铺经营好。
小鲵则要去京城。
用她的话说:“我是没有根的人, 跟着主子长了不少见识,我还有好多东西没学呢。”
陶姜看到了她的野心。
留在华亭,她比不过翎儿。去了京城, 可以走得更远。
这小丫头打一留下来, 就非常有眼力见。平日里都是第一个起, 最晚睡的。
每日在店里跑堂, 喜庆的小脸乐呵呵的。
干活抢着干, 不怕苦不怕累。
包括婶娘在内,就没有人不喜欢她的。
就是顾剑不知为何, 总是没好脸色。
小丫头见了顾剑扭头就走。
他们是正月十四到汴京城的。
远远的,就瞧见了一座城的轮廓。
宏伟磅礴,如庞然大物。
随着船只靠近,城也渐渐露出真面目。
明笙和小鲵睁大眼睛,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好气派!”
它得有华亭县城轮廓好几倍那样大。
方圆四十余里,宏伟壮观。
城外护龙河宽十余丈,河两岸种植杨柳。
粉墙朱户,禁人往来。①
巍峨高大,庄严雄伟。
陶姜扬着头看城门楼上,“东水门”三个大字,古朴厚重。
它位于东城墙,是汴河下流的水门,各地运粮和辎重的大船都自此门之下的运河进入。
他们的船在下头经过,可以看到人们通过行人路来来往往。
修整城墙的士兵“叮叮当当”忙得热火朝天。
光从城门一角,已经窥到了京城繁华。
穿过城门楼,一幅锦绣画卷在他们眼前展开。
今儿是正月十四,还有一日就是元宵佳节。
集市上已经卖起了各色灯笼面具。
桥上行人熙熙攘攘,桥两边都是铺子。
放眼望去,卖胭脂水粉的,金银首饰的,各色粿品的,开茶寮的,当垆卖酒的……应有尽有。
他们走的是水道,船上的人说光这条河道,穿过京城就有十四座桥!
他们的大船在码头就靠了。
城内很多桥不通大船,过不去。
船上有许多准备寄籍京城参加科举的文人。
这样就相当于用京城户口参加科举招生啦!考中概率大大滴增加。
每年京城都有很多这样的人。
没办法,谁让京城录取名额多呢。
这群人都要去牙行租赁住处。
陶姜他们一行人则换了小船。
还是陶水来接人。
他到一个地方,三天就能摸透街街角角。
如今俨然一副城墙根底下住了几辈子的模样。
穿一袭藏蓝色如意纹道袍,外罩白狐狸领大氅,俊秀高挑,端的是人模狗样。
靠近一座看不见木结构的红色桥,陶姜伸长脖子。
“这是虹桥。像不像一道飞虹横跨水面?”
“看见了,桥上写着呢。”
“这个叫做相国寺桥。”
“猜到了。”
陶水:“怎么猜到的?”
陶姜眼睛示意他看对面。
偌大的“大相国寺”。
“……还挺聪明。”陶水清了清嗓子。
陶姜趴在船头,看见前头那座桥。
“这个桥厉害了,这是舟桥。”
“是吗?”
“正对着的,是御街,皇帝就打那过。”
听他这么激动,陶姜却是头也不回:“哦。”
“那可是皇帝哎!皇帝走过的路!”
大家都挺激动的。
陶姜不为所动:“哦,皇帝嘛。”
皇帝的墓她都从小去呢。
挖得明明白白,供人参观。
节假日进去人山人海,她挤在中间尽看人头了。
说出来吓死你。
她冲陶水做了个鬼脸。
把陶水气得哟。
精心准备了半天准备取笑她。
她完全不接招。
顾平章看了她一眼。
陶姜有点心虚,立即龇牙笑:“啊哈哈哈,哇哦!皇帝走的!真厉害!”
顾剑不忍直视,扭过头去。
从没见过演戏这么差的人。
就差没将敷衍写在脸上。
陶水决定不理她了。
陶姜看见一个地方,立即拉着陶水晃,满脸激动:“那是什么?”
陶水差点被晃下船。
“象苑!象苑!”
“我就说!我听到了大象的叫声。”
“吹牛。你哪见过大象?”陶水没好气道。
大家齐齐看向陶姜:“那是什么?”
“啊,额,一种很大很大的畜牲,做梦梦见的!”
“能梦见叫声?”大家不可思议。
“长什么样?那么大的地方,都给畜牲住了?”婶娘指着象苑那条街,眼睛都红了。
嫉妒的。
“那是皇家的东西。猫狗都比人精贵。”
“我要有这么大地方,给人住多好。”
“那可是大祭用的象,一共九只,每只都有单独的屋子。”
“我滴乖乖。”婶娘惦记上了大象的屋子。
尤其她知道京城租金多贵以后,更加羡慕大象了。
“什么?!”婶娘的大嗓门穿透了影壁, 穿透了大门,直直传到了街上。
陶姜晃了晃大门上的铜环,足有碗口大呢。
轻轻扣在黑漆大门上, 发出厚重的闷声,像是穿过岁月,才传到了耳边。
“这么个破宅子, 要一百两黄金?怎么不去抢!”
“吱呀——”陶姜推开大门。
首先映入眼帘的, 是一面梅兰竹菊影壁。
穿过影壁, 墙角种一丛湘妃竹, 地上点点未融化的白雪。
北风呼啸, 竹影惶惶。
垂花门在竹影中若隐若现。
青石板路边, 融雪的土地湿润,柔软。
上一年的绿意在寒风中枯萎。
婶娘的声音就从那路消失的地方传来。
陶姜脚踩在青石板上, 新买的鹿皮小靴子是她的心头爱, 鞋子上两个小铃铛,跑起来叮叮当当。
她一跳一跳地在青石板上跳房子, 荣哥儿在屁股后面学她。
垂花门边有副对联:
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馀。①
对联不是红纸贴的, 是刻在石门上的。
字体浑厚,力道遒劲,朴实质卓, 颇见风骨。
陶姜站在那里看了半天。
顾平章走来, 问:“看什么?”
陶姜道:“好字。”
顾平章看着字, 道:“字好, 寓意更好。”
陶姜又看了看那副对联, 问他:“这对联有甚稀奇?”
看起来平平无奇。
“不稀奇的未必不是好的。”顾平章又看了一眼那对联。
陶姜念了一遍,嘀咕:“很像你。”
顾平章看向她。
陶姜又不说了。
她也说不上来, 这两句话,就像顾平章给人的感觉一样,朴实,稳重,本身就是一种美好希望的化身。
门内,婶娘的嗓门又升高了一个调:“什么!店铺竟还要另收租金!”
陶姜回头,冲顾平章一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这宅子,她可是知道的。
当初陶水传消息来,顾平章拍板要这个。
当时婶娘恰好不在。
她探头一瞧,从垂花门出去是一个天井,天井是小花园,遍植花草,即使是冬日,即使满园白雪,这园圃依旧郁郁葱葱,绿意盎然。
她认识的,不过中间一颗柿子树,一些松柏,虎皮剑兰,仙人掌,仙人球,蔷薇一类的,更多的是她叫不上名字的花草。
过了天井,是正堂。
这个宅子很大,正堂是七根柱子的,足足六个阔间。
这里是平日里男主人接待男客的正式场所。
正堂里摆着十二张椅子,全是红木。
怪不得贵呢!
正堂两侧出去,连接着抄手游廊。
陶姜从右侧穿出去,过了第二重垂花门,是个看起来很规整的院子。
绿竹掩映,梅香幽幽,窗前一株西府海棠,右侧是一丛芭蕉。
她抬头看了眼,黑底金字,上书“慎思园”。
好家伙,书房叫这么个名字。
她看得直摇头。
顾平章敲了敲她脑门。
“干嘛!”
陶姜捂着额头恼怒。
顾平章:“为何摇头?”
“夫君呀,这书房真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了!慎思慎思,明辨明辨,你说是不是?”
顾平章嗤笑:“你便知道了?”
陶姜一副得意模样:“我就知道!”
她小跑上前,推开门,显眼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夫君,您请,接下来由导游小姜带大家参观。”
她一会儿跑到墙上雕花窗格边:“请看,此乃前朝园林大师所做,看到这五个小蝙蝠没?这代表五福临门,吉星高照!”
她没忍住,偷偷摸了摸窗沿上那些可爱的小蝙蝠。
雕这窗扇之人想必很有童心,蝙蝠个个圆头圆脑,憨傻可爱,一点也不比迪士尼差。
明笙和小鲵笑得直不起腰。
陶水起哄:“哦,那这些花花草草都叫什么?都是哪一年种的,有多久了?”
陶姜瞪他一眼,自动忽略他,小跑到正房前:“接下来咱们参观书房,您请——”
她显眼包地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一只手推开门。
“嘎——”一道凄厉的长啸自头顶飞过,就差贴着陶姜的脸。
她脚下发软,连退数步,直到身后一直手将她撑住。
“什么东西?”
她穿一袭月牙白狐狸毛领披风,头发攒起来梳了元宝髻,斜插一根朱钗。
素净,好看。
这会小脸煞白,脖子追着去看那只跑出来的怪东西。
顾平章将人提溜起来:“站好。”
原来陶姜腿软,就差趴在顾平章身上了。
她清了清嗓子,一挥衣袖,假装镇定:“我就是不小心崴了脚,才不害怕呢!”
“哦。”
顾平章淡淡道:“那进去吧。”
闻言,陶姜立即跳到他身后。
顾平章看她。
“走,走呀!”陶姜推了推他,“我才不害怕呢,君子不立危墙。”
顾平章嗤笑。
陶姜恼了。
还好,顾平章不算非常没有眼色。
他推门进去,月牙白衣摆在门槛上滑过优雅的弧度,温润的声音传来:“那便是蝙蝠。”
“蝙蝠?”
陶姜压根没看清那玩意儿长什么样。
她扭头去瞧,灰暗的天低沉沉的压着,柿子树光秃秃的树干上依稀有黑色影子在上面。
“为何会有蝙蝠?”陶姜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她嘀咕,“一点也不如窗子上好看。”
书房里自然都是书了。
陶姜很是稀奇地四处打量:“这里怎会有这样多的书?谁留下来的?”
“宅子主人。”
“主人是谁?”陶姜早就想问了。这宅子历久弥新,大开大合,寻常小官都住不起。明显是祖上富贵的人家。
“前朝的一位状元。”
“前朝的?”陶姜瞪大眼睛,她看着四周,“这,这,这——多久没住人了?”
顾平章微微一笑:“也是本朝太祖登基后杀的第一人。”
陶姜脖子一冷,忙缩了缩头,假装不经意抓住他袖子:“那,那不是不吉利。”
她眼巴巴看着顾平章:“别人都不住这,怎么你偏要住?”
“心正则天地正,我不惧。”
顾平章抽出长颈瓷瓶里的一幅画,打开看了一眼,随手阖上。
“这些书,这些画,不应该还在啊。”陶姜不可思议。
但凡抄家,必然一片狼藉,怎么可能保存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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